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皇叔找我?」李星禾登時打了個哆嗦,小聲嘀咕,「這麼快?」
皇叔日理萬機,本以為這點小事要過一日半日才會呈到他面前去,一定是刑部那些官員怕擔責,才急著去皇叔面前告她的狀。
門外的下人小聲催促說:「公主您快些進宮吧,來傳話的公公已經在催了。」
「知道了。」李星禾理了理衣裳,轉身安撫美人,「我進宮一趟,你安心待在府里,外頭起了風,你暫時就不要出去了。」
賀蘭瑾點點頭。
聽到下人倉皇的語氣,他也能猜到,聖上召公主入宮,一定是與自己有關。
他抬手為她繫緊了雪裘的系帶,扶正發間的金絲攢珠花,開口便自然而然說:「早些回來。」
耳邊的話語溫柔似水,感受到美人的示好,李星禾心中竊喜,抿嘴笑著應了一聲,「哦。」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出府跨上馬背,她意猶未盡的望向府中一眼。自己從小就一個人住,第一回有人在她出門時,會跟她說一句「早些回來」。
李星禾低著頭,冰涼的臉蛋被宮殿里的熱氣烘著,沒一會兒就變得熱乎乎的,紅得像年畫娃娃似的。
「替朕分憂?你辦出這種罔顧律法又折損自身顏面的事,明日早朝御史台就得彈劾你,你還是想想怎麼自保吧。」皇帝無奈的背起手,在她面前踱步。
李星禾抬起頭,再開口,語氣變得正經起來,「皇叔別生氣,臣想過了,這事不會鬧大的。」
在芷藍的陪同下,李星禾一路奔馬進宮,坐著馬車的太監在後頭拍馬都趕不上。
真好。
李星禾定睛一看,皇叔正站在書架邊上,手裡緊緊的攥著念珠,看向她的眼神又是嚴肅又是憤怒。
「你還想帶著他回封地?你想的美。」
皇帝余怒未消,只恨鐵不成鋼。
談起御史台,李星禾就不痛快。
皇帝大步走到她面前,指著她氣憤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從刑部大牢搶人,是朕太縱著你了,叫你變得蠻橫無理,無視律法!」
李星禾微笑起來,「臣把他接到府上,往好了解釋,那是臣看他重傷失憶,心疼他落魄頹敗,無依無靠,才執意把他接到府上照顧。」
「這事鬧的還不夠大?」皇帝的語氣也一改憤怒,冷靜下來。
少女的臉被凍得通紅,騎馬過來,口中還呼著熱氣,剛在殿中冒了個頭,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李星禾!」
賀蘭瑾變成了討她喜歡的樣子。
一幫老傢伙正事不做,凈揪著朝臣們的私事不放,拿著禮法當天理,偏還都是些有威望的老臣,叫人輕易不能得罪。
進得皇宮,宮人引她進了勤政殿。
乖乖聽完訓斥,少女才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解:「皇叔,反正您是罰了他在牢里服刑二十年,又沒打算砍了他,臣把他帶回府里,也是為皇叔分憂啊。」
「皇叔您想,賀蘭瑾在朝為官那麼多年,提拔上來多少寒門子弟,雖然他本人落罪下獄了,但是支持他的官員還有不少在朝為官呢,皇叔不也是顧及著他們,才沒有處死賀蘭瑾嗎。」
皇帝眼眸一轉,「接著說。」
她賭氣道:「皇叔,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他們真要彈劾我,大不了罰我的俸祿,革我的職,到時我就帶著賀蘭瑾回封地去,也挺好。」
「臣在。」李星禾走進殿中,熟練的跪了下去。
「那往壞了解釋呢?」
少女稍微頓了一下,真心實意地說:「那就是臣覬覦他的美色,把他搶回府里做侍君。」
「你還學會養侍君了!」皇帝一時氣急,差點把手裡的念珠朝她甩過去。
李星禾下意識側身躲了一下,機靈道:「皇叔息怒,這不是應付外面人的說法嗎,皇叔又不是不知道我與賀蘭瑾素有仇怨,怎麼可能會看上他。」
看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皇帝仔細想了想,李星禾雖然驕縱不聽勸解,但在一眾皇子公主中,也就只有她還沒通人事,潔身自好。
如此一看,她說的話也並非不可信。
李星禾偷看著皇帝略微動搖的表情,繼續說,「賀蘭瑾本就有罪,關在大牢里,朝中人有了心思都能去見一面,說不準就被他幾句話挑撥起了異心,不如就幽禁在臣府上,一來斷絕他與朝臣間的交流,二來,他一個文人落為侍君,敗壞了名聲,日子一長,他在朝臣中也就沒那麼大影響力了。」
聽到這裡,皇帝終於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原本賀蘭瑾犯的就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只是為推行過於激進的改革,觸犯了朝中世家大族的勢力,過程中又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欠了幾條人命,才不得不將他治罪關押。
處死他會觸怒改革派,不處罰又會得罪世家,朝綱一亂,還談什麼治國安邦。
皇帝這些日子一直在安撫兩派,被李星禾闖出來鬧了這麼一出,反倒將所有的怒火都引到她身上了。
「好吧。」無奈中帶了幾分舒心。
「多謝皇叔諒解。」李星禾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這樣磕一下,她納賀蘭瑾入府這件事就在明面上敲定了。
皇帝俯下`身來提醒她,「此事絕不可輕動皇太后,她一直在為你物色駙馬的人選,若是知道你養了這麼一個人在府里,非得氣壞了身子不可。」
「臣知道了。」李星禾微笑答。
「朕還要看其他的摺子,你就先回去吧。」皇帝捏了捏眉心,抬手打發她離開。
李星禾這才放下心來,「臣告退。」
走出溫暖的勤政殿,猛地就被迎面吹來的冷風給凍了一個激靈。
腳還沒踩下台階,就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來,身著紫袍的男子抬起手來,客氣地對她打招呼,「禾妹妹。」
李星禾站在原地,屈身回禮,「見過堂長兄。」
大皇子走上台階來到她面前,湊到她面前小聲說:「我聽說你從刑部大牢……」
「是我乾的,皇叔已經把我叫進去罵過一頓了,堂兄也想來教訓我一番嗎。」李星禾不悅地扭過頭,她知道自己這事做的衝動,但也沒有錯到任人訓斥的地步。
見她不高興,大皇子忙放輕了語氣,和善道:「禾妹妹不要誤會,我是為你擔心,畢竟那賀蘭瑾城府深,妹妹又與他素有舊怨,留這麼一個人在身邊,為兄是怕你被他所害啊。」
「他敢害我,我必會讓他付出代價。」李星禾狠狠咬牙,在大皇子面前表明態度。
大皇子這才住了口,客套說:「妹妹有靖北王遺風,自然無所畏懼。」
聽到父親的封號,李星禾眼神一沉。
「我先走了。」說著,也不等大皇子應答,就側身從他身邊走過。
她走下台階,耳邊還能聽到大皇子走進了勤政殿。
「兒臣參見父皇。」
「外頭天冷,皇兒怎不添件衣裳?」
父子之間最尋常不過的對話,卻叫李星禾覺得陌生又遙遠。
她攏了攏衣裳,心中悵然若失。
頂著寒風走到宮牆外,芷藍走上來為她披上了雪裘,見她臉色不好,關心道:「聖上可是斥責公主了?」
李星禾搖搖頭。
「那公主怎麼不太高興似的?」芷藍拍了拍馬背,扶她上馬。
「沒什麼。」李星禾心情低落,不想再開口。
芷藍沒有再追問,二人一同回府。
嚴寒冬日總能勾起人對家的思念,不管外頭風雪多大,家裡總能有一團溫暖的火焰,一家子圍坐在火爐邊,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
可惜這樣的溫暖,她從不曾過擁有。
快到公主府門外,李星禾猛然想起,她離開的時候,賀蘭瑾曾經跟她說過「早些回家」,她雖然沒有爹娘,沒有兄弟姐妹,但是……有賀蘭瑾在……是不是也算是有了一個會愛她的人?
畢竟,那個傻瓜忘卻了一切,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她呢。
想到這裡,少女臉上愁雲漸消,趕到了府門外,拉住韁繩停馬的時候,卻不見府門裡有人等候。
期待落空,李星禾鼓起了腮幫子,下馬走進府中,就見伺候賀蘭瑾的阿福正候在正廳外。
她沒顧得上打理阿福的問安,直接撩開門帘走進正廳,果然看到身著青衣的美人坐在廳上,手邊正在用小炭火烤棗子,飄出來的味道甚是香甜,叫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賀蘭瑾轉過頭來,見是她,忙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走到她身邊。
不等他開口,李星禾搶先責問:「你怎麼不出去接我。」
紅撲撲的小臉鼓得圓圓的,像被鳳仙花染過的糯米糰子,看上去很生氣,卻叫人害怕不起來。
「公主不是說過,不讓某拋頭露面?」賀蘭瑾為她摘下雪裘的兜帽,理了理被壓亂的髮絲。
「你還敢頂嘴,我說不讓你拋頭露面,你就不會帶張面紗,站在門裡等我嗎。」李星禾賭氣地轉過頭不給他碰,抬手打掉了他觸碰自己的手掌,不滿道,「一點都不用心。」
少女側過身,凍得通紅的小巧玲瓏的耳朵便露在了他面前。
賀蘭瑾心感愧疚,明明想對她好,卻連這點小事都沒有辦得妥當,讓她失望了。
他搓熱了雙手,將手掌覆在她耳朵上,感到手下觸碰到的身軀微微一怔,並沒有拒絕他的示好。
「是某錯了。」賀蘭瑾俯身在她耳邊認錯。
耳朵被人捂在手裡,冰冷的肌膚彷彿堅硬的冰塊一樣在他手中慢慢融化,李星禾也察覺到自己對他發脾氣是有些不講道理,就順著台階下去,不再跟他生氣。
漸漸的,耳朵暖了起來,可身上還是有些涼。
她將他的雙手拿下來,解了自己身上的雪裘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後退了半步,對著美人的身子上下打量。
「怎麼了?」賀蘭瑾不明所以。
「冷。」李星禾盯著他的臉,邁步進到他跟前,一把扯開了那青色的外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抱住了藏在外袍下,溫暖精瘦的腰身。
臉頰貼在結實的胸膛上,冷氣散到他身上,自己很快就暖和起來。
忽然被抱住,賀蘭瑾頗為驚訝,但一想到自己與公主親近的關係,便很快適應了這樣的接觸,合著外袍將少女嬌小的身子抱在身前,用自己的體溫暖她。
低聲對她承諾:「某下次會去門口接公主。」
「哼。」李星禾撅起嘴來,嬌氣道,「那這次就原諒你了。」說著,臉頰又往他胸膛里埋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