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深夜,月明星稀。
躺在床上的男人痛苦的皺了一下眉頭,緊閉著雙眼,身處黑暗的混沌中,腦海某處卻彷彿乍現靈光,湧現了些許陌生的畫面。
正要將那些模糊的畫面看個清楚,頭腦卻一陣疼痛,將他從夢中拽出。
賀蘭瑾睜開眼睛,緩慢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深呼吸兩口之後,才發現那疼痛並非是在夢中,而是自己額頭上的舊傷,不知為何突然發作起來。
他抬起手來揉揉額頭上生痛的地方,身軀漸漸恢復感知,左臂上微麻的感覺變得格外明顯,他低下頭去,就見小公主側卧在他臂膀中,如鳥雀收攏翅膀般,將手臂收在身前,蜷縮成一團,睡得正香。
星禾……
在心裡默念未婚妻的名字,他心中也隨之湧上一股溫暖,像是曾在某時某刻,與她一起走在星空下的禾田中,任微風拂過肌膚,撩過發間,鼻尖都縈繞著春日裡清新自然的香氣。
賀蘭瑾的嘴角不自覺勾起微笑,側過身來,將小姑娘抱在懷裡。
看到她恬靜的睡顏,心中是滿滿的充實感。如星禾所言,他並不深究自己的過去,滿懷感恩的想要與她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沒有什麼比她更能讓自己體會到活在這一刻的幸福。
——
賀蘭瑾捧住她圓潤的側臉,拇指輕撫著她的面龐,寬慰道:「皇太后只當你還是個孩子,等時間長了,她老人家也就知道,公主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為自己做主。」
小姑娘樂呵呵地投懷送抱,賀蘭瑾也跟著歡喜,笑說:「公主喜歡,某就多說給你聽。」
「不是因為你。」李星禾果斷的反駁。
逐漸清晰的視線對上男人溫柔似水的眼神,李星禾心肝兒一顫,軟聲道:「你醒了。」
唇瓣溫柔的觸感親貼在手背上,和著溫熱潮濕的呼吸一同噴洒在上面,沾染了男人的氣息,叫她本就溫暖的身軀更添一絲燥熱。
情深至此,他低下頭,在少女盈潤飽滿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和他在一起,總是能體會到很多新奇的感受。
「嗯。」賀蘭瑾低聲應答。
「是。」
這件大事在朝中議了整整三天,最後一天,皇帝力排眾議,免去了賀蘭瑾所受的刑罰,賜其還為庶民。
卻也不能太快,不然那些被她拒絕的世家失了人也失了臉面,到時來婚宴上鬧就不好了。
除夕過後六天,宮門大開,眾臣上朝議政。
兩人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輕緩自然,耳邊依稀能聽見屋中碳盆里木炭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
當天下午,李星禾得知了消息,立馬叫人去準備成親用的物件,上到公主出嫁的儀仗,下到一張小小的雙喜字,事無巨細的列好了,通通交給賀蘭瑾去準備。
李星禾感覺有點奇怪,可心裡卻軟軟熱熱的,很舒服,也很開心。
她要儘快成親,好將賀蘭瑾留在身邊。
她蜷縮在他的臂彎中,喃喃道:「是我不願受拘束,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接受安排,嫁一個陌生人……所有人都知道我驕縱蠻橫,皇祖母也知道,可她偏要折我的性子去順從她的安排……」
手掌順勢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食指相互勾纏著,指縫相互穿插,好似將她們兩人綁在了一起,只要他們都不鬆手,就沒人能拆散他們。
額頭向前抵在他胸口上,她喜歡聽他的心跳聲,和他的人一樣,溫柔而寧靜,時不時也會有聲如振鼓的激動,因她而起,因她而消。
鄭國老在朝堂上提出有關賀蘭瑾涉及案件的多方疑點,並找到了證人和新的證據,主張為賀蘭瑾洗脫罪名,還其自由身。
「身上可有難受的地方?」李星禾挪了下`身子,摸過他的手來,輕輕揉著白日里被麻繩綁著的手腕,關心問,「疼不疼?」
「不疼。」賀蘭瑾握過她的手來,放到唇邊親了親。
「貧嘴。」李星禾抬起頭來,眉眼羞答答地瞪了他一下,假裝訓斥說,「還不快睡覺,明兒醒了若是沒精神,我可不饒你。」
李星禾歡歡喜喜的準備出嫁。
「是某的罪過。」男人垂眸道。
深夜寂靜,黑暗之中只能勉強看清近在身側的人。少女輕緩的鼻息噴洒在身前,熱度漸漸穿透了衣衫,滲進胸膛里。
輕微的動作讓熟睡中的少女朦朧的睜開了眼睛,她面朝著男人的胸膛,臉頰被他是上傳來的身上傳來的體溫熏成酡紅色,有懶的蹭了蹭男人的胳膊,才抬起頭來。
短暫的安靜過後,賀蘭瑾小心翼翼地問:「宮中來人,是否是皇上不滿公主為某說話,要殺某。」
男人的聲音像是溫熱的水流,緩緩流進心裡,將她辛苦壓在心中的那點委屈與難過通通沖走了。
李星禾心下暢快,一把抱住了近在身前的人,甜甜道:「還是你說話中聽。」
這是她一手締造的結果,是她最滿意的結果。
朝中,皇帝拖著病體許了幾樁改革的條款,暫時只在稅收和放寬商業上鬆口,至於世家們最為忌憚的選官制度改革,仍舊未得准許。
修改改革條例,以及推行改革到地方都不是易事,常有世家出身的官員推諉職業,暗戳戳的阻礙。
她感到無比幸福。
少女害羞地抿了下唇,併攏了腿心。
天地之大,唯有這個人是完全屬於她的,從身體到魂魄,只想著她,只愛她一個人。
纏綿的星光在聲聲寵溺的應和中,閃爍微光,墜入西山。
明知故為,才更讓人傷心。
「不是,你不要亂想。」李星禾抓著他胸口上的衣裳,一會兒攥成一團,一會兒又用五指展開,用指尖抻的平整。
語氣漸漸變得低落,解釋說:「是我皇祖母知道了我養你在府中的事,先前我在皇宮裡拒絕了她與皇後為我安排的婚事,她才因此遷怒於你。」
李星禾從鄭國老那裡了解了改革的具體事宜,頓時發現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便自去領了不少有關改革的差事來做,漸漸忙了起來。
在她忙的快不著家的一個多月里,長公主府里隔三差五就有大夫出入。
賀蘭瑾的頭疼越發嚴重。
夜裡常做夢,起先看不真切,後來發覺那似乎是自己經歷過的一些事,只是畫面零零散散,串聯不到一起去,反攪的心裡甚是煩躁。
白日里忙著為日後的大婚做準備,想到要娶心上人為妻,他滿心歡喜。
可漸漸的,不知是受了記憶的影響,還是傷口疼的難受,總覺得彆扭起來,好像他與公主成親不是喜事,而是受了強迫,明明不願,卻被推著去做一半。
可是他沒有半分不願意啊。
賀蘭瑾感覺自己的頭腦快要被撕成了兩半,意識還清醒著,卻總是想到夢裡的記憶,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窗外冬雪已化,庭院中的綠植枝子泛著青色的嫩綠。
他卻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欣賞,腦中混亂的思考著,實在煩躁,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婚書上擬下的成婚日期沒能寫全。
身旁陪侍的阿福見狀,忙說:「公子,小的去請公主回來吧。」
「別去。」賀蘭瑾制止了他,「公主忙於政務,不必為了這些小事去驚動她。」
他現在的癥狀並不是簡單的皮外傷,而是腦袋裡出了問題,吃了一個多月的葯都無濟於事,甚至更加嚴重。即便請了長公主回來,也只是讓她徒增煩惱。
「那,小的再去請大夫過來。」
聽罷,賀蘭瑾勉強的應了一聲,「去吧。」
非他不願意看大夫,只是那幾位大夫每次開的葯就那幾樣,相差無幾,吃了只能暫時止額頭裡的疼痛,對於多夢心慌的癥狀沒有一絲效用。
他輕揉心口,想著自家未婚妻的甜美笑容,頭腦依舊混亂,心裡卻平和了些許。
不會有大問題。
婚期將近,或許他只是太緊張了,又或許是從前受傷留下的後遺症,但自己正直青春年少,這點小病,不成問題。
沒過多長時間,阿福請了大夫回來,來人卻不是熟悉面孔。
賀蘭瑾問了一句:「今天怎麼不是劉大夫過來?」
學徒跪地解釋道:「回公子,師傅家中有急事,只留了我守藥鋪看診,公子若是信得過,我也能為公子診病。」
這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能進公主府看病的大夫只有那麼兩三位,今日難得換一個新人。
賀蘭瑾點頭道:「那你試試吧。」
學徒起身,走到他身邊診脈,片刻后便從箱子里拿出葯來,放到桌上,「公子可用此葯,連服三日可解公子之疾。」
此人未說病狀緣由,張口便說只要吃了他的葯便能治癒。賀蘭瑾狐疑的看向他,學徒卻低著頭,偶然抬起頭來,短暫對視了一瞬便又落下去了。
這反應,讓他想到了那日的崔時。
此人好像認識他,他卻不記得了。
——
二月中旬,春風回暖,天地間充滿了和暖氣息。城外的綠樹自南向北生出新芽,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芽草香。
正是早春該放風箏的時節,往日這時候,李星禾早早便約了人一同去城外騎馬放風箏,還能釣一兩尾小魚回來養著玩兒。
今年,她卻沒有這許多空閑。
忙完政務,要時常敲打給她使絆子的世家,回府還要關心賀蘭瑾的病。
月初時他還時常頭疼,這幾天好像得了新葯,只吃了兩天便好了大半,今日是用藥的第三天,她本打算帶他出府去城外散散心,叫春風吹走病氣,卻一大早收到了宮裡的傳召,馬不停蹄就進了宮。
因著皇叔久病不愈,宮中過上元節都沒有大肆裝點,進了春日,宮中不見些許生氣,反而越顯頹敗。
李星禾隨一路的太監一路走進承乾宮。
走進宮門,就見宮殿外站著不少人,皇后和兩位公主,還有三位妃子與他們各自的兒女,其中三位皇子,一位小公主,只有四皇子她見的多些,剩下幾位年紀都太小,還養在宮中,她見的少,也不熟悉。
李星禾不想和二公主他們站得太近,便走到了四皇子和他的母妃旁邊,恭敬的行了禮。
她剛站好,台階上的殿門被打開,大皇子從裡面出來,緊接著四皇子被召了進去。
看這意思,皇叔把他們叫過來等在這裡,是要挨個叫進去說話?
進了二月後,早朝便時斷時續,到今日,皇叔已經連續七日沒有上朝了……李星禾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沉下心來,無論皇叔說什麼,她都一定會好好聽著。
站在人群中,她漸漸感覺自己被幾道視線死死的盯住。
還沒做反應,就聽二公主開口說:「父皇還真不把長公主當外人,這種時候不請高官王爺們來商討大事,反把她這麼一個沒用的人召來。」
三公主緊跟著說:「只是為了皇家體面而已,再怎麼說,長公主也是咱們李家人,親叔叔還能虧待了親侄女不成。」
「自然是虧待不得,瞧咱們長公主為了一個府上的侍君,把黑的都洗成白的了,跟在她李星禾身邊啊,罪臣都能變成忠臣,真是了不得。」
二公主一邊說著,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趾高氣昂的看著她,眼神中滿是諷刺。
李星禾聽著那些指責和陰陽怪氣,並不往心裡去,反正從小到大也聽了不少,真動起手來,她們兩個加起來都打不過她,非得再被她撓花臉才知道厲害。
站直了身子說:「兩位公主說夠了嗎,你們想數我的罪,大可以寫摺子參我,何必在這種場合壞了一家人和氣。」
聽到這話,三公主也跟著沖了過來,指著她的臉就是罵:「你還要和氣呢,皇祖母好心為你,你偏不領情,越是對你好就越是給自己討晦氣,你要是識相,就該安分守己,別讓我們也跟著丟人。」
李星禾緊咬著后槽牙,一手抓住了那根只在自己面前的手指。
稍微用力往後一掰,三公主便嗷嗷的痛叫起來。
聽她叫了兩聲,李星禾不屑的將她的手甩到一邊,「安分守己的該是三公主吧,再敢對本宮無禮,就不只是這點疼了。」
不給點厲害,真當她是吃素的。
三公主捂著手指頭往後退,二公主關心妹妹的情況,猶豫著要不要上來。
這時,上頭的殿門打開,四皇子走了出來,緊跟在他後面,首領太監高呼道,「長公主上前,聖上有請。」
李星禾走上台階,將找麻煩的兩人甩在了身後。
她與四皇子擦肩而過,見他表情凝重,不似方才大皇子出來時得意昂揚。她疑惑了一會兒,進了殿門,注意力全然被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吸引過去,再想不得其他。
「禾兒。」皇帝喚她,聲音沙啞。
「臣參見聖上。」李星禾跪地行大禮,身後的殿門也在此刻關上。
「到這裡來。」皇帝拍拍床側。
李星禾起身走過去,跪在了床頭邊。
「你們在外頭說的話,朕都聽見了。」皇帝平躺著,直視著頭頂的床帳,緩緩道,「她們兩個自小是嬌養起來的,又是朕與皇后的女兒,性子難免自大,你雖然年紀比她們小,但身份要比她們尊貴許多,無需跟他們計較。」
「臣沒有計較。」李星禾低下頭。
「那就好。」「朕希望咱們李氏的兒女都能和睦平安,無需為了一點小事鬧得不愉快。」
「臣記下了。」
宮殿中沉寂肅穆,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著苦澀的藥味。
躺在床榻上昏沉痛苦的中年男人,掙扎在迷茫的黑暗中,與門外的春色隔絕,世上彷彿捆綁著數不清的枷鎖,叫他無法起身,疲憊到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只是身處殿中,李星禾便感到無言的壓抑和悲傷,彷彿連呼吸都是苦的。
皇帝緩慢的咬著字,盡量讓自己說的話清晰可辨,「禾兒,朕有件大事要囑託給你。」
「聖上請說。」
「賀蘭瑾之罪本非大事,朕需要他有罪,他便是罪臣,朕如今赦免了他的罪名,你可知道朕的用意?」
「臣知道。」她低著頭,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皇叔當皇帝二十多年,一直在平衡朝中勢力,賀蘭瑾對他而言是臣子,也是棋子,身份越高,影響便越大,在賀蘭瑾身上做文章,無非是為了平衡黨派之爭。
「朕對你也有此番寄託。」
面前冷不丁響起這句話,李星禾嚇的抬起頭來,磕巴道:「臣,臣才能有限,軍政不通,在朝中也沒什麼人緣,恐怕擔負不起聖上的厚望。」
她對黨派之爭一竅不通。
就算現在辦的是推行改革的事,也只是做些小事,真正制定政策的是上頭的高官,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讓她來做,搞砸了怎麼辦?
皇帝搖搖頭,轉過頭來看著她說:「靖北王是朕的長兄,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你心如他一般赤誠火熱,朕信他,將守衛邊疆的大事交託給他,他至死未辜負朕的囑託。如今朕也信你,不會辜負靖北王的威名。」
聽完這番話,李星禾又是感動又是沉重,皇叔都這麼說了,她再拒絕就要傷人心了。
只得應下,「臣領命。」
走出殿門時,迎面和暖的春風吹進來,將縈繞在鼻尖的苦藥味一掃而光,眼前也明亮起來。
宮門外走進來諸位王爺和大臣,整整齊齊的站在台階下。
在眾人的注視下,李星禾走了下去,同他們站在了一處。
眾人到齊,首領太監推門出來,展開了手中的聖旨,高聲宣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深感年邁病重,無力理政,念先祖開朝立國之本,不欲家國朝政因朕一人而廢,決意退位讓賢,遷居宮外別苑靜心養病。」
聽到此處,人群中微有異響。
「四皇子學識淵博,為人謙厚,有知人善用之賢能,可堪大用,立為太子,待朕出宮后,當登基即位,入朝理政,不得延誤,欽此。」
「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跪拜。
首領太監從台階上走下來,將聖旨交到了四皇子面前,「四皇子請接旨吧。」
「兒臣領旨。」
聽旨過後,眾臣及王爺退下,妃子們也帶著小皇子和小公主回了宮去。
皇後站在原地,久久未回神,呢喃道:「怎會是這樣……」
她踉蹌著走上台階,大喊道:「皇上,臣妾求見皇上。」
首領太監忙帶人過去攔住她,溫和道:「皇後娘娘,聖上說了要靜心養病,明日準備作罷,後日便離宮,到時,皇後娘娘可與聖上同去。」
「皇上讓本宮同去?」皇后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太監低頭道:「老奴怎敢假傳口諭。」
皇后瞪大了眼睛,彷彿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間崩塌,哭喊道:「皇上,如此大事,為何不提前告知臣妾,皇上,你我夫妻二十年,我為你生兒育女啊,皇上——」
首領太監從旁勸說:「皇後娘娘莫要失了禮數,聖上想見的人已經見過了,既關了這扇門,便是不想再被人打擾,還請皇後娘娘回宮去吧。」
話說的溫和,殿門前的禁軍已然下來,明晃晃的要驅趕她離開。
二公主衝上去護著皇后,怒道:「一群狗奴才,我母后可是當今的皇后,未來名正言順的皇太后,爾等怎敢無禮!」
「退下吧,這都是皇上的意思。」皇后一邊哭著一邊拉女兒的袖子。
二公主不悅道:「母后,父皇他怎能偏心至此,您才是他的原配正妻,如今不僅長公主的封號給了旁人的女兒,如今連龍椅都給了一個庶子,在他眼裡,我們這些兒女都算什麼!」
三公主也跑了過來,「父皇要母后也一同離宮,擺明了是給四弟的母妃騰位子,正妻不在堂,卻讓妾來做太后,父皇真是好狠的心。」
母女三人說著,哭喊一聲比一聲高,個個都委屈,個個都可憐,眼淚卻不見掉幾滴。
真是一出好戲。
台階下的李星禾看得津津有味。
皇叔還真有遠見,帶走了皇后便是削了兩位公主的氣焰,沒有了皇后做靠山,想來她們日後也不會敢找新帝的麻煩。
正欲再看會兒戲,身邊站的不遠的大皇子開口了,「二妹三妹,不許胡言怨懟父皇!」
二人轉過頭來往下看。
「大哥倒是會做好人。」
「我們又不光是為自己,還不是為了大哥和母后。」
「都住口。」大皇子呵止了二人,轉身朝著四皇子走過去,跪地道,「四弟,父皇既然將重任託付於你,我自當心悅誠服,日後定會盡心輔佐,供四弟驅使。」
「大哥言重了。」四皇子將人扶起來,並未過多言語。
在大皇子的命令下,皇后和兩位公主只得離開,離去之時,仍舊滿嘴的不服氣。
剛才還站得滿滿的承乾宮,如今就只剩下了她和四皇子。
不,現在該改口了。
李星禾走過去行禮,「太子殿下。」
四皇子扶住她,沒有讓她跪到地上,「長公主不必多禮。」
如此親和的舉動,叫她感到些許意外。
從前接觸的少,只覺得四皇子高傲難近,今日走近了瞧,反倒覺出他身上的儒雅氣息來。
李星禾並不在意皇帝誰來做,只要是個好皇帝,她就會盡心為朝廷做事。
皇后的子女對這位新的太子殿下頗有不滿,想來他日後殿下初坐朝堂,不會太安穩。
趁著兩人獨處,李星禾果斷表明真心,拱手道:「臣忠於慶朝,承父命守衛李氏江山,若殿下信得過臣,臣必當鞠躬盡瘁。」
聽罷,四皇子冷漠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眾人皆說長公主如野馬桀驁難馴,我卻以為,長公主心懷大義,出淤泥而不染,若皇族宗親皆有此心,方可興我李氏,振我國威。」
「殿下過獎了。」李星禾微笑答。
四皇子拍拍她的肩膀,「我已知你心,日後必有重託,你回去吧。」
「臣告退。」
李星禾與他告辭,回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沐浴在春光中的承乾宮,心中複雜。
邁出門來,等在外頭的芷藍跟了上來。
二人一同往外走,未出內宮門,卻被幾個太監給攔住了去路。
二公主從人牆後頭走出來,上下打量著李星禾,「這麼晚才出來,是有多急不可耐去攀人家太子的大腿啊。」
無聊。
李星禾看都不想看她,強硬的推開了擋在面前的太監,繼續往前走。
「你給我站住。」身後人追上來,纏著她問,「我問你,父皇把你叫進去,都跟你說了什麼?他是不是給了你密詔,還是傳國玉璽。」
李星禾不理會,二公主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又長又尖的指甲生生戳在皮肉上。
「放手!」李星禾甩手掙脫,護著自己的手說,「二公主不是常言,在宮裡要守規矩嗎,怎得如此無禮。」
聞言,二公主越發瘋狂,「少給我岔開話題,你奪了本該屬於我的長公主之位,如今老四又搶了我大哥的太子之位,你們兩個狼狽為奸,真是藏的好深啊。」
「快說,父皇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她表情猙獰,眼睛都瞪紅了。
李星禾被她這幅氣脫了相的模樣嚇道,只得應付說:「不過是尋常的訓話,要我少同你們爭執,如此而已。」
心裡卻想:皇叔病的那麼重還在關心她,她卻只想著爭名奪利,真叫人寒心。
「只說了這些?」二公主深皺眉頭,「不可能!」
李星禾反問:「怎麼不可能?」
二公主嘀咕道:「父皇同我們說話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他連母后都沒有召見,除卻大哥和老四,父皇同你說話的時間最長,他一定跟你說了旁的。」
「無理取鬧。」
李星禾徹底被磨沒了耐心,直接讓芷藍開道,強行闖了出去。
她跑的最快,又有芷藍在身旁保護,沒一會兒就把二公主甩在了身後。
出了宮牆,騎上馬就往公主府去。
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期待。
京城就要變天了,她竟然不覺得擔心。
她本就沒什麼大野心,只想和心愛的人攜手共度,如今四皇子做了太子,二公主和三公主操心她們自己的事還不夠呢,一定沒心思來攪和她的好事。
如此,她與賀蘭瑾的婚禮就可以如期舉行了。
行到府門前,她翻身下馬,迫不及待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賀蘭瑾,卻不見他的人。
奇怪,先前忍著頭疼也要到門外接她,怎麼今日不見人了?
走進府中,見到人就問:「賀蘭在哪兒?」
一丫鬟回:「公子回房看書了。」
李星禾立馬跑去他的房間,推開門開心的蹦進去想給他一個驚喜,卻見房間里空空如也,左瞧瞧,右瞧瞧,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回事?
走出房來,吩咐侍女:「芷藍,讓人去找找賀蘭,有好消息要跟他說,怎麼不見人呢。」
「是。」
這一找,便從晌午找到了晚上。
幾乎將整個公主府都翻過來了,依舊不見賀蘭瑾的身影,問了服侍他的阿福,也只說人進了房間之後便再沒出來,其餘的再不知道。
李星禾心慌不止。
賀蘭瑾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