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撿到貓的第三天
第三章撿到貓的第三天
當柯南再度醒來時，眼前凈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及瀰漫在鼻翼間，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這又是在哪兒醫院？大概是剛剛轉醒的緣故，柯南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片些昏沉，像是有漿糊倒灌一般，將他的意識都粘糊得遲鈍了些，不過周身的病痛卻並沒有因此延緩步伐，幾乎是在他睜開眼的那一刻，便再度如潮水般席捲撲來。
但不知是因為意識昏沉，讓連接四肢百骸的神經也變得遲鈍起來，柯南隱約中感覺，先前那幾乎要將他骨頭融化的灼燒感，眼下似乎和緩了不少，只在胸腔和頭裡殘餘了一點不大舒服的熱意，像是普通著涼發熱那樣，一點一點地折磨著他。
不過這也已經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了，再加之身上這條厚實溫暖的被子太過舒適，讓柯南愈發忍不住被褥里團縮了幾寸，想要將自己那仍有些發熱的臉也藏入其中。
「你醒了。」
一道有些低沉的嗓音自身旁突然響起，柯南動作一頓，循著聲源扭頭看去，卻只見一樣貌陌生的男人不知何時起坐在床邊，手中還拿著正削到了一半的蘋果，長長的果皮連綿不斷地向下垂落，隨著銀白刀刃的一番行雲流水，露出了內里清香的果肉。
「要吃點蘋果嗎？」加藤湊神色淡然，將果皮全部削下丟入垃圾桶中后，仔細地切下了一小塊果肉，從一旁的柜子上尋了牙籤插上，將其遞到了柯南面前，接著問道，「身體感覺如何，還難受嗎？」
加藤湊語氣平平，加之乍一看上去好像有些冷漠的眉眼，讓柯南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緊張，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時，卻在看清男人遞過來的蘋果后，愣愣地呆了須臾。
只見加藤湊竟將蘋果削成了小兔子的模樣，留下些許紅色果皮做的耳朵稍稍翹起，襯得果肉越發白皙可口，若是尋常小孩見了，必定會被吸引去全部的注意。
不過柯南並不認為自己是尋常孩童，正如他之前在街邊櫥窗的玻璃上，瞧見自己的臉時，心中陡然升起的那絲說不出的怪異感。
「呃——！好痛」熟悉的劇痛再次從腦中炸開，柯南捂住額頭，觸手所及的，卻是一層厚厚的紗布.
只是眼下，柯南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這些，劇痛仿若一台無情的絞碎機器，在運作侵擾他的大腦的同時，連帶著將那些原本浮現出的畫面也一併損毀，最終留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空白。
加藤湊拍了拍柯南的後背，為其順氣，面上雖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手上的動作卻愈發輕柔溫和，只是他大概從未怎麼接觸照顧過柯南這樣年紀的孩童，言語中尚透著幾分僵硬，略有些乾巴巴地安慰道，「我會留在這裡陪你。」
「呃謝謝，」過了好半晌，柯南才緩緩坐起身，想要接過加藤湊的好意，只是隨著他唇齒張合，拉風箱一樣的破鑼聲音也從他口中響起，「我咳，咳咳！」
「你是不是和父母走散了？」眼見柯南的狀況看上去好了一些，加藤湊將杯子重新放下后，半是猜測半是關切地詢問道，「我在下班途中發現你暈倒在地上，至於位置.那附近似乎有家很大的遊樂園，你有印象嗎？」
「謝謝醫生，」加藤湊稍稍躬身道，「麻煩您了。」
即便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為什麼。
「很抱歉，」待醫生離開后，加藤湊重新看向病床上的柯南，對方的小臉較之先前，越發慘白，連唇色也淡了下去，他不禁皺起眉頭，抿了抿唇角，輕輕撫上柯南的前額，拭去了那裡被疼出的細密汗水所打濕的肌膚，沉聲道，「是我太著急了，接下來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
「小心燙。」加藤湊低聲提醒道，將杯子穩穩地湊到了柯南嘴邊。
見狀況不對，加藤湊眉頭緊蹙，毫不猶豫立刻按下了鈴響叫來了護士和醫生，並一把扶住柯南歪倒的身體，讓人不至於倒下病床。
不多時，負責的醫生應聲趕到，在同加藤湊點頭示意后，便立即接替過他的位置，動作嫻熟地上手為柯南簡單診查了一番，並在詢問了加藤湊一些關於柯南方才的狀況后，垂頭往手中的工作本上做下了相應的記錄。
「暫時別說話，醫生說你發熱很厲害，需要好好休息。」
說著，醫生看了病床上的柯南一眼，加藤湊也順著醫生的目光看去，只見柯南臉上的神色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恢復，蹙起的眉宇也漸漸鬆緩，醫生安撫地笑道，「不過一般來說，小孩子的恢復能力都很強，而且鎮痛類的藥物也有一定的副作用，能不用當然是最好的。」
說完，又放下蘋果轉而拿起床頭的杯子，站起身去往一旁的飲水機，接了些溫度適宜的熱水。
「目前看來，應該是腦部受傷后留下的後遺症，有輕微的腦震蕩。」醫生對加藤湊道，「患者需要靜卧休養，大約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恢復，當然，若是後續情況加重，我們也會酌情使用相應的鎮痛類藥物。」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柯南未盡的話語，咽喉間好似被上百根燒紅的鐵針一同穿透，痛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咳出血一般，也是直到這時，他才恍然發覺，自己的嗓子就像那久旱皸裂的田地，干啞得厲害。
「.不是先生您的錯，」大約是腦中的痛楚才稍稍好了些許，柯南的聲音透著幾分無力，但人堅持著對加藤湊露出了一點笑意，以試圖藉此讓對方放心稍許，「多虧您救了我。」說著，頓了頓，又笑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不過他還是成功地將注意力放到了蘋果上，心中那些許緊張感也隨之頃刻消散——原因無他，實在是加藤湊那沉穩冷淡的樣貌與手中造型可愛的蘋果，實在太過反差。
聞言，柯南點了點頭，借著加藤湊的手，抬起有些無力的胳膊捧住杯子的壁身，將溫熱的水往自己乾涸的嗓子中徐徐灑去，這才總算勉強將咳嗽與陣陣刺痛壓下。
「不用客氣，「醫生點了點頭，以作回應，「有什麼事請及時告知我們就好。」說完，快步離開了病房。
遊樂園？柯南一愣，腦海中隨之浮現出一些陌生的畫面，其中有各式各樣他叫不上名字的娛樂設施，也有高大到堪稱標誌性建築的摩天輪，還有驚險刺激的過山車以及，大片的紅色與.黑色？
「舉手之勞而已，」加藤湊搖了搖頭，「我姓加藤，單字一個湊。」
「加藤先生，」柯南點點頭，蒼白的小臉縮在被褥中，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安靜乖巧，「真的很感謝您。」
「關於您剛才問我的那些.」柯南有些猶豫地看了加藤湊一眼，卻見男人正一臉鄭重且認真地看著他。
沐浴在這樣直白真摯的視線下，再聯想起方才對方那同樣鄭重的道歉，柯南腦中那原本因記憶只餘下一片模糊空白，進而生出的些許緊張無措感，頓時緩解了大半，並感到了一陣自醒來后，難得的安心。
「除了一些零碎的畫面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終於，柯南向加藤湊如實吐露了真相，只是嘴角卻仍帶著點零星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事不關己的故作洒脫，垂下眼眸徐徐道，「不管是自己的名字，或是父母，家住哪裡，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條街角，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一陣靜默。
「應該是因為你頭部受傷的關係，」須臾后，加藤湊緩緩說道，動作輕柔地揉了揉柯南毛茸茸的發頂，「我們可以去拜託警/官，請他們幫忙，然後耐心等待。」
說著，他頓了頓，像是決定了什麼，繼續道，「在你父母找上門、又或是你想起記憶的這段時間之前，我會先暫時照顧你。」
「加藤先生.」柯南怔怔地看著加藤湊，即便他現在對過去的記憶全無，也不曉得自己現在的年紀，但他十分清楚的知道，照顧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絕非像撿只小貓小狗那樣看上去這麼簡單。
更何況，對方能將他送到醫院就已經算是仁義盡致，根本沒有必要自找麻煩，接手後續的責任，天曉得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記憶，他的父母又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
「您其實不需要,」柯南的嗓音有些沙啞，大概是情緒起伏的關係，自胸口處泛起一陣強烈的反胃嘔吐感，讓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但他還是咬牙堅持說道，「不需要照顧我這個麻.」
「你需要休息，」卻不想，加藤湊直接打斷了柯南尚未說完的話，並不由分說地替人拉上被褥，嚴嚴實實地攏好，最後只淡淡道，「睡吧。」
說這話時，加藤湊的語氣中莫名還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霸道，聽得柯南又是一愣，連嘴邊想說的話也一時忘了乾淨。
「等休息幾天，醫生確認沒問題后，就帶你去我家，」加藤湊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有些遠，在隔壁琦玉縣。」
自那之後，加藤湊果然說到做到，一得到醫生准許，很快便替柯南將隨身的東西收拾整理起來——說是收拾，其實攏共也就一套顏色明亮的休閑衣物。
在將柯南送進醫院的第一天，他就把這身滿是污泥的衣裳送去了乾洗店，並順便為柯南添置了一套新的衣裳，很簡單的樣式，米白色的針織長袖上衣，灰藍色的短褲。
「你原本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大了幾號，有些不合身，」加藤湊一面辦理出院手續一面向柯南解釋道，「我在附近的商場買了一些合適的，我不太會挑，如果不喜歡，周末假日我再帶你去買新的。」
「不會，現在這樣就很好，」柯南搖了搖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垂眸道，「我已經給您添很多麻煩了，至於原本那套.」他抬頭看向加藤湊手中的衣物，蹙著眉宇盯了半響，眼中閃過一縷茫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完全沒有印象。」
明明是自己穿過的衣裳，卻對其來歷一無所知，柯南有些不甘心地鎖緊眉頭，拚命回想，試圖找到點什麼有用的東西，然而下一秒，頭顱中熟悉的脹痛再次傳來，又一次強行打斷了他的思緒。
「別想了，」眼見柯南神色不對，身形搖晃，加藤湊隨即將疊好的衣物塞進包里，上前扶住柯南的肩頭，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這套衣物我會替你收好，等你身體徹底恢復了以後再慢慢去想。」
語氣雖依舊平淡無甚起伏，卻仍給柯南帶去了足夠的安心。
故此，柯南不再去糾結，為了不讓面前的男人再為他過多擔心，勉強勾起嘴角笑了笑，點頭道，「好，謝謝.嗚哇！加藤先生？！」
只是，還沒等柯南將嘴邊的謝意道完，一陣突兀的驚呼聲卻打斷了後續的話語。
不怪柯南要在本該保持安靜的病房中這樣大呼小叫，怪只怪加藤湊不按常理出牌，竟就著剛才扶住他肩膀的手，穿過他的膝下，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怎麼了？」反觀始作俑者的加藤湊，眼中卻對此流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疑惑，「不舒服嗎？」說完還稍稍調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勢。
「不、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柯南下意識摟住了加藤湊的脖頸，以防止自己摔下去，只見他臉上一片通紅，說話都倏然多了些結巴似的磕絆，「你、你為什麼要突然抱我起來？」
大約是太著急，柯南一時間連對加藤湊的敬稱也忘了。
「我叫了計程車，很快就到，」加藤湊有些不大明白地看著臂彎中的柯南，「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我抱你下去比較好。」
「不用了不用了，」聞言柯南連忙搖頭，臉上的紅暈不減，「我自己能走，拜託您還是放我下來吧。」
「但我看其他孩子的父母大多都會這樣？」
說著，加藤湊就往病房門外的廊道看去，透過病房的大門，不時能看到一些父母將自己年幼的孩子抱在臂彎中，小聲安慰著。
不過他們的幼子大多是三四五歲的年紀，甚至更小。
柯南：「.」
儘管不曉得自己真實的生日年歲，但單從大致的身量柯南也能一眼判斷出，自己現在的年紀肯定要比那些哭鬧不止的小孩大很多。
一時間，柯南只覺得自己臉上的熱意又往上攀升了好幾度。
最終，在柯南的強烈要求下，加藤湊還是將他放了下來，雖沒有說什麼，但他那雙平靜無波的墨藍色眼眸中，卻還是顯而易見地染上了幾分淡淡的失落。
感受著臉上殘餘的羞赧熱意，柯南緊抿嘴角，決定狠心無視。
加藤湊與柯南在臨近正午時間離開的醫院，等到達加藤湊琦玉縣所在的公寓時，時間已經將近下午一點。
當加藤湊轉動鑰匙打開公寓的房門，映入柯南眼中的，是一派整潔乾淨的房間，傢具大多是灰白兩色，偶爾以藍色點綴，顯得簡約而清冷，加之所有東西不論大小形體，都被整整齊齊地按照一定的順序擺放規整，更是讓整個房間看上去井然有序到幾乎沒有一絲人氣。
單從這一點來看，完全想不到這竟然是一位獨居男子的家。
「沒有大小合適的拖鞋，先將就用一下客人的，」加藤湊一面從鞋櫃中為柯南拿了拖鞋，一面將人領進房中，問道，「你的房間我已經提前收拾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麻煩加藤先生了。」
柯南點了點頭，有些拘謹地跟著加藤身後，一路穿過客廳，來到了南面的房間。
「這裡就是你的房間，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加藤湊將門打開，同樣幾乎都是灰白兩色的傢具，與客廳的風格相符，唯一不同的，是窗戶兩邊天藍色的窗帘，以及同樣藍色系，帶著哆啦A夢紋樣的童趣風被褥，格外明亮活潑，兩者與整個房間的色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加藤湊將窗戶打開，輕颸拂過，讓窗帘微微搖曳，一股清新的洗衣劑香味隨之散落在了柯南的鼻翼間。
都是新換上的，還貼心地清洗過一遍.柯南很輕易就發覺了窗帘與被褥的『與眾不同』，扭頭看向著手替他將衣物放入衣櫥中，一言不發的加藤湊，心中百般滋味，也不知第幾次湧起暖意。
看著加藤湊的背影，剛想說些什麼的柯南，眼角餘光卻瞥見了書桌的小書架上，放著的幾本叢書。
從書皮的樣式與每本的厚度，能看出這幾本書都是一個系列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書背上的名字，以及標註在下方的作者。
大約是字印得太小，柯南有一點看不大清，他揉了揉眼睛，又眯著眸子，這才勉強看清楚了幾分。
《福爾摩斯探案集》，作者：柯南.道爾。
「你對那些小說感興趣嗎？」
男人那慣常有些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畔響起，柯南稍稍一驚，但在感受到肩膀上多了一道熟悉的溫熱與重量后，當即便鬆緩了心神，看著書架上排列整齊的書本，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
「我感覺我應該看過這些小說，」柯南神色間有一絲猶豫，但隨著心中逐漸湧起的熟稔感越發強烈，那絲猶豫也漸漸從他眼中剝離，點頭肯定道，「我看過，而且很喜歡。」
「嗯，」加藤湊拍了拍柯南的肩膀，「這些小說差不多都是我平時用來打發時間的，以後你可以隨意翻閱，」說著，加藤湊頓了頓，繼而認真道，「說不定可以幫助你恢復記憶。」
「好，」柯南仰頭看向身旁的加藤湊，原本因失去記憶而有些彷徨的心情，在此刻消散得了無蹤跡，笑道，「謝謝加藤先生。」
「你可以直接叫我叔叔，或者湊叔，不必一直用敬稱，」加藤湊單膝蹲下，輕輕按著柯南的肩頭，盡量與之的雙眼平視，「對外，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暫時用我的姓氏，當做是我的『侄子』。」
聞言，柯南不由一愣。
他今年二十七歲，是十二月的生日，雖距離生日那天還有很長一段日子，但讓柯南這個外表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左右的小孩叫他一聲叔叔，倒也不差——加藤湊如是想到。
不過，加藤湊並沒有因為柯南小孩的外表就隨意將人看輕，而是用平等商量的語氣，適當給予一些可行的建議。
「至於名字，」加藤湊看向書架，想了想，提議道，「既然你對柯南.道爾的小說有些印象，或許可以從裡面取幾個字。」
「就叫作『加藤柯南』，你覺得可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