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六年前的夢境

「老師，我有一個疑問。我看過佛洛依德的著作《夢的解析》，這位心理學家認為『夢是願望的滿足』。可是，我一直重複的是一個噩夢，是否和弗洛伊德的觀點相悖？」

在講述夢境之前，陸羽先提出了一個疑問。

詹夢尋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得眉頭一挑，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因為這個問題有點深奧，只有認真看過夢境心理學相關著作的人，才會產生這種疑問。

詹夢尋很喜歡認真的學生，頷首說道：「類似的問題，我曾經遇到過一個案例，有一位母親在一次列車事故中，失去了兒子。

「這位母親經常夢到列車事故，每次都從夢中驚醒。

「但她不肯尋求心理治療，後來是她的丈夫送她來的。

「這位母親的夢很簡單，總是夢到兒子乘坐的列車，圍繞著環形的軌道運行，一圈又一圈，直到發生事故。

「她一遍遍重複這個噩夢，每次都很悲痛。

「從表面上看，這確實是一個噩夢，似乎和願望的滿足扯不上關係。

「但其實，所謂的願望，是母親希望兒子的列車不要發生事故，希望會發生奇迹，所以一次次的重複。

「即便她每次都很痛苦，但她不肯接受心理治療。

「因為，她至少還能在夢中見到兒子，能夠見到兒子，其實也是一種願望的滿足。」

詹夢尋解釋完之後，開始提問：「我們來聊聊你的夢境，夢發生在什麼地方？」

「也是在……列車上。」陸羽答道。

「哪趟列車？」詹夢尋繼續具體化夢境內容，這樣可以更順利的入夢。

「京海線。」

「京海線，有具體的時間嗎？」詹夢尋在畫像本上畫出一輛列車。

「六年前，夏令營結束后，在回家的路上。」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列車上出現了邪能使徒。」

「有具體數量嗎？」

「兩個，一男一女，他們手持長刀，殺掉了車上的乘客。」

詹夢尋繼續提問：「當時你在哪？你在列車上嗎？」

「在。」陸羽點頭。

「那你被殺了嗎？」詹夢尋繼續追問。

「我……沒有。」陸羽搖了搖頭。

「夢裡還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嗎？」詹夢尋蹙了蹙眉。

「邪能使徒襲擊了我，然後我昏了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陸羽在講到自己的時候，只是用遭遇襲擊來概括，沒有提源能鏈被奪的事情。

因為繼續說下去，會涉及到父母給自己移植源能鏈的事情。

雖然父母是以科研項目的名義給自己移植的源能鏈，並沒有觸犯法律，但法律確實禁止源能鏈交易。

陸羽不想給父母惹麻煩，所以不想提這件事。

詹夢尋聽得出來，這段描述省略了很多細節。

這種情況很常見，大部分患者在描述夢境的時候，在涉及隱私的地方，都會有所隱瞞。

只要不影響夢境解析，詹夢尋一般不會刨根問底。

「後來呢？」

陸羽緊張的握了握拳頭，答道：

「我再次醒來，人已經在醫院裡。

「報警之後，執法隊調取列車上的監控視頻，視頻里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明明受了傷，但監控視頻什麼都沒拍到。

「這讓我一度懷疑現實是不真實的，甚至嘗試尋找過回歸現實的辦法。

「現在我懷疑記憶里的襲擊事件，可能是某種夢境。」

詹夢尋認真聽完，思索著分析道：「既然監控視頻沒有拍到襲擊事件，那大概率是夢。」

陸羽搖搖頭：「不，那次事件我真的遭到了襲擊，受了重傷，在床上躺了三年。」

詹夢尋聽到這裡，眉頭一挑，開始對這件事感興趣起來：

「是不是夢，不難分辨。只要進行一次夢境介入，就能知道答案。」

她說著從抽屜里取出一份協議，接著說道：

「如果你同意夢境介入，意味著你要再次面對內心的恐懼，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你是第一次進行夢境諮詢，所以有個事情要跟你解釋一下。

「入夢師是一個需要在官方註冊身份信息的正式職業，為患者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如果你不放心，這裡有一份保密協議。

「簽署之後，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而導致你的夢境泄露出去，你可以拿著這個去入夢師協會進行投訴。」

陸羽來之前已經對入夢師有過了解，而且對方是東海大學的在職教授，肯定值得信任。

思考片刻，陸羽問道：「重回那個夢境，會很真實嗎？」

「真實，和你記憶里的一模一樣。」詹夢尋點頭，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那我會知道是在做夢嗎？」陸羽又問。

「一般不會，就和你平時做夢一樣，除非我進行干預。」詹夢尋繼續解答。

這個恐怖夢境是一道坎，遲早要跨過去。

陸羽下定決心，用力點頭：「好，我想試試看。」

詹夢尋對這個夢境也很感興趣，舉著手裡的熏香說道：

「這截熏香含有安眠成分，含量很低，只是起到輔助作用，不會有副作用。

「你先躺下來，找個舒服的姿勢躺好，閉上眼睛慢慢放鬆身心，我們準備開始入夢。」

她說著點燃熏香，放進茶几的煙灰缸里。

陸羽在沙發上躺下來，靠著柔軟的沙發背，閉上眼睛，舒服的蠕動幾下肩膀。

詹夢尋開始引導入夢：「我們先從夏令營結束開始，夏令營結束了，你準備回家，你看到了什麼？」

陸羽腦海中浮現那年夏天的事情：「夏令營結束，學生陸續坐車回家，有很多家長來接孩子。

「有個女孩拿著同學錄來找我簽名……」

引導入夢的過程中，詹夢尋一直在觀察陸羽的表情。

看到陸羽嘴角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詹夢尋彷彿嗅到了青春萌動的氣息，會心一笑，問道：「女孩好看嗎？」

「好看，連衣裙特別漂亮。」陸羽答道。

「你在同學錄上簽名了嗎？」詹夢尋又問。

「簽了，只寫了名字，然後列車來了，我就上了車……」陸羽回答的聲音越來越低，進入了夢中。

詹夢尋看到陸羽已經睡著，便沒有繼續用話語引導，而是靠坐在沙發上，緩緩閉上眼睛，動用源能鏈，開始入夢。

眼前看到的景物快速變幻，下一秒已經進入了一個夢境里。

夢境中。

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獨自背著書包，拉著行李箱，登上了京海線列車。

詹夢尋化身成一名乘客，跟在男孩的身後，觀察著夢境。

她一眼就認出這個男孩就是夢境的主人，因為整個夢境都以他為中心。

進入夢境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夢境非常真實，每一個細節都很完整。

這意味著，夢境主人對這一段記憶非常深刻。

男孩登上列車，將行李放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發獃。

列車的冷氣開得很足，水蒸氣在車窗玻璃上蒙上一層霧氣。

男孩伸出手指，在玻璃的霧氣上畫出一個女孩的笑臉。

看著玻璃上慢慢變淡的圖案，男孩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隨後，列車發動。

男孩起身去了一趟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車廂里出現了兩名頭戴面具的邪能使徒。

兩名邪能使徒拔刀開始殺戮，砍得車上的乘客人頭滾滾，鮮血四濺。

男孩愣愣的站在車廂過道中，臉上全是驚恐的表情。

兩名邪能使徒殺掉其他乘客之後，走到男孩面前，伸出手按在他的胸口上，緩緩抽出一條淡藍色的光鏈。

詹夢尋看到這裡，已經開始感覺到這個夢境有些細節不符合現實。

她有豐富的入夢經驗，基本上一眼就能分辨出，夢境里什麼地方是真實的，什麼地方是不真實的。

從邪能使徒殺人開始，整個夢境就脫離了現實。

也就是說，邪能使徒殺人的部分，屬於想象出來的。

這時候，夢境開始出現震動。

詹夢尋知道，這個夢境快要崩塌了，但她還沒有找到真正可疑的地方。

她在車廂中快速移動，觀察每一個乘客。

只是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哪個乘客是可疑的，但是……

「數量不對！」

從登上列車開始，詹夢尋就很注意觀察每一個乘客。

自然也數過乘客數量，但現在乘客的數量不對，少了一個。

如果說兩個邪能使徒是乘客扮的，但乘客只少了一個，卻多出來兩個邪能使徒，數量依舊對不上。

她飛快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衛生間的門上。

她衝過去，伸手去拉衛生間的門，門打不開，應該是從裡面反鎖了。

她抬手用力去敲門，但沒有反應。

經驗告訴她，衛生間里有問題。

她立即動用源能力，抬起拳頭，一拳砸上去。

嘭！

衛生間的門就像是一塊堅實的鐵板，紋絲不動。

詹夢尋立時意識到，這個夢境的衛生間被動過手腳，而且很可能有同行存在，並且等級不低。

就在她再次凝聚源能，想要再試一次的時候。

忽然感覺到這層夢境之外，存在著什麼東西。

她眉頭一皺，猛然看向車窗外的天空，大喝一聲：「誰！」

霎時間。

整個天空暗淡下來，瞬間從白天變成了夜晚，緊接著黑色的天幕上，張開一對巨大的血色眼瞳，就像兩顆璀璨的星體，美得驚心動魄。

緊接著，夢境開始崩塌。

詹夢尋的意識受到一股排斥力，被扔出了夢境。

回到現實，詹夢尋猛的睜開眼睛，深呼吸兩口，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

這是她見過的最詭異的夢境，而且很像是雙重夢境。

她轉頭看一眼沙發上的陸羽，見到陸羽呼吸從急促慢慢變平穩，這是夢已經結束的跡象。

她沒有著急把陸羽叫醒，而是蹙眉回憶剛才在夢境中看到的東西，用筆在畫像本上寫寫畫畫。

她在畫像本上畫出了一雙眼瞳，心中猜測這雙眼瞳代表著什麼。

「是心理防禦機制嗎？」

對抗夢境入侵的心理防禦機制，可以是千奇百怪的，但目的都一樣，那就是阻止入夢師窺探夢境。

在這雙眼瞳出現之後，她就被夢境扔了出來，這一點符合心理防禦機制的特點。

只是，這種類型的心理防禦機制，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其他入夢師留下的後手，防止後來的入夢師窺探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