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軒轅夏禹(3)
第123章軒轅夏禹(3)
對小聰聰有過壞心思的女人,青雀是沒有辦法同情她的。一位母親,或許可以寬容大度不記恨要害自己的人,可是要害自己孩子的人,永遠不會原諒。
張皇后含羞忍恥,為自己兩個弟弟求情,「妾無狀,求陛下看在先帝的份上,赦了張鶴、張延的罪,留他二人一條性命。」
事到如今,張皇后再不情願,也只好做出一副順從的樣子,再也驕橫不起來。她曾經把整個天下都不放在眼裡,因為天下是她丈夫的,而她丈夫寵愛她、敬重她,事事以她為先。
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她的兩個弟弟犯了罪,自有皇帝姐夫包庇著,袒護著,別說下獄了,連句重話也捨不得說。如今,事易時移,她苦無良策,只好屈辱的跪在遼王、遼王妃面前,替她兩個弟弟乞命。
皇帝緩緩道:「皇兄生前,勤於政事,稟性節儉,善於納諫,朝野稱頌。他唯一受人詬病之處,便是放縱外戚為禍,對張家太過優待。嫂嫂,這都是拜你所賜。」
你不只是張鶴、張延的姐姐,你還是我哥哥的妻子,是天朝的皇后。你可曾為我哥哥著想過,為天下的百姓著想過?你但凡肯稍微約束,張鶴、張延也不至於囂張至此,哥哥也不至於為此遭人非議。
張皇后心中忿恚,卻不敢和皇帝拗著,只一味認錯。
皇帝輕輕笑了笑,「張鶴、張延兩人,心中全無畏懼,什麼事都敢涉足,什麼話都敢說。嫂嫂,他們兩個有一天若是死於非命,全是你害的。是你縱容他們,包庇他們,把他們慣成這樣的。」
張皇后大驚失色,苦苦哀求,「陛下,饒了他倆的性命吧!」我是你皇嫂,我都跪在你面前了,如此低聲下氣,你還不肯高抬貴手,放過阿延、阿鶴么。
皇帝才召見安南使者回來,朝服還沒來的及換下。此時他一身明黃十二團龍盤領寬袖袞服,氣度高華,威儀棣棣,令人不敢仰視。他身畔的祁皇后,也是同樣顏色的一身宮裝,神采飛揚,殊色無雙,和皇帝正是一對璧人。
張皇后跪在皇帝、祁皇後面前,淚水漸漸模糊了眼睛。遼王,遼王妃,你們欺人太甚!你們原來不過是藩王、藩王妃,我和先帝是君,你們是臣……
顛倒了,反了,這是什麼世道啊。
張皇后疼愛兩個弟弟入骨,為了他們,只好放低身段,苦苦哀求。她曾是多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此時此刻跪在帝後面前乞憐,卻顯的無比卑微、渺小。
「朕暫且饒他們不死。」皇帝聲音冷冷的,「朕曾答應過皇兄,善待於你。這是你頭一回求朕,朕應了。這是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往後張氏兄弟若再犯了王法,休怪朕無情!」
皇帝揮袖而去。
祁皇后笑道:「嫂嫂想是為娘家的事正忙著,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嫂嫂,慢走不送。」跟在皇帝身後,也回去了。
內侍、宮女前呼後擁,如眾星捧月般圍繞著皇帝、祁皇后,飄然遠去。
張皇后失神看著他們的背影,又是抱愧,又是恨。張皇后的前方,是坐北朝南的皇后寢宮,坤寧宮。黃琉琉瓦重檐廡殿頂,面闊九間,富麗堂皇,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她曾經在這裡居住過十幾年,享受著皇后的尊榮和弘治皇帝的寵愛,達到了她人生的頂峰。如今,她卻是穿著破舊的衣裳,神色卑微的跪在這座宮殿前請罪。
情何以堪。
夕陽西下,張皇后跪在地上的身影,無比凄涼。
翌日,皇帝對幾位閣臣嘆息,「昭穆皇後為了壽寧侯、建昌伯,茶飯不思,以淚洗面,竟至衣敝襦席藁為之請。皇嫂傷心至此,雖張氏兄弟事涉謀逆,朕亦不忍深究。」
楊大器目光中露出讚賞之色,恭敬的俯身,「陛下英明仁厚,臣敬佩,臣遵旨。」
張氏兄弟要整治,那是毫無疑問,可是不宜太急。否則,會引起弘治舊臣的反感以至抵對,得不償失。
弘治皇帝是位好皇帝,極得人心。他去世雖已有一年有餘,朝中緬懷於他的臣子大有人在,提起他淚流滿面的人有,失聲痛哭的人也有。昭穆皇后是他生前摯愛之人,若直接了當把張氏兄弟繩之以法,在弘治舊臣看來未免太過嚴苛,不近人情,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弘治皇帝。
對張氏兄弟,說的文雅一點,是「緩緩圖之」。說的難聽一點,是鈍刀子割肉,慢慢來。
收籠人心,穩定朝局,才是最要緊的事。
許大學士等人也表示同意,「皇上寬仁,臣等感佩。」卓次輔原來是次輔,上任首輔離任之後本該他往前進一步的,結果還是次輔,心中未免鬱郁。他思索片刻,向皇帝進言,「雖說皇上仁慈,不忍加誅,可也不能再把他們放出來為禍。臣以為,不如終身監禁,以警世人。」
卓次輔心裡有氣,就是要跟皇帝拗著。你不是要放了張氏兄弟,得個好名聲么?不讓你放,不讓你得這寬厚仁慈、善待先帝遺孀的好名聲。
皇帝很好說話,無可無不可,「卓卿所慮,亦有道理。若把他們放了,恐再生禍事。」
卓次輔一驚,自己這是著了道么?皇帝是不是根本沒有放了張氏兄弟的意思,就等著有人出言反對呢。
卓次輔大為煩悶。
好巧不巧的,李首輔的小兒子昏迷多日之後,竟是藥石無靈,斷了氣。皇帝很為嘆息,「李卿必定傷心之極,可嘆可憐。」也不好意思再提放了張氏兄弟,依舊把他們關在牢里。
皇帝意欲釋放張氏兄弟的消息傳出來后,忠心於弘治皇帝的老臣子大為感激,盛讚新皇帝的胸懷、度量。也有朝臣對張氏兄弟深惡痛絕,不依不饒的要求嚴懲,皇帝一一撫慰,「監牢森嚴,他二人已不能再作惡,卿等稍安勿燥。」
皇帝雖是寬待昭穆皇后,因而惠及壽寧侯、建昌伯兄弟,情願不追究他們陰謀廢立之事。可是李首輔的幼子命喪建昌伯之手,要是就這麼放了張氏兄弟,讓他們大搖大擺的出了獄,哪能對得起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李首輔?皇帝左右為難,只好繼續關著張氏兄弟。
「皇上,為難啊。」不管是擁戴弘治皇帝的老臣,還是追隨李首輔多年的官員,都對新皇帝萬分感激,也頗能體諒新皇帝的為難之處。
張氏兄弟就這麼被關起來了,罪名久久未定。後宮中的昭穆皇後日夜憂懼,不知皇帝究竟會怎樣對付張家,不知兩個弟弟能否脫離困境,逃得性命。
張皇後生活在恐懼、憂慮之中,日漸憔悴。
張延、張鶴在獄中的情形並不好。他們各自住著一間小牢房,牢房中很是簡陋,跟家裡比可是差太遠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倆怨氣衝天,見了內侍也沒好氣,「我姐呢?怎不救我出去?」
「娘娘,照這情形下去,兩位舅爺怕是……撐不了多久。」內侍戰戰兢兢回道。
張皇后心肝兒肺都是疼的,阿延、阿鶴撐不了多久?這不是要我的命么。
張皇后厚顏去求邵太后,「您心地最是慈悲,求您勸勸皇上,饒了我兩個弟弟吧。」
邵太后微笑看著她,「朝堂之事,我真的不管。便是有人要廢了我親生兒子,另立他人,我也不管。」
張皇后驀然抬頭,驚詫的看了邵太后一眼,落荒而逃。
她的兩個弟弟,就是想要廢了皇帝,廢了邵太后的親生兒子,另立益王之子。
「阿延,阿鶴,你們都是為了我呀。」張皇后回去之後,撲到榻上哀哭,「你們都是為我抱不平,為了讓我做皇太后,才會落到這一步的!」
不得不說,張皇后自作多情了。張延、張鶴哪是為了她的心愿,分明是為了繼續做國舅爺,繼續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為張皇后著想?真為張皇后著想,惡事就會少做一點了。
嘉興二年,對於天朝來說是很美好的一年。這一年裡風調雨順,全國沒有大的災害,稅收增加,太倉存糧增多;西北的蒙古、東北的女真都被攔阻在長城之外,東南沿海的倭寇,也接連受到重創。
形勢一片大好。
新皇帝清查皇莊、清理勛戚莊田、還田於民的諸多舉措,也得到文官們的讚譽和追捧。朝局,非常平穩。
曾經吸引過朝臣們無數眼光的張氏兄弟謀逆一案,因為新皇帝的寬容大度,並沒有引起血腥的殺戮。張氏族人各自暗暗慶幸,有些機靈的已辭職還鄉,遠離了京城這是非之地。
新皇帝對張氏兄弟的格外優容,除了為他贏得寬厚的名聲,還為他贏得了不少弘治舊臣的擁戴。看看,陰謀要廢了他的人,都能因為是先帝的小舅子而容忍,這是什麼樣的胸襟,什麼樣的度量。這樣的帝王,值得追隨。
因為李首輔幼子的慘死,張氏兄弟最終沒能無罪釋放,而是以殺人罪的名義一直被監禁。「皇上已經仁至義盡了。」朝臣之中,並無人再為張氏兄弟求情。
如果只是把他們關起來也要再嘰嘰歪歪,對得起李首輔么。
張氏兄弟在黑暗的牢獄中艱難度日,昭穆張皇后在後宮之中如履薄冰,曾經不可一世的姐弟三人,同時從天堂掉到了地獄,過著從前不可想像的凄慘日子。
張鶴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在獄中不久,便得病死了。張皇后在後宮苦苦的挨了幾年,鬱鬱而終。而張延,在獄中度過了十年暗無天日的時光之後,終於以殺人罪,被斬首於菜市口。
張延被斬首的這天,菜市口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許多人,全是當年被他禍害過的苦主。「他搶了我家的田!」「他佔了我家的地!」「我家裡窮,小兒子賣了給他,不到一年就被他虐殺啊!」對張延的罵聲,痛詈聲,不絕於耳。
張延被處決后,有人衝上去爭著吃他的肉,場景相當的恐怖。
街角,一名素衣女子獨自站著,靜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張延被劊子手斬下頭顱。看著張延人頭落地的那一瞬,她淚水流了滿臉。
哥哥,害死你的仇人,全都有了報應。
老天有眼啊。
素衣女子到郊外拜祭了哥哥何鼎,抹抹眼淚,離開京城,回了老家。她終身未嫁,不過,她回老家后在族中挑了個小孩子,過繼給哥哥何鼎,精心撫養這孩子長大。
這,都是后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