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天大老爺
一聽便宜老爹又惹了事,韓佑顧不得其他,小跑去了前堂。
怪不得剛才百姓連連叫好,自從來到京中任了府尹,老爹就是在這一聲聲百姓叫好中逐漸迷失了自己。
「一群刁民!」
韓佑暗暗罵了幾聲。
他知道以老爹的脾氣這一天早晚會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突然,來的這麼快,竟然連王爺都敢得罪。
不說那主事,也不提那少卿,單單說九王爺,雖說是閑散王爺,可人家的的確確是天潢貴胄,連皇室宗親的顏面都不給,結果可想而知。
京中不比其他州府,一國之中樞,大家混就混的是個顏面,老爹打的哪是王爺義子的屁股,分明就是打王爺的臉,啪啪的,還是超級加倍著打。
無論那九王爺得不得寵,此事傳出去后,梁子算架上了,九王爺哪怕脾氣再也好也得將這場子找回來,若不然以後出門都不好意思欺負百姓。
韓佑匆匆來到前堂,爹,見到了,苦主,見到了,仨倒霉催,也見到了。
便宜老爹韓百韌親自下場,手提水火棍,端的是個威風凜凜。
一張國字臉怒目圓睜,三品紫玉帶挎於腰間,一米八的身高和準備隨時偷袈裟一般,膀大腰圓,明明略顯寬大的朱紫色官袍穿的和個緊身衣似的。
一共三個倒霉催,柳四郎,昏厥在地,出氣多進氣少,五板子,破肉爛皮。
倒霉催二號,吳家二婿,撅著屁股,姿勢比較羞恥,昏厥了過去,下半身血肉模糊,和讓莫三比克大鬣狗給掏了似的。
倒霉催三號,九王爺義子張遠志,身份最高,挨的也是最狠的打,沒挨板子,因叫囂要令韓家沒了九族,被韓百韌一個大逼兜子呼堂柱上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匆匆跑來的韓佑,本還有著千言萬語要勸老爹,目光掃過後,微微嘆了口氣,只剩下了沉默。
他看到了苦主,心中百味雜陳,怒,卻又是無可奈何。
來之前,只知是柳四郎縱馬撞傷了百姓,卻不知這百姓是一農婦,非但是農婦,還是個懷胎五月的孕婦。
躺在木板之上,右腿鮮血淋漓,緊緊咬著牙關,面色蒼白,旁邊有一郎中手忙腳亂的為其診治。
懷胎五月拋頭露面,不過是為了些許度日錢財,北市售賣粗布,卻被醉了酒的官宦之後縱馬撞倒,孩子,保不住了,腿,亦是保不住。
這讓韓百韌如何不怒,如何不動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
余怒未消的韓百韌聲如洪鐘:「北市縱馬,傷及無辜百姓,王法何在,天理何在,本官忝為這京中府尹,見你這惡徒非無懷罪之心,還…還…我去你娘的。」
畢竟沒讀過幾本書,韓百韌一激動還忘了詞兒,憋了半天,抬起腳朝著九王爺義子張遠志來了個大腳抽射。
唯一沒暈倒的張遠志悶哼一聲,撞在堂柱上,額頭鮮血橫流。
韓佑搖頭不已。
他可是聽家中下人說過,以前在軍中時,老爹最擅長催眠,之前有個不長眼的校尉被老爹催了一腳后,在床上眠了小半年,醒來後有點睡大勁兒了,落下了些許的後遺症,走路蹦蹦噠噠的,挺萌。
堂外群情激奮的百姓們大喊了一聲「好」,隨即「好」聲不絕於耳,不少百姓高呼青天大老爺。
在一聲聲「青天大老爺」中,韓百韌掐著腰,得意非凡,愈發迷失。
人家當官,圖的是個財,是個名,是個權。
唯獨韓百韌,天天上班就圖個樂呵,百姓樂呵,他也樂呵。
滿面悲苦之色的書判文吏王平見到了韓佑,沉沉的嘆了口氣。
王平雖是小小書判文吏,當年軍中熊羆之士,也是個被窩裡放屁能聞能捂之輩,跟著韓百韌回到京中后,用命搏了些軍功又使了半數家財,這才得了一個小小的文吏之職。
王平三十開外,瘦的和餓脫了相的馬犬似的,皮膚黝黑,一對招風耳,眼如銅鈴,圓鼻頭,長有點像是開飛機的舒克。
韓佑滿面鬱悶,看著王平低聲道:「王哥,你聽書不,給你打個八折。」
「誒呦我的少尹啊。」王平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聽書,老爺的官位都要保不住啦。」
「我一會給你講個刺激的,白雪公主和七個老爺們不得不說的故事,怎麼樣。」
「這…」王平吞咽了一口口水:「這名為白雪的公主殿下…身子骨竟如此硬朗?」
韓佑強顏歡笑的嗯了一聲,估計老爹這府尹當不過三天,自己得想辦法賺筆快錢兒帶著老爹一起跑路了。
韓百韌轉過身,見到了好大兒韓佑后,露出了一絲笑容,隨即回到書案后一拍驚堂木。
「將那案犯押入大牢,尋其親族,先賠李張氏錢財七貫,既不認罪,那明日再打…不是,明日再審,退堂。」
百姓又是叫好,韓百韌洋洋得意,堂中衙役將死狗一般的柳四郎架走了,至於剩下兩個倒霉催,堂外有家丁,低著腦袋將人背出了堂外,臨走之前,滿面怨毒之色。
苦主走了,案犯押入大牢,出頭者挨了頓打,百姓也就散了。
可此事餘波又哪會就此平息,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傳遍京中。
韓百韌吸溜了一口冷茶,揮了揮手屏退了衙役與王平,韓佑這才沒好氣的說道:「爹,您這是何必呢,那可是九王爺的人,鬧不好官位難保。」
「佑兒莫要擔憂。」韓百韌哈哈一笑:「這鳥府尹,爹早就不願做了,誰他娘的願做誰做,了不地便將爹打發到邊關吞黃沙罷了。」
「那您直接請辭就得了唄,為什麼天天得罪京中世家與官員。」
「吏部那群狗日的不許。」韓百韌給韓佑倒了杯茶,美滋滋的:「不許,老子就逼他們許為止!」
韓佑揉了揉太陽穴,想了遍前因後果,愈發覺得哪裡不對:「這事說不通啊,柳四郎他爹就是個小小的主事,吳大人是少卿,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更別說還牽扯到了九王爺。」
「誰曉得。」韓百韌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道:「還求情,撅屁股上供,跑這獻眼來了,老子管他少卿正卿,又能如何。」
老爹不在乎,韓佑卻不能不在乎,微微一跳坐在了書案上,想了片刻。
「爹,不行咱還是馬上請辭吧,這府尹咱不當也罷,北郊不是還有幾畝閑田嗎,都主動請辭了,吳少卿與九王爺那邊應該也消了氣吧。」
「可為父想…」
韓百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喃喃不語。
「孩兒知道。」韓佑和哥倆好似的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孩兒知道您做夢都想著回沙場,可您今年都四十齣頭了,享享天倫之樂不好嗎,您就當個農家翁,孩兒想辦法多賺點錢,咱消消停停過日子,我好好孝順您。」
韓百韌長嘆了一聲,沉默許久后又露出了笑容:「好,那便聽佑兒的,明日宮中朝議,為父請辭,這就書寫請辭章程。」
「別,千萬別。」韓佑連連擺手:「您那文風太喪膽了,還是讓王平給您代筆吧。」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慢慢有些憧憬未來的農家翁生活。
京中,朝堂,本就是風波不止不息之地,抽身而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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