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正文完結】
第四十四章【正文完結】
賀蘭瑾喜歡她?
怎麼可能呢,他不是一直很看不慣她的作為,所以才處處找她的麻煩嗎?說什麼為了她好,不過只是單方面的一意孤行,她可絲毫都不感謝他。
「星禾……」
「相公!」
忽然有兩道身影在腦中浮現,是那時失憶的他和自己,純粹如白紙的人格因為被愛而染上了色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被厭惡和憤怒沖昏了頭腦,以至於她都沒去考慮過,為何賀蘭瑾從來沒有追究過她將他當做侍君養在府中的事,若說賀蘭瑾騙了她做他的娘子,那她又何嘗不是把人騙回去給她做了玩物呢。
如此相較,顯然是她的作為更加讓人不恥。
他不會是真的喜歡她吧?
男人方才所說的話語一遍一遍在耳邊迴響,連帶著他失憶時的溫順信賴,恢復記憶后對她看似報復卻更似寵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做過帶給她實質性傷害的事。
她不得不承認,賀蘭瑾是個聰明人。
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看向窗外,聲音冷淡道:「你別在這站著了,讓齊風看到,他會誤會的。」
賀蘭瑾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命令道:「明日一早,你主動去和長公主辭行吧。」
賀蘭瑾抬了下手,影衛拿掉了塞在齊風口中的布條。
站在窗外的身影微微轉了一下頭,卻無半點迴音。
李星禾緊張的注視著他,忽而聽到嘎吱一聲,窗戶從外面被拉開一道縫隙,一隻手托著一團白色的帕子從縫隙之中送進來,放在了窗台上,隨即退了出去,關上了窗戶。
複雜心情之下,李星禾稍微心軟了一點,緊接著又意識到,自己不喜歡賀蘭瑾不光是因為他對她的所作所為,更因為,他們是不一樣的人。
睡了一夜,腦袋漸漸清醒,她才有空閑去思考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如他所言,他是用了不正確的方式想讓她往好的方向走,卻忽略了她的心情。
賀蘭瑾最後警告齊風說:「我好言相勸你若不聽,下次便由不得你自己選了。」
一夜淺眠,太陽剛剛升起,李星禾便醒了,她趴在床上懶得動彈,朦朧之間不禁懷疑昨夜隔著窗子的那番對話是真實還是幻夢。
「我並沒有這麼想。」齊風第一時間張口反駁。
「賀蘭大人為何對我有如此敵意?」齊風抬起頭來,激動道,「是長公主自己想要嫁我,此時你情我願,又豈是他人幾句言語便能阻攔的。」
轉過臉去看到窗台上一動未動的金飾,才確信,賀蘭瑾昨夜是真的來過。
星禾,我愛你。
身著水藍色的身影穿過庭院來到了院外,明亮的月色中,牆角的黑暗中暗藏著影衛,一人手腳被縛,口中塞了布發不出聲音來,只看著那道清瘦而高挑的身影從月光中漸漸走近。
噗通一聲倒在床上。
「為何?」齊風皺眉。
齊風晃了晃腦袋,從混亂中找回理智來,疑惑問:「賀蘭大人這是做什麼?」
腦中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示愛的話語也一併出現在了腦海中,算是給了她最明顯不過的回答。
看著映在窗上的影子漸漸遠去,淡化在一片皎潔的月色中,李星禾站在窗邊,對男人的行為感到意外的同時,心臟好似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有點疼。
耳邊重回寂靜,她轉身看了一眼臨著隔壁的牆壁,視線從上頭掠過,朝著床邊走過去。
他知道星禾喜歡什麼樣的人,面前的齊風完全不符合她的喜好。
「你沒有,那你父親有沒有?」賀蘭瑾轉過視線來,直視他的雙眼,輕聲念道,「我聽說你是個孝子,你父親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他既然忍心讓你侍奉長公主,難道就沒想過從長公主身上得到更多?」
外面的人依舊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人影往窗前靠近了幾分。
她喜歡失憶的賀蘭瑾,就是因為他單純沒心眼,愛的熾熱濃烈,與她的性情最為相合。
星禾只是因為和他賭氣,才選了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齊風,他可絲毫不覺得眼前這人配做他的對手。
賀蘭瑾走到齊風面前,「李星禾是我的人,我們只是暫時有點誤會,她遲早會回到我身邊。」
彷彿剛才所有的話都只是為了傾倒她心中不安的情緒,得不到他的回應,她心裡的不安便無限放大,他卻把零散的金飾盡數收在一起,捧在手心,還給了她。
比如早飯吃什麼?一會兒梳個什麼髮髻,還有賀蘭瑾為什麼會拋下京城繁重的政務來找她。
但是現在的他太聰明了,她不擅長跟這些心思彎彎繞繞的人打交道,怎麼敢用一時的信任去賭一輩子的幸福。
指尖觸碰著還帶著男人體溫的手帕,李星禾感覺心裡怪怪的。
——
她靠近一看,用手撥開了白色的手帕,才看到被包裹在其中的是她剛剛扔出去的金飾——他不答話,是在整理她的首飾。
「你別裝啞巴,我知道你聽見了。」李星禾沖著窗戶說,「我已經決意不會再回京城,也絕不會嫁給你,你早些去做別的打算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說罷,便讓影衛放了他自由。
他細細的描摹著枯樹落在地上的影,聲音冷若寒冰,沉沉道:「你不過是想要借著她的勢力為自己前程謀方便,我不否認你的手段,但是她的心地太乾淨了,我不允許你利用她。」
「你不適合長公主,你給不了她想要的,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她。」賀蘭瑾側過身去,仰頭望著月亮,視線逐漸下移落到了院外的一棵枯樹上。
可她還是覺得有哪裡奇奇怪怪的。
他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事——他離開了。
往事可以不追究,但她的未來,並不一定要系在他身上。
她並不是沒見過旁人追求女子,只是像賀蘭瑾這樣在她身上花心思,很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是他變了嗎?不,人的本性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是她眼中的賀蘭瑾變了。
李星禾翻了個身躺在床上,腦中浮現出自己這些年來所做過的事,見過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浮雲一般飄了過去,只有幾個深刻的片段,帶著父母的身影,還有賀蘭瑾的身影。
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可是身邊人就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沒有值得信賴的親人。
因為父親母親的早逝,她從小就沒有安全感,原本想試探著從其他的親人那裡獲得歸屬感,得到的卻是疏離,被排擠,所以她很早就學會了把自己的真心藏的好好的,不會輕易將它示人——這樣,她才不會受傷。
原來她是個薄情人啊。
「哈哈。」少女嘴角扯起一抹嘲笑。
她想要得到某人熾熱的愛,想要肆意的在某人懷裡撒野,想要成為某人的唯一,別讓自己成為他的唯一。
她想要的有那麼多,卻因為恐懼不安而不肯邁出那一步。
賀蘭瑾敢面對面承認喜歡她,可她,既然沒有過哪怕一次的全心全意的喜歡過誰。
只想被愛,卻不去愛人。
怪不得她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卻鮮少有人願意留下。
一邊自省著,李星禾從床上坐起身來,自己到鏡子面前對著鏡子梳頭髮,將窗台上放著的金飾都拿到面前來,一件件整理好了,重新戴回到頭上。
穿好衣服,她洗了一把臉,隨後走出門去。
外頭天色還早,莊子里的人也剛剛醒,庭院里沒什麼人,李星禾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清晨潮濕的空氣,重重的呼出濁氣。
轉頭看向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頭空蕩蕩的,沒有留下絲毫男人曾經來過的痕迹。
再轉頭看向另一邊,房間的門從裡面被推開,齊風從房中走出來,注意到她,轉頭看過來,面容憔悴,雙目微垂,沒什麼精神。
「你昨夜沒睡好嗎?」李星禾關心道。
齊風下意識的低下視線,「沒什麼,多謝公主關心。」
再一次注意到他的躲避,李星禾心裡很不是滋味:齊風性格本就如此,或許去選駙馬已經耗盡了他太多的勇氣,所以在她面前還總是像侍從似的守規矩,絲毫沒有把自己當成未來駙馬看待。
自己方才還在屋中自省不會愛人,如今一個「喜歡她的人」就站在面前,她也得主動一點。
「我手冷。」李星禾隨便找了個話題,朝著齊風伸出雙手去。
少女細嫩的小手遞到身前,如同情人般的親昵讓齊風有一瞬的錯愕,他低頭看著少女靈活翻動的十指,喃喃答:「我去端盆熱水來……」
說著轉身就要往院里走,李星禾趕忙喊住了他,嬌氣道:「你就不會用手給我暖嗎?」
一邊說著,主動往男人身邊湊過去。
除了失憶的時候,她可從來沒對誰這樣主動過。她都暗示的這麼明顯了,齊風應該怎麼都忍不住,該來牽她的手了吧。
齊風站在台階下,餘光瞥著少女軟軟的身子柔弱無骨的倚上來,他下意識的心中打顫,抬手擋住了少女靠過來的肩膀,口中說著:「公主千金貴體,小人怎能……」
嗯?
這跟她想的也差太多了。
前一秒還滿心歡喜,想要與未來駙馬恩愛甜蜜。被他抬手這麼一擋,李星禾立馬站直了身子,甜甜的笑容也消失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方才露出去的一點熱情的心意立馬收了回來,她掩飾著心中的不悅,輕聲問他:「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何只知我是公主,不當我是你未來的娘子呢?」
「公主?」男人抬起頭來。
李星禾在等他解釋,可是他只是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無可辯解一般轉過臉去。她從他眼中看不到愛意,連她以為的羞澀也沒有一星半點。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她喃喃道。
齊風只是將她當做一顆明珠來仰望,哪怕捧在手心裡,念的也是她多麼珍重,多麼尊貴,當她不是這個長公主,便如明珠失去了光芒,沒有了尊貴的身份,這種朦朧的情緒,也就隨著一同褪去了。
她要的是心上人將她當作唯一,把所有的愛都傾斜給她,而不是要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糾結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說來也可笑。她選齊風不是因為喜歡也不是合適,而是剛好她需要,剛好他喜歡。
其實她沒有那麼需要齊風,而齊風,也沒有多麼喜歡她。
不過是兩個人在一起相互湊合。
「是我為難你了。」李星禾抬手揉了揉額頭,釋懷一般鬆了口氣,「說好的婚事還是算了吧,不必為我勉強,我也不想勉強我自己。」
她不再看他,朝著院外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后,才聽到齊風的聲音在身後問:「公主要去哪兒?」
「回家吃飯。」李星禾抬了抬手臂,沒有回頭。
——
從莊主家出來,穿過整個莊子,再走過田埂,一路看遍了晨起的炊煙,田地中勞作的身影。
走到河邊,她不急著上橋,蹲到河邊去雙手捧了一捧冰涼的河水,感受著水流從指縫間流過,帶走了她手上的溫度,冰冷的觸感刺激著肌膚,腦袋也跟著清醒起來。
一路上沒有瞧見有什麼奇怪的人跟著她,但她還是直覺的感受到賀蘭瑾一定還在她的府中。
她只要回去,一定會見到他。
可她一點都不害怕,也沒有在生氣。
賀蘭瑾喜歡她,是真心實意,不像齊風的愛意畏畏縮縮,虛實不定。
既然他喜歡她,那自己的手上就握著主動權——她倒要看看,賀蘭瑾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腳下的步伐輕快活潑,像是找到了新樂趣一般。
「公主您可回來了。」
剛到府門外,在門邊等候多時的芷藍就跑出來迎接,芷藍往她身後望了望,沒有看到隨行的人,關心道:「您是走回來的嗎?怎麼不讓他們派駕馬車送你回來。」
李星禾隨口說:「路也不遠,只是把鞋子弄髒了。」
芷藍蹲下`身去,用帕子擦了擦少女鞋上的泥土,口中抱怨著:「齊風也真是的,陪在公主身邊也不知道好生伺候。」
「別怪他了,他現在估計也難受呢。」李星禾小聲說。
「發生什麼事了?」芷藍抬起頭來。
李星禾也不遮掩,把昨夜到今天早上發生的事都告訴給了她,芷藍漸漸領會了其中曲折,才說:「您的意思是,與齊風的婚事就作罷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個能將就的人,先前是覺得他喜歡我,所以我才願意接受他,如今知道他對我的情分並沒有那麼深,我也就沒必要和他在一起了。」李星禾說著,走進了府中。
庭院中一切如常,沒有昨日那麼嚇人的陣仗,親兵們在府中巡視,見到了晚出未歸的李星禾,紛紛行禮。
李星禾開心的對他們打招呼,往後院走去,她早上起來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走了那麼長一段路,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那……」芷藍跟在後面還想說什麼。
李星禾停下腳步來,轉過身捧住她的臉,微笑說:「不要想那麼多了,多累啊。」
芷藍愣在了原地,等回過神來,李星禾已經走出去了一段距離。
「公主!」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要為孩子著想。」李星禾悠閑道,「真到了那時候,我就跟它說它父親變成小鳥飛走了,或者是出海掉進了海里,要不然,你覺得的我說他得病死掉了會不會更真實一點?」
話音未落,人已到了后廳前,看到站在餐桌邊忙活的男人,不知是因為餓還是因為心虛,李星禾不自覺的吞了下口水。
他應該沒聽到吧……
李星禾停在原地,等芷藍追上來了,才側手擋在臉前,小聲問:「他怎麼在這兒?」
「奴婢剛剛叫您就是想跟您說這件事。」芷藍也側著手擋在臉前,「賀蘭大人昨天晚上半夜才回來,今天一大早就起來在廚房裡忙活,攔都攔不住。」
聽罷,李星禾再次看上后廳,低頭忙碌的男人同時抬起頭來,注意到了她。
「你回來了。」他溫柔地微笑著,幫她拉開了正位的椅子。
將賀蘭瑾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李星禾似乎理解了一些——他是在追求她。
看來昨夜跟他說的那些話,一點用都沒有。連下廚給她做早飯這種事都做,他還真是「不擇手段」。
李星禾也已經看開了,她不需要懼怕賀蘭瑾,更沒必要躲著他,大大方方的坐在他拉開的椅子上,作出一副家主的姿態,問他:「聽說你一早上忙活了很久,都做了什麼吃的?」
「只是一些小點。」賀蘭瑾微笑著,不動聲色的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
桌上有那麼多空位置,男人偏偏緊挨著她坐,視線明晃晃的盯在她臉上,注意著她每一刻的表情。
男人把心意表露的這麼明顯,李星禾甚至有種見到了那個失憶美人的錯覺,說是錯覺,不如稱是看到了賀蘭瑾的另一面。
給他注視著雖然有點奇怪,但李星禾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拿起筷子嘗起了桌上的早點,大概吃了一遍后,發表評價說:「糯米蒸的時間太短了,這粥煮的一點都不細,這個蒸糕太甜了……」
評價之中不乏挑刺。
她一邊說著,還特意去注意賀蘭瑾的反應,猜想他會因為自己的挑刺而不高興,可他卻只是溫柔的點頭應下,說:「我都記下了,下一回再做,一定合你的胃口。」
下一回……
李星禾默默低下頭,在男人溫柔的笑意中,消磨了她本想以他取樂的齷齪心思。
吃飽后,李星禾在院子里逛了逛,待太陽升的再高些,她帶著芷藍去了馬廄,牽了兩匹馬出來。
人剛到門外,就聽府門裡傳出男人關切的話語:「公主要去哪兒?」
「去軍營練兵。」李星禾轉頭看著身著青衣的男人站在門前,一襲長衫,很不方便騎馬,她挑釁地看著他,「你要一起來嗎?」
賀蘭瑾猶豫了一會兒。
李星禾當然知道他不能一起來,故意逗他:「大人還是留下等我回來吧。」
聞言,男人抬起頭來,看向她的眼神翻湧著熾熱的愛意,臉頰都紅了。
注意到男人神情的變化,李星禾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多麼令人誤會的話,頓了半晌也沒能張口解釋自己話中沒有特別的意思,只能趕緊翻身上馬,從男人面前脫身。
馬蹄聲踏在堅實的土地上,少女騎在馬背上,身子跟著起伏,胸膛卻好似擂鼓一般,心跳聲聲振動。
春風吹去了臉頰的熱度,過了一段時間后,主僕兩人在青州城外的軍營外下馬。
走進軍營里,李星禾一眼望過去,營中除了老兵,又添了不少新兵。
迎面走來的第一個士兵一眼就認出了她,行禮道:「見過公主。」
李星禾點點頭,吩咐他說:「叫司馬將軍來見我。」說罷,帶著芷藍走去了軍營中帳。
在帳中坐了一會兒,司馬將軍便走了進來,在李星禾面前下跪道:「不知公主叫末將前來所為何事?」
李星禾坐得端正了些,微笑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把靖北軍管理的很好。」
「公主過獎了,這都是末將的職責所在。」司馬將軍低著頭。
李星禾向後倚靠了一下,換了個略顯沉重的表情,說:「我在京城時,曾被人彈劾說我豢養私兵,令聖上十分為難。」
司馬將軍微微皺眉,不明白李星禾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說實話,我留下你們延續靖北軍的旗號的確是有私心在。父親一世英名,我卻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沒能讓他的英名威嚴四海,只能維繫他留下來的兵馬,繼承他的遺志。」
「這終究是我的任性。」李星禾看著下跪的人,說,「司馬將軍,我會呈一封奏摺送上京,日後,靖北軍便交給朝廷,我會舉薦你做上將軍,仍能統帥全軍,只是以後要聽聖上的命令,我再沒有能支配你們的權利了。」
司馬將軍睜大了眼睛,領會其中意思,就這跪地的姿勢給李星禾磕了個頭,「末將,聽憑公主吩咐。」
交代完此事,李星禾留在軍中同司馬將軍學了學練兵之術,與人射箭,看人比拼刀劍,直到日頭西移,她才和芷藍騎著馬閑逛一般往外走去。
回頭望一眼靖北軍,軍營之中一切如常。
芷藍在旁問:「公主,您養了這支兵馬那麼多年,真就要把它送給朝廷?」
「如今改朝換代,已經不是能讓我胡作非為的時候了。」李星禾戀戀不捨地轉回頭來看向前方。
皇叔會因為她的父親,因為扶持新帝而縱容她的任性,可新帝對她並無尊重,也無多少信任。
她喃喃道:「與其等著皇帝收拾完了世家再來收拾我,不如主動些,成人之美。」
「忙活了那麼多年,終歸還是替他人做嫁衣。」芷藍很是為她感到不值。
李星禾自己倒看得很開,「靖北軍本來就不是我的,留下他們是皇叔的恩旨,而且我是慶國的公主,我的就是慶國的,慶國的就是聖上的,兵馬也好,封地也好,只不過是在我手裡暫放著,早晚是要還回去的。」
「聖上如今並沒把精力放在您身上,您為何不晚些還回去?畢竟有兵馬握在手裡,您說話才有分量。」
聞言,李星禾笑出聲來,「要這樣想,那我跟那些世家有什麼區別。」
「錢財也好,兵馬也罷,都只是本公主的身外之物,而我身為公主,當為國家為百姓著想。」她看著遠處的原野,近處的樹林,身後是青州城,旁邊不遠便是通往荊州城門的主路,路上人形車往,絡繹不絕。
多年之前,此處還因遭受水災而民不聊生,儘管是她努力賑災,沒有讓事態更加惡化下去,但後來的恢復民生、減輕徭役和賦稅都是皇叔和府尹齊宣的功勞。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庇護子民,與其形單影隻,不如跟隨聖明的君主。
「聖上是個好皇帝,賀蘭瑾也是個好臣子,無論他們做什麼,手段如何,都是為了慶國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我可不能為了一己私念,去擋他們的路。」
李星禾掉轉馬頭,沒有往人多的走路上走,而是想在人煙稀少的原野多看一會兒這明媚的春景。
時間過得真快,空氣中的涼風已然多了幾分暖意。
二人悠閑的騎馬,忽然,李星禾注意到不遠處的小路邊有個人朝她們走了過來。
只看清一個模糊的身影,她立刻就認出了那人是誰。
他怎麼來這兒了?
看著男人一步步靠近,李星禾摸出了掛在馬背上的弓箭,對著他的方向拉開了弓,像是炫耀自己的箭術般,羽箭絲毫不差的從男人的肩上擦過,直直的插進了他身後很遠距離的地上。
男人的腳步沒有因為這一點「逗弄」而有片刻停留,他從容不迫的走向她,隨著距離的拉近,李星禾再一次張開了弓,猶豫了半晌,沒有射出第二箭。
「哎呀。」她嘆了一聲氣,恨自己狠不下心。把弓箭掛回原位,下馬來,主動迎上了向她走過來的男人。
踩在沒過腳踝深的草地上,她氣得躲了一下腳,「還敢過來,你不怕死嗎?」
明明是自己拉開的弓箭,卻擔心他真的會受傷。
「你不會殺我。」賀蘭瑾一隻手放在身前,一隻手背在身後,俊美的面容淡笑著,似與這春景融為一色。
「哼。」像是給他說中了心事,李星禾扭過臉去,傲氣道,「你來做什麼?」
男人微紅著臉,將藏在身後的手抬到了身前,「我來向你求婚。」
一大束粉色的花佔據了她的視野,撲鼻的香氣隨著春風向她襲來,李星禾站在原地,視線抬起來,對上男人一雙深情的眸子,她無所事從的倒退了半步。
男人立馬靠近半步,重新站到她身前,深深的凝視著她的雙眸,「我知道你也喜歡我。」
「你知道什麼呀!」李星禾羞紅了臉,心跳亂到她都快聽不清楚自己的心聲了。
她不接他的花,男人一門心思把花往她面前送,他知道她喜歡養花草,欣賞花開,才摘來送她。
李星禾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意,可她還沒打算接受他的求婚啊。
昨天才被她拒絕過一次,今天又來,真不知道是該誇他堅持不懈,還是該罵他冥頑不靈。
猶豫之間,她注意到男人的手上多了好幾處細小的刮傷,拿慣了紙筆的手沾了泥土,就為采這麼幾朵花,他竟然把自己的手弄傷了。
李星禾咬了一下唇,把花接了過來,捧在懷裡,身軀被花香浸染,眼神再次被粉色點亮。
「一起散步?」她嘟囔著問。
「好啊。」男人的眼神如同溫熱的水流緩緩盪開,走到了她身邊。
——
春日的末尾,春雨乾涸,天氣漸漸晴朗了,嫩綠染上翠色,野花開遍原野。
在日漸升高的氣溫中,李星禾身邊多了一個身影。
她寫奏摺,男人在一旁指點。
她下地跟農戶學插秧,男人來送飯。
她跟齊宣處理政務,男人為她解憂。
兩個月過去,越來越薄的衣裳漸漸遮不住她肚子微微凸起的弧度。
站在床前,李星禾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肚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從窗外吹進來的暖風吹動了床頭的金鈴鐺,叮叮噹噹作響。
賀蘭瑾已經向她求婚好多好多次了。
次數已經多到她數不清,甚至已經開始習以為常,每天睡醒了都會猜想,今天他會來求婚嗎?
最近的一回是在前天,她收了人家送的金鈴鐺掛在床頭,還是嘴硬著不答應。
「他還真是喜歡我。」她輕聲說著,不再懷疑這個事實。
早在這之前,她就已經放下了兩人爭鬥的過去,習慣了他的存在,而他的身影,在她眼中越發清晰。
穿好衣服走出房間,走到園中,不知何時,男人已經在花團錦簇中等著她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穿她不喜歡的深重顏色,一身淡雅的青色,被強烈的日光照射著,泛著一股聖潔的白。
像是剝離了外殼的內心,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和壁壘,他本就是那樣純粹而美好。
她喜歡賀蘭瑾,喜歡這個願意用真心來愛她的男人。
耳邊一片轟鳴,天地頓然開闊,忽起一陣強風吹起花瓣,飄搖的花雨將二人籠罩其中,少女邁開腳步,躍過石子路,撲進了男人的懷中。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男人受寵若驚,他抱住懷中嬌弱的少女,低頭看她:「星禾?」
李星禾把臉埋在他胸膛上,狠狠的埋了兩下,嗅著他身上清淡的竹葉香氣,她從未感覺自己的心有如今這般堅定過。
從胸膛中滿溢出來的感情變成了話語,從口中說出。
「賀蘭瑾,我們成婚吧。」
「嗯?」賀蘭瑾驚喜地展露笑顏,「你願意了?」
「嗯嗯。」李星禾猛的點了點頭,摟著他的腰,踮起腳去親了親他的臉,低下頭才嘀咕說,「再不成婚,孩子也不答應啊。」
「孩子?」賀蘭瑾大喜,激動的把懷中人抱了起來,「你有啦?」
李星禾微紅著臉,用袖子遮了遮肚子。
悸動的情緒退去后,賀蘭瑾緊緊的抱著她,那力道輕盈的像是抱著極為珍貴的寶貝,生怕她受了疼似的。
「星禾,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是。」少女甜甜應著,閉上了眼睛,甜蜜揉碎在兩人相吻的唇間。
因為他愛她,她才可以肆無忌憚的愛他,如同一團火點燃了另一團火,他們相擁相吻,因為愛戀而佔有對方,也因得到了對方的愛而補全了自己的殘缺。
春日結束了,熾熱的夏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