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道深宮傳召,二人立刻前往。

永言宮,皇后居住的宮殿。金階碧瓦,玉樹瓊林,奢華至極。

精緻景亭當中,冬日裡並不濃烈的陽光透枝灑下,落了一地斑駁光影。

岑心言安靜的坐在亭中,面色看不出喜怒。身後垂立著太子側妃於氏,兩旁宮女挑著暖爐,不遠不近。

持續了九年的鮮紅衣袍不知何時已換成雪白的狐裘,華美沉重的鳳冠順延了一襲珍珠串合的紗巾,三千雪絲盡數包裹其中。

太子在外的荒唐行徑,她無不知曉,卻從來不管不問,他越是荒唐,她便越覺得有趣。但太子側妃於氏之父於她有用,既然於氏來哭鬧,她就不能再裝做毫不知情,便命人召他們進宮教訓一番,做做表面功夫,還是有必要的。

一想到積壓在心頭之事,她便連教訓太子的心情都沒有。自從邊境傳來南宮曄還活著的消息,令她激動的幾日無法成眠,嫣兒還活著吧,她一定還活著。但為什麼她沒有和南宮曄一起出現?

她派人去封軍之中打探消息,一點收穫也無,而巫邪那邊也毫無進展,這令她不由得憂心忡忡。

她沒再去見冷遲,只命人將他帶離密室,卻被他拒絕。他寧願待在黑暗的囚牢,也不願出來面對外頭的陽光。

於妃見皇后臉色不是很好,心裡略微有些不安,隱隱有一絲後悔自己的衝動,太子畢竟是她的夫君,萬一真的因此受了重責,到最後跟著倒霉會是整個太子府。

這時,一個面色古怪的宮人進園子對亭邊的女官瑾姑姑附耳說了幾句話。

瑾姑姑面色有異,連忙走過來,向皇后屈膝行禮,稟報道:「啟稟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讓他進來。」

「可是……」

「說。」

「太子殿下還帶來了一名俊俏男子,二人看上去……似極為親密。」瑾姑姑猶豫著,還是將那句話說了出來。心道,太子可真是不知道輕重。帶男子進太子府已經夠張揚了,如今,皇后召見,竟然也敢帶人進宮。

岑心言微抬眸,太子連人都一併帶進宮了,他想幹什麼?難道是因為於妃進宮哭訴,怕她怪罪,帶了人進來,將責任都推到那名男子身上?心裡如是想,面色卻絲毫不變,彷彿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淡淡吩咐:「讓他們進來罷。」

於妃一聽說太子居然帶著那名男子一起進宮,又急又氣,這太子是不是昏了頭了?

金翎與如陌並肩行走,挨得極近。出現在亭內之人的視線,仍是不斷的扭頭似百般討好的逗身旁綳著一張臉的俊俏男子笑。直到行至亭前,方收斂了浪蕩不羈的模樣,一派肅然恭敬的行禮:「兒臣拜見母后。」

如陌跟著淺淺的行了一禮,沒有開口,卻早已是心潮起伏。暗捏的掌心,一陣刺痛,但,痛得不是手,而是心。低垂的眼眸,半點也不曾抬起,是不敢看,還是不想面對,她也說不清。心抽著,複雜的鈍痛。

岑心言信手接過身邊婢女遞過來的熱茶,輕啜了小口。緩緩移目望過去,半晌才說了句「免禮「,卻並未賜座。

金翎站直了,恭敬有禮的笑問:「不知母后急召兒臣進宮有何要事?」

岑心言斜了身後一眼,淡淡道:「問問你的於側妃不就知道了。」

金翎望了一眼低下頭緊咬著唇的於妃,此刻的她完全沒有了在太子府的囂張氣焰,一臉溫順而委屈的神情。暗自嘲弄,對著皇后一撩衣擺,雙膝跪地,誠懇認錯:「因兒臣之事,驚擾了母后安寧,是兒臣該死,請母后責罰。於妃,還不快過來,向母后請罪。」

於妃滿眼委屈,泫然欲泣,瞪了眼他身旁立著的比女人還美的男子,不甘不願,但在皇後面前,卻又不敢拒絕,只得溫吞走過,在他身旁跪下。明明是他做錯了,她只是來告狀的,有什麼罪可請?

岑心言故作不見,任他們跪著,半晌不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隨太子而來的如陌。孤清淡雅,出塵脫俗,其美貌氣質,更甚天下女子。難怪太子會如此張揚,什麼也不顧了,直接帶去太子府。

平了二人的身,望著如陌,卻是對太子問道:「太子,這就是你的新寵?嗯,太子這回的眼光,倒是不俗,只是不知,這次的新鮮勁又能持續多久啊?」

太子喜新厭舊已是人盡皆知,只不過這一次,女子變成了男子而已。

如陌心口一痛,雙手緊攥,緩緩抬眸,迎上那張絕色的面容,心中狂潮暗涌,眼中卻半分也不見波瀾,只有滿滿的,滿滿的平淡,掩蓋了太多的痛與怨,沒有開口,只是淡淡的看著,彷彿只是個看客,一切皆與她無關。

金翎望瞭望她,她看戲般的脫淡然,令他覺得非常刺眼。心中一動,稍作猶豫后,恭敬回道:「回稟母后,這次兒臣,是認真的。兒臣,兒臣想……想……」猶豫著,拿眼偷瞧皇后,後面的話「想「了半天

c,也沒說出來,似是害怕惹皇後生氣似的。

岑心言盯著他,倒沒有不耐的神色,只出口的聲音不自覺的沉了幾分,道:「想說什麼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金翎一撩衣擺,再次跪倒,緊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聲音很小,卻清晰的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一字不落:「兒臣,想立他為……太子妃。」

「砰--「皇后兩側的暖爐脫出宮女的手心,砰然砸地,卻忘了該立即伏跪請罪。其餘宮人更是個個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太子,竟然要立一個男人為正妃?!這要是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皇室之恥辱。

若是皇帝知道了,不氣死才怪!

於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的看著金翎,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如陌也是一驚,眉間緊蹙。這太子,又想玩什麼花樣?竟然說要娶男子身份的她為妃,他是不是瘋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岑心言站起身,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忽然心情大好,唇邊有笑意浮現。太子娶男妃,這,很有趣。

金翎抬頭正視皇后,再偏過頭望著身旁的如陌,一副痴情的模樣,再開口,聲音似堅定了許多。」兒臣想立他為正妃,請母后恩准。父皇那邊,求母后幫兒臣說句好話,兒臣……這次是認真的。」

岑心言圍著他緩緩踱了一圈,目光在他二人之間轉了幾轉,方漫不經心道:「太子可要想好了。他,同你一樣,是個男子,娶男子為妃,前所未有。」

金翎十分肯定的回道:「兒臣想得很清楚。」

如陌眉頭打了一個結,她如此問,莫非是想要准了金翎這荒唐的請求?

岑心言轉向太子想要迎娶的男子,緩緩走過,目光卻始終在他身上不動,有些嘲弄的問道:「那你呢?你也想要像女子那般,嫁給太子,做他的太子妃嗎?」

如陌心一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管她是誰,不去在意她的語氣她的嘲諷,甚至是她曾帶給她的傷害或是正在傷害,而她自己,正在籌劃的事,恰好也是對她的傷害。眸垂得更低,不看那個滿身貴氣刺人眼睛生疼的女子。淡淡道:「我,不願意。」

「哦?」如此乾脆的拒絕,出乎她意料之外。岑心言盯著她始終不變的漠然表情,那垂著的眸子,看不清神色,不為她所喜,冷聲出口道:「抬起頭,看著本宮回話。」

如陌雙手緊了又緊,稍微閉了眼,斂神,再睜開,目光中一片澄澈。抬眸望著她,短短二字,亦不帶任何情緒。」不、願。」

說得斬釘截鐵。

岑心言望著那雙澄澈的眸子,有什麼在心頭劃過,一閃即逝。」為什麼?」

「不願就是不願,沒有原因。若一定要一個理由,那麼,同為男子,應該就是最好的理由。皇后,您方才不是也說了,前所未有嗎?」

她說著皇后二字,如一根刺,深植心底。若父親另娶,使得她恨至用自己的女兒來報復,那麼,此刻的她,金國皇后的身份,又作何解釋?

金翎忽然起身,抓住她的雙臂,彷彿被她深深傷害甚至遺棄了一般,神情凄然,急亂道:「我們進宮之時都說好了的,你說你願意,怎麼突然反悔了?你是怕母后責罰嗎?你別害怕,母后一向很疼我的。」

那神情,如此逼真,連如陌都幾乎要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想甩開他的手,卻幾次嘗試,未曾如願,眼中已有怒意,冷聲道:「太子殿下,你鬧夠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若是需要用自己的身體,去幫助南宮曄守護他的責任,她是斷然不會答應。那將會是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最大的悔辱。她相信,南宮曄縱然是死,也絕對不會願意。

金翎神色不動,卻暗暗朝她使眼色,雙手的力道更是加大,指尖在她手臂下方模糊地寫了一個字:假。

如陌抿唇不支聲,也不點頭答應,卻那麼冷冷的望著。

岑心言的目光,饒有興趣的掃過二人。作為一個男子,拒絕太子也是理所當然,但他不知道嗎?皇室從來都是有特例的,可以不依理行事,若皇室要他嫁,就算他是個男子,也必須得嫁。

這,便是皇權。有人愛極,有人恨極的皇權。

見二人僵持著,她若無其事地笑問:「你們可商量好了?」

如陌別過頭去。金翎,回了太子府,他最好能給她一個很好的解釋。

金翎轉頭望皇后,表情誠懇,道:「母后,兒臣……兒臣真的很喜歡他,望母后成全。」

於妃這才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相信了自己聽到看到的事實。她與府中的另一名側妃,一直在爭奪太子妃的位置,想不到如今,竟然讓一個男子給搶了去,這讓她如何能接受?雙眼一眨,哭的形象全無,撲倒在皇後面前,大著膽子,扯著她的衣角,無限委屈道:「皇後娘娘,太子竟然要娶一個男人為妃……璇兒身為太子側妃,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

岑心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對身後的人吩咐道:「於妃累了,先帶她下去休息。」

於妃愣住,皇后一向疼她啊,為何這次會對她的哭訴無動於衷?還將她支開。縱有滿心不甘,卻又不敢忤逆皇后的意思,只能不情不願的隨了宮女離開。

岑心言對那一步三回頭的女子,看也不看,只對太子道:「成不成全,你還是自己去跟皇上說罷。」

她想象著金翰在得知這不成器的兒子要娶一個男人時的表情,呵,應該,很有趣吧!

金翎低下頭,眸中神色被垂下的眼帘盡掩。身子似有些抖,聲音聽來很害怕的樣子。」兒臣不敢。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定會震怒,說不定一氣之下,會殺了兒臣……母后,到時候,您可得救兒臣啊。」

岑心言譏諷一笑,復仇的火焰在眼底燃燒,深深看了一眼如陌,不置可否的轉身,朝著皇帝寢宮行去。

想見金翰,沒問題。

想娶男妃,她不止會成全他們,還會昭告天下隆重操辦。

無論男寵之事,是真是假,既然在她面前說了,那結局,都會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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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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