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劉閎沒有主心骨?
大概整個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漢,除了劉徹自己和身邊最親近的蘇文之外,劉據是唯一一個未曾想過劉徹可能臨近駕崩的人。
因為不論是之前劉閎,還是後來的衛青。
也包括董仲舒、倪寬等等這一些曾經有過接觸的人,都與史書中記在的死期完全相同。
而劉閎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也只是因為劉據冒險使用後世的「手術」改變了他的命運,否則也只能像史書中記載的一樣,在數年前便早早夭折。
因此劉徹的壽命也是確定的。
而這還是因為他內心依舊對求仙問鬼抱有希冀,也依舊時常吃一些亂七八糟的玉屑和丹藥,如果他改掉這些惡習,說不定壽命還有機會延長。
所以,就算劉徹真生了病。
還是一場大病,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駕崩,至少還能再活個十多年。
不過這對別有用心的人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刺激!
尤其是那些覬覦皇位的人,只怕早已因此躁動起來。
畢竟劉徹繼位多年,在這之前雖然也有生病的時候,也有不理朝政的時候,但是還從未出現直接將政事交付劉據全權處置的時候。
歷史上劉徹這麼做,也是在封禪大典之後,沉迷於接連不斷的祭祀和巡遊的時候。
而這一世,劉徹的封禪大典晚了好幾年,尚且沒有進行到那個階段。
況且歷史上劉徹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非但權力方面有所保留,也並非是因為忽然生病前往甘泉宮靜養,兩者存在著本質的區別。
並且以前劉徹就算生病需要靜養也並非誰都不見,內朝的重要奏報還是會聽……
「我父皇病的還真是時候啊……」
心中想著這些,劉據搖頭輕笑起來。
後世有句話叫做:「潮水退去的時候,才知道誰在裸泳。」
劉徹這場病就是一次退潮,如今秦朝才剛剛滅亡了百年,秦始皇、扶蘇、胡亥權力更迭中的發生的悲劇依舊影響力巨大。
對於他這個太子來說,需要在此事中吸取慘痛的教訓。
而對於有心之人來說,則只會從此事中總結成功的經驗。
不過與公子扶蘇不同的是,現在劉據已經復立了太子,並且從萬里之外的西域回到了長安,還得到了劉徹的詔命準備奉旨聽政,而不是之前背景板一般的「輔政」。
因此就算劉徹如今真的病入膏肓,優勢也在劉據,而並非「胡亥」。
並且隨著他正式開始聽政,還可以藉機裁撤處置一些官員,扶持提拔一些自己的親信,使得自己在朝堂上的優勢更大。
而對於「胡亥」來說,如果再不有所行動,如此拖延下去。
就算前期做了再多的謀划與準備,就算始終沒有敗露,也將走上慢性死亡的道路,使得所有的謀划與準備付諸東流,自此徹底與皇位失之交臂。
因此現在,便是「胡亥」最接近成事的時候。
若再不有所行動,在不進則退的權力鬥爭中,便只剩下了一條死路……
「如此說來,我父皇不會是故意生病的吧?」
劉據難免產生了這樣的猜測,
「他收到那封密信之後,便一直在催促我儘快行動,見我始終沒有動作,還特意派蘇文前來詢問了一次。」
「如今又過去了幾天,我依舊沒有心動,他或許已經有些焦躁。」
「因此才使了這麼個手段,以此來給我一些動力,也給劉閎和那些與他暗通款曲的人一些動力,自己則在甘泉宮隔岸觀火?」
「的確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我父皇的御人之道核心手段便是養蠱,此前他讓蘇文將那封密信帶來給我,還說什麼只要我能夠妥善處置此事,未來登基的事就徹底穩了,這同樣不乏養蠱的心思。」
「若非如此,這麼嚴重的事他自己為何不親自處置,偏偏要讓我來,甚至一點插手的意思都沒有?」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門外傳來了郭振的聲音:
「報!殿下,少傅石德求見,如今正在客堂等待。」
「終於要有所動作了么?」
劉據回過神來,隨即對外面說到,
「知道了,你先命人招待著,我稍後就去。」
「諾……」
郭振隔著門應了一聲,遲疑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劉據接見劉閎的侍從孫保的時候,他也是在場的,並且見過那份寫在內襯上的名錄。
名錄中不但有當朝丞相石慶的名字,還有史家好幾個大臣的名字,其中也包括石慶的二兒子,也就是現在前來拜訪的石德。
雖然那份名錄也未必完全可信,但既然石德在名錄上,便脫不了嫌疑,至少需要加以驗證。
另外。
令郭振更想不通的是,他明明已經將孫保投奔了博望苑,隨即又被劉據下令「斬殺」的消息傳去了逐慕苑。
劉閎為何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什麼樣的心理素質?
反正若換做是他,得知此事之後必定已經心虛到了心慌的程度。
無論孫保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哪怕完全是受到了他人的陷害,也肯定會立刻來一趟博望苑,把誤會解釋清楚,或是想辦法掩蓋事實,再不濟也要探一探劉據的口風,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如同一個沒事人,比劉據還沉得住氣,始終按兵不動。
相比較而言,石德在劉據手握權力之後,立刻前來拜見的行為,倒更像是個正常人。
而且他可以預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恐怕還會有更多的王公貴族前來拜見,極力向劉據示好,其中肯定還有不少名錄上的人。
畢竟這些官場上的人,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還有不少人喜歡兩面押注。
說出來全都是利益,誰贏他們就幫誰……
不過轉念一想,劉據如今已今非昔比,胸中自有乾坤,他能想到的劉據自然比他想得更加清楚,又何須他來提醒?
所以還是閉上嘴巴,聽命辦事便是了。
……
與此同時,逐慕苑。
「丞相,事情變成了這樣,如今我又該如何是好?」
劉閎皺著稜角越發分明的精緻臉龐,全然一副六神無主的神態,望向喬裝成僕從進入逐慕苑的丞相石慶。
一旁的卜式也是眼巴巴的望著石慶,面色擔憂的問道:
「是啊丞相,此前齊王聽從你的安排做了這些事情,結果卻屢生意外。」
「先是劉據忽然被陛下復立了太子,接著又從西域趕了回來,也不提何時再回西域的事,前些日子封禪大典也出了岔子,該死的人沒死,反倒搭上了安餘的性命,還誰也不知咱們的計劃是否敗露。」
「如今陛下忽然重病,又將政事交給了劉據全權處置,這無異於讓他提前他執政為登基做準備……倘若陛下最近果真駕崩,齊王哪裡還有機會?」
「你與下面那些人也不希望最終繼位大統的是劉據吧,可還有什麼應對之策?」
石慶點了點頭,沉吟著道:
「殿下、卜相,二位稍安勿躁,我今日冒險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那就請石丞相快些將計策說出來啊!」
卜式焦急的追問。
「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向齊王確認一件事。」
石慶接著看向劉閎,頗有些質問口氣的問道,
「殿下,我今日清晨才收到密報,聽聞前幾日齊王府上跑了一個侍從,還是跑去了博望苑,可有此事?」
「這……」
劉閎則有些心虛的避開了石慶的目光,含糊其辭的答道,
「丞相不必擔心,這個侍從雖跑去了博望苑,但卻因為心急硬闖大門,尚未來得及見到劉據,便已被太子中盾斬殺。」
「果真如此?」
石慶蹙起了眉頭,這和他收到的密報出入不小。
他所知道的是,這個侍從是見過劉據之後,才被劉據下令斬殺。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干係的不只是我與這些支持齊王的人的身家性命,亦干係著齊王與卜相的性命!」
石慶加重了一些語氣,強調道,
「因此請齊王務必如實相告,否則老臣如何準確判斷目前的情況,制定妥善的應對之策?」
「好罷,這個侍從雖見到了劉據,但不久之後便被劉據下令斬殺了,我想著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因此才並未多言。」
劉閎這才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下頭說出了事實。
「關於我們的事,這個侍從知道多少?」
石慶眉頭蹙的更近,緊接著又追問道。
劉閎依舊言辭閃爍:
「也不知道些什麼……」
「殿下!」
石慶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目光變得嚴厲起來。
劉閎身子都隨之抖動了一下,嚇得目光清澈的道:
「怪我信錯了人,這個侍從是我的貼身侍從,雖然與丞相密謀的時候並不在場,但我私下的確與他說了不少我們的計劃……」
「唉,完了,全完了!」
石慶亦是氣的鬍子直顫,失望透頂的道,
「我早勸誡殿下除了卜相之外,不可相信任何府上的人,就算有人無意間聽到了隻言片語,也必須儘快處理掉,避免節外生枝,殿下怎地如此糊塗?」
「此前封禪大典的時候,安餘不慎暴露服下毒魚自盡,最後見到的人便是劉據,那時我便懷疑劉據是否從安餘口中問出了什麼,畢竟這個南越巫師乃是貪生怕死之輩,不像是為了保守秘密甘願自盡的人,相反倒更有可能為了活命出賣我們。」
「如今齊王又有知道更多秘辛的侍從叛逃,還逃去了博望苑,見到了劉據……」
「老臣現在可以斷言,劉據一定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尚未對殿下發難!」
劉閎卻眨著清澈且愚蠢的眼睛,不太自信的問道:
「丞相,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劉據尚無必勝的信心?」
「此話怎講?」
石慶的情緒略微穩定了一些,側目問道。
「那侍從知道的人與事不少,若是對劉據和盤托出,劉據就會知道如今朝堂中支持我的人很多,支持他的人卻很少,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劉閎好像忽然聰明了許多,壓著的聲音多了幾分氣勢,
「畢竟一下與這麼多王公、諸侯和大臣離心離德,就算他能夠登基,今後若非有我父皇那般的手段,恐怕也很難政令通達。」
「所以,他想將此事當做一個籌碼,先以此潛移默化的恐嚇和籠絡住支持我的這些人,再以壓倒性的優勢,動手除掉我與一些參與此事的核心人物,避免大漢國祚出現動蕩,朝野之間出現非議?」
「這……」
聽了劉閎這番話,石慶對劉閎投去一個刮目相看的眼神,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承認,劉閎說的很有道理。
沒有劉徹那般高超手段的人,哪怕成為天子,想要政令通達,也必須對大多數王公、諸侯和大臣做出一些妥協,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否則很容易就會變成一隻政令出不了長安的金絲雀,未央宮也只是一座牢籠罷了。
不過能夠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已經找到了掌握核心權力的鑰匙,就算沒有劉徹那般高超的手段,不能像他那般高度集權,也同樣能夠穩穩的坐住龍塌。
而石慶與許多王公、諸侯和大臣之所以能夠齊心協力,決定支持劉閎。
則是因為劉閎看起來比較軟弱且不太聰明,而劉據此前的表現,則更像是一個翻版的劉徹……
劉徹在位這些年,他們真的已經受夠了。
除了內朝臣子之外,包括他這個丞相在內,也包括同為三公的御使大夫,還有九卿與封疆大吏,個個都被排除在核心權力圈之外,就算是這樣也時常要替劉徹背鍋,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還有劉徹搞出來的推恩令、酎金奪爵、鹽鐵官營、均輸平準和遷茂陵等政策,針對的也是他們這些人,一直在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斷削弱他們的權力,不斷斷絕他們的財路,不斷打破他們的舒適圈。
因此他們絕對不能接受另一個劉徹上位!
而在這些皇子之中,相比較而言合適的人選只有兩個:
一個是李氏誕下的劉髆,他還是個稚童,且李氏在朝堂之中也並不強勢,自然比較容易控制。
可惜他們通過旁敲側擊的試探。
竟發現李氏豈止是不強勢,而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鼠輩,只要在他們面前提到劉據,他們就已經開始瘋狂迴避,甚至連話茬都不敢接一下。
另外一個,則是劉閎。
劉閎非但是次子,自小還頗受劉徹喜愛,如果沒有劉據,他就是最有希望繼位大統的皇子,而且他前些年還被封了「天祿將軍」,自帶「名正言順」的屬性。
最重要的是,經過試探他們發現。
劉閎似乎沒什麼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