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鳥叫明珠
第二百二十八章鳥叫明珠
入睡時星疏雲厚,夜半就落了雨,靜謐的夜晚,雨點落在青磚灰瓦沙土地上,伴著風聲更是好眠。
鸚鵡倚在鳥籠上安睡,風吹動鳥籠,它被晃醒,睜眼見院子里亮了燈,丫鬟和婆子正在搬角落裡的花草,它獃獃地瞅了一會兒,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了啾啾開口:「下雨了?」
「嗯,下雨了。」伺候它的丫鬟腳步輕盈的從迴廊里走來,踩著腳凳取下鳥籠,輕言安撫道:「雨大風大,我把你的窩取進屋,你別害怕,別亂飛。」
鳥往天上看,又問:「天亮了?」
「沒呢,才到後半夜。」
話落,鸚鵡飛出鳥籠,嘀咕說:「鳥去喊海珠收衣裳。」
「哎——」丫鬟提著燈籠仰頭看著鳥飛出去,她不敢驚呼,只得放下燈籠撐傘跟出去。
鳥淋著雨縮著脖,它飛進齊家的院子,正巧碰見夜出打獵的三隻貓翻牆回來,它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喵」一聲,不復之前囂張的樣子。
貓沒搭理它,跳下牆頭躥到檐下,支愣著大尾巴忙碌地開始舔毛,餘光睨著落在牆頭的鳥,鳥又飛走了才專心致志舔毛。
丫鬟剛開門出來,晃了一眼發現鳥又回來了,她腳步匆匆跟進去,問:「你喊海珠了?」
「沒喊。」鳥抖毛,羽毛上的水珠飛出去,它站桌上讓丫鬟給它擦毛。
「那你怎麼沒喊我?」
「寫書?」韓霽驚訝,「寫食單?」
「來了來了。」
丫鬟更氣了。
海珠睡前就把院子里的東西拾掇進屋了,晾衣繩上空蕩蕩的,鳥瞅了一圈覺得不用打擾海珠睡覺,但它不想跟丫鬟說,眼睛一眯裝睡,毛擦乾了自然會被送進鳥籠。
「沒有,鳥說你出門了,我猜你就要買早飯回來。」海珠敲了鳥尾巴,說:「你的毛不沾水,你去喊我三叔三嬸來吃飯。」
「對。」
他到家的時候海珠一家已經起了,進門發現鸚鵡也在,韓霽張羅道:「沒開火吧?我買了飯。」
「它要是沒這點眼色,能讓主子青眼相待?睡了睡了,你明早還要天不亮就起來鏟鳥屎。」
海珠瞅它一眼不作聲,又在胡說八道,它長了嘴,吆喝一嗓子貓可攔不住它。她偏頭跟韓霽說:「下雨天你清閑了吧?我要寫本書,開篇一直動不了筆,你幫我參謀參謀。」
人吃飯的時候鸚鵡就站在窗子上清理羽毛,它啾啾道:「海珠,鳥昨夜來看你了,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下到天明也沒停,韓霽早上醒來后先去看修的路,混著沙石的泥路溼潤,但沒被水泡爛,他安排兵卒趁雨小的時候從海邊挑鵝卵石鋪泥路上,一來不影響人走路,二來天晴了,鵝卵石也就陷在泥里了,捶平的時候能省些力。
鳥嗖的一下飛進雨里,越過屋頂飛進相鄰的院落,大聲喊:「老三、貝娘、星珠,海珠喊吃飯。」
「下雨了你來提醒我?」海珠咬著灌湯包問。
「比我堂叔有出息,行,我隨你差遣。」韓霽為表支持,表示可以代筆,她說他寫。
回去的時候他去早肆買早飯帶回去,下雨天潮悶,再鑽進廚房做飯人難受。
院子里搬挪的動靜慢慢沒有了,燈籠只留兩盞,其餘的皆數吹滅,丫鬟捧著鸚鵡大爺進鳥籠,出門回偏房睡下,躺下後跟同屋的姐妹說:「一隻鳥也挺氣人,我天天伺候它,它對我愛搭不理,在海珠面前就殷勤的像只狗。」
「才不是,是海底萬物錄。」海珠有些得意。
「貓攔路。」鳥告瞎狀。
「你怎麼沒喊海珠?」丫鬟跟它閑聊。
海珠拒絕了,只讓他參與校正。
飯後,海珠姐弟四個跟著韓霽去他那邊,冬珠他們跟長命去聽夫子講課,鸚鵡跟著海珠去書房,兩人站在書桌前討論,它站在桌上咔咔嗑瓜子。
「……你寫的太生拗了,十來歲的孩子哪裡看得懂。」海珠奪下韓霽手裡的毛筆,趕他去看書,「走走走,你不適合當夫子,我自己來琢磨。」
韓霽碰了一鼻子灰,他隨手拿本書坐椅子上,試圖說服:「滿篇大白話,流傳到後世會惹人笑話,文字考究些,用些典故更好。」
海珠翻眼瞪他。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自己拿主意。」韓霽投降,轉眼看鸚鵡探著頭盯著,他拿幾顆瓜子嗑,說:「吃飽了就出去轉轉,跟長命聽夫子講課去,吃了睡,睡了吃,凈長肉,再過一年半載你就胖的飛不起來了。」
「你真討厭。」鸚鵡吐掉瓜子殼,覺得他說的有理,但它不愛聽,飛出去之前嘀咕:「難怪海珠討厭你。」
「放…鳥屁。」韓霽下意識吐臟口,他呸了兩聲,轉頭問:「你是這麼跟鳥說的?」
「我可沒說。」海珠笑開了嘴,「誰說的你找誰去。」
「鳥還會撒謊不成?它指定是在哪裡聽到了這話。」韓霽可不放過這個機會,他放下書,走到窗邊推上窗,慢步靠近海珠,一手摟過纖細的腰,質問道:「是你說的?」
海珠放下沾滿墨的毛筆,斜眼睨過去,她偏著臉,吐氣如蘭道:「是又如何?」
下一瞬,兩人黏在了一起,韓霽提著她的腰放書桌上,這個姿勢她不用仰頭,他也不用彎腰……但在某一刻,他低下了頭,隔著月白色的肚兜輕輕碰了一下。
海珠攥了下手,她抬手摸上沾了細汗的下頜,帶著薄繭的手指輕輕摩挲,指腹摸索著來到頸后,衣領覆蓋的后脖頸潮熱滾燙,指腹稍稍用力,頭顱知情識意地垂了下去。
草綠色的蘭草被潤濕浸透,在水色的滋潤下,淺綠色的顏色逐漸變深,嫩葉一息之間變了色,在熾熱的氣息里,完成了春天到夏天的過渡。
「咦?海珠?」鳥飛落在窗台上,它一邊抖毛上的水,一邊拿爪推窗,大喊大叫道:「鳥聽到聲了,鳥知道你們在裡面,快開窗放鳥進屋。」
海珠破功,她推來身前的人,低聲說:「快去開窗,別讓它嚷嚷。」
「死鳥。」韓霽咬牙,他快速給她扣好盤扣,走到窗前打開窗,惱火道:「怎麼又來了?」
「你們在做什麼?」鳥縮了脖,它邁著小步走進去,繞過韓霽立馬探頭探腦,略有些興奮地飛到書桌上,說:「海珠,鳥有事要說。」
「嗯,你說。」海珠端起冷茶喝一口,問:「你喝不喝?」
「不喝。」鳥忙接話。
海珠看向韓霽,他走過來就著她用過的茶盞喝盞冷茶,大馬金刀地坐下,盯著鳥問:「說說,你有什麼重要的事?」
鳥嘎嘎兩聲,像是又傻了。
海珠跟韓霽對視一眼,又問一遍:「不是有事說?」
「額……」鳥爪劃破書桌上攤的紙,鸚鵡滑動著爪子,細著聲音小聲說:「你問鳥叫什麼。」
海珠:「……你叫什麼?」
鳥裝聾不答,又希冀地看著海珠。
「怎麼又不說了?」韓霽不耐煩地點著桌子,說:「不吭聲就出去玩吧,去找長命,不然去找丫鬟要吃的喝的。」
「不是這麼問的。」鳥急了,它舌頭打不過彎,吭哧道:「再問一遍。」
海珠托腮拄著書桌,又問:「行吧,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鸚鵡大聲說,又眼巴巴看著海珠。
「沒有名字?你以前沒名字?你以前的主人沒給你起名字?」海珠有些不相信。
鳥晃動頭,叨叨道:「不重要,鳥現在沒名字。」
「噢……」海珠咂摸出點意思,試探道:「我給你起個名字?」
鳥滿足了,歡快地出聲:「鳥已經取好了。」
「什麼?」韓霽不算驚奇,說:「什麼名字?取好了說就是了,還繞這麼大的彎子,非要讓人問。」
鳥生氣了,它覺得韓霽話太多,直接扭頭看著海珠,說:「鳥叫明珠,明珠——」在珠字上咬字極重。
難怪了,海珠憋著笑看向韓霽,說:「像我妹妹的名字,極好。」
鳥踮著爪爪,嚓嚓敲著紙片,它就是這個意思。
「真是你自己取的?」韓霽懷疑,他遲疑道:「明珠像個人的名字,不像鳥的。」
鸚鵡不聽他的,直接敲板:「鳥就叫明珠了。」
「要不跟我姓算了。」海珠調侃一句,「鳥是我齊家的鳥。」
鳥不反對,心裡美滋滋的。
「齊明珠?」韓霽總覺得怪怪的,問:「你是公鳥還是母鳥?公的吧?下過蛋嗎?」
「沒有沒有,鳥不是母鳥。」
「齊明珠是妹妹的名字……」韓霽嘀咕,「你好意思?」
「你別管,誰規定明珠只能是妹妹?」海珠托起鳥捧到面前,湊近說:「從今往後,鳥就叫明珠了,我們是小公鳥,但就叫明珠,誰也別管。」
鳥開心死了,它貼過頭用鳥喙蹭海珠的鼻子,大聲說:「海珠最好了,鳥最喜歡海珠!」
「嘁。」韓霽撇嘴,過後又笑,他伸手彈了下鳥尾巴,感嘆道:「你真機靈。」
鳥毫不謙虛地想它可是讀過書的鳥,鳥中秀才,它不機靈誰機靈。
海珠拿起毛筆重新碾墨,毛筆沾墨落在紙上,「齊明珠」三個字一點一點落下墨痕過,最後成形,她看著紙上的字,再看看鳥,覺得合適極了。
韓霽嚼著這三個字,初覺奇怪,回味過來又覺得挺適合,若是讓他給鳥取名,他想不出哪個名字比這個名字更有意義。
「出去告訴大家你有新名字了。」海珠用毛筆在鳥爪上敲敲,說:「去吧。」
鳥激動地飛出去了,它先看見一個掃落葉的丫鬟,它大聲喊:「鳥叫明珠,鳥有新名字了。」
又飛去長命院里放書房,闖進去打斷夫子的話,它盤旋在人頭頂,說:「鳥叫明珠,鳥有新名字了。」
初時所有人都覺得可笑又荒誕,不願意叫它的名字,但在它一日一日不厭其煩地重複下,陸陸續續,大家開始稱它為明珠。
當「明珠鳥」響遍永寧鎮時,海珠的婚期也臨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