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晨起
晨光漸漸鋪滿室內,春月猛地醒來了,揉了揉眼,適應光亮,急急下床。
「糟了,怎麼睡過頭了。」
做婢女這麼多年,她一向謹慎本分,只會比規定的時間早起,從沒晚醒過。
或許是因為昨晚做的夢回到了小時候,她坐在爹爹的肩頭去城裡看花燈,花燈真好看啊,爹將她舉得很高,她看得太開心了,想要一直看下去,所以不想醒來,睡過頭了。
其實小時候爹沒帶她去看過花燈,曾經說過要去看,但後來娘生病了,家裡過不下去了,她被賣了。
其實賣到東陽侯府運氣很好,沒怎麼挨過打,沒有挨過餓,還被選到了世子身邊做了大丫頭,走出去比鄉下財主家的小姐都光鮮亮麗。
這些年花燈不僅能去城裡看,東陽侯府里的花燈也漂亮的很。
但,跟爹爹一起看的花燈應該是不一樣的感覺吧。
春月看著鏡子里的少女,嘴角上浮笑起來,下一刻又收整了面容,利索地挽好頭髮向走去。
庄籬的卧房內已經傳來聲音。
「少夫人,您醒了。」
春月說道,對已經等在院子里的小丫頭們擺手示意,一面邁進室內,看到庄籬穿著寢衣,散著頭髮,站在窗邊摘那副字軸。
「少夫人我來。」她忙上前。
庄籬也由她幫忙,將字摘下來。
「怎麼不掛了?」春月問,一面低頭看,咿了聲,「怎麼糊了?」
原本清晰的字變得模糊,宛如被水染散了。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紙面,發現觸手也潮濕。
「下雨了嗎?」春月忍不住探身看窗外。
窗外的芭蕉葉上有露水滾滾,或許下的小,她睡得又沉不知道。
「把它收起來吧。」庄籬說,「我再重新寫一副。」
一副字而已,春月也丟開不想了,點頭說聲好:「字就是要多寫,越寫越好。」
外邊的小丫頭們也捧著洗漱的盆水錦帕進來了。
庄籬坐下來洗漱,春月將今日要穿的衣裙取來,春紅春香也進來了,唯有雪柳不見人影。
「夫人讓她給阿錦小姐送府里的新茶。」春香小聲解釋。
春月心裡嘆口氣,侯夫人跟前那麼多人,誰不能去,以前沒有少夫人也罷,現在院子里有女主人了,作為大丫鬟還只想去伺候別人。
春紅忙笑著補充:「主要是夫人恩典,讓她回家看看爹娘。」
雪柳是定安伯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那邊呢,回去看爹娘更合情合理。
庄籬只嗯了聲,並不在意,洗漱更衣后便讓擺飯,兩個婢女去伺候,春月帶著小丫頭們收拾。
「春月姐姐。」一個小丫頭拿著換下來的衣衫,忽然說,「少夫人的衣服…」
「放那邊就好。」春月整理床帳沒有抬頭。
「不是,少夫人的鞋底都髒了。」小丫頭忙說。
少夫人連屋門都不出,哪裡會髒了鞋底,更何況又是寢室內穿的軟鞋,這小丫頭說什麼胡話呢,春月轉過頭看,見小丫頭手裡拎著兩隻軟繡鞋,底子上果然一片污跡。
哎?這…春月忍不住摸了摸額頭,雨水飄進來將字打濕了,也打濕了地面,灰塵夾雜其中,適才少夫人在窗邊踩上去髒了鞋底吧。
「你拿去洗一下。」她吩咐,又喚另一個丫頭來,「把卧房的地面好好擦一擦。」
小丫頭們應聲是各自忙碌。
春月來到廳堂,庄籬已經吃過飯,正讓梅姨娘進來。
訂了每三天問安一次的規矩,梅姨娘按時過來,庄籬也並不晾著她。
說了幾句家常話,梅姨娘看著室內的婢女們,雪柳不在,便遞過來一雙襪子,說:「少夫人,我閑著也沒事給你做了雙襪子。」
說著又憨憨一笑。
「世子的貼身衣衫都是我做的,我也就針線這點本事,少夫人別嫌棄。」
庄籬讓春月接過來,又看了一眼:「謝謝,做得真不錯。」
梅姨娘更高興了:「少夫人不嫌棄就好,先前我也給前少夫人做過,她只用慣了雪柳的。」說著又眉飛色舞,「不過雪柳的針線真比我好,真是厲害呢,我跟她沒法比。」
春月在旁輕咳一聲:「姨娘別妄自菲薄。」
梅姨娘忙訕訕低下頭:「我就是話多。」
何止話多啊,這都還挑撥上了,春月有些無奈。
庄籬神情如常不知是不是沒聽懂,也不接有關先少夫人和雪柳的話,只說:「姨娘不用太辛苦做針線,家裡有針線房。」
梅姨娘也不再多說,只感激的謝少夫人體貼,庄籬端了茶,她便乖巧地告退了。
春月輕聲問:「現在讓針線房的人過來嗎?」
先前是送來了很多新衣,但有些不合體,今日讓針線房的人來改一改。
庄籬搖頭:「下午吧,上午我休息一下。」
剛起床就休息,少夫人是心累了嗎?春月也不多問,示意婢女們退下,自己退開前又一笑問:「少夫人昨晚睡得好吧?」
坐在窗邊的庄籬點頭:「睡得很好,還做夢了。」
只要睡得好,心就是安寧的,春月鬆口氣,又忍不住說:「奴婢也做了個好夢。」
庄籬對她一笑:「那很好啊,做好夢很開心吧。」
春月點頭,再羞澀一笑退了出去,又站在院子里透過窗看到庄籬手扶著下頜似乎在出神。
少夫人在想什麼?
庄籬在想昨晚的夢
雖然並沒有走到要去的地方,但只要能再次入夢就是好事。
她的嘴角不由彎彎。
旋即又想到了庄夫人的話。
「你萬萬不可莽撞,你能活下來已經萬幸了。」
庄籬的嘴角沉下來,她能重新活下來已經是萬幸,再化夢只怕魂飛魄散。
但那又如何?
她活下來就是因為不甘心,要問個明白,要不然,活著幹什麼!
庄籬坐直了身子,散漫的視線凝聚,看向桌上幾天也沒看多少的書,書上字工工整整,但當視線落上去,工整的字宛如火一般燃燒了起來,又宛如變成了無數利箭,紛紛向她眼中刺來。
灼熱,刺痛,庄籬覺得眼都要瞎了,但她睜大眼,迎著火光利箭,將亂蹦亂跳的字用視線歸攏成型,一行一行地讀下去,汲取著墨字的精髓。
蹲在院子里玩的兩個小丫頭,記著春月的叮囑不時向內里看一眼,見原本坐在窗邊一動不動的少夫人又拿起書看,便放心地繼續玩。
少夫人看書很慢的,一看就是半天。
……
……
雪柳進了定安伯府就被迎到老夫人那邊,被人圍著問東問西,現在問的自然都是東陽侯府新少夫人什麼樣。
雖然陸錦見過了,但到底不如在身邊伺候的雪柳。
「沒什麼樣啊,就是那樣。」雪柳笑著說。
定安伯老夫人哼了聲,指著一旁的陸錦:「像咱們家孩子這樣的嗎?」
雪柳喊聲老祖宗:「誰能跟您調理出來的孩子比啊!」
定安伯老夫人笑了,但想到周景雲死活不肯再要她調理出來的孩子,臉上的笑就變得生氣:「不識好歹,我倒要看看他的日子能不能過下去。」
陸錦將一塊甜瓜餵給老夫人,用力點頭:「他過不下去了,祖母你可別再好心管他。」
沒錯,她心心念再挑個孫女嫁給周景雲只不過是可憐他,想要他身邊有個知冷熱的人服侍,又不是貪圖他什麼,防鬼似的,不識好人心!定安伯老夫人重重冷哼一聲,不過臉色緩和。
這邊氣氛剛好,外邊有些嘈雜,恍惚還有人說請大夫,死人什麼的,定安伯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忌諱聽到這個,頓時再次拉下臉。
屋裡幾個大丫頭忙出去了,不多時外邊恢復了安靜。
「老夫人勿念,是有個小丫頭病了。」大丫頭們說。
定安伯老夫人皺眉:「什麼病?不行就早點挪出去。」
小小年紀就病啊痛啊,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