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冬季

第三十七章 冬季

第三十七章冬季

不過未來的憂慮暫且交給未來,驟然得到了這麼一封捷報,柳池也樂得提前「下班」,天還沒黑就高高興興地從睿王府離開了。

在經過茶樓的時候,柳池聽見說書先生就已經在講「武威王大破雁盪關霍將軍沖陣斬主帥」的故事了。

這群人也不愧是專門靠這個吃飯的,消息上午才剛傳來,下午他們連故事都給編好了。

只不過故事裡的鎮東將軍跟柳池認知中的差距有點大,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一人一刀殺人如割草,一段講完,霍宗青少說也得殺了有八百人。

就這還沒殺到主帥跟前呢。

柳池站著聽了一會兒,笑得樂不可支,臨走時他掏出一小塊碎銀來,丟到夥計端著的簸箕里——那裡頭已經有了不少賞錢,顯然前線大捷讓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

那夥計朝著他一躬身,隨後拉長了音調,轉身道:「謝~爺賞!」

嘿,舒坦。

柳池覺得這夥計喊人喊得不錯,柳公子就愛聽這個,希望他們多講一陣子,等霍宗青回來了,他帶著霍宗青一起聽,問問他當初一口氣殺了八百號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柳池背身走向街道上,在冬日的風裡走著,卻沒覺得多冷。

柳池點點頭,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武威王已經率軍攻破了雁盪關,大軍正在朝趙國國都進發了,霍宗青聽說也立了大功。」

「可是,可是我哥他最近身體比起從前好了很多啊。」謝懷頌輕聲道。

因為白天的時候謝懷章說過「說不定你還真有點沖喜的作用」。

謝懷頌眨了眨眼睛,終於理解他的意思:謝懷章哪怕就是現在死了,也是正常。

自從入了冬之後,謝懷章的身體就變得更差了,柳池已經不敢再帶他出門。

「說不定你還真有點沖喜的作用。」他打趣道。

這傢伙就算是在悶頭乾飯都能叫人看出一股子漂亮可愛勁來,只能說是天生了一副好皮囊。

謝懷章也就笑了。

「謝公子,」劉太醫低聲道,「老夫早就跟您和王爺說過許多次,世子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現在他無論是什麼樣……都是正常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謝懷章夜裡醒過來,捂著胸口咳嗽的時候,發現柳池今晚睡的地方比往常要離他稍微近了一點。

只有一點兒,但是確實是近了。

謝懷章實在是覺得他這個身體好得離譜,這麼冷的天居然還騎馬,也不怕被冬風吹病了。

謝懷章沒什麼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謝懷頌有些焦急地追出去。

這天柳池睡得早,倒是好好休息了一次,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謝懷頌揪起來讓他跟自己鍛煉。

「明年秋天之前他們應該就能回來。」

謝懷章眯了眯眼睛,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這是他的常態了。

「好了,別慌,我沒事。」謝懷章勉強坐直了身子,鼻血雖然流的急促,但出血倒是不多,很快就止住了。

謝懷章用那雙依舊明亮的眼睛看向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減退:「其實我這樣比起往年來說已經算是好的了。」

柳池吃飯比謝懷頌還快,他吃完坐著休息了一會兒,便打了聲招呼,騎著馬去睿王府那邊去了。

謝懷頌有些不能理解:「什麼叫一切正常?他明明剛才突然流鼻血了。」

因為柳池和那個把所有人性朝別人身上一丟,自己就安安心心做個畜生的睿王不同,跟睿王講感情沒用,但柳池這人是念情的。

謝懷章勉強被人扶著從床上坐起來,看向他:「感覺還好,暫時應該還死不了,怎麼你今天回來的這麼早?」

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

四個月下來,原本文文弱弱的小舅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就變糙了,說到底十五歲正是身體猛長的年紀,每次早上用飯的時候謝懷章就感覺自己跟兩頭豬呆在同一張飯桌上一樣——倒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哪裡去找柳池這麼好看的豬。

他就知道,柳池這人,心總是太軟。

僕人有些慌亂地用帕子擦著他突然流下來的鼻血,謝懷頌迅速地吩咐道:「快去請劉太醫!」

劉太醫來查看了一番,只說他是虛火有點旺盛,之後便什麼也沒做便離開了。

他伸開手臂,讓僕人把他外面的棉衣給脫了,只穿著單衣,坐到桌邊的椅子上,問道:「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在柳池走後不久,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謝懷章突然感覺嘴唇上有些溼潤。

柳池睡覺睡得很沉,謝懷章給他朝上蓋了蓋被子,然後將沾了血的帕子折起來丟掉。

「還挺好的。」柳池看他這副樣子就覺得擔憂,「你少操心這些吧,好好養養身體。」

柳池給了他一個漂亮的白眼。

那個叫鄭憐雪的女人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那麼殷勤。

謝懷章就無聲地笑了起來。

柳池掀開厚厚的門帘,走進卧室里的時候,被裡面的熱氣沖了一臉。

「那應當是柳公子來了之後,世子心情變好了些,飲食作息也比之前好了,」劉太醫耐心地解釋道,「但是世子的身體狀態並沒有什麼根本性的改變。當然……」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睿王黨這邊的發展還好嗎?」

但當他走到承親王府的時候,聞著這邊終年不散的藥味,卻打了個冷顫。

承親王府的御醫說這是正常現象,但柳池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虛弱成那個樣子,他躺在那裡的時候,柳池甚至覺得他隨時會不再醒來。

劉太醫看他追出來,嘆了口氣,答道:「令兄長一切正常。」

「劉太醫!」謝懷頌快步走到院子里,叫住了這個鬍子花白的老頭。「我哥哥他怎麼樣了?」

「原本老夫估計世子在這個冬天恐怕凶多吉少,現在說不定能挺到明年。」

留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劉太醫便離開了。

謝懷頌沒有再挽留他,這個老太醫照顧了謝懷章近十年,可以說是早已經用盡了渾身解數,能做的努力、能試的方法已經全都試過了。

對於謝懷章而言,「盡人事聽天命」已經只剩下了后三個字,也就是等死。

這是劉太醫早就反覆跟承親王和謝懷頌說過的事情,只不過這段時間謝懷章好轉的狀況,讓他的家人又生出來了不該有的希望。

謝懷頌回到屋裡的時候,謝懷章還坐在椅子上。

「哥,你不去躺著休息會兒嗎?」他小聲問道。

「懷頌,你過來,」謝懷章招了招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

謝懷頌乖乖地坐下了。

「我問你,你覺得柳池這個人怎麼樣?」謝懷章問道。

謝懷頌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提起這個,還是老實答道:「他非常厲害。」

「我看你好像挺怕他的?」謝懷章又問。

謝懷頌到底還是要面子的人,垂著腦袋,小聲道:「是有一點。」

開玩笑,能不怕嗎?在自己那個男嫂子那裡,不聽話他是會用馬刀的刀鞘抽人的!可疼了!

不過嫂子也確實厲害就是了,長得又好看腦子又聰明,騎射也厲害得不行,謝懷頌天天被他提溜著後頸子教訓,但心裡確實有些崇拜他。

謝懷章笑了笑,道:「那等我死後,你就把他當成大哥,像是敬我一樣敬他,像是愛我一樣愛他。」

謝懷頌有些震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種類似於託付後事的話。

謝懷章看著他有些獃滯的模樣,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會答應跟他聯姻?」

在雁盪關大捷之後,睿王黨的發展勢頭就更加不可阻擋了。

然而作為把控整個睿王黨發展方向核心的柳池,最近的日子卻越來越難過。

因為睿王發展的實在是太快了,它越來越龐大,需要管理的事務越來越多,而可用的人卻幾乎沒有增長。

時間實在是太短,睿王黨不缺忠誠的人,也不缺有能力的人,但急缺忠誠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哪怕這個人是忠心的,你也沒有辦法確定這一點,所以也不敢立馬啟用。

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是時間不夠,現在睿王黨就像是一個飛速前進並且不斷擴大的車輪,而最重要的軸承卻始終不變。

越來越多、越來越沉重的壓力被放在充當核心的柳池身上。

他開始不得不把大量的計劃和事務交由鄭憐雪負責,並且盡一切努力發掘可用的人,不過成效一般。

至於盛雲歸,作為整個睿王黨的標誌,他不僅需要負責維持整個戶部的運轉,以保證壓力越來越大的戰爭後勤,還要應付來自朝堂上那些被他們侵奪了利益的黨派攻擊,還有他親愛的父皇的時不時敲打。

能讓其他人安心發展勢力,已經是盛雲歸所能做到的最好了。

即便如此,柳池也開始感覺,自己已經處在了壓力崩潰的邊緣。

「睿王那邊最近遇到了什麼困難嗎?」謝懷章看著越來越晚回家、神色越來越疲憊的柳池,忍不住問道。

「啊……」柳池的反應有些遲鈍,他顯然是累極了,連吃飯的時候都半閉著眼睛,「困難……當然有很多,主要是手底下沒有人可以用啊……」

他嘟噥著,然後隨便吃了一些,便趴到床上去睡著了。

謝懷章看他累成這樣,皺了皺眉。

這種情況早就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發展過快肯定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副作用,但是沒有辦法,他們所有人都只能咬著牙硬撐過去,撐到伐趙結束,撐到塵埃落定,就什麼都好起來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柳池好像要撐不下去了。

因為現在還不到十二月,大軍還在行進,無論結果如何,等到回返的時候,一定是明年的三月以後了。

以柳池現在的狀態,絕對不可能撐得到那個時候。

冬天還沒有過去,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過年了,到時候無論如何柳池都可以休息一段時間——

謝懷章在心中盤算著日子,敲定了主意。

第二天,天還黑著,但柳池已經朦朦朧朧爬起來了。

「你起這麼早做什麼?」睡在他旁邊的謝懷章不知為何也醒著,突然小聲問道。

柳池愣了一下,然後有些茫然地道:「到了晨練的時候了。」

「你都累成這樣了,沒休息好還晨練什麼,那豈不是更傷身?」謝懷章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就把迷迷糊糊的柳池給重新拽著躺了回來,「叫懷頌自己練就行,你再睡一會兒,今天去睿王府的時候,帶我一起吧。」

「嗯……」柳池模糊地發出一個單音,已經躺在那裡又睡著了。

謝懷章把一塊乾淨的帕子疊了疊,蓋住了他的眼睛。

直到太陽升得老高,柳池才猛然驚醒:「什麼時辰了?」

「還好,大不了我們今天直接住在睿王府,你別著急。」已經換好了衣服的謝懷章坐在桌子前慢吞吞地吃著葯膳,安撫道。

柳池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半睡不醒的時候都答應了什麼。

「不行,你的身體……」

他還沒說完,便被謝懷章打斷了:「少跟我爹一樣管教我,你可比我小三歲呢。」

柳池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傢伙,居然比自己還要大上三歲。

或者說已經習慣於混跡於權力場的柳池已經模糊了年齡概念,在那裡,沒有人把他當成一個未及弱冠的十八九歲的少年。

「要是不舒服我會自己休息的,大不了再帶幾個照顧我的人,反正用不著你操心我,我是世子,你是世子妃懂嘛?」謝懷章教訓道。

柳池給了他一個白眼,迅速穿上衣服,收拾好自己,坐到桌前開始扒飯。

謝懷章說得對,他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了,用不著自己來教他做什麼,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

到睿王府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不過柳池卻出奇的沒有前段時間那種焦躁的緊張感,這或許跟謝懷章跟他一起來也有關係。

畢竟在柳池心中,謝懷章的腦子完全不弱於自己,有了他的幫助,就相當於有兩個自己,壓力一下子輕了一半。

果不其然,謝懷章幫著他處理了半天事務,就已經把昨天今天積壓的事情理順了,之後謝懷章就毫不客氣地離開,然後佔據了另一個書房。

他問柳池要了一份名單,要那些柳池認為有能力,卻不確定忠不忠誠、可不可用的人。

謝懷章幫柳池處理了那些事務,對現在睿王黨正在推進的計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圈出幾個名字,吩咐道:「叫他們來睿王府一趟,我要見他們——就說是柳公子要見他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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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寡夫兩年將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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