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 9 章
第九章第9章
◎敵意◎
王嬤嬤險些被太后的話給噎著,委婉提醒道:「主子,雲家小姐心慕宸王之事,宮外皆知。讓雲家小姐入宮,怕是不大合適啊。」
太后一聽宸王二字,眉頭就豎得老高,揚聲道:「宸王難道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跟皇帝搶人不成?」
因侄女梁國夫人時不時便在太后耳邊說宸王不是,甚至明言,宸王仗著藩王之子出身,看不起以外戚之故晉陞京城一等世家之列的梁國夫人母族,這讓與梁國夫人同出一族的太后對宸王頗為不喜。
「若是皇上開口要雲家小姐,宸王自然不敢跟皇上搶人。只是這雲家小姐既然心有所屬,心思不在皇上身上,讓她嫁入宮來,只怕委屈了皇上。皇上坐擁天下,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為何要去納一個心有所屬之人?」
「這倒是。」這話頗對太后胃口,在太后心中,便是那天仙也配不上她的兒子:「罷了,為了皇帝,哀家少不得受幾分累。這些日子,就以哀家的名義將雲家丫頭召入宮吧。」
雲莜與昭睿帝並非血親,直接下旨讓雲莜入宮為昭睿帝侍疾自然不妥,可若是陪太后說說話卻是可以的。這無損於雲莜的名聲,相反,還會為她增輝添彩。一個得太后看重的貴女,自然比一個普通的貴女身價更高些。
王嬤嬤聞言,總算是鬆了口氣。
王嬤嬤雖在太後身邊兒伺候著,一顆心卻是向著昭睿帝。先帝晚年,有宮妃欲拿王嬤嬤做筏子下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臉面,誣王嬤嬤與人私相授受,若不是當時還是少年的昭睿帝及時拿出證據來證明了王嬤嬤的清白,只怕她就要性命不保了。
王嬤嬤對昭睿帝懷有感恩之心,知道昭睿帝對雲莜並無男女之情,只拿雲莜當做疼愛的晚輩看待,自然要制止太后亂點鴛鴦譜,也制止太后敗壞雲莜的名聲。好在她的話,太后還肯聽一聽。
有昭睿帝賜下的幾匹蜀錦,這幾匹蜀錦是蜀中新進上的,因織造過程極為不易,有寸錦寸金之稱,這些蜀錦顏色鮮亮,每匹蜀錦上都綉了不同的圖紋,有用金絲銀線綉成的星月紋,有用鮮亮顏色綉出的花鳥紋,還有那用簡單線條織就的波浪紋……
當著太后的面,梁國夫人自然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可在王嬤嬤等下人跟前,梁國夫人卻總是錦里藏針、話中有話,這讓王嬤嬤深覺梁國夫人不是個省油的燈。
然而,太后的這番行徑非但沒能讓梁國公與洛馨蕊關係好轉,反倒讓這對夫妻關係跌到了冰點。受罰后,那侍妾重傷不治去了,梁國公索性遣散了府中其他侍妾,日日在書房中休息,也絕不踏入洛馨蕊屋中半步。這也讓太后沒了轍。太后能夠按著梁國公的頭讓梁國公迎娶自己的侄女,但總不能逼著梁國公與自己侄女同房吧?
梁國公與洛馨蕊的婚事是太后親自指的,如今自家侄女過得不好,太后深感自責,也越發心疼梁國夫人,梁國夫人但有所求,她沒有不允的。
結果,他第二日就慘遭打臉。
「哎,若是當初皇帝鬆口讓阿蕊入宮為繼后,哀家就不必操心了。」太后感嘆道:「阿蕊那孩子又懂事又體貼,有她陪著皇帝,哀家也能放心。可惜阿蕊巴巴等了皇帝幾年,皇帝愣是看不上她……」
跟在太後身邊兒伺候多年,王嬤嬤一顆心跟明鏡似的:太后這人,本性並不壞,只是有時愛犯糊塗,越是事涉自己身邊兒的親近之人,她便越發糊塗得厲害。
太后口中的阿蕊,便是她的侄女梁國夫人洛馨蕊。
雲相在得知此事後,第一反應是自己得罪了太后,太后將自己的女兒召入宮中,是想伺機報復,趕忙再次入宮,懇求昭睿帝讓太后收回成命,實在不行,也請昭睿帝幫著多看顧雲莜一些。
昭睿帝說,這幾匹錦緞顏色鮮亮,正適合雲莜這等蔥嫩的小姑娘穿,留在他的庫房中委實浪費。此外,本朝屬國東嵐國進上的香料、南海得來的夜明珠、珍珠粉、珊瑚樹等物,昭睿帝都毫不吝嗇地賜給了雲莜,理由同上。
洛馨蕊自幼被人嬌慣著長大,何曾受過這等委屈?與梁國公大吵一架后,她一狀告到宮中,求太後為自己做主。太后自然是向著自家侄女的,但她畢竟是女眷,不好直接召見梁國公,彼時梁國公之母又已逝世,她便以不敬主母之名,下旨仗責了梁國公的那名侍妾。
梁國夫人在太后眼中千好萬好,王嬤嬤等下人卻不這麼覺得。
那時候,梁國公世子雖然未婚,卻是有未婚妻的,倆人感情頗好,約定好待姑娘出了孝期便成婚,是以,太后準備為梁國公世子與洛馨蕊賜婚時,梁國公世子是抗拒的。可太后宣了當時的梁國公夫人入宮,不知與她說了些什麼,第二日,梁國公府便同意了自家兒子與洛馨蕊的婚事,上門找梁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退了婚。
這些年來,二人名為姑侄,實則太后是拿洛馨蕊當女兒養的,起初還謀划著讓洛馨蕊入宮,想著宮裡頭有自己照拂總不至於讓洛馨蕊受了委屈,後來見昭睿帝死活不肯鬆口,再拖下去洛馨蕊就要成老姑娘了,挑來挑去,才終於將洛馨蕊嫁給了同樣大齡未婚的梁國公世子。
雲莜離開皇宮的時候,帶了一堆賞賜。
太后膝下曾夭折過一位公主,彼時恰逢洛馨蕊出生,太後娘家嫂子抱著洛馨蕊入宮時,太后看著不吵不鬧、玉雪可愛的洛馨蕊,抱著那小小的襁褓哭了一場,自此之後便將一腔思女之情寄托在洛馨蕊身上。
昭睿帝這回賞賜手筆雖大,但考慮到他與雲相關係頗好,後宮沒有妃嬪需要賞賜,再加上他本就對雲莜頗為寵愛,勉強還算讓人能夠理解。可在雲莜與雲相離宮之前,太后也派人送來一匣子首飾珠寶,可就大大出乎雲莜與雲相的意料了。
雲相也頗為不解,但還是寬慰女兒:「太后既賜下了東西,你收著就是,橫豎咱們與她打交道的時間也不會多。」
太后以宮中寂寞想找雲莜陪她說說話為由,宣雲莜入宮小住一陣子。
洛馨蕊風風光光地嫁入梁國公府,又在幾年之後風風光光地從梁國公世子夫人晉陞為梁國公夫人,只是,她與自己夫婿的感情一直不好。梁國公被逼著娶了洛馨蕊,自然對洛馨蕊沒什麼好臉色,反倒頗為寵愛一名長相肖似未婚妻的侍妾。
在太后誇讚梁國夫人之時,王嬤嬤只是隨口應和了一聲,實則她並不贊同太后的話。太后總是認為自家侄女對昭睿帝一片真心,沒能嫁給昭睿帝委實可惜,可讓王嬤嬤說,梁國夫人對昭睿帝的用心程度遠不及先皇后。若當真讓梁國夫人這等野心勃勃的女子嫁給了昭睿帝,對於昭睿帝而言,可不是什麼幸事。
捧著太后賞下來的那隻首飾匣子,雲莜蹙著眉道:「爹爹,您說太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咱們方才與太後娘娘見面時,太後娘娘分明對我十分不喜,又怎麼會突然賜下東西來?」
昭睿帝聞言道:「如若朕所料不錯,母后應該是為了朕,才會宣囡囡入宮的。你與母后相處不多,興許不知道,母后她……並非那等複雜難懂之人。她若是喜歡誰,討厭誰,都會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直接誇獎或是申飭,而不會用這般迂迴的手段將人召進宮來再折騰一番。」
就像她厭惡先帝的寵妃,便對其不假辭色,連個面子功夫也不願意做,哪怕因此招來先帝的誤解;她喜歡梁國夫人,便毫不掩飾這份寵愛,恨不得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她,為了梁國夫人順利嫁給她如今的夫婿逼人家退掉原來的婚事時,也是直截了當地行事,不曾背地裡下黑手。
太后時而如一個慈祥的老人為身邊兒人嘔心瀝血,時而又如一個任性而霸道的孩童一般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人。
正是因為她身上這種矛盾的特質,讓昭睿帝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她對昭睿帝的母愛是真的,可她為昭睿帝帶來的不可磨滅的痛苦也是真的。
昭睿帝闔上眼,遮擋住眼中紛雜的思緒,片刻后,才重新睜開。
他見雲相面上仍帶著幾分不確定,知他這是無法信任太后,便對他做出了保證:「你若是不願讓囡囡入宮小住,朕會想法子解決此事。你若是準備送囡囡入宮,每個白日,朕會將囡囡召到跟前來,宮門快要下鑰之時再讓她回去。母后對囡囡這般不喜,囡囡便是入宮,母后多半也不會讓她住在萬壽宮中,到時候,朕運作一番,讓囡囡暫時住在居安宮便是。」
昭睿帝雖將選擇權交給了雲相,但心中是盼著雲莜入宮小住的。
他孤寂了太久,有這麼個討喜的晚輩陪伴著,也能夠多幾分歡樂。
當然,若是雲相實在不放心女兒入宮小住,昭睿帝也不會強求。
雲相聞言,鬆了口氣,本想直接開口請昭睿帝讓太后收回懿旨,但想到女兒提過想為昭睿帝侍疾,話到了嘴邊拐了個彎兒:「那臣就回去問問莜莜的意思吧。」
若是雲莜不想入宮,哪怕再怎麼為難,雲相也會想法子讓太后收回懿旨。
若是雲莜願意入宮小住,有了昭睿帝的這番話,雲相也不必過分為莜莜擔心了。
居安宮是離坤澤宮最近的宮殿之一,離太后的萬壽宮較遠,眼下空著無人居住,昭睿帝安排雲莜住在此處,鮮少需要與太后打交道,自然是極好的。
當事人云莜願意嗎?
自然是願意的。
不必費盡心思應付各方的打探,不必繼續留在宮外應付宸王與榮王,連入宮的後顧之憂,昭睿帝與雲相都替她解決了,簡直再好不過。
雲莜很快便給出了答案,雲相在聽到這答案時,露出「早知你會如此」的表情。
宮中怕雲莜沒有趁手的人使喚,特許她帶一名丫鬟進宮,經過一番考慮,雲莜選了性子相對沉穩謹慎的南溪。
南鵲見狀,立刻便淚眼汪汪地看著雲莜,像只被拋棄的小動物似的,讓雲莜都生出了幾分不忍來。
然而入宮到底不是一件小事,南鵲這爆炭性子,讓她隨雲莜入了宮,萬一她惹到什麼人,雲莜可不見得能保住她。
雲莜拍了拍南鵲的肩,對南鵲道:「南溪隨我入了宮中,我雲海苑的主事者可就是你了,你務必要替我看好雲海苑,管好手底下的丫鬟們,知道嗎?爹爹若是沉迷公務不肯按時用膳或者就寢,你也得替我好生念念他,莫要讓他由著性子來。」
被主子託付重任的南鵲受此氛圍影響,一張小臉也變得嚴肅起來,立誓一般說道:「小姐放心吧,奴婢一定替小姐看好家,保證小姐去的時候什麼樣兒,回來的時候還是什麼樣兒!老爺那兒,奴婢會替小姐看著,老爺若是不聽,奴婢就念到老爺聽為止!」
雲莜本是為了寬慰南鵲才說這話,見南鵲這般認真,覺得這丫頭怪有意思的,便逗她道:「這段時間若是榮王府和宸王府上來了人,你替我直接將他們攆走!」
南鵲點頭如搗蒜:「好,奴婢記下了,榮王府與宸王府的人一概攆走!」她忽然卡了殼:「宸王府的人……也要攆走嗎?」
「是,宸王府的人也要攆走。」雲莜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我入宮這陣子,咱們府上得低調些才是,不可太過招搖。宸王近日在京中大肆結交官員,拉攏各方實力,是不可取的,咱們府上得給他個警示。」
南鵲的表情從疑惑變為了恍然大悟:「奴婢記住了,保證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務!」
雲莜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你的了。」
接到太后懿旨的第二日,雲莜在交代完各項事情后,簡單收拾出一個包裹,便帶著南溪隨太後派來的人入了宮。
一進宮門,就有人來接應雲莜,太後派來的人想要阻止,那人卻道:「雜家是奉皇上之命來為雲小姐安排住所的,此事皇上已支會過太後娘娘,你回去只管跟太後娘娘求證去。」接著,便不由分說地便要將雲莜帶走。
雲莜道:「且慢,你如何證明你是皇上派來的人?」
那人在面對太後派來的人時,神色冷淡,對著雲莜卻是滿面笑容,只見他抬起頭來對雲莜道:「小姐可還記得昨日為皇上送葯那小子?那小子正是奴才的徒弟。昨日多虧了有小姐幫忙勸著,皇上才肯好好喝葯,否則,奴才那不成器的徒弟怕是又要挨罰了。」
這等私密之事,的確也只有昭睿帝身邊兒的宮人和雲相父女知道。
雲莜聽了這話,才算是徹底信了他,上了他派人抬來的步輿。
身著誥命服的梁國夫人遠遠瞧見這一幕,心中生出不忿之感來。
她身為太后嫡親侄女,尚且沒有乘坐步輿的權力,只能偶爾蹭一蹭太后的儀輿。這女子是誰,竟能在宮中乘著步輿招搖過市?
奉命去打探消息的丫鬟碧璽很快便回來了:「回夫人話,那女子是雲相之女,是太後娘娘今兒個特意派人接進宮的。跟在那女子身邊兒的,似乎是坤澤宮的郝公公。」至於更多的消息,碧璽卻是打探不到了。
梁國夫人雖是太后最為疼愛的侄女,但宮中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買她的賬的。
但碧璽打探到的這點消息,已經足夠讓梁國夫人生怒:「我道是誰,原來是她!真真是個不知羞的,處處都要與我爭鋒,哄得姑姑將本來答應了要給我的那匣子珠寶贈予她不說,還在宮中如此高調,生怕別人不知道皇上看重她似的!」
想到雲莜與方皇后的那些個淵源,梁國夫人對雲莜越發厭惡。
是不是名字中帶「莜」字的人,都這般討厭?
「走,咱們回去找姑姑。」
梁國夫人在遇到令她不快的人或者事時,都會習慣性地去找太后。太后能替她解決絕大部分的煩惱,唯二沒幫她解決的,一個是收拾先皇後方莜,一個是讓昭睿帝鬆口娶她。
雲莜的分量總歸不能與這二者相提並論,自家姑姑定能收拾雲莜,梁國夫人對此毫不懷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