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暗潮洶湧23
冬娘的遺體驗屍報告打了老長,但是其實可用內容不多,其中很多段落是闡述為什麼這個現象標明了那個成因,是典型的教學課本的寫法。
李咎又帶著負責現場勘驗的差役,把案發現場細細地搜檢幾遍。
雖然這屋子是被卷得乾乾淨淨老鼠來了都喊偷不著米,不過李咎還是勉強湊出了一些結果。
首先這裡的人走了也有十來天,和冬娘死亡的時間吻合,他們走得並不匆忙,還有時間收拾細軟。
之所以說「他們」,是因為現場發現打掃收拾的痕迹有兩種風格。結合鄰居的說辭,李咎覺得一個人是兇手,另一個是翠甜。只有翠甜才符合「尖嘴猴腮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妖精」這種描述。
側面證明了翠甜的失蹤真的如李咎和幺娘所想,並不是什麼綁架,或者至少也是熟人作案——至少她在這兒玩得挺開心。附近的人沒少看見翠甜在這裡進進出出,要金要銀的。
可惜腳印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只能從門外車轍、馬蹄印的痕迹略微判斷,有人到訪過這裡,但是並不頻繁。
亂七八糟的腳印中,李咎費盡心機提到了一些成年女子的腳印,和冬娘的鞋吻合——證明冬娘是自己走到這裡來的。
而且她沒有避諱這個屋舍里的男子,說明她多半和那人認識,甚至她之前可能就來過這裡。
其實李咎心裡已經有了懷疑對象,便是崔書生,只等追捕到人,一查雙手和耳朵便知。
鄰居們的口供證明這裡曾經長期地住過一個白面書生,不事生產也沒有田畝,但就是不缺吃穿,天天大魚大肉。
李咎走訪了本地的商鋪,商鋪的各個掌柜和小兒的證詞證明這個白面書生正是崔書生,而他平時吃肉喝酒、燒柴買油,賬單都是一月一結的,一個月少說也要花上五六十兩銀。
這錢哪來啊!要說是家裡給的,也沒見青李郵遞給他送包裹啊!
不過現在崔書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只能遍尋四海去追捕了。
而天氣再冷,遺體也會慢慢腐敗,冬娘不能再繼續放在刑名司。李咎找了兩個膽大的綉娘將冬娘的遺體縫合齊整,由幺娘主持葬禮,葬在酉禪寺后的公墓之中。
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待這件事水落石出。
幺娘很是消沉了一陣,她怨自己為什麼沒有對家人上心。不僅僅是冬娘失蹤,還有之前冬娘反常那麼久,她竟然絲毫不曾發現。她作為小家一家之主有所失職,作為李園的大管家,沒能發現自己朝夕相處的夥伴遇到了難處,亦是失職。
幺娘自己給自己罰了一年俸祿作為喪葬之用。
這之後又過了很久,到來年盛夏,有南下的商隊在燕南道報案,說是路過一處密林駐紮時發現一輛已經腐壞的馬車,車上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皆容顏盡毀,衣飾華麗,但是財物全部被搜颳走了,似是被強盜搶劫后從山崖上推落墜死。
商隊報了案,但是以大雍的追捕能力,燕南道和淮南道相隔幾千里,是很難併案的,因此燕南道很難查出他們的身份。兩個死者沒有文牒,附近亦無報告有居民失蹤,旅店也不記得曾經接待過這樣的兩個人,附近城鎮的門樓見了太多類似的夫妻二人跑商的,一時也難以查證這兩個死者是誰。
案子就成了懸案。
官府只能推測是這是一戶殷實人家的兄妹或父女,或夫妻,因趕路錯過投宿因而不曾被旅店目睹。
近年來小商小販的為了多掙錢,冒險跑出去老遠倒賣貨物或是投奔親朋,屢見不鮮,這一對男女真的是太泯然眾人矣。
所以遠在金陵的李咎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四處追捕的崔書生和翠甜父女,已經在北方不知名的樹林里躺了個把月了。
死不瞑目的父女倆永遠不懂,不就是沒完成任務嗎,怎麼就淪落到被殺人滅口的程度了呢?
崔書生是沒辦法把李咎孤身一個騙出來的,京城的人一番試探更是確認了這一點。前一年,他們用了那麼完美無缺的理由,讓二駙馬去請李咎吃飯,想在席間找個機會讓他落單,愣是完全沒辦成。
於是京城人信了崔書生的說辭,不再逼迫他設法誘出李咎來。
所以崔書生接到的新任務是讓他設法毒殺李咎,各種劇毒他們都有,只要有機會,就可以行事。
這個任務乍看比較簡單,李園和學塾不設防,而李咎隔三差五就會去學塾轉轉,投毒的機會比比皆是。
可是實際操作起來,難度並不比誘使李咎孤身出門來得更容易,因為時機太難把握。
毒投得早了,還不知道會被誰吃了,浪費毒藥不說,還會引起城陽和李咎的警覺。
毒投得晚一點,一個陌生面孔在李咎的吃食飲水附近晃蕩,那不是更明顯了嗎?何況李園一向是外松內緊的,誰都可以閑逛不假,可是總有些大爺大嬸兒,在各個角落裡,手上做著零工活兒,眼睛里盯著每個人的動作,稍有出閣,馬上就會有五六個人包圍過來把你盯牢。
崔書生試了好幾次均不能得手,才不得不把主意又打回了翠甜身上。
他首先是誆騙翠甜去下毒,沒想到翠甜雖然不喜歡李家老讓她工作學習,但是趨利避害的本事並不比她爹差。她作為內部人士,下毒是容易啊,想全身而退?那是沒門兒!翠甜愛錢不假,那錢也得有命花吧!
崔書生一計不成二計也敗了,翠甜卻提出要六成好處,給他出了第三計,便是用翠甜當人質,逼迫冬娘去投毒。
這次算是選中了人了,冬娘是李咎的妹妹,就是自己人,有機會在內宅後院行事。她平日里也會在廚房和茶水房打下手,接觸飲食的機會很多。而且她會幫別人輪班,洒掃書房等地的活兒也偶爾會接一些,出現在李咎附近也不打眼。
而冬娘的性子是懦弱的,柔軟的,麵糰似的任人搓圓捏扁也不會叫一聲疼,崔書生拿捏住了翠甜,不怕她反水。
冬娘就算想反抗又能怎樣?她反抗就會供出翠甜也是主謀,她畢竟是母親呀!而翠甜被人從她身邊奪走了整整八年,冬娘對翠甜一直有著深深的愧疚。愧疚於自己不能保護她,沒有尋找她,沒能給她一個安寧富足家庭……這份愧疚在冬娘心裡,冬娘便不敢拿翠甜的命去賭城陽的仁慈。
李咎可能不在乎一個小丫頭算計他,可是城陽在乎她的丈夫!李咎也許不追究,城陽護夫可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