第四十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第40章
◎求助◎
雲莜在得知姚知春血濺當場的消息時,手一抖,險些將正為雲相縫製著的衣裳給戳出個洞來。
她放下手中的衣裳,蹙眉看向前來傳遞消息的下人:「我不是一早便安排了人手助她假死脫身嗎?你們究竟是怎麼辦的事!她眼下情況如何了,當真……當真沒救了么?」
雲莜受邀前往永興侯府之時,姚知春曾給過雲莜一個錦囊,其中的字條上記錄了姚玄德與蕭鈺的每次碰頭。
當時姚知春並不知曉姚玄德與蕭鈺籌謀的那檔子事,只以為蕭鈺上門是在向姚玄德示好並相看姚知夏來的,姚知春將那錦囊交予雲莜的本意,也只是向雲莜賣個好,順帶借著雲莜將姚知夏與蕭鈺之事給攪黃了,但姚知春的那個錦囊,多少為昭睿帝以及雲相提供了一點有用的訊息。
再加上,姚知春本人雖有些心機與算計,但大體算的上是一個品行端正的良善人,雲莜不忍眼睜睜看她落得個凄涼下場,早早便與昭睿帝及雲相打了招呼,待姚家女眷發賣那一日,她要安排人手將姚知春買下,而後安排姚知春假死脫身。
此後,姚知春便作為一個清清白白的良民安安穩穩地過好後半輩子,榮華富貴是不要想了,但總比頂著罪臣之女的名頭給人為奴為婢好。
誰能料到,底下人竟會將這事給辦砸了,也不知他們是覺得這只是件小事,無關緊要,還是見雲莜這個主子年輕面嫩,便想著糊弄雲莜。
雲莜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無論是哪種情況,她都容不得這般自作主張的下人。
底下人察言觀色之下,趕忙向自家主子解釋道:「非是我等不重視小姐的命令,而是……而是那與姚三小姐定下了婚約的鐘公子忽然現身,手持他與姚三小姐的婚書,說姚三小姐已非姚家女,而是鍾家婦,鍾公子欲將姚三小姐帶走……小人們想著,那鍾公子對姚三小姐也算是情深義重,姚三小姐興許願意就這般跟著鍾公子走,誰知……」
這時,底下人前來稟報,道是周倩茜上門來探望雲莜。
「那就好,前兒個你說想從我府上的海棠糕,我今日便給你帶了一盒來,也讓你解解饞。」周倩茜從她身後的婢女手中取出一個精緻小巧的食盒交給雲莜:「還有你上回念叨著想試試以干柏葉與松球入那小四和香,這般雅緻的愛好我是學不來的,只是干柏葉與松球我還是可以替你尋來的,待會兒你就試試。」
她不過隨口念叨了幾句,誰知周倩茜就替她尋了來,這般體貼人意,也難怪原主會與周倩茜成為好友。
「若是救不過來了,自然要讓那位鍾公子見她最後一面;若是救過來了,見與不見,便由她自己決定吧。」
「還有一事,需由小姐做主,那鍾小公子現如今正滿大街地尋找姚小姐的蹤跡,小的們該如何是好?」
「無論如何,儘力施救就是,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
雲莜唇邊也泛起了淺淺的笑容:「雖未好全,但已是好了不少。」
周倩茜忽的話鋒一轉,道:「莜莜你可知道,我的未婚夫,昨兒個來我家退還了我的庚帖,把我庶妹的庚帖要走了。」
在送走手底下的人之後,雲莜的心情很是複雜。
周倩茜素與雲莜交好,當日第一批前來探望雲莜的人中便有她。倘若來的是旁人,雲莜這會子未必會見,但來的既然是她,自然與旁人不同,只見雲莜微微側首對底下人道:「請她進來吧。」
「姚三小姐自盡之後,小人們趁著鍾小公子愣神之際,將姚三小姐帶走——由於小人們一早便與負責押解姚家女眷的官兵打過招呼,那些官兵並未阻攔。小的們為姚三小姐尋來了大夫,只是姚三小姐那一下割得深,本身又存了死志,大夫說,能救回來的希望怕是頗為渺茫……」
今日周倩茜穿著一身藕色琵琶襟上裳,下`身是米白留仙裙,一頭墨發只簡單地綰起,以一根碧玉簪固定,看著倒是頗為素雅。
誰知,那位鍾小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姚知春更是個性情中人,寧願自行了斷,也不肯連累了鍾小公子。
只是,不知是不是雲莜的錯覺,周倩茜的眉眼間似是多了幾分愁容。她不主動開口,雲莜也不好開口問,只是拉著周倩茜坐下,命下人給周倩茜上了一杯茶,兩人將周倩茜帶來的海棠糕分著吃了。
「自然,我今日初初聽聞此事時,也頗覺震撼,沒想到,那鍾家公子竟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雲莜打量著周倩茜的神色,想來,今兒個周倩茜忽然登門,與姚三小姐不無干係。
東西都不貴重,難得的是她這一片心意,雲莜心中一暖:「好。」
若是一早便知會是這麼個結局,他們這些人說什麼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件事發生。
肚子里墊了些東西,這會子,周倩茜看著倒是有了些傾訴欲,捧著那茶杯,瞧著杯中裊裊升起的霧氣,神色也變得有些迷離:「莜莜,你可聽聞了姚三小姐與那鍾家公子之事?」
「是啊,這世上,終究是重情之人少,薄情寡義之人多。倘若我是那姚三小姐,我絕不會放著這樣一個值得託付終身之人不要,為了一群蠢貨選擇自刎。說我自私也好,如何也罷,但凡有一絲希望,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讓那些苛待過我的人後悔!」
「幾日前見你,臉色那樣蒼白,我怎麼也放心不下。好在今日你臉色看起來紅潤了不少,可是大好了?」周倩茜欣慰地道。
姚知春是不幸的,出生在姚家,不被家人看重,備受嫡母與嫡妹欺壓;可她也是幸運的,到了最後,還有一人真心對她。
雲莜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怎麼會如此?他娘是你姑姑,素來最是疼愛你,恨不得你是她親閨女,他與你也是青梅竹馬一道長大的,感情頗為深厚,為何突然就退了婚?」
記得當時,原主與她的一群小姐妹還羨慕過周倩茜,未來的婆婆是自己的姑姑,丈夫也是疼愛自己的表哥,知根知底,往後日子定然頗為輕鬆。
「要不怎麼說人心難測呢。」周倩茜面上露出了極為諷刺的笑容:「你道我那姑姑從前為何對我那般好?除卻想與我家聯姻之外,更因我娘是洛家女。我娘雖只是宮中太後娘娘的堂侄女,比不上親侄女在她老人家心中的地位,但也頗得太後娘娘看重,時不時就要召入宮中說會子話。我姑姑覺得,若是我表哥娶了我,便可借著我娘與太後娘娘搭上關係。」
可誰知,洛家倒了,太后也被昭睿帝「榮養」了起來,周倩茜這步棋,自然也就廢了。
「這退婚一事,打的到底是你們家的臉面,你爹竟同意了?」
「我爹素來疼愛我姑姑,我那好姑姑在我爹面前哭一哭,求一求,我爹那顆心立時便能軟上一半。且我那姑姑也算是有備而來,退了我這門親,轉頭又為她兒子與我庶妹定了親,回頭只消說我與她家犯沖,也礙不著我家的名聲,我爹自然就答應了。」
周倩茜雖板著張臉,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悲傷之態來,眼圈兒卻是悄悄紅了。
她到底年紀小,且背叛她的又是她的至親,她又如何能不傷心?
雲莜記得,長寧侯過去對周倩茜是頗為疼愛的,可如今看來,他的這份疼愛之中,也摻了不少水分。
她嘆了口氣,遞與周倩茜一方絲帕:「擦擦吧。」
又命底下人為周倩茜取來了一些模樣精緻的小甜點並她近來命人調製的奶茶來,她曾聽人說,在難過的時候用些甜食會對緩解情緒有所幫助,也不知有沒有用,姑且一試。
「往後,你打算怎麼辦?」雲莜認真地看著周倩茜:「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
縱使雲相是長寧侯的上司,也不好直接插手長寧侯的家事。但云莜作為周倩茜的好友,卻是不願眼睜睜看著自家友人後半生命運坎坷。
「我也曾期盼著日後能夠覓得一個良人,與他相知相愛、相伴到老,可如今,一道長大的表哥都是這般模樣,往後我是不敢再對其他男人懷有期待了。況我如今地位尷尬,有什麼好親事也輪不到我,我怕哪一日有人開出了合適的價碼,我爹便會將我賣了去換取好處。我想去庵堂中絞了頭髮做姑子,求你幫我想個法子。」
周倩茜咬著下唇道:「你還病著,我原不該為這些事來勞煩你,只如今除你之外,我也不知我還能找誰了……」
「你是我好友,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幫自然要幫。出家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想清楚了?你還這樣年輕,未來指不定會遇到可心人,我不希望你日後後悔。再者,你出家了,你母親在家中又該如何?」
「想清楚了。」周倩茜看似柔弱,實則頗為堅毅:「我若是出家了,我娘會跟著我一道去庵堂吃齋念佛。我曾與你說過,我娘因早年懷我弟弟時難產傷了身子,我弟弟身子弱也沒能養住,兩歲時得了一場風寒沒了。我娘哭了一場,從妾室處抱了一個兒子來。本以為從小養,能養熟,誰知背地裡他那個親娘卻每日製造『偶遇』,對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待我那弟弟與她親近了,她又時常在他跟前說我娘壞話。」
「我娘對我那弟弟頗為關心,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他,而後才是我,說我娘是拿他當親兒子也不為過。只是我那弟弟日後要襲承家業,我娘覺得不可過於嬌慣他,因而對他管得有些嚴,這一來二去的,我那便宜弟弟越發信了他那小娘的鬼話,認為我娘是故意磋磨他,還將我娘當成拆散他們母子的罪魁禍首……若不是這回洛家出了事,我那弟弟鬧著要回他親娘身邊兒去,我們還不知道,這麼些年下來,竟是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說著說著,周倩茜又開始傷感起來,不獨她娘洛夫人在這個弟弟身上用了心思,她這些年對這個弟弟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沒想到,最終卻疼出一個白眼狼來。果然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如今,我那便宜弟弟日日與他那小娘一起,變著法子地在我爹跟前討好我爹。我爹向來願意給他那好兒子做臉,便順了他的意思,將他那小娘捧得高高的,如此一來,愈發顯得他們才是一家子人,我與我娘倒成了外人。」
「那小娘得了意,攛掇著我爹將我的婚事讓給她女兒不說,還想讓我爹早早把我嫁出去。被他們逼急了,我也想過,我若是拼著名聲不要,也可與他們鬧個魚死網破,到底寵妾滅妻是我爹理虧,指不定有人拿這一點做文章,來攻訐我爹。只是攻訐我爹,並不能讓我爹與我娘和離,到時候我娘留在那個家中,少不得還是要吃虧……」
「如此一來,出家竟成了最好的法子,誰也礙不著誰,落得清凈。我娘如今在那個家,除了我之外,也可算得上是了無牽挂。若我出家,她必是要隨著我一道走的。」
除此之外,周倩茜也不知還有什麼法子能夠讓她與她娘擺脫她爹了。
若是她娘的娘家還在,她們母女何至於這般?不過,若是她們母女尚有依靠,想來她爹也不至於這般對她們。
雲莜聽了,頗為唏噓,但仍是勸道:「你若只是不想讓你爹掌控你的婚姻,未必要用到這個法子,興許還有別的法子也未可知……咱們再好生想想,一定能想到的。你方才說的那個法子,運作好了,未必不能逼得你爹投鼠忌器。」
周倩茜卻搖了搖頭:「若只有我一人,與他們鬥上一鬥倒也無妨,只是我娘這些年來身子骨是愈發差了,總是留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家中,對我娘的身子是大大不利。」
「好吧,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自然會幫你。」雲莜思忖片刻,開口道:「洛家雖倒,太后還在。若是請太后出面下一道懿旨,讓你和你娘在庵中帶髮修行,為她祈福,想來你爹也不敢抗旨。」
周倩茜聞言,面露感激之色:「若真能求到太後娘娘的懿旨,那就再好不過了。倘若求不到太後娘娘的懿旨,到時候我另有一個法子,興許需要你的幫忙。」
她並不清楚雲莜與昭睿帝的關係,是以,對雲莜能不能求到這封懿旨,她沒有太大把握。
「好。」
「幸而還有你在,否則,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辦了。」
「咱們姐妹倆之間,何必說這些客套話?」
在離去之前,周倩茜握著雲莜的手,欲言又止,好半晌,終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勸道:「我這輩子,興許就這樣了,但莜莜,你與我不同,你還有大好的前景。宸王……不,豫王世子他……未必是你的良配……你值得更好的。」
許是家中遭逢巨變,導致周倩茜看人的眼光也與從前不同了。
從前,周倩茜覺得蕭鈺待雲莜十分上心,可如今看來,卻不過爾爾。至少,蕭鈺背地裡勾搭永興侯府一事,肯定是瞞著雲莜的。周倩茜自己吃了虧,便不想好友再重蹈覆轍。
只是,雲莜對蕭鈺感情頗深,這回還為了蕭鈺生了一場病,周倩茜不知自己能不能勸得動雲莜。
雲莜聞言,面上微露驚訝之色,沒想到周倩茜會與她說這些。
周倩茜對她,也算是推心置腹了,不枉自己為她操一番心。
雲莜這般想著,面兒上還是維持著自己的深情人設,苦澀地道:「我知道,我雖喜歡他,可他既然對上不忠,圖謀不軌,那我定是不能再喜歡他了,只是,喜歡這感情,到底不是說付出就付出,說收回就能收回來的,我還需要些許時間,才能走出來……」
周倩茜聞言,鬆了口氣:「我懂你的心情。我又何嘗不是,縱使現在對我爹恨得牙痒痒,可終究也還記得他把我托舉在肩頭的日子……不過終有一日,這份感情會被消磨殆盡。我能走出來,你也一定能走出來!」
她目光熠熠地看著雲莜:「你會遇到比豫王世子更好的男子,待你一心一意,不會因你貧富貴賤而改變態度……若是有一日你果真遇到了這樣的男子,定不能錯過。」
周倩茜在說這番話時,雲莜眼前莫名浮現出昭睿帝的面容,但很快,她又將昭睿帝的面容從自己心底拂去。
昭睿帝喜歡她,倒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或者她能帶給他什麼好處。
只是,他將她當成另一個人的替身,這顯然讓人更加不能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