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囑託
司徒清雷霆手段驚愕全場。
誰都沒想到司徒清登場后非但沒向著本門弟子,反而對本門弟子施以雷霆手段懲處。
廢除修行,逐出師門。
這是僅次於處決的殘酷懲罰。
甚至對有些修者來說,廢除修行遠比殺了他們更殘忍無情。
宇文睿眼皮猛跳,他也被嚇了一跳。
毛承業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一顆心卡在嗓子眼砰砰直跳,心驚膽戰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司徒清點他的名字。
「為——為什麼?!」卞勇癱倒在地,絕望而後痛苦地喃喃問道。
他感覺自己在做夢,做一個恐怖至極的噩夢。
司徒清眼角斜睨卞勇一眼,冷哼道:「其一,英雄不可辱。天武真人為滅屍毒保南境太平,毅然犧牲自我,乃大英雄也。
其二,良心不可泯。
眼下雁城百萬百姓飽受屍毒折磨,你身為一名醫者,沒人強求你必須有犧牲自我的大無畏精神,因為趨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所以縱使你遠遠躲開也無可厚非。可你萬不該在這些勇於犧牲的勇者面前耀武揚威,我藥王谷的威名不是讓你用來逞威風的。你的敬畏、憐憫、感激、寬容、仁德,都去哪裡了?
你良心已泯,藥王谷留你不得。
你且去吧,以你在藥王谷修習的醫術本領,即便沒有這一身修為,今後的日子也無需為生計發愁。
但是,你若敢把所學本領用在邪門歪道上,一旦被藥王谷弟子發現,絕不會饒你性命!」
這一番言辭訓斥,讓人禁不住心生敬佩,對藥王谷的印象大為改觀。心想不是藥王谷名不副實,而是某些品行有失的人在敗壞藥王谷的名聲。藥王谷那麼大,弟子那麼多,有幾顆老鼠屎也實屬正常。
宇文睿半低著頭,臉頰火辣,心中惶恐,他知道四師祖不止是在說教卞勇,也是在說給他聽。他從四師祖的話語里聽出了司徒清對他的不滿和責備,這讓他心裡極不舒服。
他自小到大受盡百般寵愛,在藥王谷里幾乎沒被長輩們責罵過。即便上次在城主府里鬧出那麼大的事,致譚俊彥慘死,還牽連四師祖一劍敗給魏國公,在眾多宗門弟子面前丟盡顏面,四師祖也未半句責怪於他。可現在四師祖話語竟這般之重,可見他老人家是真的生氣了。
宇文睿心思聰慧,腦子飛快旋轉,很快就想明白司徒清為何生氣,定是因為他們的不作為,以及對感染者生命的漠視,激怒了他老人家。
需時刻對生命懷有敬畏之心,此乃藥王谷祖訓。
他們觸犯了祖訓,師祖如何不氣。
想明白后,宇文睿急忙躬身受教,誠惶誠恐道:「謹遵四師祖教誨!」
「謹遵四師祖教誨!」其他藥王谷弟子也急忙躬身受教。
卞勇臉色慘白,翻身跪伏於地,向司徒清恭敬地磕了幾個響頭,聲音沙啞道:「弟子謹記四師祖教誨,從今往後定當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他沒有歇斯底里的哭鬧哀嚎,因為氣海已廢,說什麼都晚了。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字——認命!
若是有後悔葯可買,他必定不惜一切代價買一顆。
但世上靈丹妙藥千萬種,唯獨沒有後悔葯。
他只能認命。
卞勇艱難地爬起身,神色凄苦地向一干藥王谷弟子拱手作別道:「諸位,多保重!」
說完,腳步蹣跚地向城門甬道走去,他的老家在北邊,眼下沒了修為,只能回老家過普通人的生活。
從身份尊榮的藥王谷弟子一下淪落為普通人,心中之凄苦悲涼,也只有他自己能體會。
自張小卒身邊路過,他突然停下腳步,朝張小卒躬身一揖,道歉道:「先前多有冒犯,望張公子大人大量,不與小人一般見識。」
言語恭敬,姿態放低,全無先前的盛氣凌人。
張小卒神情微微一怔,沒想到卞勇會向自己道歉,微微皺眉,道:「你言語冒犯家師,我只要你一句道歉而已,事情本不至於此。」
「張公子大量!」卞勇朝張小卒拱拱手,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向張小卒道歉,其中或許可能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更多是求饒的意味。他現如今已是普通人一個,張小卒想要整治他簡直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讓他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他不想有這麼恐怖的一個敵人。而眼下他凄慘可憐至此,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張小卒道歉,他有十成的把握張小卒會原諒他。
如他所料,張小卒確實原諒了他,讓他心裡鬆快許多。
待卞勇的背影消失在幽深的甬道里,司徒清邁步走到張小卒面前,探手從虛空中抓出一柄金錢劍,送到張小卒面前。
張小卒顫著雙手接過金錢劍,霎時間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這是你師父臨終前托我轉交給你的,他說對你感到十分抱歉,不能再給你傳業授道,讓你去三清觀找你掌門師伯,他會代替你師父繼續傳授你道門本領。最後,讓你不要傷心,這是他的劫數,也是他的命數,他無懼、無怨、無悔。」司徒清神情哀傷,把天武道人的臨終囑託一一轉述給張小卒。
「師父——」張小卒咚的一聲雙膝跪地,雙手捧著九九誅邪金錢劍仰天悲呼。聲音悲切,若那離群的孤雁。清淚橫流,難訴他心中悲痛。
許久許久,張小卒方才從無盡悲傷中緩過神來,收拾心情站起身來,朝司徒清躬身致禮,感謝道:「多謝前輩!」
司徒清點點頭,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希望你能繼承你師父的意志,堅強勇敢地活下去。」
「嗯」張小卒用力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前輩,請問家師隕落何處?」
司徒清神色一變,鄭重嚴肅道:「不是老夫不告訴你,而是你修為太弱,去了十死無生。你師父隕落之地,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師門。」
說完轉身不再理會張小卒,看向宇文睿十幾人說道:「這裡人手暫時不缺,你們隨老夫去城外幫忙。」
「是。」宇文睿等藥王谷弟子莫敢不從。
張小卒望向北方,想起那夜在深山叢林行軍時,突然心血來潮,慌亂難安,當時他以為是戚喲喲出事的緣故,此時回想起來恐怕不是。他隱隱已經知道師父隕落的大體方向,心中便就打定主意,待雁城事了就去走一遭。
再次收拾心情,用師父教他的方法,把悲痛鎖進一個小盒子里,默默地藏在內心角落裡,然而似乎並無太大效果,他的心依然痛如刀割,只能等待時間流逝將其慢慢撫平。
張小卒看向一百八十人,說道:「你們按照我說的方法去救人吧。」
而後看向璀璨,道:「走吧,帶我去見你師兄。快去快回,我時間緊迫。」
「哦,好!」璀璨驚喜過望,她沒想到張小卒遭此巨變,心裡竟然還記得她的事,心裡不禁對張小卒充滿感激,同時愈加同情張小卒。
望著張小卒跟著璀璨飛掠而去的背影,有人禁不住好奇問道:「以前怎麼沒聽說過張少俠的威名,看他年紀似乎比宇文公子還要年輕幾歲吧,竟然能和宇文公子拼個不相上下,當真是少年英豪!」
「是啊,我剛才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了!」有人點頭附和道。
「他們兩個早在一個月前就交過手,據說落敗的是宇文公子。不過不是一對一單挑,是張公子和另外一個公子聯手戰宇文公子。現在看來,宇文公子落敗也屬正常,畢竟只張公子一人就能和他打個平手。」有人說道。
戚無為亦是望著張小卒離去的背影感慨道:「這小子的成長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個月前他還遠不是宇文睿的對手,一個月後他已經能和宇文睿打平,再過一個月他是不是就能壓宇文睿一頭?」
「宇文睿只是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若接著戰下去,他——」萬秋清本想說再戰下去張小卒不是宇文睿的對手,但是突然想到張小卒眉心鬼瞳,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覺得張小卒若是用上鬼瞳之力,宇文睿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怎麼?」戚無為正豎起耳朵聽呢,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下文,不由地好奇催問。
「關你屁事!」萬秋清狠狠瞪了戚無為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她對戚無為的氣仍然未消,一想到戚喲喲和戚長空差點戰死在雁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戚無為自討沒趣,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不敢惹萬秋清,忙逃也似地遠去,指揮眾人幹活。
璀璨展開身形在前頭帶路,一路踩著房檐屋頂,以最快的速度縱身飛掠,跨過幾條街巷落進一座小院的院子里。
甫一落進院子,張小卒頓時鼻頭一皺,因為院子里瀰漫著濃郁而又刺鼻的藥味。
「張公子,這邊請。」璀璨急匆匆地在前面帶路,引張小卒往屋裡走去。
推開門進到房間,藥味更濃,幾近嗆鼻。
房間里擺著好幾張桌子,桌子上瓶瓶罐罐,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葯。
看著這些瓶瓶罐罐,張小卒覺得璀璨的話八九不假,這個叫秋鳴的傢伙確實是試了成百上千種葯,心裡對他不禁再生幾分敬佩之情。
「師妹,是你回來了嗎?」裡間響起一道虛弱的聲音。
璀璨聞聲當即應聲道:「是的,是我回來了。我把張公子也請來了。」
「是——是嗎?張公子,請恕在下不能出門相迎。」
「無妨。」張小卒應聲道。
說話間,張小卒跟在璀璨身後.進了裡間。
秋鳴躺在床上,正偏著頭望向房門這邊,他的臉已經是一片烏紫之色,臉頰消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眼窩凹陷,目光無神,整個人已經被屍毒折磨得不成人樣。
秋鳴臉上起初露出一抹喜色,可當他的目光落在璀璨臉上,看到璀璨額頭上的淤青,臉色一下沉了下去,再看張小卒時,眼神里滿是不悅之色。
「張公子,救便救,不救便不救,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秋鳴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語氣不悅地一口氣說道。
「啊?師兄,你誤會了。」璀璨愣了愣神后反應過來,忙一把捂住額頭上的淤青,卻不知她這個動作在秋鳴眼裡是欲蓋彌彰。
張小卒心情不好,懶得解釋,邁步走到床邊,一指點在秋鳴眉心,剛恢復了一點的鬼瞳之力沁入他的眉心。眨眼間秋鳴臉上的烏紫就退去,片刻之後他裸露在外面,長滿細密紅毛的手腳,也都屍毒盡除,紅毛枯竭脫落。
屍毒有無變異不知,但有一點沒有變,依然懼怕張小卒的鬼瞳之力。
「應該無礙了。」張小卒確認秋鳴身上的屍毒被盡數驅除后,說一聲後轉身就走,他時間緊迫,沒功夫在這裡閑談。
璀璨想送張小卒,卻見張小卒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不見,只好作罷。
「此人甚是高傲。」秋鳴望著張小卒消失的背影評價道,屍毒盡除,聲音稍微有了點力氣。
「師兄,你誤會張公子了。」璀璨轉過頭來使勁瞪了秋鳴一眼,替張小卒辯解道:「張公子待人極其和善,是個大好人。」
「那你額頭上的淤青?」秋鳴困惑問道。
璀璨臉蛋一紅,解釋道:「是我乘他不注意,跑到他面前不由分說跪下去磕的,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就已經磕完了。」
「那是我錯怪他了。等我身體恢復些,我就給他道歉去。」秋鳴說道。
「哎,張公子也是可憐,他的師父戰隕了。」璀璨搖頭嘆息道。
「發生了什麼事?」秋鳴皺眉問道。
「四師祖和張公子的師父天武道人,還有——」璀璨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
當聽到張小卒和宇文睿交手幾十招未落敗時,秋鳴不禁瞪圓眼珠子驚問道:「你說他和宇文睿打了個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