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這……」阿福犯了難。
沒發生過的事怎麼講?總不能把賀蘭大人與長公主這些年來的的針鋒相對講出口吧,他被撥派過來的時候,公主親口叮囑過他,不許泄露有關賀蘭大人過去的事。
「怎麼?」賀蘭瑾盯著他,「你在公主府里伺候了五年,難道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小的不敢。」阿福跪到地上,解釋說,「是公主不許小人們在背後議論有關公子的事,畢竟公子您是……小人不敢違背公主的意思。」
聽罷,賀蘭瑾領會到他話中之意,因自己帶罪之身,入府已是不合規矩,若是聖上有心追責,公主也會因私自帶他出牢房而落罪。
對於過去,賀蘭瑾沒有任何的記憶。
他是為何下了獄,落罪之前又是什麼身份,除了公主之外,還有沒有旁的親信之人……
對自己一無所知讓他即使身處舒適的環境也無法徹底安心,本想從下人口中打聽些許信息,可是聽到阿福這樣說,也就知道,自己很難從他們口中聽到什麼了。
「連有關婚約的事都不能提嗎?」賀蘭瑾微微側目,眉眼低垂。
想到這裡,她心中生出莫名的滿足感,走到他面前,見他放下了書卷要起身行禮,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來。
「傷的嚴重嗎?還疼不疼?」李星禾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問。
凌晨時分,風雪便停了。
李星禾立馬得意道:「都是本公主親自給你挑的布料,請了幾家布莊里最好的裁剪師傅來趕了一天一夜呢。」
「那會不會留疤?」李星禾盯著他額頭上的繃帶,微微彎下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撞得青紫的傷處。
記憶里的賀蘭瑾總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會義正言辭地抓住別人的痛處、錯處,像一條陰暗冰冷的黑蛇,只要被他盯上,就無法逃脫。
阿福見狀,忙起身來扶住他,說道:「府里的大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讓他進來為公子看看傷吧?」
調皮的好奇之舉讓賀蘭瑾疼的微閉了一下眼睛,「應當不會,就算會留疤,某也並不在意。」
「這麼多?」他看向李星禾,語氣驚喜又疑惑。
李星禾認真的看著面前肢體放鬆、神情溫婉的美人,不再有清冷的疏離感,反倒因為周深縈繞的草藥香而增添了些許易碎的脆弱感。
雖然她自己喜歡熱烈明艷的裝扮,但欣賞美人,還是清新純凈之色,最為宜人。
男人的眼神短暫的暗了一下,視線很快向上落到她臉上。
「你怎麼能不在意。」李星禾雙手叉腰,不容置疑道,,「你現在是本公主的人,我不喜歡你身上有瑕疵,你就不許受傷,不許留疤。」
這會兒日頭起來,白亮的陽光映照在雪地上,將整個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將房間烘得暖暖的,坐在窗邊的美人聽到門邊的動靜,抬起頭看過來。
長公主一大早便興緻高漲,踏著沒到小腿肚子的積雪,歡快地往小院去。
微笑答:「多謝公主關心,大夫說過,只傷了些許皮肉,抹幾天葯就好了。」
他落魄至此,公主還對他不離不棄,關懷備至,怎能不讓他感懷動心。
「某知道了。」賀蘭瑾望向她的眼睛。
「小人實在不敢,公子若想知道,何不直接去問公主呢。」
看到美人臉上柔和的微笑,李星禾如沐春風。她心情大好,拉美人起身,「快過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她將賀蘭瑾帶回來雖然是想將他困於後宅,折辱他,但她也的確欣賞奸臣的美貌,和他失憶后溫柔的性子——若失了這些,她怎會帶他回來,早就把人打一頓,扔在牢里任他受苦了。
額頭上的傷讓他無法集中精神,今夜是什麼都想不成了。
這是只有她能看得見的,賀蘭瑾不為外人知曉的一面。
阿福趕忙放下手上掃雪的掃帚,請長公主往屋裡去。
她的東西一定要完美無缺,再上承的美玉,若有了瑕疵,價值就要折半了。
去問公主……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賀蘭瑾隨她一起走到外間,就見七八個奴僕手裡捧著的衣裳少說有二十幾件,多的是冬衣寢衣,還有幾件春衣和披風,樣式各不相同,料子倒是清一色的素氣淡雅。
李星禾拍拍腿上的雪,解了身披的雪裘放到芷藍手上,這才走進房中。
走到院門外,敲了兩下門,院門便從裡面被打開。
賀蘭瑾抬起頭來看她。
賀蘭瑾坐在桌邊,端起茶碗來剛抿了一口茶水,就感覺一陣頭疼,眼前一片眩暈,身形不穩,差點將茶碗摔到了地上。
「嗯。」賀蘭瑾點點頭。
看到一早到訪的長公主,阿福有些不解,側過頭看到跟在長公主身後一行七八個奴僕,個個手裡都捧著衣裳,才知公主此行是為何而來。
今天她穿了一身橙黃描金的流仙裙,腰間系一條鎏金玉帶,勾的腰身纖瘦,不盈一握,襯著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明艷燦爛中帶著些嬌柔可人的韻味,叫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那個人人敬畏的賀蘭大人,總立於不敗之地,彷彿從不會有受傷失意的時候。
他額頭上綁著兩圈繃帶,隨著腳步走近,隱約能嗅到淡淡的藥味。
李星禾轉過身來,就見大美人穿著她昨日遣人送來的寢衣,單薄的身子在窗邊做的挺直,手裡握著一卷書,靜靜地看著她。
低頭看罪臣清澈的雙眸微動,眉頭輕皺,似乎是對她的命令感到不理解,但終究沒能說出半個不字。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清早,滿京城都被白雪覆蓋,公主府中各處已經在掃雪清路,唯有通向角落偏僻院子的小路因為長久無人通行,暫且還沒清掃出來。
公主定是心疼他在牢里受了傷,所以才如此看重此事。
賀蘭瑾看著叫人眼花繚亂的衣裳,深知此為長公主的心意,他受寵若驚,一邊道謝一邊疑惑:「可是某不記得有人來量過某的尺寸,公主如何知道?」
聞言,李星禾哽了一下,嘟囔說:「本公主當然知道。」
她本無心記這些小事,可從前時常跟他見面,有幾回生了氣,還上手推搡過他,一來二去,他的身量,自己隨手比一下就能描摹出個大概了。
「快穿上試試。」李星禾挑了一身出來塞到他手裡,催促他去換衣裳。
賀蘭瑾拿著衣裳去了裡間。
李星禾坐在外頭凳子上,單手支在桌邊,看著裡間朦朧的身影,滿心期待。
過了一會兒,身著水青色衣衫的美人撥開了紗帳從裡間走出來,一頭如瀑般絲滑的烏髮只用髮帶束在發尾,他款款走來她面前,像是從水墨畫里飄出來的仙人。
李星禾看得眼睛都直了。
比起驚艷於他清麗俊逸的美貌,她更驚嘆於自己的喜好投在賀蘭瑾身上會是如此契合。
他就像一張白紙,因她的描繪裝扮,漸漸變成了她喜歡的樣子。
她先前還覺得納侍君沒意思,這會才品出其中的趣味來——賀蘭瑾已經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她的玩物,她的畫作,是底色純白、獨屬於她的人……
「公主喜歡嗎?」男人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李星禾這才回過神來,低眸掩飾自己心中的雀躍,「咳咳,勉勉強強。」
聞言,賀蘭瑾俯下`身來,誠懇道:「某不記得公主喜歡什麼,公主若有旁的喜好,可以對某直言。」
這話正合了李星禾的心意。
她拿了一個凳子來放面前,示意他坐下。
賀蘭瑾半知半解,坐在她面前。
李星禾抬手遣散了屋裡的奴僕們,阿福收拾好了所有的衣裳,也出了房間。
房中只剩二人,少女起身去裡間拿了梳子來,坐回原位,抬手撫摸他的長發,手指穿插進發間,輕易就將發尾的髮帶拿了下來,放在桌上。
他的頭髮很長,李星禾用梳子梳到尾,那烏髮便絲絲縷縷從她手邊滑落,柔軟的彷彿絲滑的綢緞。
他臉長得美,身段好,連頭髮也這麼漂亮。
李星禾越看越喜歡,給他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卻看那根桃木的發簪很不順眼。
「芷藍。」她對門外喊。
芷藍從外頭推開一個小小的門縫,回話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卧房裡梳妝台邊上的第二個箱子裡面,放在第五個柜子里的小格里的玉簪拿過來。」
「是。」芷藍關好門,即刻便去了。
屋裡兩人面對面坐著,賀蘭瑾低著頭,臉頰微紅。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長公主竟然會親自給他梳頭,公主挽發的手藝竟然很不錯,叫他忍不住猜想,他們從前是否已經有過數次如這般默契又心動的相處。
低垂的視線注視著少女小巧的手掌,剛才就是這雙手撫在自己發間,還蹭到了他的耳朵,軟軟的,熱乎乎的,燒的他心裡痒痒的。
鬼使神差,賀蘭瑾探過手去,牽住了那隻軟乎乎的,讓人心癢到抓心撓肝的小手。
「你……」李星禾嚇了一跳,很快鎮定下來,「突然這是做什麼?」
「公主沒有什麼想告訴某的嗎?」他輕聲試探,想從她口中聽到有關他們過去的隻字片語。
這裡沒有旁人,他們又是未婚夫妻,應當沒什麼不能談的吧。
「有,當然有了。」李星禾來了精神,積極道,「我喜歡乖巧的人,你以後不許給本公主臉子看,更不許鬧脾氣耍無賴,要是惹我生氣,我可是要打人的。」
賀蘭瑾微微一怔。
她想說的就只有這些?
心中雖有失落,仍舊點頭應她:「某記下了。」
見他答應的爽快,李星禾又囑咐他:「你如今是帶罪之身,就老老實實的呆在公主府里,不許出去拋頭露面。」
「從今以後,你要以我為尊,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要你了,把你扔回大牢里去。」李星禾越說越囂張,說到最後,聽到長長的沉默,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不是奸臣,而是她新哄來的玩物——剛才的話,好像說的重了。
她眨眨眼睛,有些內疚的看向他。
後者只是沉默著低頭,表情隱忍,似是壓抑著莫大的委屈,盈了水波的眸子看上去可憐兮兮,像是受了欺負似的。
「你怎麼了?」李星禾愧疚的關心。
「這些事就算公主不說,某也必然會遵從,可公主為何要以此來威脅某。」賀蘭瑾說著,鬆了掌心的手,抬起頭來正視她。
他不明白。
公主對他好,又與他定下婚約,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他嗎,既是兩情相悅,公主為何又說這樣一番話?難道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賀蘭瑾側過臉去,傷心道:「公主若是不喜歡某,大可以放某在牢中自生自滅,何苦費這麼一番周折。」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他反應如此激烈,李星禾慌了神,忙解釋說,「我是說笑的,嚇唬嚇唬你,不會真把你送回去。」
聞言,賀蘭瑾漸漸冷靜下來,轉頭你要試著她的眼睛:「真的?」
「真的。」李星禾肯定答。
為表真心,一把抓住了方才鬆開自己的那隻手,緊緊的握著。
手掌被抓住,賀蘭瑾的心也跟著一緊,聽她信誓旦旦的回答,心中的委屈才徹底消退。
失憶實在麻煩,他甚至都不了解公主的為人了,竟然會把她的玩笑話當真。
想到這裡,賀蘭瑾開口道:「某斗膽再問一句……」
「問什麼?」李星禾緊張的咽了下口水。
千萬別問從前的事!
她實在不會扯謊,扯太多謊,遲早有一天會圓不上的。
面對著那張好看卻認真的臉,李星禾越發感到心慌,早知道一開始就該直接說實話,跟他說自己要他做侍君。
不過那樣的話,他肯定不會同意跟自己進府,他人雖然失憶了,骨子裡的文人氣質卻一點都沒變,怎麼可能屈身給人做侍君。
百般糾結中,男人輕喚的低語在面前響起:「某還不知公主姓名。」
他想問的就是這個?
不掛牽他自己的事,反而問她的名字?
心臟在胸膛里猛地一撞,少女臉頰一熱,支吾道:「誰讓你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把自己弄失憶了,我才不告訴你呢。」
靈動的眸子一抬,便對上美人羞澀矜持的視線,如雪般白嫩的肌膚,在臉頰上暈開兩團粉紅。
對視的瞬間,李星禾臉色漲紅,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向哪裡了。
他不是一向沉穩持重嗎,突然害羞什麼?
弄得她也跟著心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