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宮之後,凌祁祐召見群臣商量急報公文去了,小丑兒看了看蕭楚謙血肉模糊的手,無奈自作主張叫人去請了太醫來。
蕭楚謙畢竟是在戰場上摸爬打滾過的人,這點小病小傷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這會兒最開始那點疼痛過去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在太醫給自己上藥包紮的時候連眉都沒有多皺一下,倒是小丑兒只是看著那血淋淋的樣子就覺得牙疼,免不得就埋怨了起來:「你真是的,做什麼要替那宣王擋刀子,弄得手快斷了不說還惹陛下不高興,陛下已經恨死那兩個人了,他們劫走的人是太子,你倒是還幫著他們跟陛下對著干,也難怪陛下會遷怒你,你真是活該……」
聽著他絮絮叨叨地數落,蕭楚謙反倒是笑了,問他:「丑公公從前不是也很痛恨我不把陛下放在眼裡欺負陛下嗎?如今這倒是關心起我來了?」
小丑兒沒好氣:「那是你以前確實不把陛下放在眼裡,現在……」
「現在怎樣?」
「……現在你對陛下似乎還不錯。」
不單是凌祁祐,他這最貼身伺候的太監從前也覺得蕭楚謙的行為無異於挾天子以令諸侯,陛下逼不得已委身於他是奇恥大辱,但是如今他成了太監楚公公,反倒是讓小丑兒覺出他對凌祁祐的心思似乎並不是他之前以為的單純的征服和玩弄,雖然大多數的時候他依舊玩世不恭,但對著陛下的態度,卻也並非是出於他如今地位劣勢的討好,而也許是真的,他對陛下,是有真心的。
陛下雖然是皇太子是皇帝,但從小就孤單寂寞,唯一對他好的人就只有他的母后徐太后,如今太后變得瘋癲痴傻,陛下以一人之力扛起江山社稷,面對內憂外患,越加是高處不甚寒,如果當真有一個人能夠全心全意對他能夠幫他輔佐他,這個人還是陛下的太子的親生父親,小丑兒覺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何況,陛下雖然一直對蕭楚謙懷著恨意,這種恨意卻又不是絕對的,別人也許不知道,但身為陛下的貼身內侍,小丑兒卻感覺得出,陛下對蕭楚謙恨得強烈,卻又時常自我矛盾地莫名心軟,這種複雜的情緒陛下在對待別人時是不曾有的,蕭楚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也正說明了,陛下對蕭楚謙,其實是有情的,即使他自己也許並不願承認。
聽著小丑兒這麼說,蕭楚謙笑得更樂了:「這麼說來,本公公這個公公似乎也沒白當,至少丑公公還對本公公改觀了,可惜,陛下太固執了……」
「誰讓你要幫著宣王他們。」小丑兒說得很有些恨鐵不成鋼。
「那我也不是怕陛下當真宰了宣王惹來更大的麻煩嘛……」
倆人說著話,凌祁祐已經回了來,踏進殿門就直接走到了搖籃邊去,小饅頭已經醒了,眼珠子轉了一圈,看到自己父皇就咧開了嘴,笑了:「噠噠……」
小傢伙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昨日那場變故產生半點影響,畢竟是年紀小,還不懂害怕是什麼,凌祁祐卻心頭驀地一酸,伸手就把他抱了起來,緊緊攬住,紅著眼睛低下頭輕吻著他柔軟的臉頰。
曾經他覺得是自己恥辱恨不得直接掐死的孽種,如今也終於成了他割捨不掉的念想了。
蕭楚謙站起身,輕咳了一聲,在凌祁祐終於分了一些餘光到自己這邊來之後,才略帶尷尬地問起他:」出什麼事了?」
凌祁祐的目光落在他包裹成粽子狀的手掌上,又很快移了開,沉默片刻,在蕭楚謙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才開口道:「嶺北鬧起義,有七八萬人,都是之前幾次嶺北鬧災荒的災民流民,有大半年了,當地的官員被洛王壓著一直沒有上報朝廷,這一次洛王橫死的消息傳回嶺北,暴民趁機全面撲上,不單掀了洛王府和官衙,當地的駐軍完全抵擋不住,連軍營都被他們佔了。」
蕭楚謙聞言錯愕不已:「連軍營都給佔了?」
凌祁祐無奈點頭:「嗯,起義暴民的人數增長得很快,現在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嶺北,下一步,怕就要向江東進發了。」
提到江東,蕭楚謙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一時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了。
凌祁祐卻又似是自言自語地繼續說了下去:「嶺北地方多是高山密林,起義叛匪藏在深山中要剿並不是件容易事,且翻過崇山嶺就是南疆,要是讓他們跑到南疆去鬧事,再搭上南蠻人就麻煩了。」
「那……那些朝臣都怎麼說?」
「有說調南疆兵馬的,也有說從京城調兵過去的。」
唯獨沒有人提調動江東當地的守兵,所有人都知道,江東的駐軍全在宣王掌控之中,駐軍將領都是宣王的心腹,如今凌祁祐跟凌璟鬧得這麼僵,先頭才剛要將之斬首,即使那些暴民很有可能殺入江東,那些守軍也很大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按兵不動,藉此要挾朝廷釋放宣王,怕是怎麼都不會就這麼乖乖聽從朝廷地調遣。
「從京城或是別處調兵,中間都隔了好幾個郡縣,而且要進嶺北,也需得走江東過,遠水救不了近火,調南疆的兵馬,若是南蠻人趁此在南疆作亂更是麻煩……」
「那你說要怎麼辦?!」凌祁祐突然就提高了聲音打斷他,語氣裡帶上了掩飾不住的怒意,蕭楚謙驚得住了嘴,原本乖乖窩在凌祁祐懷裡的小饅頭也嚇得扁了嘴,眼見著就要放聲哭起來,凌祁祐趕緊抱緊他輕拍他的背,又放輕了聲音溫柔哄他:「乖,別怕。」
他說著再次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小臉,小饅頭便很乖地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蕭楚謙怔怔看著他的動作,心裡一瞬間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卻很不好受,他心疼了,他在心疼凌祁祐,心疼他現在所承受的這一切。
「放凌璟出來,讓他回去帶兵去剿匪,只有他能調動江東的兵馬。」
到底最後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建議,凌祁祐詫異瞪向他,幾乎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鬼話?!他現在勾結南蠻人通敵叛國!你還叫朕放了他讓他去領兵剿匪?!」
「除了這樣陛下想得到其他更好的法子嗎?」蕭楚謙反問他:「放宣王出來,讓他就洛王和齊王的死替朝廷向其他藩王解釋,再令他帶兵前去嶺北剿匪,陛下眼前的兩大難題就都解決了,陛下若是擔心他會有異心,扣下沈樂心和他的兒子留在宮裡就是,他既然肯為沈樂心放棄王位放棄封地,就一定不會置他不顧,反倒會因為他為陛下做牛做馬,既如此,陛下又為何要束手束腳不敢用他?」
蕭楚謙說的,凌祁祐不是不知道,卻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虎歸山,若非出了這事,凌璟已經答應了主動削藩,江東的兵權,他盡可以靠著慢慢調換將領的方式兵不血刃地收回,但如今,卻又要他再放凌璟出去,讓他帶兵無異於給他提高軍中聲望,雖然這其實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凌祁祐冷哂:「你這麼說,到底是在替朕著想,還是根本就是為了幫宣王,朕倒是不知道原來你跟他之間有這麼情深意重?」
這話聽著實在有些酸,蕭楚謙無奈承認:「我活了二十幾年,真正交過心的人只有兩個,他就是其中之一,當初我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乞兒,他肯放□段真心將我當朋友,我自然也認定了他這個朋友,他幫了我不止一兩次,這一回也是知道我被陛下抄家誅九族還差點被凌遲,才以祭拜先帝的名義上京來相救,即使是投桃報李,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麼在這裡丟了性命,只要有機會,我自然也想救他。」
「還一個是誰?」
見蕭楚謙微怔,凌祁祐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交過心的人,還一個是誰?」
蕭楚謙回味過凌祁祐這話里的意思,雙眼直視向他,嘴角勾起了輕柔的笑意:「當然是陛下,陛下是我唯一愛過的人啊……」
突如其來的告白,凌祁祐面無表情地聽著,眼神卻略有些不自在地盪了開,半晌,才吩咐下去:「把宣王帶來。」
凌璟很快就被人給帶了來,凌祁祐把之前蕭楚謙說的複述了一遍,末了又添上一句:「朕會在京中另派一名武將隨你一起前去,他為主將,你從之,你需得配合著他,不得擅作主張,更不得以權壓人,否則,延誤了軍機,不能盡剿叛匪,後果如何,宣王是聰明人,想必不需要朕來教。」
凌璟這算是聽明白了,這是只能靠著自己去帶兵剿匪,又不想自己領頭功,還要派個人盯著自己。
當然了,嶺北的事情,他其實早先就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會鬧到這麼嚴重而已,也沒想到洛王敢壓著官員瞞著一直沒有上報朝廷,洛王在嶺北這些年橫徵暴斂、倒行逆施,到如今,終於是鬧出大麻煩來了。
凌祁祐見他蹙著眉不答,冷冷問道:「宣王可有異議?」
「陛下讓我隨人一起去剿匪,我去便是,但我也有三個條件,」眼見著凌祁祐聽自己還要提條件眼裡就帶上了幾分不悅,凌璟也當著沒看到,直接開出自己的條件:「樂心和世子留在宮裡可以,但陛下不能虐待他們,那個地牢太濕寒了,樂心身子不是很好,世子還是嬰孩,待不得那樣的地方,還請陛下給他們換一處稍微好一些的住處,且陛下必須保證,等到我回來,他們還活著,之後我答應過陛下的事情不會變,我可以交出王位和封地帶他們離開,到時候陛下您不能再為難我們。」
「可以。」凌祁祐咬牙應下。
「至於這最後一個條件,」凌璟說著抬眼瞥向了蕭楚謙,突然就笑了,道:「京中另派的武將,請陛下讓這楚公公前去。」
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蕭楚謙是驚訝不已,凌祁祐的眸色已經沉了下去:「朕不答應。」
「為什麼?」
「他只是個太監,讓個閹人去領兵,豈非笑話?你是要將我大晟朝的顏面置於何地?」
「他是不是閹人陛下比我清楚,」凌璟不以為然道:「從前在南疆,我和他就一起合作過,除了他,其他人我不能保證一定能配合,還請陛下三思。」
「你這是在威脅朕?你覺得現在是你在求朕還是朕逼著你去?」
「不敢,」凌璟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放眼整個大晟朝,最適合去的人到底是誰,陛下心中未必沒有數,陛下何必為了一時之氣誤了江山社稷?」
蕭楚謙也蹙起了眉,這一去嶺北少說得好幾個月,凌祁祐的身體……想到這裡,沒等凌祁祐再開口拒絕,他就已經先嚷了起來:「我拒絕,我不跟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比起再上戰場帶兵,將軍的志氣似乎只有跟小皇帝滾床單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