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她有「兄妹之誼」
姜雪順利拿到了賀原送來的葯。
賀原按她說的,製成了一味能通過皮膚、傷口浸染,進入心脈的慢性劇毒。
他將葯送到姜雪宮中后,隔日,便向皇帝上表請辭,攜賀家老小,回了膠東。
姜雪偷偷出宮去送他,賀原那日穿著青布衣衫,花白的頭髮與鬍子,看起來就像民間一個普通老者。
姜雪落淚央求他不要走,賀原央請她回宮。
姜雪問:「是否因我......所以您要離開京城?」
賀原依舊如往日般慈愛地看著她,對她說:
「是老臣老了,老臣近日總做關於故鄉的夢,老臣真的很想回去看看膠東的風光。」
姜雪即將轉身回宮時,賀原道:
「殿下,您不僅僅是大皇子的妹妹,更是聖上娘娘的女兒,還是天下人之公主殿下。」
「聽賀爺爺的,不要再自傷、自毀、自苦了。您有自己的責任,請務必珍重自身。」
「殿下,日後往事,都要向前看。」
一月後,姜雪如願收到了蕭圻離世的消息。
半年後,賀原病逝的消息傳來。
姜雪初聞,只覺痛感錐心。
她怔忡半晌,只一再詢問曉春:「賀爺爺,真的是病逝嗎?」
曉春答道:「殿下,是的。老院正的同僚收到賀家傳來的訃告,確是病逝。」
「真的只是病逝嗎?」她又問。
曉春見她不對勁,道:「殿下,奴婢著人去膠東為您探問一二。」
半月後探問的人回宮稟報,賀原是突發時疾而去,病逝的前一日,飲食、精神都還不錯。
曉春原以為姜雪只是關懷太過,開口安慰道:
「殿下,來人說,賀院正走得很快、很安詳,並未受病痛折磨,您不要太過哀傷。」
姜雪只輕輕道:
「你們下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待人走後,她將自己埋在錦被中,哀慟大哭。
她不曾想到,賀爺爺竟會剛正至此。
以賀爺爺的醫術,怎麼被小小時疾奪去性命。
以賀爺爺的醫術,造成自己病逝的假象,又有何難。
畢竟當時他給自己的葯,就是能在不知不覺中讓人毒入心脈,暴病而亡的。
他叮囑姜雪不要執著於過去,自己卻終是無法原諒自己背棄了醫者的本心。
他選擇了讓自己背負所有因果,所有罪業。
十六歲的姜雪知道,她為著自己的一腔怨恨,逼死了那除父母兄長之外,對自己最好的賀爺爺。
姜雪明白,賀原一生行醫濟世,若非她一再逼求,他不會行此害人之事。
她抬眸堅定地看向賀知林,雙手舉至額前,緩緩下拜,朝他叩首。
這一拜,是拜賀原賀老大人。
她起身,再拜。
這一拜,是拜她心中對賀家,對賀知林的愧疚。
她眸中有熱淚留下,緩緩道:「當年若不是我任性妄為,賀老大人不必做出違心之舉,他的死,是由我而起。」
賀知林雙目茫然,腦中很是混亂。
他分不清楚,祖父到底是壽終正寢,是愧疚過度抑鬱而終,還是真的為償罪業,服毒自盡。
他霎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姜雪。
姜鈺在一旁,意欲扶起姜雪。
姜雪卻巋然不動,她定定對著賀知林道:
「賀哥哥,我負賀家甚多,本是無顏對你。」
「今日得以再見到你,我才有機會自呈己罪。」
「我不求你能原諒我,只求將此事說出,讓你知情。」她苦笑,「也讓我自己,能有一個贖罪的機會。」
「殿下,」賀知林長嘆一口氣,道:「您先起來吧。」
他神色複雜,看著門外。
「我不知當年具體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自認是了解祖父為人的。」
「他性情剛直,若他心裡不願,縱有千軍萬馬,他也不會低頭。」
「殿下,小的時候,我常常聽祖父跟我提起你。」
「每當我頑皮犯錯,他總會說,」他複雜地看著姜雪,「他說,小公主年幼我三歲,卻是如何如何知禮聽話。」
「說句大不敬的話,祖父他是真的很喜歡殿下,就像把您當成親孫女兒一般。」
「平日有什麼好玩的,他給我一份,必定會留一份給您。若只有一份,也必定是給您的。」
姜雪的長樂宮中,還擺滿了許多幼時賀原相贈的玩具。
她病時若鬧脾氣,不肯看病不肯吃藥,賀原每次都會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樣玩具哄她。
她心內絞痛,道:「我知道,我深負賀爺爺的恩情。」
「不,」賀知林自嘲道,「祖父經常說,您是君,我們是臣,向來只有臣負君恩。您的雷霆雨露,都是恩澤。」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殿下自責。」他道,「我只是想告訴殿下,祖父的選擇,從來不是背棄本心。」
「只不過本心有萬種,在那時,他選擇遵循的,是那顆憐惜殿下的本心。」
「殿下起來吧,此事此時我不想再提。」他道。
「我此刻來,為的是那對母子之事。」
姜雪打斷道:「賀哥哥,我今日選擇同你坦白,就是想要告訴你。」
她起身,道:「我已愧對賀老大人許多,我不能再利用他的孫子為我做事。」
「殿下對我,只覺得是利用嗎?」賀知林苦笑。
「我幫殿下,殿下認為是有利可圖嗎?」
「不......」姜雪忙開口,卻被打斷。
「難道,就不能因為我對殿下有,」賀知林道:
「有兄妹之誼嗎?」
兄妹之誼,這四個字說出口,連他自己都在心底嘲諷自己。
賀知林看著姜雪怔愣的表情,苦笑道:
「是我僭越,竟妄自將自己視為殿下之兄長。」
「不是的,」姜雪急忙開口道,「賀老大人在宮中時,我喚他一聲賀爺爺,你自然是我的兄長。」
「只是顧府之事,我擔心其中還有牽扯,我不願把你拉下這攤渾水。」
「如果賀知林的身份讓殿下卻步,」他扯出一抹笑,「那就繼續將我當成游醫顏哲吧。」
「殿下無愧於顏哲,與顏哲也是素昧平生,」他道,「就不用有這許多顧慮。」
姜鈺突然開口,道:
「雪兒,你先前說,只剩知林對你要探查之事有些線索。」
「既如此,你該想想,顧府之事的輕重緩急,再答覆知林。」
姜雪猶豫了。
如今父皇並不知顧霖壇的真正為人,有心提拔。
不止給顧霖壇翰林院修撰之職,還有心將他引薦給外祖父,讓他插手尚書台之事。
只怕顧霖壇在朝中身居要職,只是時間問題。
她開口道:「賀哥哥,賀爺爺於我有恩,我於賀家有愧,我做不到將你當作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今日你助我之情,我受之有愧。日後,我會盡我所能,贖我之罪。」
姜鈺道:「既如此,知林,你前來所為何事,說吧。」
賀知林道:
「今晨給殿下診完脈后,顧霖壇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