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風雲匯聚
按照《太平洞極經》中記載,人身五臟法五行,亦為五帝,膽為天子大道君,脾為皇后貴女,心為太尉公,左腎為司徒公,右腎為司空公。八卦神八者,並臍太一,為九卿。
除此以外,還有二十七大夫府,八十一元士府,合稱「百二十府」身神。
按照這個規制,凝鍊身神,最大的好處就是諸多神明能夠在體內各司其職,自然運化,修行者的神魂只需坐鎮眉心天庭,就能調動起全身力量。
但自從太平道立教以來,時至今日,也沒有人能夠徹底凝練這「百二十府」身神,更不要說其他更細微的「千二百縣」、「萬八千鄉」、「三萬六千亭」、「十八萬堠」。
不過,葉橫舟並不打算採取如此規整的體系,他是要將畢生所學的武道真意,盡數凝練成神,再用坐鎮天庭,代表的天帝,去將他們一一降服、鎮壓。
這種法子在本質上,就是自己和自己作對,自己與自己為敵,但這也正是嫁衣神功不斷蛻變、不斷進化的真諦。
縱然是要以自家身體為戰場,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葉橫舟也始終甘之如飴。
因為這就是他的道,他的路!
而且,就算拋去個人的武道意志和武道追求不談,這麼做也有一個最明顯的好處。
如果說《太平洞極經》的做法,是後世子孫從父輩手中承接大統,那這種手段就相當於是要再造天地,從無到有打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兩種手段之間的區別,不問可知。
心念既定,葉橫舟便開始凝練出本我之外的第一尊身神。
他這些天來,精鍊《太平洞極經》的天罡雷法,體內又有兵解雷刀后獲得的神能精元,故而最先成形的身神,便是由飛瀑掌真意併合雷法而成的雷神。
葉橫舟一念居中,頭頂精氣神三花齊聚,觀想黑雲四起,天地黑暗之景,這是雷部神靈行雨之兆,待到氣滿則放雷霆霹靂。
他選擇將右手掌心勞宮穴作為「雷門雨戶」,在其中凝聚起一座法度森嚴的浩蕩雷池。
太平經中的雷法理論認為,雷霆受天罡星控制,所謂「天以斗斡旋造化」,葉橫舟卻偏偏要掀翻斗柄,以人心掌握雷霆生滅。
進入內視之境后,葉橫舟可以清晰看見,右手掌心處,一尊身形偉岸,包裹在湛藍雷光中的袖珍神明正在凝聚成形。
不同於天雷的威嚴神聖,狂猛更勝怒濤奔騰的雷鳴中,隱帶鏗鏘爭鳴的金戈殺伐之氣。
神明甫張開眼,便朝葉橫舟望來,眸中燃燒著熾烈的戰意,這些由武道真意為主體構成的神明,既繼承了這本武學本身的意境,更有葉橫舟本人的精神。
就像這尊「飛瀑雷神」身上,便有來自於藏鏡人的兇悍殺意,以及葉橫舟身上那股戰天鬥地的豪情。
對它來說,哪怕葉橫舟乃是他的創主,也要先打過一場,才知道到底誰是主,誰是次!
對上這無比熟悉的眼神,葉橫舟神魂所化的天帝咧開嘴,笑得無比肆意。
他這輩子所遇之大戰惡戰不知凡幾,但這和「自己」的爭鬥,還是第一次。
據說佛門武學多有分割「心魔」之法,就是不知道,是否有這樣過癮了?!
更遠處,可以看見還有諸多神明正在人身小天地中顯出形體,被這些意志所包裹的葉橫舟神魂,不由得露出了無比快意的酣暢神情。
他們如今所思所想,唯有一事。
——戰!
就在葉橫舟進入最沉浸的閉關狀態后,童淵也拿著地元靈丹,來到了盧植養傷的靜室中。
對待這位天下儒宗,太平道眾人的態度都極為複雜。
他們雖然知道,想要應付當下局勢,必須得藉助盧植的力量,他畢竟是導致大賢良師隕落的罪魁禍首,只這一點,就令張晟等人難以抑制住胸中殺意。
所以,他們便先將盧植安排到了一間靜室里,好在盧植本就傷勢沉重,難以走動,倒也樂得清靜。
童淵來到這間靜室后,看著氣血枯敗,好似自洛陽一別後,便徑直老了十來歲的故友,不由得一嘆:
「你啊,又是何苦來哉?還說我放不開心中那一點不忍,你還不是一樣?」
盧植見童淵到來,勉強抬起臉,露出一張幾無血色的面容。
饒是凄慘至此,這位天下儒門之宗的面色仍是那般嚴肅古正,他朝童淵遞過去一張紙。
「我的身體已經撐不到那個時候了,這是我記下的《洪範九疇》真意,希望能幫上你們。
還有,我這身功力也不要浪費了,你挑個好苗子來繼承吧。」
童淵看著那張紙上端肅沉凝的筆跡,忍不住搖了搖頭:
「都什麼時候了,還操這份心。」
童淵自然認得出來,這張紙上,蘊含著盧植畢生修鍊《洪範九疇》的神意傳承,只要以神念相觸及,便相當於得到了盧植的灌頂。
對現在的盧植來說,切分自我神意來留下傳承,無疑是將自己本就殘存的生命大幅度地縮短。
童淵雖是不滿盧植先前的所作所為,可看到他如今這般狀況,也實在是不能不為之嘆息。
不過,現在的盧植也已不在乎這種小事,吩咐完自己的事後,他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我死後,你便拿著我的玉符,去東萊尋我師兄康成公,他一身修為學究天人,勝我十倍,想來能夠助你等一臂之力。
蜀中正一道的張天師亦有超世之能,他昔年雖是敗在張黃巾手下,這些年來也頗有進境,不遜於我等。
道門還有幾位陸地遊仙般的人物,若能聚集起來,想必勝算還能再添一分。」
童淵聽到這裡,直接一拍桌子,打斷道:
「行了,這些人我會去找,但你的命,也得給我留著!」
說完,童淵也懶得再賣關子,直接將葉橫舟交給他的地元靈丹從袖子里拿了出來。
哪怕還未真正服下,自然逸散的丹氣已令盧植感到渾身清爽,毛孔舒張,好似三伏天里置身於一株無形古木的枝葉蔭蔽下。
「這,這是何物?!」
這時,就連盧植也再難保持淡定。
他那殘破不堪,幾近崩潰的軀體如饑似渴地捕捉著這股丹氣,補充精元,以維持本身搖搖欲墜的微薄生機。
即便身軀已然殘破如一隻漏水的水桶,難以將其固鎖,但這丹氣也如一泓清泉活水,令盧植短暫地煥發出生氣。
雖然只是三星級道具,但出於陽神世界的地元靈丹,卻是實打實的「精元」之寶,專精滋養體魄,有洗髓換血之能,正好對盧植的癥狀。
童淵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把這顆丹藥遞給盧植:
「那小子說了,你我,再加上他,才有一線生機。既然要爭這一線,你現在就開始努力吧。」
說完,童淵也不去看盧植的臉色,轉身拂袖而去。
盧植垂目,看了眼手中這顆丹丸。
一線生機……嗎?
他的眼眸里極其罕見地流露出些笑意,接著張口,將整枚丹藥給吞進腹中。
——
中平五年,五月二十五。
「冊立新君,自封相國,董卓當真如此狂悖?」
潁川,荀家。
荀氏當代家主,荀氏八龍中「六龍先生」荀爽正在自家的大堂中,與一位來客相談。
「正是,五月二十一,那『黑山老妖』大鬧洛中,手刃天子、帝師以及大將軍后,董卓便趁機引甲上朝,公然提議冊立新君,並自請為相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其人還在北宮當著文武百官,直接宣稱要以軍法維繫朝綱。」
來人嘆了口氣。
「洛中有傳言稱,董仲穎如今這般有恃無恐,是與太行黑山軍有了默契,私下達成了盟約。」
荀爽撫摸著鬍鬚,眯起眼,慢悠悠地問道:
「你怎麼想?」
來人,也就是昔日袁紹宴請劉備、葉橫舟時,曾隨侍在側的許攸,聞言不由得正襟危坐:
「設身處地而想,那董仲穎若無依仗,身為一介邊郡武人,如何能為如此大事,掌握朝政,一躍而成相國?當今之世,能遙遙與之呼應的,怕是只有太行黑山那邊了。」
荀爽微微一笑,直接點破了言語中的不盡不實:
「董卓不是袁家故吏嗎,我還聽說,他此次上洛,本就是應了袁本初之請,前來行誅宦大事,只不過是碰巧遇上了黑山那位,才有幸撿了個大漏而已。」
荀爽這話說得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可言語中的意思,卻讓許攸額上滲出了些汗水,心中一驚。
——這位號稱慈明無雙的六龍先生果然厲害,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許攸抹了把額頭,苦笑道:
「這並非是本初原意……」
荀爽卻懶得聽他辯解,豎起一掌,直接道:
「那袁本初現在又身居何處?」
許攸一時無言,訥訥道:
「河內……」
好在荀爽並沒有追著這個問題窮追猛打,沉吟片咳后,又繼續發問道:
「盟約之事,說說你真正的看法。」
許攸俯身應聲,才緩緩言道:
「我在洛中時,也有幸見過那位一面,平心而論,他不像是這種人。但……」說到這裡,許攸苦笑一聲:
「以我之能,豈敢揣度這等人物?」
荀爽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頷首:
「你這話倒是實誠。」
許攸有些尷尬,他身為袁紹的奔走之友,在這個時候前來潁川,自然是為了替其人招攬潁川士人,以期獲得這些本土世家的助力。
在袁家、楊家的掌門人相繼死於葉橫舟之手,天下士族領袖的名頭,便隱隱落在了荀家身上。
如果能夠拉攏來荀家,以再加上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滿天下的聲望,袁紹便大有可為,只是……
看了看荀爽的面色,頗有識人之能的許攸在心頭暗自嘆息,他已看出來,這位六龍先生對袁氏的態度並不算好,只怕自家所求之事,終究是沒有著落了。
不過思及此處,許攸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
「慈明公,洛中陡然大變,公欲何為啊?我來之時,董卓手下的西涼兵和并州兵已經佔領了洛陽,他還向皇甫將軍發令,讓對方交出兵權,還讓人往涼州。
若真讓其人與涼州叛軍合流,為禍之深,不可想象。」
許攸說這話時,也是萬分的真情實感,這個一向以能言善辯著稱的文士,此時的嗓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只因董卓這廝動作實在是太快太猛太迅速,一日而下洛中,掌控朝政,令任何人都難以反應。
荀爽卻不回話,只是反問道:
「這話,你拿回去問一問袁本初,問一問他這個天下楷模,究竟意欲何為!」
老人的聲音雖不算大,可字字句句卻像是滾滾悶雷,直劈在許攸胸中,令其人口不能言。
見許攸如此模樣,荀爽也只是搖搖頭,拂袖送客。
許攸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臨走前也沒忘了朝荀爽拱手,等到他走遠后,荀爽身後,一名青年文士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那人面容俊美,高冠博帶,極似如今正在常山處理公務的荀攸荀公達,他正是荀爽的親侄子,荀攸的叔叔,自幼年時便被評為「王佐之才」的荀彧荀文若。
荀彧眯眼望著許攸遠去的背影,悠悠道:
「這個許子遠,到真是個能言善辯之士。」
面對這位荀家本代最為出類拔萃的子弟,荀爽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嘆了一聲:
「就是再能言善辯,也阻止不了如今局勢,董卓之禍,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荀彧也嘆了口氣:
「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能見王巨君之事重演。」
他們都是傳承悠久的經學世家,自然知道王莽當初亂政之時,所依仗的正是妖變之力。
可王莽畢竟是出身古文派的大儒,哪怕藉助妖變之力,也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堅決不與之苟合。
董卓則完全不同,以他的性情,一旦與妖變之力徹底合為一體,甚至是喚醒那位「西王母」后,為禍之深,定然還要遠超王莽!
荀爽轉過頭,望向自家侄子,囑咐道:
「這些天,只要有人上門尋我,就說我正在閉關,尋求破解妖禍之法。」
荀彧是何等才智,脫口而出:
「叔父要去尋黑山那位?」
說完后,荀彧略思索了會兒,頷首道:
「雖說流言可畏,但就以公達信中所述來看,這位黑山軍主,只怕的確未曾與董卓苟合。
可而今局勢,對黑山軍來說,分明是越亂越好,無論怎麼看,他也不該第一個出手,來抗這個擔子。」
聽荀彧說得如此直白,荀爽也只能嘆息一聲,無奈道:
「就算不成,我也當去爭上一爭。天下若傾,他黑山軍躲得過,咱們儒門中人,又如何能避?」
荀彧也知道,自家這位叔父雖然看似爽朗乾脆,內里卻是個堅韌不拔的剛毅性子,一旦做了決定,便是百死無悔,也不再勸,只是拱手行禮道:
「叔父,保重。」
荀爽則拍了下他的肩膀,微笑道:
「文若,你也保重。」
同樣的對話,還發生在九州各處,一時間,天下風雲齊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