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26 第二十六章

常寧公主自那日回宮后,皇上得知她又去找安平縣主鬼混,便下令將她禁足,等婚事徹底定下,才可出宮。

縣主府這邊,安平不敢輕易去找顧誠因,平日就叫那兩個侍從先教他些東西。

原本以為,顧誠因還要折騰幾日才肯服軟,沒想到他很快便妥協了。

望煙樓里收藏的書冊,他一本接著一本看,那些五花八門的工具,侍從與他講解時,雖臉色陰鬱難看,倒也是聽進去了,甚至有時候還會與侍從聊上兩句。

安平聽侍從轉述,知道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便也沒有在意,畢竟那是個活生生的人,若成日里只學那些東西,不讓他與人說話,將人逼瘋了,常寧又要埋怨她。

「這幾日,京城可有什麼趣聞?」顧誠因神情淡淡,吹了吹手中湯藥。

身旁的侍從每日都要看他將葯喝的一乾二淨,才會離開,他一邊盯著顧誠因,一邊道:「近日沒有聽到什麼趣聞,不過倒是出了樁怪事,上京城南的那些貧民,也不知為何,整日里滿上京亂跑,連東市那樣的地方都往裡鑽,還有那孩童,竟然流著鼻涕對皇城外的禁軍伸手乞討。」

顧誠因擱下藥碗,用帕子掩著唇角,抬眼望向被紗布遮住的窗戶。

自他被關進來,已過半月,他未曾出過這間屋,卻已經猜出了自己身處的位置,不必去看,夜裡只聞風聲,便可判斷他應是被關在湖邊,再根據侍從上下樓梯的腳步聲,也可得知他被關在三樓。

縣主府,三樓,靠近湖邊,隱蔽,有人把守……

顧誠因想起那日來赴宴,他在湖畔看到的那座湖中的樓閣,與他得知的信息完全吻合。

顧誠因收回視線,忽然捂住心口的位置,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從口中流出。

安平派府中醫士來給顧誠因診脈,醫士說不出緣由,可顧誠因這病懨懨的模樣也不似裝的,只得先建議將那軟骨粉的湯藥停了,養上幾日再看看。

顧誠因是常寧看中的人,安平可不想將人養死了,立即就將葯停了,結果幾日後,顧誠因又開始吐血。

「你這是什麼病?」這次,安平親自來三樓看他,顧誠因臉色煞白,唇角還帶著一抹鮮紅,的確是將安平嚇到了。

「我的身份背景,縣主應當已經查清,我十歲那年,家中遇害時,我亦是身中兩劍,雖然現在已經無礙,但到底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自此之後,每過一段時間,我便需要喝葯調理身子。」

這一段話,彷彿用盡了顧誠因所有的力氣,他說完后,又是一陣嘶啞地低咳。

安平縣主向後退開兩步,掩面問他,「你喝的是什麼葯,我派人給你抓。」

侍從取來紙筆,將顧誠因說的那些葯全部記下,安平留了個心眼,將這藥方先給府中醫士過目,醫士沒有發覺出異樣,只是道有一味葯較為難尋,如此,安平便放下心來,差人去葯肆抓藥。

縣主府的下人,一開始自然是往東市去,結果問遍整個東市的葯肆,有一味葯卻怎麼都找不到,他便又連忙往西市跑,又是問了好幾家,就在他打算放棄時,看到最角落裡,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葯肆沒有去過。

那下人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人都沒往跟前去,只朝裡面喊了一聲,問有沒有那葯。

掌柜的在裡面連忙應聲,招呼他進去拿葯。

那下人心喜,趕緊掀簾鑽了進去。

「這葯有什麼奇效,為何連東市都買不到,怎就在你這裡能尋到呢?」等葯時,他與掌柜的聊了起來。

掌柜的笑眯眯的對他道:「這葯不貴,原也尋常,只是這些年價格炒得太低,沒有什麼利潤,別的葯肆便不賣了。」

商人就是如此,以利益為先。

「原是如此,那你為何還在賣?」那下人不解。

「我這店小,名貴的藥材賣不過別家店,就賣些薄利的維持生計便是,」掌柜的說著,嘆了口氣,「上京雖繁華,不也還是有窮苦人嘛。」

那下人點頭,稱他道義。

掌柜的笑著送他出門時,朝路邊一個稚童看去,那稚童嘴裡含著牛乳糖,髒兮兮的臉蛋瞧不出模樣,他丟下手中正在挖泥的木棍,漆黑的眼眸里出現了與他年歲不符的凝重,可他的唇角卻是向上勾起的,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野孩子。

這稚童站起身,沖掌柜的點了下頭,便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林府這邊,林溫溫那日從縣主府回去后,直接病倒了,起初還只是流涕咳嗽,府上郎中看了,說是休息不好,再加上心急焦慮,恐是受了驚嚇,要她諸事放寬心,好好養著便是。

結果七八日過去,不僅沒有好轉,且還起了高燒,燒到迷糊時,林溫溫躺在那裡不住喃喃。

「別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儘力了……我不敢……不敢啊……」

林溫溫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夢,夢裡顧城因和安平縣主在水榭中,安平縣主躺在那張鋪著鵝絨的貴妃榻上,顧誠因穿著侍從的衣裳,腰帶沒有系,胸間肌膚若隱若現。

他那雙陰鬱的眼睛,死死瞪著她,沉聲質問:「為何要騙我,為何要害我?」

林溫溫害怕極了,轉身就跑,結果跑進一片竹林,似乎正是扶雲堂的那片林子,寧軒站在石亭中,那雙溫潤的眼眸,變得異常冰冷,「三娘,你令我太失望了,原來你的善良是裝出來的。」

她哭著扭頭拋開,一隻手將她用力抓住,是安平縣主,她將她拉到盧芸面前,要她狠狠去抽盧芸的嘴,林溫溫不敢,她哭著不住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娘親!」

馮氏出現了,卻沒有哄她,而是用力戳著她額頭,罵她沒用,說她給二房丟臉,祖母和大伯母就在她們面前站著,沒有勸馮氏,而是拉著臉看她。

兄長林海也來了,她與馮氏各站一邊,一齊在她耳邊挑她錯處。

最後,林溫溫受不了了,她用力將馮氏甩開,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跑呀跑呀,一個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是爹爹,只有爹爹不會罵她,只有爹爹最寵愛她。

林溫溫哭著撲進林信懷中,尚未感受到一絲溫存,就被林信一把推開,「你個孽障,你竟然連吏部都敢矇騙,我的仕途都要被你毀了!」

「嗚嗚嗚,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我真的會乖乖聽話的……」

床榻上林溫溫似是著了魘,神情痛苦,一雙小手來回揮舞,馮氏一邊哭,一邊用力幫她按住手臂,許久后,林溫溫睜開了眼,開口便朝馮氏丟了一句,「顧表兄呢?」

馮氏剛念了兩句阿彌陀佛,聽到這話,頓時愣住,卻也來不及想那麼多,趕忙派人去喊郎中。

林溫溫的燒已經徹底退了,但身子還未徹底恢復,整日就躺在床上,問她什麼都不說話。

馮氏覺得,她定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沾惹上了。

馮氏仔細一琢磨,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且還覺得罪魁禍首就是顧誠因,怪不得張老夫人不喜歡他,那孩子就是個不吉利的,不然她家溫溫為何一睜眼就提起他。

林溫溫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馮氏顧及她名聲,暗中請了一位術士到凌雲院,那術士拿著符念念有詞,在屋裡又蹦又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送了一碗符灰水進林溫溫腹中。

林溫溫胃裡翻江倒海,當即就吐了一地,整個人更加沒精神,歪在床上眼睛發直。

那術士對馮氏道:「這孩子受了驚嚇,丟了一魂兩魄,你是她親娘,給她喊魂最是管用,日後早晚都要與她說一個時辰的話,不管她理會與否,你都要說。」

馮氏感激應下,送走術士,便坐在床頭開始與林溫溫說話,一開始就是些希望她快些好過來,她不再責罵她之類的話,幾日後,馮氏見她不僅沒有好轉,且一聽她念叨,更加愁眉苦臉,李嬤嬤勸馮氏說點別的,三娘子平日里喜歡聽的那些。

林溫溫平日里不愛出門,卻是喜歡聽各家的八卦,馮氏思忖片刻,開口道:「三娘你可知,我前兩日聽人說,今上要給常寧公主說親,打起了寧家三郎的主意。」

果然,此話一出,林溫溫的眼皮瞬間抬起,且還多了絲光亮。

馮氏見狀,來了勁兒,繼續道:「這不是還沒春闈嗎,皇上怕這寧三郎空有其表,便想等春闈后,若他能考得功名,在給兩人指婚,便讓嫻貴妃先與寧夫人同個氣,怕放榜前,寧三郎與人定親,嫻貴妃便差人請寧夫人入宮,也不知兩人到底怎麼說的,最後兩人都垮著臉。」

李嬤嬤接話道:「老奴聽說,寧夫人不願意,說寧家嫡支要與五姓七望通婚,當場就拒了這婚事,嫻貴妃臉都黑了。」

馮氏嘖一聲,「這寧家的膽子可真大哦,那可是常寧公主啊,今上最得寵的女兒,她也敢直接拒了,不過……常寧公主……誰敢娶啊?」

李嬤嬤與她互看一眼,心裡也清楚傳聞中常寧公主的放浪行徑,寧夫人能願意才怪了。

兩人說完,又齊齊去看林溫溫,才發現她聽著聽著,用那被子遮住了臉。

被子里的林溫溫,臉如火燒,以前她還不懂娘親和嬤嬤說得是什麼意思,現在的她,已經見識過縣主與那些侍從在水榭中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日子過得很快,越接近春闈,林溫溫便越吃喝不下,明明身子好全了,卻還是不肯說話,連飯菜也不好好吃,整個人瘦了一圈,若是尋常女子,瘦成這個樣子該嚇人了,她卻硬是生出了一股惹人憐愛之感。

春闈這日,林溫溫躺在床上,獃獃地望著窗外,從天黑到露出一道白線,從白線到日頭升起,從升起到日光刺目,從刺目到紅日落山……

林溫溫幾乎一整日沒有進食,珍珠哭著勸她,她不說話,只哭。

院門要下鑰時,翡翠跑進屋,朝林溫溫道:「三娘子,顧家郎君回來了!」

林溫溫將視線從窗外慢慢移到翡翠身上,時隔一月多,終於頭一次開了口,她聲音沙啞,顫抖。

「真的嗎?」她問。

翡翠用力點頭道:「真的,是凌雲院的青才過來讓奴婢同三娘子轉達一聲的!」

林溫溫沒有洗漱,沒有換衣,餓了一日暈暈乎乎就扶著珍珠起身,若不是珍珠連忙拉了一件衣裳,她甚至只著裡衣便要朝外跑。

她們擇小路,避開人,一路小跑到流景院。

青才聞聲開門,林溫溫哭著衝進屋,看到床上的顧誠因,她頭一次不害怕鮮血,直接就撲到了他的身側。

看著手臂旁的淚人,顧誠因有種想將她攬入懷中的衝動,他指尖微搓,手臂緩緩抬起,卻懸在半空中,遲遲未曾落下,到底,他還是忍住了。

可心口生出的那片柔軟,卻無法控制,只能任由它們恣意的生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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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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