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說好幸福的(三)
李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待見褚一航,都對他的到來熟視無睹。
褚一航也知道這已經是客氣的了!
如果不是此時此刻他們估計連趕他出去的心都有。
看到他到來,臉色最難看的還要數李浩。
褚一航還是一一上前去打了招呼。
最後他走到她的面前,「瀾兒節哀!」
他這次過來除了來送老人一程,來看看她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深知她對老人的感情。
蘇瀾聽到這一道熟悉的聲音,並未抬起頭來。只是眼淚流的更凶了。像斷線的珠子「啪嗒」的往下掉。
她沒有想到他會來。
褚一航只看得到她散落的頭髮下掩不住的長睫「撲稜稜」的像兩隻抖動濕透羽翼的蝶。那蒼白的臉頰旁的絨毛微微抖動。
他不禁心疼。
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他連給她一個擁抱的勇氣也沒有。
他怕她難堪。
她身上的羽絨服如同一片寬大的袍子,讓她顯得那麼薄小。
她本來是該他好好疼惜的。可是這個她最難過的時候他卻給不了她半分溫暖。
褚一航一抬頭就迎向汪承瑾凌厲的目光。不過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把視線調開了又深深的看了蘇瀾一眼。腳下生風從容不迫的離開。
任在場的誰也沒有料到褚一航會來。只是在他看向蘇瀾的眼神讓李長洲隱隱不安。聯想到上一次見到褚一航的情景,讓他感覺到這段孽情沒有表面上那樣早已經結束。而且剛才汪承瑾看那褚一航的眼神更不像不認識,汪承瑾那眼神裡面有敵意還有恨。
李長洲真怕蘇瀾過得不好,不似他們看到的那樣好。她可是老人彌留之際最放不下的。
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外面的草叢裡還有零星的雪還沒來得及化。
從蘇瀾的角度望出去,只有微風中搖擺的高大松柏像是嵌在灰色的天幕上。
明明看見那雙黑色皮鞋轉開了,而且還已經多時。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看向他離去的方向。
她不是不想看到他,她只是怕自己在親人面前對著他肆無忌憚的流淚。就在剛才她在聽到他鎮定略帶安慰的聲音時,她終於知道他於是什麼了!
他是她一直埋在心底的溫暖,是她歷盡千辛卻遙不可及的陽光,是一段無疾而終的孽愛結束后拚命摒棄的那一部分。
如果可以,她還真想他能抱抱自己。
可她已經是一隻僅剩殘翼又被蛛絲牢牢縛住的醜陋蛾子,就算她有心再次撲火,也沒有那個條件。腹中那個和自己脈搏一致的孩子也由不得她去折騰。
**
姥姥是在第二天下葬的,一個人就那麼化作灰燼裝進一個小木盒裡。塵世間再多束縛和牽挂都隨著逝去化作煙塵。
蘇瀾和表哥他們走在後面,她身旁的是汪承瑾,儘管這樣表哥還是時不時的回頭來照看她一下。這是多年前和褚一航養成的習慣。
最開始他並不願意帶著這個總是闖了禍讓他們挨罰的小尾巴,是褚一航非要帶著她。最後也就成了習慣。
昨晚又固執不睡覺要守靈。蘇瀾今天臉上更加蒼白,雙眼下是濃重的青影。她這會兒幾乎把一半的重量都加在了汪承瑾身上。
汪承瑾也只是默默的托著她。從昨天開始她就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如果不是這會堅持要來墓地,渾身又不得勁,估計也不會依靠他。從昨天到現在她幾乎隨時都會倒下,卻仍舊挺了過來。
台階太長,而他們落在最後。歇氣的時候蘇瀾抬頭,眼前嵌在鉛灰天幕上的是一團團「烏雲」,就像是她昨天看到汪承瑾的時候的感覺。這一團團「烏雲」不停的朝台階上方移動,越積越厚。是任何強勁的風也吹不散的。
幾年前她的母親也是被葬在這裡的。這堆堆疊疊的墓碑里有多少靈魂是被遺忘的,此刻化作悲鳴的風讓人不寒而慄。
蘇瀾是在這一陣陣不斷嗚咽的風聲里倒入汪承瑾的懷裡的。
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了舅舅家的那個小房間里。
她閉閉眼,也許下一秒就會看到姥姥來叫貪睡的自己起床了。
身邊有悉悉索索的紙抖動的聲音和走近的腳步聲。
蘇瀾睜開眼睛偏偏看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偏偏這個人還對她擺出一臉冷漠的笑意。他把報紙擱在床邊的檯子上,「看到我是不是有些失望,不過沒關係我們這戲也得做真一點不是?」
蘇瀾轉過臉不理他。她根本沒有精力在和他去打一場嘴仗。渾身上下乏力。
裹著被子里的手摸著肚子里已經會輕輕伸展「她」的小胳膊小腿的孩子。「你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嗎?」
「你就這樣不想看到我?」他的話瞬間冷了幾分。
蘇瀾閉上眼睛一動不動,門口傳來敲門聲。「瀾瀾。」
是舅媽,汪承瑾去打開門。
「我估計瀾瀾也醒了,」舅媽走進來,「起來,吃點東西,可不能苦了孩子!」
蘇瀾半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汪承瑾拿過枕頭給她墊在背後就出去了。
舅媽手裡端的是一碗酒釀湯圓。她笑得溫和,「家裡一時半會也沒準備什麼菜,今天大家都吃的這個。我給你在灶上留了一碗。也是想著你愛吃這個。」
蘇瀾接過冒著熱氣的碗。暖呼呼的在手心,「謝謝舅媽,就知道您疼我。」
「趕緊吃吧!少貧嘴。冷了味就不好。」舅媽把被子給她拉高一點,「哎,要是你姥姥知道你有了孩子指不定怎麼高興呢……糊塗了幾個月,到去的時候還算清醒,也怪我沒看好她……」
舅媽看到蘇瀾臉上重新湧上一股悲憫,斷了話頭,「不說了,不說了。你趕緊吃。身體好才要緊。你看看你這是沒認真吃東西還是怎麼著。怎麼就那麼瘦?人家懷孩子不胖40斤也得胖上20斤。」
蘇瀾咬了半顆湯圓,滑膩的在嘴裡,還是一如當初的味道,只是她真沒什麼胃口,不過是在舅媽的注目下,她不想拂舅媽的好意。
這房子里不止她蘇瀾一個人難過。可他們卻還要照顧她的心情,「舅媽,姨媽呢?」她吃下小半碗,又喝了一口湯。才問。
「送你小表哥他們去機場了,你小表哥他們小兩口也忙,多呆一天都不行。」
舅媽拿過餐巾給蘇瀾擦嘴。
蘇瀾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去自己擦。
舅媽接過她手上的碗,「我廚房裡還有點事兒,你再睡會兒。」她走到門口替蘇瀾掩上門。
蘇瀾其實也不想睡了。屋子裡空調有點高,她趿拉著床下面的棉鞋,打開門。
走廊一端有個不大的木窗,本來陰暗的走廊被窗口立著的人擋去了大半光線,顯得黑沉沉的。
那個人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看著她,手上正夾著半截子的煙。
蘇瀾皺眉,那煙味讓本來憋悶的她更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汪承瑾若有所覺的手指一掐,那昏暗中的點點猩紅從他指間消失。
蘇瀾也沒想多留,幾步開外就是樓梯。她抬腳欲走,就聽見他說,「我待會要去城裡。明天我派人過來接你。」
「嗯。」蘇瀾應了一聲直接下樓。
汪承瑾手裡還捏著那半截變了形的煙盯著她剛才所站的位置好一會兒才下樓。
樓下沙發上坐了一圈人,在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看到他都向他打招呼,李浩甚至騰出一個位置給他。
那個位置正好在蘇瀾旁邊,她看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平淡。
汪承瑾一副毫不介懷的樣子走到她身邊用手替她理了一下額前散落的髮絲。對大家說出告辭的話。又輕聲對蘇瀾說,「照顧好自己,我明天來接你。」
他的話足夠讓在場所以的人聽見。
李浩和李長洲送他出門,汪承瑾一邊客氣的道別,一邊用眼睛看了一眼沙發上那顆不發一語不曾回頭的頭顱。邁開步子朝院子里的車走去。
李長洲和李浩注視著汪承瑾離去的方向,父子倆心裡都有事兒。
院子里那棵老樹光禿禿的,冬季里蕭索印證了整個北方的樣子。
門口的風有些大,這樣的天氣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他們家的庭院小,總是覺得剛才離開的那個男人和這裡格格不入。而屋子裡的蘇瀾卻能和這裡融為一體。李長洲現在不確定如此大的兩個人真的能夠比翼齊鳴?
以前他們就覺得蘇瀾和褚一航不合適,現在看起來汪承瑾和蘇瀾也不合適。他知道不是他們家的瀾瀾不夠好,而是她太善良了。
李長洲坐進屋子對著散漫的卷在沙發上的蘇瀾說。「瀾瀾到舅舅書房來一下。」
蘇瀾愣了一下倒是反應很快的跟著舅舅身後進去,打小舅舅很少有叫她去書房單獨說話的時候。
書房的窗是半敞著的,能看見後山上枯黃一片,有寒風從窗口吹進來。
蘇瀾打了兩個噴嚏。
李長洲倒是手快的關上窗子。開上空調。如果不是有事要問她,他是不會把她叫到這個冷屋子裡來。
他在寬大的木椅上坐下來,讓蘇瀾也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這孩子估計這幾天折騰得夠嗆。頂著黑眼圈,眼皮還有些浮腫,巴掌大的臉看起來沒有一絲血色。他還記得以前她有個昵稱叫「小蘋果」,還是她舅媽給起的名。小時候她的臉圓潤飽滿,雙頰酡紅,活像一隻小蘋果。
蘇瀾此刻見舅舅不說話,笑著問,「舅舅您是在擔心我吧!」
這孩子就是太通透聰明。「你這孩子以為舅舅愛管閑事!」他含笑端坐在椅子上如同拉家常一般問,「那你說舅舅擔心是什麼?」
蘇瀾看著舅舅一直面色如常的含著笑,不禁心酸。舅舅就如同自己的父親一樣。如果讓他為自己操心就是不孝。舅舅是一個質樸的人,兢兢業業在一家國營廠上班,到了老才混到一個廠長頭銜。他對人總是笑微微的。儘管是這樣蘇瀾知道這個問題她回不回答接下來的話題都不會輕鬆的。
「舅舅我不是怕您操心嗎?」
李長洲果然斂了眼角的笑容,「瀾瀾,褚一航來不是偶然吧!按理說現在你和他毫無糾葛才是。」他把糾葛咬得很重。褚一航過來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多年來的第一次見面,而是帶著痛惜帶著篤定,進屋子是第一眼就精確的找到她的位置。
蘇瀾看著面前這張烏沉沉的桌子,「舅舅,他是怎麼來的我不知道。但是請你不要擔心我會被迷住了眼睛。」她說的是實話,像是一種保證。她是什麼也不能做,也不能做錯。
她知道那樣沒有結果,而且她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而褚一航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舅舅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她的眼,一點都不輕鬆。
蘇瀾胸口很悶,有點喘不過氣,「舅舅,我都是快做媽媽的人了,孰輕孰重我還是有分寸的。」
李長洲站了起來,他能看見外甥女死死絞在一起的青色手指,「瀾瀾你不要怪舅舅,我知道多年前那件事你一直心裡不舒服。那個時候也是最好的辦法。只能讓你跟著蘇立沛走。」
蘇瀾的頭更低了,「舅舅,我沒有怪您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該的。」
屋子裡有嘆氣聲,「汪承瑾和我們不親近,能說的就只有你。舅舅就怕他對你不好。」
蘇瀾搖頭,默默地鬆開手指,這一下鬆開能聽到自己心臟「噗通通」的聲音。渾身上下也如同弦被鬆開似的。眼中死死閉合的淚腺也跟著鬆開,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舅舅,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我會好好過下去。」
說完似要印證自己的話的堅決一樣,她抬起頭來沖站在自己跟前的李長洲一笑。
李長洲分明能看到她眼中閃動的水光,他偏過頭佯裝沒看見,呵呵一笑,「那倒是還有什麼能過難倒瀾瀾的!」但願經歷那麼多的她能過一直好好兒的。孩子到底是大了,很多事情還是她自己去解決。
「這次回來,你打不打算去看看蘇立沛?」他聽人說蘇立沛幾次三番的進醫院,恐怕時日不多了。
蘇瀾一聽到父親是名字臉上蒙上一層灰。點點頭,「我上次答應過他的。我說一回來就去看他。」
李長洲深知這孩子心底軟。恐怕就算蘇立沛沒找她,她知道他病了也會去看他的。「是啊!你應該去看看。雖然我們再不怎麼待見他,他還是你的爸爸。」他們的恩怨他是放不下了。孩子是不應有仇恨的。踱到書架邊,隨手拿起一本書,「出去吧!和你哥哥嫂子說會話,下次見面指不定什麼時候呢!」
蘇瀾出去了。
李長洲看著蘇瀾的背影,心裡沒有半分輕鬆。自己妹妹唯一的骨血。這性格和她媽媽差不多的,就怕她會和她媽媽一樣一條道走到黑。
下午李長洲和李浩父子倆個出門去了。蘇瀾在廚房和舅媽表嫂說話。
她本來是要幫忙擇菜什麼的,被推了出來。這會倚在廚房的門框上聽著舅媽嘮嗑,看著砂鍋里「咕咕」的往外冒著熱氣心裡暖哄哄的。
院子有車的引擎聲、關車門聲音正好斷了舅媽說話聲音。
蘇瀾站直身子她知道是姨媽回來了。
舅媽也說。「瞧我還以為老倆口和小倆口一起飛上海了啦!」
李姝正好推門進來聽到自己嫂嫂的這番話,笑著看著蘇瀾,「說什麼呢!嫂子這是嫌棄我總來嘮叨你吧!今兒瀾瀾在,就算你煩我,我也在這兒了。」她走近蘇瀾給了她一個擁抱,
李姝力氣不大,足夠親昵。
「你啊!總是在理。合著我今晚做的這頓得巴巴等著你來吃!」舅媽打趣。
「我才懶得跟你鬥嘴呢!」她拉過蘇瀾,「走,咱們娘倆一邊聊去。」
蘇瀾挨著李姝坐下就摟著她的手臂,臉不住的磨蹭姨媽的肩膀,像只小貓。
姨媽伸出手摸摸她的發,「怎麼要當媽的人越來越愛撒嬌了?」
頭頂的手很輕,像暖風拂過。蘇瀾眼眶被凌亂的發掃得發酸,吸吸鼻子,「我在你們面前就是一孩子。」
李姝手頓了一下,停在她頭頂的兩個發旋上。這個孩子從什麼時候變得刀槍不入似的。遇到事情還總是暴露出她柔軟的一面。她說她好,他們就信了。
如果真的好,她眼睛里的笑不是就這樣虛虛的浮上一層,而是有光華從眼睛里溢出來。整個人也該是光彩奪目的。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她。
蘇瀾半閉著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李姝笑著說,「困了吧!去睡會兒!」
「不嘛!我不困,您就是嫌我粘你,我偏要!」她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小沒良心的!姨媽是怕你這樣靠在不舒服。」她的手骨梳似的一下下穿過蘇瀾海藻般的頭髮,「你看看你這頭髮喲!毛毛躁躁的。典型的營養不良。你就在這裡多住一陣子,我們好給你補補。」
她倒是想來著,可是她不能。
故意皺起好看的眉毛,「才不要呢!我最怕你們這所謂的』補『了,那個葯膳什麼的能攪壞我的味覺。」
「你呀!這嘴叼的勁誰受到了你!」
蘇瀾呵呵笑起來,眼睛眯眯的,「所以我才怕你們嫌我煩,你們一煩就碎碎念。」
……
第二天蘇瀾並沒有等汪承瑾派人過來接她,她就讓姨媽送她去蘇立沛住的地方。
姨媽開的車,舅媽也跟著。她們把蘇瀾送到地兒,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都有些難捨難分。
她看著姨媽的車走遠,又在馬路牙子上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進去就看到甘萍從裡面出來。
蘇瀾笑了笑,「甘姨,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就出來了。」
「這小區里彎彎道道也多,怕你不好找,你爸爸知道你要來老早就催我出來接你。」甘萍接過她手上提的東西,「這房子也是你爸爸退休來后買的,住在這裡也沒那麼多講究,挺好的。」
「爸爸最近怎麼樣了?」自從上次在s市相聚以後,』爸『這個稱呼已經不那麼難了。
甘萍搖搖頭,嘆息一聲,「從s市回來后,這都幾次住院了,人都瘦的不成人形。這胃口也不好……」甘萍幾乎說不下去。
蘇瀾沒說話,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心裡是難過的。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
甘萍解釋,「灶上正熬著中藥,哎!這不管什麼葯也不管用。」
蘇瀾在客廳沒看見蘇立沛,跟著甘萍推開半掩的卧室門。
蘇立沛正半倚在床頭,屋子裡除了一股藥味以外還有一股久病不愈的味道。
他聽到門口的動靜睜開眼睛,像是一直等著自己的女兒。眼神澄明,只是蠟黃的雙頰深陷,他扯出一絲笑,「瀾瀾……過來」一隻手從被窩裡伸向門口的蘇瀾。
蘇瀾腳下一滯心裡泛酸,這並不是她樂於見到的。
她上前去輕輕握住父親乾燥溫暖的手,這才知道自己的手是冰涼的,連忙把父親的手放入被窩,「爸……」
蘇立沛從被窩裡掏出熱水袋給她,看出女兒難過,頗有些欣慰,「不礙事,誰都會走到這一天,只是爸爸比別人走快了一點。現在爸爸還在跟時間作鬥爭!」
甘萍難過的轉了出去。
屋子裡有些熱,這隻坐了一會兒身上就熱哄哄的。蘇瀾看到父親裹得嚴嚴實實的,她把熱水袋放回父親的被窩裡,「爸爸,桐桐還沒畢業呢!您還沒有看到桐桐娶媳婦兒,生孩子呢!」
蘇立沛笑了起來,「爸爸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走了以後這個家,你還得經常來看看。」
蘇瀾沒有答應,「爸,您別想著撩挑子,我幾時能回來一次。」
蘇立沛問她,「你姥姥去了,我們也沒能來……承瑾昨天倒是差人送東西來了。他底下的人說他走不開。」
蘇瀾點點頭,她倒是沒有料到他會做這些的,「爸,你睡會兒,好好養病才是。我這出去坐坐。」
「也好陪你甘姨聊聊。」
蘇立沛這身體差了不少,這多說會話都犯困。每天要用大劑量的止疼葯才能熬下去。
蘇瀾出去的時候甘萍正好把葯從灶上端下來,放下防熱手套。看見蘇瀾,「瀾瀾,等會我給你泡茶,這水還沒開呢!」
蘇瀾看到另外一個灶上的一把水壺正從壺嘴冒出熱氣來,「不用放茶葉,我就喝一杯白開水就好。」早上吃的舅媽做的包子,這會兒有點渴了。
甘萍扶額,「瞧我這記性……孩子會動了吧!」
「嗯,動作不大。」蘇瀾臉上露出幸福的笑來。
這時水開了,甘萍回身關上火,從柜子里拿出白瓷杯子,正準備倒水。
門外響起了門鈴聲。
蘇瀾離得近,說,「我去。」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身長玉立。
看到她皺眉,而他一雙平靜無波的眼寒涼起來。
蘇瀾往後退了一步。就聽到甘萍說,「承瑾來了。我就尋思著你什麼時候過來呢!……原來你們兩個商量好了的。」她端著那隻杯子擱在茶几上,「我這就去給你泡茶去。」
汪承瑾走進去坐了下來。
蘇瀾關上門,屋外可真夠冷的。在門口只站了這一會兒,整個人被風吹透似的。她走過去在汪承瑾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離得稍遠。自顧自的端起那杯熱水,她聽到汪承瑾倒是嗤笑聲。
她抬頭恨恨的看了他一眼。
輕巧的腳步聲從裡面出來,蘇瀾看見甘萍端出一整套茶具出來。
甘萍笑著擱下茶具,手指靈巧嫻熟,一邊專心致志一邊說,「我很久不曾擺弄這些了。你爸爸一起每天只要在家,我必然要給他泡茶。」
蘇瀾看著她低頭素淡的眉目有一層怎麼也化不開的愁緒和暖光。
她轉開眼睛,不知怎麼的就想到自己的媽媽。忙碌不堪的人生里那有這樣的閒情逸緻。夜半備課的時候手邊永遠是一杯玻璃杯盛好的茶水。而那茶葉也不見得多高級,甚至可以說是質量低劣。
現在想來:誰說媽媽不幸福。也許媽媽看到爸爸這個樣子指不定該是怎麼樣的難受呢!
**
午飯時蘇立沛見女兒女婿都在一時高興,便要求也在餐桌上同坐與大家一道用餐。
甘萍面露難色,卻拗不過他執拗的表情同意了。
蘇立沛勉強下地站穩后,就不讓任何人扶著。一步步的緩慢挪向餐廳。
堂堂五尺男人在面臨死境時,儘管很坦然堅毅,還是一直努力的活得有尊嚴。
蘇瀾記得蘇立沛的個子一直很高的。如今整個人彷彿萎頓下去。那挺直的背被疾病折磨得壓塌了梁。
汪承瑾反應快的抓起沙發上那個厚褥子妥帖的鋪著主位上。
坐下來時候,一時間大家都不出聲,也沒有誰動筷子。
蘇立沛倒是顫巍巍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肉末茄子。
蘇瀾正想阻止,汪承瑾不動聲色的壓住她的手。
今天中午的飯是她做的,她聽甘萍說蘇立沛如今什麼也吃不下去,只能吃芙蓉蛋羹。所以她做了幾樣小菜又做了一碗芙蓉蛋。
沒想到他偏偏挑了最辣的一盤茄子吃。
蘇瀾把水杯遞上前。
蘇立沛吃下茄子說,「是瀾瀾做的吧!我這可是第一次吃你做的菜呢!」
甘萍默默的轉過眼。
蘇瀾還算是鎮定,給他舀了一勺子蛋羹,「爸,您要是愛吃。等您好了,我就變著樣兒給你做。……這蛋啊,也是我給做的,您嘗嘗……」
鵝黃的蛋,潤澤好看,又香氣十足。蘇立沛點點頭。
人生得意的時候有很多,錯過的也不少,唯今生活中的點滴彌足珍貴。
幾個人都吃得不多。蘇立沛身體每況愈下,才坐了不久就出了一頭汗水。
蘇瀾徵詢了他的意見,「爸,進去躺會。」
蘇立沛點點頭。他其實這會已經撐得太難受了。
幾個人才七手八腳的把他給弄進屋子裡。
蘇瀾去給他打來一盆水。擰了毛巾給他擦臉。
他勉強睜開困頓的眼睛,「瀾瀾,爸爸對不住你……」
蘇瀾手下動作沒停頓,甚是輕柔的擦過父親臉上每一道褶子。搖搖頭,「爸,您困了就別說話啊!」
「幾年前……」蘇立沛聲音甚是細。
「爸!我說過不怪你!」她當年就說過不怪誰的。
蘇立沛想說的話被蘇瀾打斷以後就閉上眼睛,輕輕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希望我是對的……」
不一會他就睡著了。
蘇瀾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瞬時人如同虛脫般靠在門扉上深吸了一口氣堵住喉頭那股酸澀。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一抬頭正好看到汪承瑾審視的目光。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他怎麼會放過自己這逃到北京都去了哪裡呢!
蘇瀾向甘萍告辭后就隨著汪承瑾離開。
蘇瀾走得很快,身後的步伐不緊不慢的跟著她。她不想在看他一眼,多一眼就得多一些恨。今天早上她是故意的,故意沒有等他的人來接自己。還把自己的電話給關了。沒想到他還是找了來。
以前她從未去嘗試恨一個人,現在她是恨他的。
汪承瑾看著走在前面那個嬌小身子透著倔強和剛毅還有生疏。
這樣的她真可氣!難道她不知道他在等她的解釋嗎?
走下電梯他停了一會兒看著她跟自己越來越遠。他的車就停止單元門口。
蘇瀾腳下沒停的越過他的車。
汪承瑾拿著鑰匙按了一下,車子響了一下,車燈也閃了兩下。
可是她根本無動於衷的繼續往前走。一副和他毫無瓜葛的模樣。
這下汪承瑾的怒火被一下子激了起來。一陣風似的追上她,捏著她的手腕子就往回拖。
蘇瀾回過頭來詫異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人怎麼不分場合的發火。
「蘇瀾,你別不知好歹,我真tm想要捏死你!」他手上的力道本來就不輕,隨著這句話手勁就更重了。
蘇瀾本來就被他這突然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聽他這麼說小臉上的慘白就被一股諷意代替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樓上的窗口帶著懇切的低聲說,「你放手。非要在這兒發飆么?」
「我的忍耐是有個度的,你就這麼急著和我劃清界限了?」他把她拖到車邊。
蘇瀾看著車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火。她是真的不知道這車是他的,剛才低著頭也沒有注意這些。她沒開腔,隨著他的力度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這界限不是她劃得了的!
汪承瑾發動車駛出小區,「蘇瀾,你怕了?」說完他笑了起來,笑聲含著諷意。在整個車廂里打著旋。
蘇瀾看著他得意的樣子,配合他自嘲的笑著,「汪承瑾我不想跟你示弱。可我畢竟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愛怎麼想都隨你吧!反正你都習慣自說自話!」
「自說自話?蘇瀾你和褚一航也是我自說自話出來的。我tm就那麼愛給自己戴綠帽子?」汪承瑾一拳頭打在方向盤上,這個女人居然說自己憑空捏造。
「汪承瑾你根本就沒有心的。所以你才不會疼的。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我蘇瀾有意為之,而是你給造成的。我和他怎麼樣不是我想要的。」
汪承瑾腳下油門一轟,一連超過幾輛車。臉上冷得像是要敲下一層冰。「你就這麼犯賤?」
「你和別的女人風流快活也就罷了!這會兒反過來指責我?」蘇瀾心裡狠狠被刺了一下,想到那天那個場景。
「你和他不也是!快活到要我來承擔一個拖油瓶。你以為呢,他會真的要你回去,你不過是他沒有要到的玩具。」他把車停在了路邊。「不是嗎?」這裡已經是他入住的酒店。
讓她該說什麼好?蘇瀾看著他,他也在看她。
她知道他是想看她怎麼失態、怎麼難堪。她深吸一口氣,反而笑了,眼波流轉,比墨還黑的眼睛染上了一層快意,「呵!是啊!我憑什麼不承認。我一直都沒有奢求過什麼,我也沒有說過這個孩子是你們汪家的骨血。你汪承瑾能幹的事兒我蘇瀾怎麼就不能做了?你可以讓別的女人懷上你的孩子我怎麼就不能和我愛的人去生孩子。」她停了一下,手指捏得死死的。「我就要生下這個孩子。還要讓『她』姓你們汪家的姓。你又怎麼著?你要不要去問問你媽媽,就說是我蘇瀾生下的孩子姓『褚』……」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被一股力量推倒在椅背上,隨之而來的是頸部一緊。
「你給我閉嘴!」
蘇瀾看著眼前這個近在眼前的暴怒的臉,發不出任何聲音。
汪承瑾額頭上青筋凸顯,手上也是。這張動人的櫻花般的唇吐出的話為什麼就像是帶著鉤子的刀,刀刀下去拔出來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她怎麼就能拿捏得那麼好的說的那樣不知羞恥。
他帶著狠勁把雙手掐在她細細的如同天鵝般高貴不可折的脖頸。
蘇瀾成功的閉了嘴。這就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她努力的瞪著眼想要把他給看清楚。胸腔有股悶悶的痛,似要爆裂開來。
張大嘴想要大口吞咽四周的空氣,伸出手想要拉開他的手,可是徒勞。生機被堵得死死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和脖子上的那雙手掙。
手無力的垂下去,想要最後去摸一下此刻在肚子里比以往幾次踢踏幅度要大一點的孩子,都沒法辦到。眼前發黑,他的臉一點一點的暗下去。
在她就快要失去知覺時,她的眼前又爆開朵朵煙花,耳朵嗡嗡作響,有誰在說,「瀾兒,我愛你……」
汪承瑾看著她一點一點沉下去,黑玉一樣的眼睛空洞下去,一片灰敗。一滴清淚劃過她青色的臉頰如同一顆閃亮的星星。落在他堅硬的心底濺開來。
他突地收了手。自己這是在幹什麼?他差一點點就掐死了她。
他看著她蒼白的手指護住喉部大口大口的吸氣,心裡的悔恨油然而生。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失去她的。而且是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剛才自己真是魔怔了。
蘇瀾在幾乎失去意識的時候才感覺脖子上的力量一松。大量的空氣從她微微張開的嘴湧入時,她本能的艱難吞下大口氣。這一口吸入猶如差點被飯噎死的人給灌入了大口的水,從胸腔失去悶痛的知覺的她又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痛蜿蜒直下。她不得不緊緊的抱著自己脖子讓那股疼痛輕一點。
劫後餘生的她很後悔。她剛才就差點讓孩子和她一起赴死。剛才她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
汪承瑾看著她這個樣子心木木的痛了。是真真的為她而痛。猶豫的伸出手擱在她的肩上,卻被她利落的躲開。
收回手,看著她跌跌撞撞的下車,躲瘟疫一般躲著他。
他跟著下去,看到她一個趔趄差點跌倒。立馬去扶起她。
蘇瀾努力的甩開他,聲嘶力竭,「你滾!……滾……」
她立在寒風中抖抖索索、跌跌撞撞。眼裡有深刻的恨意。那個從她破碎喉頭裡衝出來經過牙齒縫的「滾」字是那麼真切剛毅。
汪承瑾不是一個紳士,也不是一個有耐心的男人。他從衣袋裡掏出房卡上前幾步塞到她手心,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現在回想剛才他失控掐她的時候,她居然沒有求饒、沒有絕望,而是用她那雙隨時都可以讓人溺死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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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被塞入一個卡片似的東西,她依稀知道是這家酒店的房卡,渾身脫力般,她也顧不得那麼多,她想要睡一覺。
腳步走得實在是慢。是她根本快不起來。
褚一航和白紀峰在酒店餐廳里結束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往外走。
兩個人都不多言。該說的剛才在裡面已經說了。
褚一航也沒有如同以往一樣跟他打太極,倒是痛快說出自己想要說的。他說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只愛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不是白玫芝。從來都不是。
只是他一番話說出后,很長的時間裡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這飯局是白紀峰設下的,他本來是抱著責備和試探的心態,倒是沒想到褚一航態度堅決。
「這幾年雖然我待你妹妹不好,但是我問心無愧。當初她和家人逼我的時候我就把這其中利害告訴她的。這場聯姻並非我的意思。生長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你也很清楚……我承認我有錯,可我已經為了這場錯誤的婚姻買下了沉痛的單,我不想再失去我愛的那個人。」這是兩個人離開包間褚一航最後說的話。
白紀峰怎麼會不了解自己妹妹這場婚姻是始末。想想也怨不得褚一航。
酒店的自動感應門在他們身前開了,冷冽的空氣湧進來。
褚一航停下腳步。
白紀峰疑惑的看著站定的他。他從未在褚一航臉上看見的溫情脈脈此刻在他臉上出現。還有彷彿能讓整個冬季回暖的眼神一絲不錯的看著前方那個低著頭的嬌小身影。
那個穿著藍色短大衣的女子,絲毫不覺得自己如同一朵輕盈的藍色的小花輕易撞進別人的眼球。
白紀峰看不到她的臉,他可以肯定能讓褚一航用溫柔眼神牢牢罩住的女子肯定不一般。
白紀峰沒有動,只是站在一邊饒有興味的想要看個究竟。根據他的判斷這個緩慢移步的女子一定遇到了什麼事兒。
蘇瀾渾然未覺的走著。直到她撞上了一個人。然後又被這個人牢牢的鎖在懷裡。她昂起小臉就看到褚一航帶著心疼的眸子。
嗬!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褚一航看著她茫然地看著自己,彷彿不認識一般木然。
他一手托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手輕輕摩挲她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怕嚇著她似的喃喃低語,「瀾兒……你這是怎麼了,我是褚一航,是你的褚一航……」
褚一航?
她用纖巧冰涼的手指顫巍巍的撫上他清俊的臉,直到停止他緊擰的眉峰中間,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她太困了!
另一隻手上死死拽著的房卡滑出手心,砸在地上。
白紀峰上前幾步拾起來遞給褚一航,「這是她掉的。」
褚一航接過,一句謝謝。
打橫抱起自己心愛的寶貝向電梯走去。
他的心時而焦灼、時而寒冷,她總是讓他放不下心。
在電梯里他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把她往自己的懷裡貼緊了。讓她半張小臉掩在自己的胸口。如果是她醒著的時候她是斷然不會讓他這樣在人前抱著自己的。就算是傷到腳,她也只是讓他背著。她總是那麼靦腆在意。
白紀峰看著倆個人消失的方向,他總算是懂了自己的妹妹為什麼沒有一點勝算——剛才的兩個人,任誰看了都否定不了這樣的一對。褚一航的溫柔彷彿是為她而生。那個女人雖然臉色蒼白,但真真的美得不可方物,那掩在微微凌亂髮絲下的小鹿般的大眼,彷彿能裝下世間萬千美好。
褚一航並沒有使用自己手上的這張房卡。
而是帶著蘇瀾去了自己在這個酒店的長期包房。這個地方是他躲避白玫芝時又不想回他和她的家才來的,主要是這裡離公司近。沒有想到此時倒是派上用場。
他把她抱得卧室寬大的床上。為她脫去鞋子。此刻這雙腳正在自己的手中,它們終是累了吧!要不然也不會停在他的懷裡。
她不知道她剛才那個毫無生氣是樣子有惹人心疼。那劃過他臉上沒有半分溫度手指讓他難受。
褚一航放下她的腳,怕她睡得不舒服,就為她脫外套,再給她蓋上棉被。
她黑色如海藻般的發鋪灑在雪白的枕頭上,絲絲纏著他的心。指尖循著她的沉靜的小臉輕輕撫摸,想著剛才她也是這個樣子撫著他的臉。只是那個時候她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褚一航的手指無意劃過她薄薄的樽領毛衣衣領,眼前是情景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是誰?誰這樣狠心!帶著要置她於死地的狠勁。
她那潔白的脖頸上有好幾個指印,那紅得發紫的指印觸目驚心。
這個是他的寶貝,怎麼到了別人那兒就成了厭棄了?
他替她拉高衣領,站起來在房間踱步子,像是一個困在牢籠里的困獸。一拳打在木質茶几上卻絲毫緩解不了心裡的怒氣。
他拿起電話,等電話的時候,眼神溫柔的望向那扇關著她心愛女人的房門。心裡卻在說:汪承瑾我本來還不打算現在動你的,是你不知趣!
要說如今的褚一航做事還有什麼顧忌的話就只剩下蘇瀾這個人了。世界上獨獨的有那麼一個人讓你牽挂,讓你愛得死去活來的。彷彿生命賜予你愛一個人的力氣都是應她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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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漫天的花火璀璨奪目,心隨著煙火衝上天的剎那躍動著炸出朵朵花火。他擁著她坐在引擎蓋上,替她捂上耳朵。
儘管三月山頂夜風涼如水。但是那個懷抱是火熱的。
她翹起腳,昂著頭看著他的臉。
果然他也專註的看著她。那黑亮的眸子有寵溺和滿滿的愛意,還有小小的一個她。
他們之間隔得那樣近,呼吸相聞。
她那個時候就傻乎乎的想這一輩子就是他了……
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在耳邊響起,「瀾兒,褚一航愛你……很愛很愛你……」
是啊!她的褚一航愛她,很愛很愛她的……可是後來她卻不得不承受沒有他是日子。
蘇瀾醒過來,臉頰邊涼涼的。
她知道自己又哭了。再美的東西消失得也越快。她曾經擁有過的兩段愛情就如同夢中的花火,隕落之後就只剩下遍地殘骸和空氣中濃郁的氣味。那還有美麗的痕迹。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薄薄的柔光透進眼帘。
屋子裡響著「篤篤」的聲音。
她望著白色天花板上那盞未點亮的水晶燈,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裡。
試著動了動,就聽到不遠處一陣東西的滑落聲,接著便是很輕很急的腳步聲。
然後她看到了他。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這又是什麼地方。撐著手坐了起來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錶,自己睡了整整一個下午,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看向屋子的一角,筆記本擺在圓几上,地上散落一地的文件。估計剛才她聽到聲音就來源於那裡。
她不知道汪承瑾找不到自己會怎麼樣。這樣想著的時候就皺起了眉毛。
褚一航看她的一系列小動作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今天暈倒了,我去倒水。你別動。」
蘇瀾果真沒有動。現在的她比以前和他在一起時安靜多了。那個時候只有他聽她的。很少她會聽他的。
她只是看著他比以前更寬闊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很快就回來。
她聽話的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一杯水很快見底。
她把水杯抵還到他的手上,冷不防他伸出另一隻手的拇指蜻蜓點水般擦過她的嘴角。
蘇瀾只是看到他臉上那柔的暖哄哄的笑,聽到他在自然不過的說,「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蘇瀾是聽懂了。只是她很木然。
褚一航把被子放下,自己坐在床邊。「瀾兒,此時我並不能給你想要的全部,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我們現在需要是i時間。我很快就能和她離婚了。那樣我就能夠娶你。」
時間?
蘇瀾藏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攥著被角。她並不需要他的承諾,她根本要不起的。多年前沒要,現在更不可能要。
蘇瀾還是不說話。
褚一航看著她那撲朔閃躲的眸子,知道她是在逃避。只是他怕再發生這樣的事兒,光想想都怕。「瀾兒……」他求她一個回答就那麼難嗎?
蘇瀾輕啟了好幾次才吐出幾個裂帛般的字,「這是哪裡?」
從這幾個破碎的音節中知道她這是傷者喉嚨了。褚一航拿出電話打電話叫醫生。
蘇瀾看的他打電話。聽到「張醫生」幾個字眼就一把拽過他的電話,使著渾身的勁把他的電話扔出好遠。
「砰」電話撞在牆上又落在地上變成幾塊。
蘇瀾死死的看著他的眼睛,怨氣十足。「我要回去……」她每說一個字嗓子就疼一下。
「不!」褚一航死死的抱著她,他怎麼能夠放她離開,再看她去受傷,他做不到,「不許!」
這裡是他在郊區的一個別墅。剛才他見到她受了傷就果斷把她轉移到這裡來了。
蘇瀾被他緊緊的抱著,心裡悶痛。她不能不回去的。
眼淚橫流,是她無奈的最好詮釋。她留著淚頭伏在他的胸口,牙齒隔著衣服又給他咬了下去。
由輕到重,一點也沒有放鬆的意思。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喉間發出嗚嗚的聲音。
褚一航其實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的。只是她的哭聲撓他難受。
「瀾兒……求你別鬧,啊……寶貝……」
「回……去……」她鬆開牙齒,想大聲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可是她的聲音啞的可憐。她想告訴他她不能做一個沒有責任的母親。她要給孩子一個家。她也不能做他婚姻的第三者……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跟他講明白。可是她就是沒辦法說。心急火燎的使勁用頭去撞他。
褚一航用手隔著她的額頭,怕她受傷。她還有孩子呢!
蘇瀾固執的使勁掙扎。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她這哪裡是在跟他生氣,她是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最後他無奈的妥協,「好!好!別鬧。我明兒一早送你回。」
蘇瀾顯然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不……」她一雙眼睛血紅,眼淚是怎麼也收不住,像是一朵開敗的梨花。
褚一航放開她站了起來,看了她哭得慘兮兮的小臉好一會兒,他是知道他這是留不住她,就依她的吧!還是有些氣,「你自己穿好衣服出來,我在外面等你!」他想也許事情可以緩一緩,等所有時候都有了眉目再說。
蘇瀾起身簡單的整理一下自己走了出去,褚一航站在屋子中間,他頭頂的水晶燈流瀉下來。讓他整個人顯得那樣不真實。尤其是那雙眸子發出湛湛的光。他一直都是站在最亮的地方。而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暗黑里的一個動物。這樣光彩奪目的褚一航她要不起。
蘇瀾看著這樣的他,想起他說要她等她的的那些話來。慌張的轉過眼睛想就這樣從他眼前經過。
她走得有些快,就在快要越過他的時候,又被他捉住了手臂。
蘇瀾被他這一拽心裡莫名的火騰的升起。紅腫的眼睛忿忿的看著他。
褚一航看到她這個樣子覺得她怎麼就那麼多的氣,但只是把房卡放到她手上,「這是從你手上掉下來的。」然後拽著她的手出門。
蘇瀾被他拉著從旋轉樓梯上下去,入目之處無不奢華。樓下客廳是金色調的,進口傢具,各種精緻到極致的擺設。客廳相連的小廳無一例外的有一架白色博蘭斯勒。
「瀾瀾,我在世界各地都購置了房產,各種風格的都有,就連小木屋也有。就想著也許你就在那某一個地方,要是習慣了那裡的生活就不想再回來的時候,剛好那裡也有我們的家。」褚一航不管她想不想聽,他還是說給她聽。
他總是想給她最好的。卻沒有給過她最需要的。
蘇瀾被他帶到車庫,然後被他按進座椅里繫上安全帶。
褚一航上車,把車開出院子里,蘇瀾從車窗看出去,整個小區靜悄悄的,除了蒼白的燈光下一棟棟偶爾有燈光的樓,幾乎看不見人影。這裡估計才新建成了。
「瀾兒想吃點什麼?」他急匆匆地帶她過來,這邊偶爾有人打掃,冰箱里空空的,除了水和啤酒什麼也沒有。這個時候他也餓了,更何況是有孕在身的蘇瀾。
「蘑菇……湯。」蘇瀾勉強擠出幾個字來。
褚一航笑了,她以前最喜歡的一道湯,奶油蘑菇湯。
他的一隻手手移過去抓住她的手,眼睛看著路面,「瀾兒啊,要做媽媽的人了。別動不動就生氣。記得保護好自己,你不是一個人啊!」他的語氣輕緩妥帖。
冷清的別墅被甩在後面,走了一段空寂路面,漸漸的進了城。
褚一航帶著她去了一家西餐廳,看她美美的吃了一頓飯。然後再帶她去醫院開了一點治嗓子的葯,醫生開處方時褚一航再三強調蘇瀾有身孕。
他是怕她吃了不該吃的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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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瀾打開房門躡手躡腳的進屋。屋子裡黑漆漆的。她打開燈幾間屋子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汪承瑾的人。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怕他再逮到由頭髮飆。
她傷的起,孩子傷不起的。
打開卧室的衣櫃,果然有幾套商標沒來得及剪下的衣服。她挑了一套樣式保守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等她洗好澡出來,便聞到一股煙味。直覺告訴她汪承瑾回來了。
她走進客廳,果然汪承瑾坐在沙發上,手上夾著正在燃燒的猩紅火星。靠在沙發上半瞌著眼睛似乎有深深的疲倦。那煙灰已經積了好長一截。
蘇瀾看到茶几上擺著水果沙拉、火腿和牛奶。
她轉過身想要回卧室,光著腳踏著猩紅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就在她以為自己逃過他的視線的時候他說話了。
「過來!」
蘇瀾只是轉過身,並沒有打算過去。他已經睜開了眼睛,一張臉除了疲倦還有陰寒。
汪承瑾看著她沒動,又說了一句,「你還沒吃飯吧!」
蘇瀾又掃了一眼茶几上的食物。她能感覺那寒涼的目光似在她身上刮過。她有些難過的搖搖頭,他不管她行不行?
她轉過身去,繼續往裡面走。
僅僅走了兩步就被他抱住了。鐵鉗的樣的手環在她胸口。
他貼在她耳邊說,「蘇瀾你今天下午去了哪裡?」
她還是搖著頭。
「我問你!你啞巴啦?」
「睡……覺……」
他終於聽到她的回答,可是聲音如同被砂礫磨過似的。看到她濕頭髮下美麗脖頸上那幾個醜陋的指印,心裡被狠狠的戳了一下。旋即放開了她。
他到底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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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一航從辦公室出來,毫不意外的看到白玫芝正朝著她走來,一副恰到好處的嫵媚笑容。
褚一航不禁厭惡,這個女人太會裝了。他放慢了腳步就朝著她的方向走過去,怎麼感覺這像是戀人之間的步步靠近,這種感覺讓人很不爽。
她非要堵在自己經過的地方嗎?
褚一航慢下來,她倒是快了起來。
走到他身邊,帶著一股冷冷的香風,一隻手自然的攀住他的胳膊肘。顛怪道,「發什麼愣啊!媽都打電話催了好幾次了。」
她一副小媳婦模樣,彷彿整個人都掛記著這個男人,絲毫不在意褚一航的僵硬排斥。
褚一航只是覺得渾身起了雞皮栗子。好吧!他承認自己不是個好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對別的女人特別糟糕的男人。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作的女人。
居然自己還曾經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秘書室的秘書見到兩個人的親密狀,匆匆低頭裝作沒看見,收拾桌面。
褚一航的心情不能用一個「糟」字形容。
進了電梯再也沒有半點風度,直接用另外一隻手打掉她的爪子。
白玫芝吃痛,「褚一航,你發什麼神經?」
她的眼眶紅了,是真的被他打痛了。人人都以為褚一航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只有她知道不是。
此刻那弧度如弓的唇吐出一句話,「白玫芝,這樣有意思嗎?你不必裝成這個樣子,你可以讓全天下人知道我褚一航怎麼你了!」
白玫芝心底的火燒的足,卻只能哀怨的看著他。她知道她再強勢也討不到好,「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哪怕像以前那樣也好。」
以前他當她是透明的,現在他當她是垃圾。
褚一航好笑的看著她,那瀲瀲的桃花眼泛著不屑和冷清,「白玫芝,這些年都是你自己求來的,很享受!你記住蘇瀾這些年受的苦也會是你受到的。這是你欠我們的。」
在白玫芝眼裡蘇瀾才是心機頗深的那個人。她篤定蘇瀾當年離開就是要褚一航疼,記住她的成全。讓褚一航對她念念不忘,現在又等到他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就回來了。而蘇瀾懷上褚一航的孩子就是她的要把她白玫芝擠下去的第一步。
想到這裡她尖叫起來,「憑什麼?她受了什麼也是她活該!活該……」
褚一航顯然是被這尖聲刺耳的聲音激怒了,任他再好的修養都用不到這個該死的女人身上。他惡狠狠的說,「白玫芝注意你的用詞,她不是你可以侮辱的!」想到蘇瀾那天晚上自虐的掙扎也是要逃開自己的安排,也許是因為她以為他還不夠好。「白玫芝,我會讓律師儘快起草好離婚協議,直到你滿意了,再簽署!」
這已經算他的仁至義盡了!
電梯門一開他就走了出去。一想到那個他的寶貝就心如刀絞。
老天給了他名譽地位、才智、驕傲。卻吝惜給他愛的人。如果沒有擁有過就罷了。偏偏讓他那麼早就遇見蘇瀾,一遇見就開始長在他心尖尖上。終於有一天心尖尖上的她不見了。在見到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抱到她。
車是司機早就開到公司門口等著的。褚一航一上車就催促司機開車。
司機看了一眼門口疾步而來的白玫芝又看到褚一航臉色的難看的神色也不敢多問。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白玫芝看著疾馳而去的車,傻眼了!這男人就這風度?
這可是在公司門口,門口有好多公司里好多正好下班的人都看著呢!
身後幾個女人嘻嘻哈哈的走出來。
白玫芝一跺腳,也沒往回看,直接走到馬路牙子上攔計程車。
下班高峰期計程車也不好打。有要拼車的計程車停下來問她願不願意走。
她輕蔑的看了一眼座位上的乘客。
她堂堂白家大小姐什麼時候淪落到和人拼車的份了?
直接昂起頭不予理會。心裡暗罵褚一航。
早知道她就該自己開車出來了。褚一航這幾天都在北京。今天早上接到婆婆電話要她和褚一航過去吃飯。她在心裡盤算一番。逮著和他獨處的機會然後就坐褚一航的車回去。那知道他擺自己一道。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那些個向她投來好奇目光的同事也走了。她不由焦躁起來。
這時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她身旁。
白玫芝直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外面可真是冷啊。她一面呵著氣,一面沖白紀峰頑皮的笑。只有在自己親人面前她才可以肆意妄為。
白紀峰略帶憐惜的看著自己的妹妹。「車呢?」
「嘿!壞了!」白玫芝故作瀟洒的聳聳肩。
「重買一輛就得勒!」
「改明兒吧!」她搓著自己凍的發疼的手指。「冷死我了!」
白紀峰問,「這是跟我回家還是去哪兒?」
一聽到「家」這個字眼,白玫芝心裡一痛,她是嫁出來的女兒,她真正的家應該是有丈夫的地兒。可是有褚一航的地方卻容不下自己。而自己最親的人始終給自己留了一席之地,她吸著氣,車子里有新皮革i的味兒,但是她卻認為很溫暖。她笑嘻嘻的對上哥哥一貫疼愛的自己臉,「我今天回婆婆家。婆婆做了一大桌子菜等我們回去呢!」
白紀峰看著自己妹妹固執的臉,「玫芝,和褚一航離了吧!你們這個過法我看著不舒服。」他讓司機改道。想起上次和褚一航的談話,已經那個女子。他這個妹妹恐怕這輩子也別想得到褚一航的心。還是早早了斷了好。
白玫芝低著頭聲音低低的帶著狠勁,「哥,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也知道會很難,可是我停不下來。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除了你和爸爸我就只看得到他。」
愛一個人又得不到的滋味他懂。他也是在那苦中淬鍊過的。好在他不是一個死腦筋的人,能在撞南牆的時候及時的拽馬,所以才有如今他和妻子的相處和諧。
「褚一航他是不會愛你的!」他抬手覆上妹妹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頂。他記得這個妹妹從小就是一頭俏皮的短髮,性格外向甚至潑辣。自從遇見褚一航以後就蓄起長發。甘願為褚一航做一個溫婉的女人。可是有些事不是能順著你的心意應景而生的。更別說愛情。
白玫芝抬起頭,臉上劃過一絲傷,苦笑著說,「哥,我會讓他愛我的。如果得不到,我也要他和我一樣疼的。」
「玫芝!」白紀峰覺得自己的妹妹是魔怔了,「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敢說家裡沒一個人支持你這種發傻的行為。儘快和褚一航離婚。」
「怎麼你們一個個都跟我提這個離婚……」
「好,到時候你可別哭著回來!」
**
邱任英看著自己兒子一個人進來,這都在一個公司,怎麼也沒一起回來,「玫芝呢?」
褚一航彷彿沒聽見一樣,只顧坐下,鬆了領帶,「爸爸今天回來吧?」
邱任英「嗯」了一聲。她也看齣兒子不耐煩。索性自個給白玫芝打電話。掛了電話的時候她說,「好好兒過不好嗎?非得弄得一家不安寧。」
褚一航站了起來,很不耐煩,他本來是想當做家人的面把和白玫芝離婚事情說清楚的,現在看來也沒那個必要了,「媽,我只是來告訴你和爸爸我要和她離婚。我要娶蘇瀾!」
「你敢!」
這回答他的不是邱任英是褚奇帆,他正好從門口進來聽到褚一航的話,「你要是一意孤行,你看我怎麼……」
褚一航看著盛怒的父親,打斷他的話,「看您怎麼收拾我或者她是嗎?」他難掩心痛,「爸零和媽媽是我最親的人,她是我最愛的人。你們當年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一步步把我們逼到絕路。以前我不反抗是因為我反抗不了。現在爺爺不在了,你們又能怎麼樣逼我呢!」
褚奇帆本來是站著門口的,一聽到褚一航的這番話,幾步上前一巴掌給他打了過去,「混賬東西!你要是執迷不悟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褚一航被這一巴掌打偏過臉,他絲毫沒有變色,轉過臉吞下一口血腥笑了,「爸爸,就算是你打死我,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邱任英顯然也沒有料到褚奇帆動手。但是她不為所動。如果能把這個兒子打醒了她倒不介意。
褚奇帆看著兒子笑著的臉,這個混小子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心裡再一怒,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你不配做我的兒子!」
褚一航另外一邊臉上又遭到一巴掌,剛才嘴裡就被那一巴掌打出了血,這下子嘴裡的血全被這巴掌從嘴裡扇出來。噴在胸口的灰色毛衣上。
白玫芝也是才回來,在門口就看到了這一幕,心裡一動。也沒敢上前來。
褚一航站的直直的,兩頰火辣辣的的疼。一笑嘴角就會疼,可是他還是笑著的,「你的兒子?爸爸我雖然是你的兒子,但是我和你的作風有天壤之別。不是嗎?……這種日子我不過了,你認我也好,不認也好。我都不會回頭的。」
說完他毅然轉身。
邱任英在一旁想拉著他,又不敢動,「你就為了一個狐狸精和家裡翻臉?」
褚一航看了邱任英一眼,「媽,她不是那樣的女人,請您尊重你的兒子。」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經過白玫芝的時候他連眼角的餘光都吝惜給她。
白玫芝落下淚來!
**
蘇瀾從父親家出來的時候,回頭果然看到蘇立沛正站在窗口。與其說是站還不如說是整個人倚靠在窗口。
蘇瀾笑著從父親擺擺手。
父親也沖著她擺擺手,又說了什麼。到底是隔得太遠。蘇瀾也沒聽見,只是胡亂的點點頭。
甘萍出現在窗口,父親把整個身子的重量移到她身上。很是恩愛的樣子。
蘇瀾看著,想這樣也好。再沖他們揮揮手轉過身離開。眼底起了點點濕意,溫暖的陽光照入眼底,蘇瀾微微昂頭吸了一口氣。
她剛才在樓上的時候,和父親告別。
父親眼裡了有淚與不舍,有愧疚。
蘇瀾拉著他粗糙乾涸的手,「爸,要不我留下來陪你?」
蘇立沛搖搖頭,「瀾瀾,你還是跟承瑾走吧!我這個樣子,怎麼能……你就讓爸爸給你留一個好樣子!」
蘇瀾知道他是怕他那些痛苦掙扎的樣子被她看了去。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她還是了解他的,畢竟血濃於水,藏在骨子裡的東西是相同的。就像是她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傷口一樣。
手機響了,打開是陶陶的簡訊。陶陶在催她過去。
今天是陶陶結婚的日子。
蘇瀾幾乎能想到陶陶穿著拽地白紗坐在鏡子前一邊任化妝師擺弄,一邊拿著手機皺起秀挺的鼻子給自己發簡訊,興許還會喋喋不休的罵她。
想到這裡蘇瀾笑了。加快腳步走出小區。
趕到婚禮現場,儀式已經開始看。蘇瀾昨天已經給陶陶送去了禮物。她走進熱鬧的宴會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站著。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陶陶由她的爸爸帶著正走向翹首以盼的新郎。
陶陶今天很美,而且新郎看起來也是一表人才的俊逸。
一向並不太有責任感的陶父也有了動容。
在蘇瀾看來陶陶是幸福的,她有健在的雙親,還有一個能給她最樸實幸福的男人。這也許是許多女人不求大富大貴的奢侈生活而寧願選擇最簡單平凡的生活。
新郎深情款款的接過他眼裡唯一的新娘。揭開頭紗。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接下來是雙方宣誓。
這樣溫暖熱烈的場面,她突然覺得難過。
身旁都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的手被牢牢握住。帶著冬日的寒涼乾燥。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她沒有掙脫,視線只是一錯不錯的看著台上正在交換戒指的兩個人。而台下她和他帶著婚戒的兩手剛好握著。
汪承瑾看出她眼裡的掙扎和不快。低下頭,薄唇掃過她光潔的額頭,停在她白玉般的耳廓邊,「不高興?」一副含情默默的樣子。
蘇瀾有些惱,他這又是唱的那一出?他的唇始終貼著自己的耳朵,那呼出的熱氣讓她很不舒服。偏過頭瞪著他。
汪承瑾並不打算就此打住。他的另一隻手攏在她的腰上暗暗的使她轉身,「禮也觀了,該跟我回家去了。」
「家」?好吧!如果那還算是「家」。
儘管如此她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在台上致辭的新娘新娘,這才不情不願的跟他出了酒店。
**
蘇瀾回到s市以後,汪老太太就給她安排了一個司機,本來還有他們自家的老保姆何嬸的,被蘇瀾給拒絕了
她說:有柳姨就行,何嬸是汪家的老人了,這麗麗也快要臨產,還是讓老保姆就呆在大宅里。其實她是不習慣隨時身邊都有人跟著,那樣到顯得自己矯情了。
這天早上,蘇瀾步入自己的那間小辦公室,一陣撲鼻的馥郁的香氣。
窗台上一盆開得正盛的花在清晨慵懶的陽光下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那亭亭玉立的樣子讓她差點睜不開眼睛。
蘇瀾走過去眨眨眼,看了一會兒。轉到內側的洗手間里打了一盆子水,把水緩緩注入尚且稀鬆的泥土裡。
儘管這花是才移植到到盆子里的,但是它並不矯氣,仍然的努力的綻放自己。讓自己那麼驕傲的開放,那白色的花瓣如同上等的羊脂玉。
周倩一手端著水,一手夾著整理好資料站在敞開的門口,就看到蘇瀾定定的站在那盆白玫瑰前,那側臉有一層柔光。如同她對待朋友、愛人、甚至是她所喜愛的鋼琴時候的樣子。
她敲敲門。
蘇瀾回頭看見是周倩,臉上有一絲絲像是被打擾到的不適。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也沒問她這盆花的來歷。
周倩進去,一邊遞上水杯和資料。一邊解釋,「這花是昨天一個快遞送過來的。你不在,我就自作主張給你簽了字。想著也不是別的什麼。」
蘇瀾揉著眉心點點頭,示意周倩出去。現在她什麼都不願意想。打開銷售記錄,她開始工作。
她就那麼沉寂了一會兒,那暖陽下驕傲綻放的玫瑰花總會在她不經意抬頭間撞入眼帘,直直地透進她冰涼的心。
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管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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