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捉弄
顧曇想到蕭暄還在青紗帳后,心跳了跳。
她跟著柳浩歧往裡走。
見他徑直往羅漢榻走去,心頭微松,她眼角餘光往床帳旁瞟去,瞧見了一雙男人的鞋履。
那是蕭暄的鞋子。
一側的衣架上,蕭暄的腰帶正堂而皇之地搭在她的腰帶旁。
屋內處處都有蕭暄的痕迹,若是柳浩歧再多呆一會,除非眼瞎,否則定能發現異樣。
顧曇心怦怦直跳,原本理直氣壯的報復,這會反倒做賊心虛之感在心中蔓延。
心念電轉,想著該如何趕緊讓柳浩歧出去。
偏偏柳浩歧沒有絲毫髮現的跡象,體貼地給顧曇倒了盞茶,歉疚地說道:「夫人,我也知道讓道陽真人把脈委屈你了,可你也知道母親她是一番好意……」
顧曇握緊手心,面上的笑容淡不可見,也醒悟過來剛剛柳浩歧說的道陽真人把脈是怎麼回事。
她嫁給柳浩歧五年一無所出,偏偏柳浩歧彷彿要在她這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身上弔死一樣,死活不肯納妾開枝散葉。
多少女人對她又羨又恨。
她的婆母靖安侯夫人更是心善,即使五年沒所出,也不曾呵斥過一句,反而四處找生子秘方。
京都誰不說顧曇命好,遇上一個和善心寬的婆婆,拿她當親女兒疼。
顧曇垂下眼帘,遮住眼底譏諷,能不護著嗎?
真正不能生的是她寶貝兒子,可不得好好哄著她,供著她,好替柳浩歧背黑鍋。
誰能想到,英俊瀟洒的靖安侯世子柳浩歧是個天閹。
柳浩歧見顧曇垂著頭不說話,尷尬地摸摸鼻子,目光落在某處,眉頭皺起。
「怪不得進蚊蟲,你這窗沒關。下人怎麼侍候的?」
說著,他起身往窗邊走去。
顧曇心跳加速,她不知道柳浩歧是否會看到青紗帳后的蕭暄。
她的身上有些濕熱,是汗意:「不怪他們,是我想要透透氣。」
說著,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些許的委屈。
柳浩歧關好窗,回身時餘光好似看到青紗帳動了動,剛要舉目看過去,目光掃到顧曇臉上的落寞。
透透氣,為何?
想到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柳浩歧有些心虛。
他快步走到顧曇的身旁,一手攬住她的肩膀,看起來虛情假意極了。
「曇兒。我知道這幾年讓你受苦了,我向你保證,這次過後,我一定會勸母親收斂一些。」
「我會對你好的,也會盡我所能補償你。」
柳浩歧突然的舉動讓顧曇猛地抬起頭,臉色複雜欲言又止,差點將肩頭的那隻手掃落。
而青紗帳后的蕭暄,也在這一刻,神色冰冷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對身影,不知在想什麼。
他們三人離得極其近,柳浩歧直到離開也沒發現這屋內不止他跟顧曇,還多了一個人。
顧曇匆匆地收拾一通,未免柳浩歧長時間呆在屋內,催著他去前頭找道陽真人把脈。
等他們到時,道陽真人的禪房已有好些世家主母在場。
「到這裡來。」靖安侯夫人正等的焦心,見她來了,才總算鬆了口氣的模樣。
「母親。」顧曇收回目光,緩步上前,彎身行了一禮。
又一一向屋內其他的貴人行禮。
顧曇一進門就遭了不少目光,別的不提,就說她成親五年無所出,就足夠讓人側目。
她在京都世家裡頭名聲可不好聽,不識大體的妒婦,不下蛋的母雞,占著茅坑不拉屎……
今日的顧曇在眾人眼中,很是不同。她嘴角掛著溫柔親和的笑,和各位夫人寒暄。
就連讓道陽真人把脈時,也是坦坦蕩蕩,大大方方的,還問了好些該如何養護身子的良方。
這樣的主動,刺得柳浩歧心臟一縮,不由自主別過眼去。
在場的眾人神色各異,靖安侯夫人心裡更是亂糟糟的,到了後面如坐針氈,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就一個兒子,卻苦命地攤上那樣的隱疾。
也不知兒媳婦今日是怎麼了,一反常態。
見顧曇坐在道陽真人身旁,好似還有許多問題要問詢,連忙岔開話題,「顧氏,後面還有好些個夫人要找真人問詢,咱們問了些就夠啦。」
她總覺著今日的兒媳婦不大對勁,從前死氣沉沉的,今日連眼角眉梢都帶著春意。
這樣的狀況她見過不少,大多都是……
正想著,禪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個小道童掀簾進來,脆生生地說道:「師父,太子殿下來了。」
禪房內為之一靜,眾人大驚后紛紛起身,整理衣冠,躬身垂首,等著迎接太子到來。
屋外清風吹盪,門帘晃動。
一個身形高大,深青長袍的男子,寬袖飄然而來。
當他跨入門檻,屋內人呼吸一滯,青年的眉眼極為俊朗,身上帶著讓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那一雙漆黑幽暗的眼底,彷彿能吞噬人心。
與還在道陽真人身旁,來不及離開的顧曇撞上。
那道目光彷彿蛇信子般,在她身上遊走。
所到之處,如烈火灼燒,又如墜深淵,叫她頭皮發麻。
她緊捏手指,剋制自己心間的翻滾。
直到那道視線挪開,她才鬆開緊捏的拳,餘光輕抬,瞥見那抹深青色的身影朝道陽真人處走來,越來越近。
「怎麼來了?」道陽真人眼神含著笑意。
蕭暄與道陽真人寒暄時,所有人目光都追隨著蕭暄,又瞥向顧曇。
眾世家婦只見蕭暄面色沉穩,步履從容。而顧曇神色清明,嘴角帶著得體的笑,端方地站著,不見絲毫慌亂。
哪裡有舊情人重逢,該有的尷尬模樣?
顧曇的過往,滿京誰能不知?
她十歲那年,宮中就曾有流言出來,待顧曇及笄,就將她聘入東宮。
雖說是流言笑話,但眾人心知肚明,顧曇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家媳婦。
更何況,當年的蕭暄對顧曇可謂是珍重又珍重。
誰知,原本可傳為佳話的姻緣,在顧曇及笄日,變成泡影。
蕭暄所站之地就在顧曇的左側,廣袖長袍垂落,似有似無地同她的衣擺搭在一處。
一股屬於他身上的氣息飄入她鼻端,疏離淡漠,彷彿拒人千里之外。
顧曇恭敬地垂著頭,莫名地腦中飄過之前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情形。
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羞赧。
臉頰微燙。
一股難言的局促爬上顧曇的心頭,她如同行走在懸崖邊,刀刃上的人。
在她準備輕抬步伐,準備離開時,身側的人眉眼含笑,嗓音低沉:「世子夫人,別來無恙。」
廣袖之下,戴著銀色細環的手,屈尊降貴般地捏著她的細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