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臘月十七
西南山區,大福村,臘月十七,夜十點。
寒風從打開的門縫灌進來,我打了一個寒顫,睜開眼,我剛竟坐在柴屋裡睡著了!
屋外依稀傳來水聲,我揉了揉眼睛往外走。
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井邊,手搓著盆里的衣服。
「奶奶——」我輕輕喚了一聲,鬆了口氣。
奶奶沒回頭,語氣輕柔說:「小草啊,你這校服都放了好些天了,也不曉得洗……」
我從小就勤快,那盆里的衣服,卻放了好多天沒洗,略微一算,有七天了吧?
我覺得奇怪,我怎能讓它足足放那七天呢?
這不是我的風格啊!
我走近去,自從考去了縣裡的重點高中,我已許久沒見奶奶了,她好像更老了,頭髮都白完了,即使穿著厚厚的棉襖,依舊可見那瘦弱的身骨。
我父母死得早,這些年,奶奶為了養育我,吃了很多苦。
我眼角有些酸,撩起衣袖,準備去幫忙。
奶奶伸手將我推開,「水涼!」
我便端了根板凳坐在奶奶身邊,看她利索地將衣服清洗好,我與她一道,將衣服擰乾了涼在院子里。
做完這些,奶奶回過頭望著我,感慨地說:「轉眼就十七年了,小草都長大了……」
奶奶的目光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我眼中的淚花瞬間傾瀉而出,我伸手抱住奶奶,承諾道:「等我考上大學拿了獎學金,我一定買個洗衣機,這樣奶奶就再不用大冬天用手洗衣服了!」
奶奶手裡的動作一頓,彷彿想起了什麼。
她又喚了我一聲:「小草呀……」
「奶奶?」我抬頭看去,除了奶奶眼中的難過,沒聽到她再說話。
這時我的手觸摸到奶奶的手,剛用冰水為我洗衣,她布滿老繭的手,十分冰冷。
我忙用自己的手去捂。
奶奶沒動,由著我捂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別忙活了,小草!」
我皺著眉,我的手明明很暖和啊,怎麼就捂不熱奶奶的手呢?
「小草啊!」奶奶突然壓低了聲音說:「你大伯將我藏在廚房菜罐子里的東西偷走了,你得找回來啊!」
我臉色一變,「奶奶,尤顯貴那個狗東西又來偷東西?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去找他!」
尤顯貴就是我大爺爺的兒子,我得叫大伯。
但這廝,是個吃喝嫖賭樣樣沾的混賬東西,平時不務正業,四處偷雞摸狗,這些年,因了這點沾親帶故的關係,他可沒少欺負我們孤孫寡婆,所以每每提到這混賬,我真恨得牙痒痒。
「小草啊——」奶奶用力拽著我的手不讓我去,她著急地說:「你這次不該回來的!」
「這是我家,您還在呢,我憑什麼不回來?」我脫口而出。
奶奶卻愁容更深,她哀嘆道:「我可憐的小草哎,這個尤顯貴,他這次是沒按好心的。」
「他啥時候按過好心呢?」我回說。
奶奶望了一眼門外,滿臉愁容說:「都十七年了,她恐怕就要回來了……」
「誰要回來了?」我疑惑問。
奶奶瑟瑟發抖,目光緊緊望著大門的方向,夜裡的寒風吹著,我趕忙進屋去給她拿大衣。
等我再出來時,院子卻空了,剛剛還站在那的奶奶不見了!
「奶奶?奶奶?」我四處張望,都未見她身影。
正在疑惑時,突然聽到牆那頭有人在說話,是一道熟悉的男聲。
「那東西你都放好了嗎?」
一個女人小聲回答:「放好了,就藏在我床底下的。」
「那就好,現在就只能給那老東西送走,咱就等著數錢吧!」
「但那丫頭都這麼大了,她能聽你的?」
「現在我就是她的家長了,當然都得聽我的!」
「這丫頭自小就野,你可看仔細一點……」隨著聲音,我竟奇迹地發現,我身體漂浮在半空中,這個角度,剛好能清楚地看見,尤顯貴和王寡婦朝我家方向走去。
尤顯貴說:「放心吧,對付這丫頭片子還能難到老子?只要看住不讓她跑就行了!」
說完,他們就推開了我家的大門。
我只覺得身體一個激靈,再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滿目的白色。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菱,眼前的火盆里,紙錢還沒燒完,我跪坐的前方,赫然出現一口黑色的棺材!
而棺材後面,擺放著一張遺照。
我的心一陣抽痛,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原來剛才只是做了個夢,夢裡我不記得我奶奶已去世了,今日正是她的頭七,我在為她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