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1章 夜探閨閣
夜幕四合,明嫣院內還燃著燈,桌前七彩琉璃油燈散發著明亮而不刺目的光芒,宋嫣然捧書坐在案前,融融光影映在她的臉上,為她的明艷平添了幾分朦朧。
「小姐,夜深了,洗洗睡吧。」阿芙為宋嫣然鋪好床,輕聲說道。
「嗯。」宋嫣然低低應了一聲,「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洗便好。」
阿芙應聲離開,屋內只剩下宋嫣然一人,安靜的只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
她喜歡靜寂的夜,獨屬她一人,可以任由她思忖謀划。
忽然,木窗上傳來「咚」的一聲輕響。
宋嫣然蹙眉放下書冊,「阿芙?芬兒?」
她喚了兩聲依然無人應答,緊接著木窗上又接連出來兩聲「咚咚」的響聲,似有什麼打在了窗戶上。
她遲疑了一瞬,起身先行走到床前取出了一個瓷瓶,又隨手拿起了白玉鎮紙藏在身後才挪步行至窗口,小心翼翼的推開了窗子。
初夏的夜風染著淺淡的花香迎面吹來,明月清輝散落,映照得院中融融一片,如夢似幻。
高大的梧桐樹聳立參天,倏然,樹葉簌簌搖擺,有一道暗影從天而降,在鎮紙即將脫手而出之際,宋嫣然看清了那張足以令萬物失色的臉。
「寧王殿下?」宋嫣然詫然失聲。
蘇鈺掃了一眼宋嫣然手中高舉的白玉鎮紙,那鎮紙有三寸長,通體瑩白,被這樣一方玉砸到臉定鮮血如注。
想到自己曾在馬車裡著了她的道,蘇鈺蹙了蹙眉,這女子小小年紀倒甚愛動手。
「不累嗎?」蘇鈺的聲音清冷如月,神情亦是疏離。
宋嫣然這才意識到自己竟還舉著鎮紙,她面頰紅了紅,不動聲色的將鎮紙放下,努力保持著平靜,開口問道:「殿下緣何來此?」
蘇鈺看她一眼,將手中的包裹扔了過去。
「您這是……」宋嫣然認出這是她先前給蘇鈺準備的行李。
「用不上。」依舊是惜字如金的回答。
宋嫣然顫了顫眼帘,略有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容顏極盛,氣度矜貴,他待人並非傲慢無禮,而是一視同仁的淡漠疏離,也正是如此宋嫣然才會覺得奇怪,這般小事也值得他親來一趟?
蘇鈺也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她未穿華服,只著一件素色的常服,濃墨般的長發以一支白玉簪隨意的挽於腦後,不顯寡淡,反是清麗得如月下仙子,當真是天質自然的好顏色,怪不得……
「你覺得昭王相貌如何?」蘇鈺突如其來的問道。
「啊?」宋嫣然一怔,不明所以,但見蘇鈺凝眸看她靜待她的答案,宋嫣然只得垂眸回道:「昭王殿下自氣度非凡。」
只噁心的讓人作嘔,宋嫣然默默在心底補了一句。
蘇鈺眉心蹙得更緊了,終究還是年紀小了些,只知以貌待人。
「看人不能只憑相貌,昭王……並非良人。」蘇鈺意味深長的道了句,「言盡於此,你自行考慮吧。」
說完這句話蘇鈺擰起眉來,他並非喜歡多管閑事之人,可他也不知為何,在公主府聽到昭王獻王對她皆稱讚不絕,他便有種這隻肥羊要凶多吉少之感。
思來想去應是因為這少女救過他,他感懷在心所以才會走這一趟吧。
蘇鈺留下這麼一句話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下,只留宋嫣然一人在窗前凌亂。
寧王……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
宋嫣然雖覺蘇鈺此行有些莫名奇妙,但還是睡了一個安穩覺。
一夜無話,次日醒來宋嫣然去給金氏請安,發現金氏臉色略顯憔悴,忙問道:「娘親,您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金氏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宋嫣然的頭,眼中隱有心疼不舍。
宋嫣然瞭然,想來是母親將昨日的事記在了心裡,慶幸之餘亦又憐惜,於是便道:「娘親也有多日未去金府了吧,今日天氣好,我們一同去看望外祖父吧。」
金氏本不大想去,怕被父兄看出自己心情不好,但架不住女兒撒嬌,只好應下。
宋安然聽聞金氏帶著宋嫣然去了金府,登時氣得摔了杯子。
「往日里與我裝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樣,實則在她心裡還不是只有宋嫣然一個女兒。
在公主府她看似為我焦急求情,若當真在乎我,為何不將過錯攬下,那樣我不就能全身而退了?
若換作我的親娘,便是拚死也會護住我。」
韓氏心疼不已,垂淚道:「後娘就是如此,哪可能真心為繼女籌謀。
若非老爺疼愛大小姐,大小姐還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呢!」
宋安然狠狠咬牙,臉上全無往日溫婉,取而代之的兇狠與凌厲,「奶娘,你再去知會碧草一聲,讓她儘快行事,做好之後記得立刻來稟告我。」
韓氏頷首應下,轉而卻又有些可惜的道:「碧草是咱們埋得最好的一顆棋子,這次用過後怕是就要廢了。」
宋安然冷冷牽唇,拿起剪刀將花瓶中的並蒂月季剪下了一朵,「棋子就是拿來用的,只要得當便沒什麼可惜的。」
看著花枝掉落,宋安然嘴角笑意更冷,「一枝獨秀便足夠了,花開並蒂本就是錯的。」
……
金氏和宋嫣然的馬車剛行到金府門前,門人便小跑著進府稟告,「老太爺,姑奶奶和表姑娘回來了!」
金家老太爺一聽女兒和外孫女回來了,當即便扔下了正談著的生意,一溜煙的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金家大老爺金誠無奈笑笑,解釋賠禮道:「家父想念舍妹與外甥女許久,還請兩位見諒。」
那兩人相視一眼,一人茫然道:「若我沒記錯,貴府姑奶奶應是嫁在長安了吧?」
又不是遠嫁,至於這般?
金誠笑笑,「嫁在長安也不好日日回府,算起來距離上次回府已有半月,父親著實挂念。」
兩人:「……」
宋嫣然遠遠便看見外祖父朝這邊跑來,金氏忙上前扶住他,嗔道:「父親,您都多大年紀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小跑,摔倒了可怎麼辦?」
金老太爺笑呵呵的點頭,「嬌嬌說的是,下次我定好好走路。」
金老太爺在家中說一不二,可得了女兒的訓斥卻反而美滋滋的。
還是女兒貼心,對他最是關切。
可很快金老太爺的臉就沉了下來,細細端詳著金氏道:「你怎麼又瘦了?看著氣色也不大好,是不是受了委屈?」
「父親,我沒受委屈,可能是昨夜沒睡好……」
「沒睡好?」金老太爺一驚,揚聲便喊,「來人,快去請大夫,要城中最好的大夫!」
「哎呀父親,哪有那麼誇張,我好得很,您可別小題大做了,您再這樣我下次就不回來了!」
一聽這話,金老太爺頓時泄了氣,連忙安撫女兒,幾人正說著話,金誠帶著那兩人走了過來。
「貴府既然有事我等便不再叨擾了,貨物便寄存在虎威鏢局,金老可隨時去取。」
金老太爺收起了方才的慈愛笑臉,正色道:「好,明日我派人前去,此番與二位合作甚是快意,來日若有生意還望二位想著金家。」
「那是自然!」
幾人商業互捧一番,金誠才送二人離開。
宋嫣然睫羽輕顫,忽的開口問道:「外祖父,家中這是又在談什麼生意。」
金老太爺對這個外孫女最是疼愛,立刻知無不言,「不是什麼大生意,就是收了一批棉花,價格還算不錯。」
棉花?
宋嫣然斂眸,忽的想起一事。
前世似乎便是今年冬時,金家出了一檔子事。
金家做為第一皇商能夠屹立多年不倒便是因金家深諳「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道理,金家不僅在多處施粥布葯,也時常回饋朝廷。
便如今年,金家免費為邊疆戰士做棉衣,這本是善事好事,結果卻被爆出金家用的根本不是好棉花,而是摻雜破布草皮的黑心棉。
戰士穿不暖,便無力鎮守朝廷,如此一來金家頓時成了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金家為此不僅補貼了大筆銀子,聲譽還一落千丈丟失了許多主顧。
宋嫣然蹙眉抿唇,會不會便是這些棉花?
「外祖父,明日我也想去鏢局看看。」
金老太爺一愣,「明日不過派人驗個貨,沒什麼意思,阿嫣若是無趣便來府中,外祖父又給你尋到了許多小玩意兒。」
「不嘛。」宋嫣然挽起金老太爺的手臂,嬌聲道:「莫非祖父嫌我煩,怕我礙事?」
金老太爺最受不得女兒和外孫女這般,哪裡還有不應之理。
金氏雖覺得奇怪,女兒何時對經商有興趣了,但也未加阻止,便全當讓女兒散心了。
兩位舅母聽聞金氏回來也都一同趕來,姑嫂三人感情素來深厚,挽著手有說有笑,金老太爺則厚著臉皮跟在後面聽著,時不時還要插上一句嘴。
看著金氏臉上放鬆愉悅的笑容,宋嫣然越加確定要帶母親脫離宋府那個虎狼之窩。
「大舅舅可否移步,我有些話想與大舅舅單獨說。」
金誠略略一怔,但還是頷首應下,帶著宋嫣然去了自己的書房。
「阿嫣有何事要與我說啊。」金誠的語氣帶著絲哄小孩的味道,對他來說這個外甥女與自家女兒是沒有區別的。
宋嫣然略一沉吟,還是抬起頭望著金誠的眼睛,鄭重道:「大舅舅,我想開家店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