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撿到貓的第一天

第一章撿到貓的第一天

加藤湊很清楚自己正在做夢。

無論是周遭古香古色，如同在大河時代劇中才會出現的古樸宅院，還是那精美細緻卻又不失大方的雕樑畫棟，不管哪一樣，都不是加藤湊這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所能夠擁有的。

更何況他如今住著的地方，不過是距離東京三十公里內，琦玉縣所在的一棟有著至少十七年歷史的公寓樓，大約二十坪左右，其大小在日本的一眾公寓中，已經算是中上水平了。

但比起眼前的宅院，到底還是太過小巫見大巫了些。

即便是加藤湊秋田老家的老房子，外表看上去雖也充滿了時代感，但內里早被他那對愛折騰閑不下來的父母，幾乎從頭到腳改造了個徹底，乃至還專門隔出了一間音響效果極佳的小影廳——每每周末同家中通話閑聊時，他父親總會在噓寒問暖之餘，興奮地問他，什麼時候能放假回一趟老家，說是一定要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家庭影院的魅力。

這些暫且撇開不談。

對這座出現在他夢中的宅子，加藤湊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或是感慨，其中雖也有他個性本就有些偏冷淡的關係，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這座大宅，他早已在夢中見過數次。

自離開秋田躋身東京，成為芸芸打工人中的一員，也不知是壓力太大又或是地域磁場影響的緣故，加藤湊開始時不時地做起同一個怪夢。

夢中除了古色古香的宅院，和一眼望不到盡頭、長長的走道外，還會不時走過三三兩兩，同樣衣著傳統的男女，只是這些人都無一例外，無視了加藤湊的存在。

說來慚愧，身為一個日本人，如今已然二十七歲，即將邁入三十歲大關的他，至今沒有泡過一次天然溫泉，頂多也就是用些溫泉風味的入浴劑，在他那有些偏小的浴缸中，淺淺地感受過幾回。

在踏入和室的一瞬間，一種奇怪的感覺立時席捲了加藤湊的全身——那是一種彷彿被某樣十分危險的東西給牢牢盯上的感覺——這在夢裡還是頭一次，令他不由得頓住身形，順著感覺傳來的方向望去，卻在下一秒，一眼撞入了一片蒼藍之中。

還是等醒了之後，問一問好了，加藤湊心中想到，而眼前的人，也『領』著他來到了一間和室前。

但眼下，在他的公寓中，並非只有他一人。

冥冥之中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聲音自心底悄然湧出，仿若耳鬢細語，儘管很輕，卻擲地有聲地告訴他，跟上去。

或者說，未能發覺他這個人就站在他們身旁，他就好像一個無意間漂泊至此的幽靈，如同旁觀者，默默地注視著這所宅院中所發生的一切。

直至那雙眼睛的主人將視線毫不留念地移開之後，加藤湊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且下意識地倒吸了一長口氣，方才他腦子裡幾乎全是那抹揮之不去的藍色，生怕將其驚擾了一般，連呼吸都放到了最低，近乎屏住，現在反應過來，只覺得胸腔里悶得慌。

不知要多久才能醒過來，加藤湊隨意地掃了一眼周圍，大概是歷經多次，已然熟悉，又或是在夢中的緣故，膽子比平日里大了許多，順著心中的感覺，隨便挑了個順眼的人便跟了上去，如同在閑逛某種民俗博物館一般，以遊客的眼光，參觀著這座偌大的宅子，權當給自己解悶。

見此情形，加藤湊猶豫了一瞬，不知自己是否該繼續跟著進去，但隨即他轉念一想，這不過只是他的怪夢，且之前他『來』到這座宅院這麼多次，似乎都從未走到過這麼深的地方。

在接觸到那抹湛藍的剎那間，恍惚中，加藤湊產生了一瞬的錯覺，彷彿夢境與現實接軌，悉數化作真實，原本在夢境中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他，在這一刻，重重地跌入了這片汪洋之中，不再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旁觀者。

加藤湊杵在原地靜默了須臾，直至瞧見眼前的人近乎完全走進了那間略顯昏暗的和室之內，如潛入某種深不見底的潭水一般隱沒其中，只餘下稍稍帶起的衣角時，他面色不改，只嘴角抿了幾分，到底還是選擇聽從內心的那道聲音，跟了上去。

說起來，加藤湊平日里工作繁忙，即便是周末，除了必要的鍛煉外，大多時間也只想在家休息，倒是真的很少外出旅遊，看著眼前的宅邸，不知怎的，他就聯想到了曾在雜誌上瞧見過的溫泉旅館。

這夢也太真實了一點，加藤湊不由得想到，不過腳下的步子卻並沒有多猶豫，抬起向前，又朝著那雙眼眸的主人靠近了些許。

門外守著幾個衣著明顯不同於他人的男子，嘴角緊抿，神色嚴肅，有些像是時代劇中專門負責保衛主人家安全的侍從，只見他跟著的那人手中托著一木托盤，稍稍抬高，同門外的侍從說了些什麼，那侍從瞧了一眼，點了點頭，將身形讓開，這才放了那人進門去。

若是平時，加藤湊想想也就算了，畢竟他向來對諸如此類的物質慾望並不看重，雖對溫泉有那麼几絲『好感』，卻也並不足以支撐他獨自一人在難得的休息日，大老遠地跑去溫泉旅館享受所謂的天然溫泉。

「嗯？」也是直到這時，加藤湊才將那人的樣貌徹底瞧了個清楚，只是下一刻，他眼眸微微睜大，嘴唇翕張，愣怔在原地，過了片刻，才有些疑惑地低聲喃喃道，「.小孩？」

在加藤湊的想象中，和室中大約是有什麼大人物，才會享有如此多的奴僕照顧，加之那雙從昏暗中迸發出的藍色眼眸所帶給他的冰冷與壓迫感，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卻不想，待他真正靠近，掀開黑暗的遮擋，將人看清之後，只見被一眾侍從奴僕恭恭敬敬地圍坐在中央的，竟是一看上去不過六七歲左右的小孩。

藍色的眼睛自是不用多說，比起加藤湊自己那更偏向墨藍色的眸子，小孩的眼眸要藍得更加純粹透亮，他想不出太多好聽精準的形容，只覺得這雙眼睛比他認知中的大海和天空更加蔚藍。

即便他能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眸中所透著的冷漠，甚至剛才還親身體會過，但當對方的視線沒有望向他時，那精緻幼嫩的面容，還是很好地軟化了眼中的情緒。

尤其是對方還有著一頭特別的瑩白髮絲，近乎純白，不帶一丁點瑕疵，就好像

只是，還不待加藤湊多想，小孩卻仿若察覺到了什麼，原本已經移開的視線再次看向他，加藤湊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再次與之遙遙對視，這一次，他在小孩的眼睛中，無比清楚地瞧見了自己的身影。

「你是誰？」小孩冷冷道，語氣中不帶一絲起伏波瀾，眼神中透著高高在上的審視與淡漠，眯了眯眼，蒼藍的眸子里無形中綻出一股懾人的氣勢，「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還是第一次，夢中有人與加藤湊搭話。

一時間，周遭的一切都按下了暫停鍵，那些原本正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自己手中活計的侍從奴僕，頃刻間全都化作了塑像，一動也不動，而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小孩，卻在此時站起身來。

見加藤湊久久沒有回答，小孩好似是有些等得不耐煩了，雙手抱胸，緩緩走到加藤湊跟前約莫半米左右，抬起頭，直視他的雙眼。

就身高來說，比起眼前的小孩，明明加藤湊才是更高一些的那個，眼下卻不知為何，從小孩的眼神中，他竟莫名覺得自己才是被真切俯視著的人。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孩的嗓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透著冷意，就好像小小年紀便已經看透世間萬物，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值得他在意了一般。

只不過，這副模樣落在加藤湊的眼中，卻是讓他連上了方才被打斷的思緒，愈發覺得，眼前的小孩實在.像極了他已經心心念念了許久的英短白貓。

回過神來的加藤湊，剛想說些什麼，然而下一秒，眼瞼上仿若掛上了千斤重的擔子，一股似有若無的力量覆蓋在他的周身，正試圖將他往下沉溺，而眼前的一切也隨之變得越發模糊不清，猶如籠上了一層深色的紗布，層層疊疊。

直到再也無法看清任何東西，只餘下一片無邊的漆黑。

「.湊.湊叔？

「湊叔.該起床了！」

一道稚嫩的嗓音由遠及近，單從語氣聽上去，著急中似乎還透著幾許無奈，但那又分明只是小孩的聲音，叫人聽了，只會覺得是在裝著大人說話，故作成熟，隱隱透著些說不出的可愛。

眼見床上的人皺了皺眉頭，卻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額前留著黑色碎發的小孩嘆了口氣，又側頭望了一眼牆上的鐘錶，指針恰好又移動了一小格，指向七點四十五分。

小孩知道，加藤湊的上班時間是九點，而從距離公寓最近的站台乘坐電車去往對方東京所在的公司，大約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也就是說，要是加藤湊再不起床，就真的要遲到了。

小孩來到這所公寓已經將近大半月的時間，但這種情況他也是頭一次遇見，之前加藤湊總會準時在七點起身，即便是周末，也不過只會比平日多睡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後外出晨跑，除非天氣不佳，這幾乎是雷打不動的慣例。

但現在顯然不是去想這些玩意的時候。

念及此，小孩不再猶豫，眉宇一緊，幾乎同男人一般的墨藍色眼眸中，湧出一抹堅定，並隨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雙小胳膊有些費力地將男人的被褥猛地一把掀開，朝著男人放聲大喊道，「湊叔，起——床！！！」

在這套組合技的連番『轟炸』之下，原本雙眸緊閉、眉宇蹙起的加藤湊，終於緩緩睜開了他乾澀的雙眼，眼白角落中，還帶著些蛛網狀的細小血絲。

大概是剛醒過來，儘管睜開了眼，但加藤湊的意識並不算太清醒，迷迷糊糊地盯著白凈的天花板看了好半晌，感受到窗外輕颸吹拂在身上的涼意，這才緩緩起身，捏了捏鼻樑，看向一旁正有些擔心地望著他的小孩。

卻見加藤湊神色不變，乃至乍一看上去還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彷彿拒人千里之外般，但他眼中的情緒，卻在印入小孩的身影后，自然而然地柔和了幾分。

「.早，」加藤湊伸手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嗓音帶著幾許顆粒感混合沙啞的味道，略顯出些許低沉，「辛苦你了，柯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