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九十:同化
第九十章九十:同化
十二月的天尤其冷,開封府連著發了三日的炭火與暖衣,怕這一場場雪把文人的手凍僵,把武將的腰凍斷。
初四,崔沅綰還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時,聽見屋外一陣騷動。眼眸惺忪地撐起身來時,秀雲綿娘就走來近身伺候。
冬天|衣裳厚,系帶多,穿得艱難。崔沅綰懶散地抬起手,系帶從臂下穿過,秀雲手指靈活一動,衣裳就規整地落在了她身上。
不待崔沅綰出聲問,秀雲就解釋道:「聽說南邊幾個州郡反了,領頭的揭竿而起,說三日要打下汴京,建新天下!姑爺原本在給娘子挑著今早的食材,聽大內中貴人來換,忙換上公服去官家身邊了。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南邊謀逆造反的消息在京城裡傳得快,如今人人自危,都想著怎麼跑路呢。」
崔沅綰被這消息震得打了個寒顫,人一下就清醒起來,困意全無。
「南邊的州郡反了?是哪幾個?」
秀雲說不清楚,「不過想想便知,約莫是夏長史手底下的人提前做出了動作。裡應外合,那邊一有動靜,京城裡風聞滿天飛,這時故意引起慌亂呢。」
崔沅綰點點頭,朝秀雲投過去欣賞的眼神。
「這內情都是誰跟你說的?怎的如此聰明?」
「敵不動,我則不動。既然敵動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不過我們在明處,夏昌一眾在暗處,只能隨著他的動作一步步落實計謀,爭取一網打盡。」晏綏說罷,牽著她的手往凳上坐。
兩位小女使激烈著討論當日情況,連帶著猜測崔沅綰前後兩副模樣的原因。
挪步去栗和堂用膳時,正巧與匆忙趕來的晏綏打個照面。
崔沅綰趕忙放下湯匙,走到晏綏身邊問著:「情況怎麼樣?嚴不嚴重?夏昌提前行動,我們該怎麼處理?官家那邊怎麼說?夏昌是幕後兇手的事會公布出來么?」
崔沅綰低頭吃著冒著而熱氣的米粥,聽著晏綏解釋當下狀況的話,不時回應幾句,心早不知飄到了哪兒去。
「這些事……我當真與你說過?」她當真不記得秀雲所言,只覺從夏府出來后,日子過得恍恍惚惚,活著跟死人毫無差別。
秀雲低頭笑她忘性大,回道:「這些都是娘子昨個兒給我說的呀。娘子才是聰明人,提早料到這事要發生,叫我們都做好準備。」
晏綏摩挲著她的手腕,指尖挑開衣袖,瞧見手背上的牙印凹陷在玉肌中,心裡得意滿足。
晏綏不知何時跪到了她的腳邊,一手握著她的腳踝,一手由下慢慢劃到上面,在腿面上畫圈摩挲。
秀雲聽罷,頗為驚訝,借這話茬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娘子近來精神萎靡,時常發愣,可是遇見了什麼棘手事?」
一連串的發問不給晏綏半點喘氣的機會。他還能回來,就說明雖事發突然但大局上仍勝券在握。
栗和堂的女使早默聲退下,門關得嚴,又隔音,最適合做快活事。
「你先吃著,我慢慢跟你說。」
瘙|癢意從腳心蔓延至小腿肚,直到腿肚隔著衣褲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崔沅綰才猛地回神,低頭一看——
「去是去了,只是後來被夏夫人派出去了。在院里候著,有公主和縣主兩位小菩薩關照我,跟在她倆身邊聽趣事,門一關一開,娘子就成這樣了。」
想來想去,那屋裡最後只有兩人,夏夫人和自家娘子。定是夏夫人說了什麼話,叫娘子走不出來。
秀雲機靈,一下就猜中這與大姐的事有關。娘子不說,她們也不敢問,揣著明白裝糊塗。
國朝不會被這幫小人給推翻,晏綏就放下心來,心一野,難免想到桃紅艷李的事上。
秀雲也繞了過來,忙附和說是。
崔沅綰聽著,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綿娘正給崔沅綰梳頭髮,見秀雲開口,自個兒也忙接著說道:「雲姐兒說的是。上月去夏府過生辰宴時,娘子帶了滔滔姐跟雲姐兒兩人去。走之前還好好的,回來后就成了這副一蹶不振的模樣。只可惜我沒時刻守在娘子身邊,眼下想開口安慰,也不知當時發生了甚麼事。」
「終於捨得看我一眼了?」晏綏抬眸,與她對視,眼裡意味鮮明,鐵定了是要在這裡來上一回。
崔沅綰蹬腿一踢,不曾想腳踝被他抓得更緊,尖頭履甩在了地面上,白襪包裹的腳竟穩噹噹地落在了他的襠||部。
她每掙扎一分,腳下的變化就愈發明顯。
崔沅綰被氣笑,「正說著話呢,就鑽到了桌底下。光天化日的,你就想這事,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晏綏抬頭望著她,衣裙覆蓋著他的野心,他還未在這樣的視角下看人,頗覺新鮮。
「我想叫你開心些,整天愁眉苦臉的,《洞玄子》上不是說,心裡暢快會延壽么。這事能叫人心裡暢快,不如多來幾次。」
崔沅綰嘁了一聲,「你可別誆我,《洞玄子》我讀的遍數可不比你少,上面可沒提到你說的這事。再說,冬天這麼冷,誰願意跟你多來?」
再說,隴西剛安定下來,南邊就有了叛亂。遼不斷在邊境施壓,國朝內憂外患,多少官夜不能寐,偏偏他跟沒事人一樣,還妄想把自個兒也拉下地獄共沉淪。崔沅綰腹誹著,神色也在晏綏不著調的話里舒緩幾分。
晏綏可不聽她的話。他把崔沅綰每個神色都刻在了心上,她一笑,他就知道她遇上了什麼開心事。她眉頭緊皺,他也能猜出來背後原因。
瞧她說著拒絕的話,可從未抗拒放肆的動作。娘子家害羞,那他就主動放下`身段,說好話哄哄,做些服軟的事,過了半刻她就會點頭說好。
這法子從未失效過。待崔沅綰再回過神來,她早被晏綏抱進了隔間,裡面放著一張床,鋪著厚褥子,不會冷。
剛起來,梳好了髮髻,不過吃了個飯的功夫,她就被晏綏推到了另一張床上,釵亂篦橫,幾番推搡間,面上浮現紅霞。
晏綏不知從哪順來了一盞果酒,端著酒盞,稍稍拉開了些距離。
他忽然崩出一句,「好妹妹,我的渝柳兒,你願不願意?」
崔沅綰當然說不願。
晏綏不在意地笑笑,「你若有意,就飲了這盞酒。」
說著就把酒盞遞到她嘴邊,低頭眯眼看著她。
崔沅綰覺著他這番詢問的話好笑。這是戲本里潘金蓮狎戲武松的話,眼下晏綏是那個守不住寂寞的「嬌美娘」,她倒成了那位年輕漢子。
這也是一種花樣么?
她不說話,晏綏也不惱,把酒盞里裝著的果酒一飲而盡。酒水薄薄一層,堪堪遮住酒盞的底面,不過半口水多。
空酒盞被晏綏隨意拋擲在地,碎片落在散落的衣襟旁,有幾片得日光眷顧,片身折射出兩道糾纏不清的身影。
酒順著嘴唇渡了過去,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冷意不過一瞬,繼而被溫暖的被褥與熱切的氣息掩埋。
往常聲音會被雨雪雷電掩蓋過去,今日不同,一道牆外,女使進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餚。這牆不隔音,裡面的聲音叫女使羞紅了臉。
「姑爺精力真是好,連著幾日都要……」
懂事的女使趕忙「噓」了聲,「不要議論主子的事。」
女使匆匆而來,匆匆而歸,來去不過幾瞬,就叫崔沅綰僵直了身子,眼睫顫得比風中飄搖的幡旗還快。
晏綏輕笑,「沒事的,她們沒聽見,我發誓。」
崔沅綰自然不信,狠狠瞪他一眼。
「都怪你。」
不過她的心思也在重複的動作中得到延展。忽地摟住晏綏的脖頸,「我想殺人,你教我。」
「殺……殺人?」晏綏結巴地重複一遍,懷疑自個兒聽茬了話。
崔沅綰說是,「我可不會濫殺無辜。只是覺著,眼下能有安穩的生活過,都是你的功勞。若沒你護著,我受了欺負,誰還能救我?」
晏綏眼神一冷,「誰欺負你?」
崔沅綰搖搖頭,「這不重要。」
「我想學,你教還是不教?」
殺人並不用學,力氣大的能把人打死,力氣小的,用巧力也能把人誅殺。匕首一桶,刀劍一刺,人就沒了命。人活得如此艱難,死卻這麼容易。
晏綏看出她是在認真說話,自然不肯怠慢。
「這事好說。我教你,你學會了,要跟我說出是誰欺負了你。」
崔沅綰點頭說好。
晏綏:「那我先教你用弓箭。」
崔沅綰不置可否。
在不算寬敞的床榻上,在一床被染濕的褥子上,一個莫名說出可怖的話,一個無底線迎合奉承。
崔沅綰敢說,晏綏就敢做。
初五,他們就來到了一處近山的園子,園子融進山林里,出來接主子的不是僕從,是一群綠眼發光的狼。
「別怕。」晏綏說道。
這群狼臣服於你,就像……我一樣。晏綏如是說。
騎馬射箭,晏綏教得認真,崔沅綰也學得快。
躺在晏綏的懷裡,手指點過的地方是熱得灼人的胸膛。她的身子一晃一晃,一手攬著晏綏的脖頸,一手把玩的尖銳的匕首。
崔沅綰心裡煩悶,可面上卻揚起一抹笑。她把匕首放在晏綏的脖間,輕輕一劃,血珠就爭先恐後地往外面冒著。
乾淨的匕首沾上了幾滴血,晏綏不解,側目卻見崔沅綰咽著匕首上的血珠。
「你可以直接喝我的。」
晏綏扣著崔沅綰的後腦,往脖前按。
多好啊,他的意中人也是個瘋子,什麼良善,什麼禮節,都不重要。
「你多劃幾下,只要開心。」晏綏說道。
崔沅綰驚得聲音都在顫唞,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好。」
就在那夜,他們同化的那夜,夏昌反了,反得悄無聲息,一如他們滋生的愛意,靜得誰都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