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百里
沈小葉澆滅煙火哈哈笑出聲,看著表哥丟下麻袋,惱羞成怒的拾叉追擊,她連忙止住笑:「追不上的。」
「也不一定。」恆溪道長腳尖點地,嗖的飛彈數米去追。
沈小葉「哇」的驚呼,對著走來的外婆一揮手,也跑去追。
林氏看著麻袋裡拱來拱去,嘆口氣檢查收口再找束草狠狠紮上數圈。
而這一頭兒,沈小葉跑進山,樹木影映間,她失去了前面兩人的蹤影。
好在小玄貓視力超標,很準確的指明方向,她追過來就只見到了表哥爬在大樹叉上張望著。
她問:「道長呢?」
「正追著,看,他那銀針已經命中一隻。」沈存庚舉舉手裡一隻大肥兔晃晃。
沈小葉利索的爬上樹來遠望,視線所到之處盡皆草木,這片山林屬於村裡的公產,連接著更深的老林,深入幾十里之後就屬於另一個縣界。
她看不到恆溪道長的身影,借著滑下樹的功夫遮掩,再次問小玄貓卻未得到回答。
於是倚著樹榦閉目探看車廂,發現小傢伙兒對著左邊車窗不斷撓抓。
「你怎麼?想出去?」她抬眼看錶哥專心瞭望中,乾脆意識閃入空間。
小玄貓瞥一眼她,失落的收爪卧下,道:「我似乎感應到自己的肉身了,只一下它又不見。」
「它在附近飛過?」沈小葉不禁心下一凜,太過玄幻。
小玄貓晃頭:「不是不是,就神魂在發出提醒,肉身距離我在百里左右,你往左邊再走走。」
「我現在可走不出百里。」沈小葉雖然如此說,但還是睜眼邁步行動。
在她走了七八米小玄貓持續催她走快些之際,沈存庚終於發現並看來:「別往裡面再走。」
話音未落,他已從樹上直接跳下,一個箭步擋住路,「小葉,我娘要是知道你深入山林,肯定先打斷我的腿。」
沈小葉絕對不懷疑大舅母的慈母棍,她頓住腳步道:「我沒想往深里去,就看看附近可以摸到野雞蛋不。」
現下,只好先對不住小玄貓了,她不能無視家人的擔心。
沈存庚彈下她腦門,「犯什麼傻,村裡人經常打這兒進進出出砍柴采果,野雞哪敢在這兒孵蛋。」
「哈哈,沒有野雞蛋,倒有隻野雞。」恆溪道長的聲音傳來,不過片刻他拎著一雞一兔走出林間。
沈小葉捧場道:「道長威武。」
「嘿,太假了。罰你宰殺野雞,好叫貧道嘗嘗庚小哥兒口中椒麻雞的美味。」恆溪道長這一脈不禁葷腥,咳咳,他和戒嗔是酒友。
沈小葉連連點頭,「沒問題,我四舅的拿手好菜。」
沈存庚接過獵物又還給對方銀針道:「您輕功真的好,我原來以為輕功只在話本里有。」
「不過一個快字罷了,真讓我一飛三丈,卻是不行的。」恆溪道跟著兩人下山。
沈小葉故意慢半步閉個眼,馬上見到小玄貓對著她厥個貓屁股。
她也沒得辦法,需要規劃一二改天再進山讓它感應,起碼先把幾畝地澆完。
可等到跟外婆匯合,沈小葉才發現她和表哥被禁足十天,不得到這邊田地來。
「為什麼呀?僱人澆地得花錢的。」兩人齊齊驚呼。
林氏平靜的道:「我樂意。你倆打算忤逆?」
好大的鍋,兩人一致猛搖頭,得,禁足吧!希望四舅(叔)快快回來,給他倆張目。
儘管沈長歲聽不見二人心聲,卻已經在回家的路上,村裡的一輛牛車一輛騾車,速度不快但擱不住車輪沒橡膠,他十分不願受顛想下車自己走一段路。
奈何錢里長一直拉著他說話,不許他下車與後車上錢五坐一輛,那兩房都是自己本家,哪個都要操心,「歲哥兒,縣丞判下杖刑一百加徒三年之後,州府有幾成會改判?」
「大約不會改判。」初判之後,沈長歲有私下向縣丞請教,得知朝中近來對兄弟或家族不睦類的案子,均不得贖且有加重判的例子。
很難說不是因為兩個皇子被嚴罰引發的後續,但願陸觀不會被罰的太過厲害。
他卻是不知,陸觀此刻正和一二十個少年人,趴在皇宮一處大殿外,由著各自長輩抽著竹鞭子揍,卻是沒誰敢痛呼出聲的。
啪啪啪
陸觀覺得原身大伯打的真實在,他嘴裡咬著布團悶哼,並時不時看看左右,除了能瞄見大殿門口有太監站著監督,沒掃到皇帝半分影子。
直到身後挨了百鞭之數,才聽見那太監揚聲道:「陛下口諭。」
「臣接旨。」負責行刑的大家長們,紛紛拜倒在地,至於被行刑的少年起都起不來,還有好幾個已經暈了。
陸觀勉勉力倒是可以爬起來,但他寧願趴著大地也不想跪,索興就裝暈。
耳邊只聽那太監同常人一般的聲音講:「爾等年少正當習文學武時,今特賜爾等入國子監聆聽聖人教誨一年,凡取年末頭名者許參試文武舉,及第后可入官。欽此。」
「臣領命,謝陛下隆恩。」
「草民領命,謝陛下隆恩。」
爾後,宣旨太監居然沒多做停留,連讓家長們塞銀子的機會都不給,便匆匆離去。
陸觀被大伯扛到肩上,先於眾人離宮。
宮門外早有自家馬車等著,待他被放到軟墊上,馬車啟動后,就聽陸大伯道:「別裝了,今天回去開藥養好傷后,到國子監報到。」
「大伯,」陸觀入鄉隨俗,儘管上午剛見到僅交流片刻,但他喊的一點也不磕絆,「我聽著,沒有在年末考中第一名,就不許再考文武舉得官的意思?
而且以後,也不許再入朝為官?只有半年學習時間吧?」古代沒個官身傍身,怕是不大好混,看沈恆一身麻布衣就知。
「早拿齣兒時這份機靈勁兒,哪會有這一糟。」陸大伯恨鐵不成鋼,掃見他臂後到大腿滲出的血跡,抬起的巴掌又瞬間收回。
陸觀呼出一口氣,道:「估計都別想拿到第一。」
一群貪玩兒的少年,跟人家國朝初期的監生爭奪第一,不能說做不到,只能講是不可能。
他又問:「我還能得到蔭封的世襲千戶嗎?」
陸大伯皺眉,「今日旨意一出,只有你的後輩方可入營襲封領職。
陛下登基后,將先皇賜你爹的世襲百戶升為世襲千戶,加恩你武勛正五品驍騎尉,雖不領職領俸,卻有陛下恩賜的京效兩百畝莊田,可免丁糧。還有每到年節的恩撫賞賜及一座內城兩進宅,足以衣食無憂。
日後千萬別想走什麼捷徑,尋誰幫你襲那千戶之職。」
「如此,千戶可能借襲給我哥?」有個五品武勛虛銜也不錯,陸觀印象里哪個朝代可以將武職由族親借襲。
陸大伯立刻捧起他的臉,正色道:「不可!你爹用命換來的襲封,不準借。哪怕你大哥二哥是你爹的親侄子也不行。
陸觀,你要記得,錢財或可在你承受範圍內仗義借出,因為即使對方不還亦不會傷你太多。
可這官職不一樣,自立國三十四年以來,因借襲武職最後把官司打到御前的,兩隻手加起來不夠數的。
我不希望將來死後,你們兄弟反目。」
原來我前世今生都叫陸觀呀!今生的爹救的是登基前的現任皇帝。
「可因為我的事,大伯要從禁軍調去西大營,得每日里風吹日晒的備操。」陸觀雙目盈滿歉意。
陸大伯輕拍他的臉,笑道:「臭小子,終於知道大伯天天陪在身邊的好處了。
以後離家不過二三十里,騎馬回家不過一兩刻鐘的事,再者大伯還官升一級,空閑更多。」
「大伯,我幾歲了?」明升暗降不足奇,陸觀做出努力抬起上身的姿勢。
陸大伯伸手一個巧勁兒按他趴下,「知道你十四歲不是四歲。
你猛一下又找回機靈勁兒,大伯還不大適應。
咱這次的差事輕閑,只需負責梳理數天前整頓過的軍械即可。」
他頓了頓,貼近小侄子耳邊斟酌著道:「大伯這禁軍指揮僉事,是很多人眼裡的必得之位。
自你去年與眾武勛家兒郎玩在一處,就常頂撞與我,至今時遊園之事,焉知不是有人早早設局。
不過別擔心,等幾天你大哥會從西大營調回京,他會護著你。」
打弟弟沒了,弟媳又難產而亡后,小四哥兒變的沉默許多,他常常後悔不該顧忌當時在陛下潛邸當差,沒有早點把弟弟從邊軍調回京里。
「小四哥兒,你三四歲從邊關送到我身邊養著,名為侄實為子。
大伯疼你都疼不過來,眼見你受人鼓惑疏遠我,大伯難受……」陸大伯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把小侄子哄去遊園的人他已知是誰,此事沒完。
陸觀能感受到對方的真摯,他抓住大伯的手嗡聲道:「大伯,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
「嗯,咱們請老御醫幫你調理,手腳馬上就能活動自如的。
對了,我已從蒲九那裡打聽到救你的恩人,派了陸伯去送謝禮,此刻差不多已到靈河縣。」陸大伯可不止備了一份禮,但凡那天搭把手救小侄子的,他都送謝禮。
陸觀抓住機會道:「我想痊癒之後,再親往一趟致謝。」
「應該的,到時大伯請假陪你去。」陸大伯感覺小侄子經此一事,懂得人情世故了,調出禁軍也值。
……
靈河縣這頭兒,沈長歲早已轉移話題,正與錢里長和大伯討論著舊水車不好用,今年給村裡造個大水車之際,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還有盧捕頭的吆喝:「歲哥兒,先停一下車。」
人隨聲到,他胯下黑馬驟然停在牛車的側前方,揚起的黃土掩不住九梨村老少的擔憂:杭氏又跑了?
結果,盧捕頭跳下馬,笑的很是恭敬,且先一步抱拳道:「歲哥兒稍待,方才陸小公子的老家人尋到縣衙,請我等幫忙找你致謝哩。
還給葛大夫送了好些藥材和茶酒。」
「盧捕頭,我不過喊人過來而已。
委實不敢倨功。」好巧不巧,這裡正是救下陸觀的小樹林邊。沈長歲扶著大伯下車,倒是晚對方一步行禮。
盧捕頭打個手勢,示意借一步說話,兩人在距眾人兩丈遠住步后,他才小聲道:「歲哥兒,陸小公子的管家,是手持西大營從三品指揮同知的名刺上門的。」
說著,還眼帶羨慕的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運道的。」
「盧捕頭,我是想考文進士。」沈長歲連忙擺手。
盧捕頭嘖一聲,又道:「多個朋友多條路。」
他指向官道拐彎那裡:「看,陸家雇的車馬來了。」
沈長歲果然看見一白須老者腰背挺直的跨馬加快而來,僅十幾息,對方利落下馬先向大伯和里長拱手,身上那種久經沙場的老兵味兒,讓沈長歲先就有了三分好感。
他快步走近時,對方剛好看了過來……
這邊廂,回到家許久時間的沈小葉,正和表哥在恆溪道長的參謀下做大小各異的兔籠子,她是萬萬沒想到,今天不止收穫好些野物,還要收到一堆的謝禮。
原來,沈長歲推卻不過陸管家一定要上門致謝的誠意,只好領人先到林表哥家,后又將人馬帶回自家。
他剛一進門,沈小葉跳起來想顯擺時,看到白須老者領四五個青年抱著一個個盒子進院,最後一人居然擔著數瓶酒罈。
「歲哥兒,這是?」林氏從堂屋出來,滿臉不解。後邊跟出的黃氏猜到些,不禁看向沈長歲。
後者輕輕搖頭,並示意沈小葉兩人速去煮茶,他掃見恆溪道長的袍角隱入廚房門后。
陸管家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沒深究,他抱拳道:「某姓陸,家裡小公子承蒙貴公子搭救,才能及時就醫。
今日特奉家主之命,前來致謝。」
「舉手之勞罷了。」林氏還不知前兩天的事,但不妨礙她與人客氣還禮,看情形謝禮推不得,盧捕頭還陪著。
她請客人進正堂上坐,同時招呼一起回來的大伯哥沈善信,以及里長幫忙待客。
再多疑問,也得等客人走後再說。
沈長歲敬陪末座,另一個正主兒沈小葉縮在廚房,只求著大舅母和表哥去上茶。
恆溪道長疑惑:「你很不對勁兒呀!怎的還小家子氣躲人。」
「彼此彼此,道長不也在遠離世俗煩惱中。」沈小葉當然也發現他在陸管家進門后,故意呆在廚房不出。
恆溪道長剛剛在拿自己的硝石制些冰,一杯果茶瞬間變冷飲。「互相透漏透漏,解解悶。」
「嗯?您不介意?」沈小葉有些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