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兄弟,就一定要回來。」南宮曄的手用力一握,眼中是對他滿滿的信心。
冷意瀟點頭,與莫殘歌一同出去,為即將出門而作準備。齊澈與易語也退了出去。
南宮曄望著莫殘歌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絲疑惑,這一整晚,莫殘歌一言未,始終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態,何以突然會主動要求去炸湖?
意瀟說,他唯一的心愿,是嫣兒能得到幸福!
嫣兒?!他心底一震,意瀟怎會喚她嫣兒?
她曾經說:「你不知道嗎?冷將軍與夫人夫妻情深,將軍夫人因無法接受大夫的背叛,為了報復,當著丈夫和兒子的面,親手將女兒推下了懸崖。」
她還說過:「我有個哥哥,他長得還很好看,像仙一般,很疼很疼我……他總是溫柔的喚我嫣兒……」
意瀟曾說:「十二歲那年,我在雪地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後,用自已的鮮血對上蒼的誓言:此生絕不入朝為官!」
意瀟十二歲,正是冷將軍迎娶長公主,將軍夫人攜女消失的那一年。而半年之後,他遇到的如陌,小小年紀卻給人一種歷盡蒼涼之感。
在她失憶的日子裡,偶爾想起的往事卻是那般的快樂。
還有曾一度令他疑惑的封后時間之中靖國侯的態度轉變。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說明著同一個事實,意瀟,是她的哥哥!
「有爹爹的寵溺,娘親的溫暖,哥哥的保護,還有曄,你的愛,我一定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爹爹再不會出去打仗,便不會受傷;娘親也不用日日擔憂,背著我們偷偷流淚;哥哥不會因為別人欺負我而與大打出手……我們一家人,簡簡單單的生活,平實,但是很幸福……」
那是她的願望。意瀟,不能去冒險!想到此,他已顧不得其它,抬步欲出門阻攔。
南宮傲見他要出去,忙拉住道:「曄,外頭天寒,你身子為愈,不能出去。」
南宮曄初醒不久,又熬了大半夜,已感覺疲憊,體力有些不濟,被他這麼一拉,險些站不穩。南宮傲忙扶著他,他穩住身子,回頭嘆道:「傲,讓意瀟回來,他不能冒險,否則,一旦出了差錯,我無法向陌兒交代。」
南宮傲一頓,昏黃燭影中,邪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怔怔的望著他,沉吟半響,方道:「曄,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在國之大事面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不會瞻前顧後,而今,凡是與凝兒有關之事,你便諸多顧忌。」
南宮曄默然,變了嗎?他只是隨心而為罷了。
南宮傲又道:「你只擔心意瀟嗎?那莫殘歌呢?若是他出了事,如陌就不會傷心了?這幾人當中,有哪一個,是凝兒不在乎的?」
「不一樣。王兄,他們不一樣!」他俊美的面容逐漸白。莫殘歌的重要,他又怎會不知。那日他躲在暗處,清晰的看見她伏在莫殘歌身上哭的那般傷心,他的心,痛得無以言喻,但他從沒後悔過,救了莫殘歌一命。而今,他只知道,她的願望,絕不能因他而破滅。
南宮傲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不一樣,但此次行動,關乎我封國存亡,而眾人之中,除莫殘歌之外,還有誰,比意瀟的輕功更高?」
「我。」他堅定的聲音怎麼聽都有些虛弱無力。
南宮傲瞪著他,已有了氣,沉聲道:「你真的把自已當成神了?你是想讓你的手徹底廢掉,還是想把你的小命玩完?齊澈救得了你第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他微怔,照他目前的狀況,以劍上冰山,卻是很難,炸湖之後的雪崩或者引起山崩石裂,想安然回來,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那又如何?
南宮傲見他面有決然之色,絲毫不為所動,扶著他雙臂,無奈嘆道:「曄,你只知道意瀟出事,凝兒會傷心,你可知那日,你生死未明之際,凝兒她……有多痛苦!我從未見到過她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生死相隨的決絕。你若真為她著想,就老老實實的躺回去,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等你的身子大好了,才能去她的身邊,保護她。況且,以意瀟的武功,只要沒意外生,定能平安歸來。」
這些他都知道,知道他們幾人,無論誰出事,陌兒都會傷心。
南宮傲見他眉頭緊皺,定定的站著,不動,便狠了狠心,趁他愣神之際,抬手在他後頸用力一擊。
南宮曄不妨,本就疲憊無力的身子頓時一軟,未來得
netbsp;臨絕谷,雪山環繞,寒風刺骨。
金軍果然如南宮曄所料,退回谷中,駐守谷口要塞。
北邊出口,齊澈率部分大軍繞過山谷,擺陣以待,阻截敵軍的後路。南方入口外數十丈,十幾萬大軍氣勢雄渾,南宮傲易容成南宮曄的模樣,於主位泰然安坐,等待時機。
西山,雪松盎然,冰湖如鏡。深淺不一的雪中腳印,連成四行,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昂然肅立,縱目遠眺,三隊大軍形成一字,黑壓壓一片。
他們也已準備妥當,待午時降臨,冷意瀟握了握手中的火石,往準備好的火捻處行去。
莫殘歌面色微變,烈焰一橫,便擋在了他的面前。」我去。」
冷意瀟一愣,自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深知莫殘歌為人,生性冷淡,卻惟獨對他另眼相待,究其原因,不用說他也知道。輕輕搖了搖頭,淡雅一笑道:「此湖之冰,沒有三尺也得有兩尺之厚,這些火藥必須全部用上,火捻長度不夠,以你一人之力,縱然度絕,恐也難以全是而退。」
莫殘歌動作不變,只微微抬頭。無邊的天際,浮雲飄散又凝聚,他面色不改,唯眼底情意悄然浮現,啞聲道:「她蠱毒已解,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安然無恙。」
冷意瀟訝然,望著眼前一貫冷若冰霜沉靜內斂的男子,想不到他內心的情感竟如此深厚濃厚。為了不讓心中的女子有傷痛,連她在意的人,他都可以以性命相護!
情深至此,試問天下間,能有幾人?
如莫殘歌這般出色之人,也應該是光芒可蔽日月,但為了她,甘願隱於其後,收斂鋒芒。
冷意瀟望向遠方,目光漸呈凄迷之色,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意中人,從不言愛,卻愛得徹骨生悲。而另一種人,有愛不能言,苦膽甘嘗。沉默半刻,目光不移,淡雅而語:「一起吧。這個世上,不只有你一人,在乎她的感受。而你莫殘歌的性命……於她而言,同樣重要。」
莫殘歌頓了頓,收刀,回身。望了他許久,第一次如此用心注視著除她以外的人。只見他立於茫茫白雪之中,淡雅如仙,飄逸出塵,與她風姿氣質竟有幾分相似。略微微怔了怔,居然從那淡雅的絕世雙眸中,看到了一種不為人知的情愫。
不到片刻,便釋然。聰明人之間,往往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便能確定對方心中的堅持。
莫殘歌舉起烈焰,難得一笑,道:「好。同進同退。」
冷意瀟以劍相擊,清然一笑,道:「為了她,我們都要活著!」
達成共識,雙雙行至已布好的火藥兩邊,掏出火石,對望一眼,點頭,皆是決然的神色。
谷底。眾山環繞,金軍於出入口要塞處把守,只等封軍來攻,卻遲遲不見動靜,等了許久,不由得有些疑惑。
「楊將軍,你看封軍為什麼不進攻呢?難道我們就這麼一直等下去嗎?」一名金軍將領耐不住性子,問道。
楊項皺眉,手扶著山羊鬍,沉思不語。
另一名將領搖頭晃腦,不屑道:「什麼戰神,我看也就是一個花名頭。說是來決一死戰,卻沒料到我們會進谷,一時沒了主意,攻又不敢攻,退也不好意思退,所以就在原地等著我們出去。」
「那我們到底出不出去。」
「當然不,出去不是正好遂了他們的願。就這麼磨著,看他們怎麼辦?」
「對,如果他們不進攻,最後灰溜溜的退回去,也能磨損他們的士氣,如果他們進攻,那也只會有來無回,死路一條。」
楊項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濃眉皺得更緊,多年前的那場仗,雖然不是他親歷,但是那些戰況,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一年,南宮,才十四歲,如今時隔多年,他只會進不會退。而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將其當成是自已最大的敵手。伸手敲了敲桌子,制止他們的談論,沉聲道:「事情絕不會像你們說得那麼簡單,你們可以輕視任何人,但絕對不能小看南宮曄。此人戰術,天下間少有人能敵,我們絕不可掉以……」
「掉以輕心「四字還未說完,只聽--
「砰--!!!」彷佛天崩地裂之聲自頭頂上方傳來,眾人大驚,連忙出賬,一望之下,眼瞪大如銅鈴,驚駭得無以復加。
只見一大股水流帶著奔騰的寒氣,自西邊山頂兜頭急灌,彷如天上銀河破漏,呼嘯著欲將整個大地吞沒。而被冰水砸中之人連叫一聲也來不及。
整個山谷之中,驚恐之聲遽起,數十萬人,因這一瞬的遽變而慌亂逃竄,早忘了軍規為何物。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隨著火藥爆炸之音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轟鳴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雪體以迅疾之姿,鋪天蓋地而來,聲勢凌厲。
軍人,面對敵人,可以無畏無懼,拋頭顱灑熱血,但是,當他們面臨龐大無敵的自然之物,毫無生存機會時,便只能選擇逃命。
原來有時候,人多也不是什麼好事,想跑都跑不動,有人擠有人推,倒地,便再也爬不起來。
腳底,踩得都是自已人的頭顱,眼珠爆裂,腦漿四濺,慘不忍睹。
「都停住,不準亂!」楊項最先恢復鎮定,大聲下令,卻沒有一個人停下,就連將領們都亂成一團。
他咬牙暗道:好一個南宮曄,夠狠,夠絕!
山頂。冰水,像是沉寂了千年,一朝得到釋放,兇猛異樣。
雪崩一而不可收拾,整座山都在顫抖,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莫殘歌與冷意瀟點燃火藥之後,連忙離開,正欲下山,卻在臨近邊緣之時,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腳下開裂竟是黑幽一片,似是深洞。
二人心中大駭,因腳下並無支點撐點,便控制不住身子,朝著黑暗的不知深淺的山洞中,沉沉墜去,而頭頂,是無數雪體土石,滾滾而下。
不能落入洞中,否則,山塌地裂,任是他們武功再高,也只有被埋的份,生存的可能性,渺茫無幾。
莫殘歌將烈焰往冷意瀟面前一橫。」借力上去,快!」
冷意瀟一怔,手中的劍也遞了過去。」同上。」
眼色互遞,同時腳尖輕點,二人便縱身破層層雪霧,往上躍去。眼看就要出了洞口,卻遭逢山石搖動,崩裂,一塊巨石受力,朝著洞口迅滾落,向冷意瀟當頭砸下。
莫殘歌大驚,沒有半分猶豫,立刻聚全身之力,揚起烈焰直劈巨石。
石分二班,一半落空,一半偏離半毫,正中冷意瀟的肩膀,只聽他一聲悶哼,身形再次飛下墜,莫殘歌一駭,想拉他都已經來不及。頓時,面色煞白,眼前立時浮現心中的那名女子在得知消息后的哀絕神情,心中一窒,就要伸手往下,卻聽道:「告訴嫣兒,不必為我傷心,只要她幸福,我便會幸福……」
冷意瀟昂凄然一笑,看頭頂雪霧翻飛,映在他眼中,卻是空茫一片。
嫣兒,對不起,哥哥無用,說要永遠守護你,到頭來,卻要你為我傷心……
我的嫣兒,不必難過,不必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