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陳陽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他的腦袋一時還有些懵，閉著眼就在喊：「小柔，頭疼——」

然後伸出一隻手放到床邊，等著自家溫柔賢惠的妻子把杯子放到他手中。然而，陳陽半夢半醒間並沒有等到溫熱的水杯，他茫然的睜開眼，道：「小柔……」

卧室的門被打開，姚宇黎端著瓷碗走進來，道：「剛才在叫我？要先喝水嗎？」

陳陽驚愕的張大了嘴，思維凝固了。姚宇黎把托盤放到床頭柜上，起身去給他倒水，回來扶著他坐起來，皺眉道：「晨曦，你是不是哪裡有不舒服？你告訴我。」

陳陽對這個名字不想計較了，他低著頭看自己可以去彈鋼琴的修長手指，道：「……沒有。」

姚宇黎把杯子遞給他，道：「我覺得你有點奇怪，是不是……還想著那個人渣？你是想讓我揍醒你嗎？你就是太懦弱了，又長成這樣，才會老被人欺負！」

這話換做其他人聽來大概很傷人，然而不管是現在的陳陽，還是那個……蔣晨曦，大概都不會反駁。陳陽是心頭一片亂，不知如何反駁。而從姚宇黎的角度來說，他現在的沉默，應該跟以前一樣。

姚宇黎目光強硬的瞪著他，直把陳陽瞪得額頭冒了汗，才小聲無奈的說：「我沒有，沒有想著他。」

姚宇黎哼了一聲，道：「騙鬼。你暗戀他三年，能輕易放開？」

陳陽快被他繞進去了，猶豫道：「那……我還想著？」到底是該想還是不想啊！

姚宇黎火氣更大，狠狠屈起食指敲響他的額頭，道：「不許想！再去想怎麼枉費我老媽子一樣伺候你一個月！先把身體養好，你這樣優秀，將來一定有好的男人的。」

陳陽沒去琢磨為什麼會伺候自己一個月，他慢吞吞的哦了一聲，道：「好……好的。」

他此刻的心情茫然極了，還帶著一點不敢相信任何人的恐懼。這是哪裡？自己的臉……又是誰？他到底整沒整容，還是……那個叫陳陽的25歲青年是不存在的，自己和青梅竹馬的妻子都是一場夢？

陳陽愣愣的看著淡藍色的床被，一時無話。

姚宇黎嘴巴毒，但也真心為他好。沒有再多訓他，把碗托起來，用勺子攪了攪，吹了一下，道：「溫的，喝了。」

陳陽抬頭看了看碗里紅澄澄的粥，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這……這是什麼啊？」

怎麼看起來不太正常？

姚宇黎火氣又要冒起來，但念在對方是個病號的份上就饒了他。強硬的用勺子挖起一勺粥，送到他嘴邊，冷冷道：「張嘴。」

陳陽不知怎麼的，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十分無所謂的。然而好像自從第一次醒來看到這個人……他的潛意識裡就有一股順從和……依賴。好像在他不知道的什麼地方，有一個聲音，一個想法的告訴他，這個叫姚宇黎的人很好，是他唯一的朋友，為什麼是唯一？陳陽不得而知。

他默默的張開了嘴，把粥喝進去。姚宇黎見他聽話，便把碗輕輕放到他手裡，道：「慢慢喝。」

陳陽不再反抗，乖乖的一勺一勺的把粥喝完。過程中覺得場景有些熟悉，如果不是夢……那麼在他出事前，姑且稱作出事吧，出事前妻子剛生了兒子后，他的岳母好像就常常給妻子熬這種粥。一樣的紅不隆冬，稠的可以當米飯，裡面還有一堆古怪的中藥味，也不知加了什麼藥材。

陳陽喝完，把碗放到柜子上。

姚宇黎心情好，問他：「還要嗎？」

陳陽又條件反射的說：要啊！大老爺們兒巴掌大的小碗吃個屁啊！

然而，沒等他話出口，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發現……飽了，竟還隱隱有撐著了的感覺。

陳陽目瞪口呆，姚宇黎時刻觀察他的表情，見狀趕忙問道：「怎麼了？肚子難受？」

陳陽把手拿開，自我沉澱了幾秒，道：「沒有，沒有。」

不知那個……蔣晨曦以前是怎樣的性格，但顯然陳陽這話說完后，姚宇黎又一臉大火的表情，好像……這個人經常這樣空口說白話一樣。

姚宇黎剛剛拿起碗準備去給他再盛一點，聞言重重把空碗放到柜子上，發出的聲音讓陳陽嚇了一跳。其實在同齡的男生里，他的膽子一直都是很大的，還被父母鄰里戲稱「傻大膽」，然而自車禍后醒來，世界好像就完全變化了，他長了一張不屬於自己記憶里的臉，他的妻子，他的心聲兒子，還有……他原來的家，好像都不存在了。他是誰？這是哪裡？蔣晨曦又是誰？

一切的一切都很陌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麼，記憶力的人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做夢？這對陳陽來說都讓他十分茫然和恐懼。

他的性格還是以前的，他並不應該因為這個摔碗的聲音而驚懼，然而卻在聽到那個聲音時，他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能蹦出心口，呼吸也瞬間急促起來。他的臉色一瞬間變的失了血色，驚慌的抬頭看姚宇黎。

陳陽心裡其實並沒有多麼嚇著，然而這些反應和行為卻好像都是潛意識的。

他的目光猶自帶著姚宇黎熟悉的小白兔一般的懦弱，姚宇黎竭力控制情緒，嘆了口氣，道：「晨曦，你什麼時候才能改了這個性格呢？你知道你這樣將來會多吃虧嗎？我不希望你受傷害。」

陳陽眼光不自覺濕了，他木然的聽著姚宇黎說話，心口疼的厲害。

姚宇黎看他的反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低聲道：「你這樣單純，這樣善良，我怕你會遇到第二個楊明浩，那時候……如果我不在你身邊怎麼辦？所以你要學著保護自己啊，不要那麼膽小，有人騷擾你，就狠狠的踢他下/身，有人罵你，就狠狠的罵回去。你要知道，這個世上，不是你善良，其他人就會對你友善的，明白嗎？」

陳陽眨了一下眼，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這一刻他不知心裡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巨大的絕望和悲哀一瞬間將他席捲，悲哀的情緒讓他難以自持，壓抑的只想大聲怒喊。

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陳陽自覺尷尬，忙拿手去擦，一個二十五的大老爺們竟然跟個娘們一樣掉眼淚，太掉價了！

陳陽綳著臉一邊狠狠擦眼睛，一邊心裡又莫名的難過要死。

姚宇黎心裡也不好受，他起身去拿紙巾，走過來遞給他，道：「擦擦臉，別用手擦，細菌多。」

陳陽默默的接過來，輕輕的把眼淚擦掉。

姚宇黎看了看他，對這個認識兩年的朋友是真的很擔心。

他嘆了口氣，把陳陽放在外面的手拿到被子里蓋住，道：「你剛才是不是肚子疼？不要隱瞞，跟我說實話。你不是醫生，不明白這裡面如果有問題對你的身體傷害有多大。」

陳陽聽的一愣，茫然的摸了摸肚子，很誠實的道：「沒有，真的沒有。」

姚宇黎仔細的看他的臉，他十分了解這個漂亮男孩的性格，所以看錶情就知道對方沒有撒謊，於是便道：「那就好。我再跟你說一次，無論哪裡不舒服，肚子疼胳膊疼大腿疼都要告訴我！聽到沒有？」

陳陽很想說一聲：沒聽到！但是……他沉默了幾秒后，還是說：「聽到了。」

姚宇黎嗯了一聲，起身收拾餐具。昨天他回家時就擔心蔣晨曦，忙完家裡的事情后一大早就趕忙趕了回來，卻看到對方床頭的血跡，他一瞬間心臟都要嚇停了，不知那血是從哪來流的，害怕蔣晨曦出事，慌亂的差點要打電話找人幫忙，就聽到衛生間里有動靜，走過去才看到那個一直以來性格都十分軟弱的人正坐在地上，手腕纏著厚厚的毛巾。

姚宇黎那一刻真的有想揍人的衝動，不止是蔣晨曦，還有那個人渣。蔣晨曦暗戀楊明浩三年，在四個月前得償所願，兩人甜蜜又詭異的熱戀了三個月，直到一個月前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讓人震驚的事情，同時楊明浩死性不改，終於結束他人生中最長的戀愛，一個電話都沒有的找了新女友。蔣晨曦情緒激動出了事，整整一個月都躺在床上沒下來，是姚宇黎寸步不敢離的照顧他，將他一點點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昨晚坐在家裡的客廳中可父母吃飯時，姚宇黎沒有一刻不後悔。到了現在，他看到蔣晨曦平安的坐在床上異常乖順的喝粥睡覺，他一顆心才落回原地，鬆了口氣。

如果那個刀口再深一些，蔣晨曦再狠一些，恐怕今天他看到的就真的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姚宇黎想到這裡便心裡一陣寒冷，吐了口氣去廚房洗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