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奧丁的陰影(3)
第394章奧丁的陰影(3)
風吹著圖書館的大門,噹噹作響,雨把門口一大片都打濕了,白色的窗帘有靈性似的扭擺,像是穿著白紗裙的女人們在跳舞。路明非沒來由地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這些被命運絲線死死拴住的……凡俗!
他在某個地毯的隆起處打了個磕絆,報紙散落一地,俯身去撿的時候,看見了背後的那面大鏡子。
巨大的鏡子,簡直像是通天徹地,鏡中涌動著雷霆和金色火焰,騎著八足駿馬的男人矗立在鏡中,鏡中倒映出的景象不是這間閱覽室,而是風雨中的高架路。
奧丁!他高舉著命運之槍「昆古尼爾」,策馬緩步地踏出鏡子!
諾諾和芬格爾都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異象,只有路明非看見了,這一刻噩夢和現實連同,八足天馬噴吐著雷霆閃電,奧丁的身體彎曲如硬弓,下一刻他就要擲出那支槍……那支槍一旦射出就必然命中,那支槍上帶著死亡的命運!
路明非想要尖叫,可是發不出聲音,他確信那支槍鎖定的是諾諾,在他的夢境中,在此刻的鏡子里,奧丁想做的是同一件事!
鏡子的表面如水波那樣顫動,金光破碎,火焰噴射,夢中的惡魔就要通過鏡子跨越現實和虛幻的邊界,而他只能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束手無策。
他發出尖利的嘶叫,發瘋似地撲向諾諾,把她壓在身下,儘管他知道這根本沒用,「昆古尼爾」——那件武器根本不是靠精準的軌跡來命中的,把它和標靶連在一起的,是命運的絲線。
諾諾驚叫著想要推開他,可這一次路明非緊緊地抱著她,令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不知何時這個衰仔變得那麼強壯了,她被路明非抱著,像是被獅子摁住的鹿。
芬格爾也在驚叫,他說:「衝動是魔鬼啊師弟!勇氣雖然可嘉!可好歹等我們到家,那裡至少還有張床……」
路明非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他只知道緊緊地抱住諾諾,把自己的後背沖著奧丁的槍尖……來吧奧丁!射殺這個女孩前他媽的就把我也射穿好了!他雖然無法改變命運,但至少能嘲笑它!
這一刻,外面的風雨聲變得那麼清晰,狂風暴雨雷霆閃電,諾諾的驚呼、芬格爾的驚叫都扭曲了,他閉上了眼睛,唯一清晰的感觸是諾諾頭髮里的氣息……這讓他想起那一年在三峽水庫里,當時他也是這樣緊緊地抱住了昏迷的諾諾,她的頭髮如海藻般在水中飄動,發間好像也是這樣的香氣。
真搞笑,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這種綺念,想著女孩發間的香氣,其實他就要死啦,他的女孩也要死了。而且在水中他怎麼能聞到諾諾的發香呢?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覺。
「昆古尼爾」突出了鏡面,奧丁即將破鏡而出,這時候時間停頓,風雨也停頓,寂靜得彷彿太古洪荒。
消瘦的身影站在了鏡子和路明非之間,隔斷了那支槍的飛行軌道,他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不屑,完全不像是他那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表情。
他說:「滾!」
那是路明非最大的盟友和敵人,永遠無法擺脫的跟屁蟲,號稱最愛哥哥的弟弟,卻又是他生命的吞噬者,魔鬼——路鳴澤!
路鳴澤抓起一本厚厚的精裝本,用力丟了出去。精裝本翻滾著砸在鏡子上,鏡面粉碎,鏡中的奧丁也粉碎,他發出不甘的嚎叫,世界在嚎叫聲中顫抖,但終歸寂寥,只剩下一地碎片。
「挑戰我的話,讓正主來,你算個屁!」路鳴澤淡淡地說著,拍了拍手。
路明非獃獃地看著這個忽如其來的救兵,注意到他用來投擲精裝本的那隻手上滿是裂紋,鮮血淋漓。可路鳴澤還是面無表情地拍著手,全不顧鮮血四溢。
「哥哥,快跑,」他轉過身來,看著路明非,微笑,「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你的。」
他轉身出門,手上的血流了一路,他就這麼揚長而去,在背後關上了門。
時間流恢復正常,風雨繼續,窗外雷霆電閃,路明非抱著諾諾把她壓倒在地,芬格爾撲上前來,但那架勢感覺不是要拉開路明非,而是要幫著把諾諾摁住……那面巨大的鏡子忽然碎裂,一地玻璃渣,後面是一面樸素的磚牆。
「衝動是魔鬼啊!師弟你是不是要繼續?你們要繼續我就迴避一下……」芬格爾認真地說。
諾諾憤怒地盯著路明非,路明非一躍而起,跌跌撞撞地狂奔出去。
諾諾原本怒氣爆表,此刻卻愣住了,獃獃地看著路明非的背影,他跑得那麼驚恐和絕望,像是從地獄里逃脫的亡魂。
卡塞爾學院,冰窖,副校長被捆在一張躺椅上,捆住他的是青銅的鎖鏈。
身穿白色西裝、系著藍色領巾的年輕人站在他面前,諾大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
「你看起來越來越像你家的混蛋老爹了。」副校長說,「他也總穿白西裝,但你比他酷。你好啊,新任校董,愷撒·加圖索先生。」
「像他是我的恥辱。」愷撒走到那張鋼鐵躺椅的旁邊,「你好,弗拉梅爾導師。」
「真想喝口酒啊。」副校長說。
「想到了。」愷撒掏出白銀酒壺,把壺口湊到副校長唇邊,酒壺裡溢出陳年威士忌的香氣,副校長迫不及待地吞了一大口,感受著酒液流過舌頭和喉嚨的熱烈感,舒服地哼哼兩聲。
「我猜猜,35年陳的PortEllen?」副校長咂摸著酒味兒。
「不,30年陳的Talisker。」愷撒淡淡地說,「好幾天不喝酒了,您的味覺有點退化。」
「媽的居然連這都喝不出來了,說起來我還去過那個酒庄呢,躺在Skye島的天空下,看著滿天的極光,我在那個島上結交過一個漂亮的蘇格蘭姑娘,可她老爹反對我倆在一起。」副校長嘆了口氣。
「您活了多少年了?80年?100年?150年?」愷撒說,「還是別禍害蘇格蘭姑娘了,酒的話倒是管夠,我會讓校董會定期給您送酒的,就是不能解開這條鎖鏈。」
「是啊,煉金鎖鏈『龍之束縛者』,自帶煉金矩陣,血統越強的人越會被它束縛,說起來這條鎖鏈還是我從蘇美爾王朝的古墓里挖出來的呢,真是作繭自縛啊。」副校長又嘆了口氣。
「沒辦法,以您的血統,加上極致的鍊金術,想要把您留在卡塞爾學院,總得用點強制手段。」愷撒再度把酒壺湊到他唇邊,餵了他一大口。
「有問題就問,看你帶好酒來看我的分上,我只要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副校長說,「你這種混蛋小子,肯定不是純為給我送酒來的。」
愷撒點了點頭:「您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我知道芬格爾是您看重的人,但您不會只為了芬格爾就違背秘黨的宗旨,誰都清楚龍王復甦會帶來的災難,您還不至於對人類的死活完全不關心。那麼,是什麼促使您幫助芬格爾,或者說,幫助路明非?難道您也相信世界上真有楚子航這個人,是我們都瘋了,而路明非是唯一清醒的人么?」
「那你可錯了,我就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人類的福祉和世界的未來干我屁事?」副校長哼哼,「要不是人類中有我喜歡的姑娘……」
「以您的性格應該去世界的各個角落,不被束縛吧?可您還是在卡塞爾學院待了那麼多年,不會是因為您的兒子吧?」
「我可不擔心我兒子,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保全自己。」副校長嘆了口氣,他今天嘆氣的次數加起來可能比前半輩子嘆氣的次數都多,「是為了昂熱那個笨蛋,沒有老子給他護法,他真會死的吧?他還活著么?」
「生命體征還算穩定,但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也許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你也相信是路明非給了他那致命的一刀?」
「作為愷撒·加圖索,我不相信,但是作為校董,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大的可能性。」愷撒說,「我現在是校董了,代表加圖索家,世界和人類對您來說不算什麼,但我要盡我的責任。」
「你跟我當初想的不一樣。」副校長翻著白眼,看著愷撒。
「當初您覺得我是什麼人?」
「我覺得你會和那個名叫陳墨瞳的學生去環遊世界,乘著一艘掛白色帆的船飄在大海上,管他外面是世界末日還是歌舞昇平。說真的那是個很好的女孩,你應該更珍惜她的。」副校長說,「可你最終還是成了加圖索家的代言人,盡你的家族義務。」
「我不是為了加圖索家做這些事的,我是個秘黨成員,我為了秘黨的使命。」愷撒淡淡地說。
「守護這個世界?嚴防龍族復甦?」副校長咧嘴,「或者,為了你自己的驕傲。」
愷撒沉默了很久:「為了我自己的驕傲吧。我為了那個東西而活著,為了公平、正義和我認可的那些原則,為了那些東西,我可以去死。如果不堅持這些,愷撒·加圖索也就不是愷撒·加圖索了,我也不配跟我喜歡的女孩在一起。」
「你這種笨蛋從古到今都特別多。」副校長說,「好吧,我回答你的問題,為了你帶來的好酒……和你的驕傲。」
「您記得楚子航這個人么?」
「完全不記得。」
「是否會有一種言靈,它能改變我們所有人的記憶,把原本存在的人抹掉?」
「最高階的幾種言靈,人類至今對它們所知甚少,言靈周期表是人類基於自己對言靈的理解而建立的表格,一定有某些言靈是在周期表之外的,還有言靈是在周期表之上的。」
「周期表之上的?」
「我們目前所知的序列號最高的言靈,是121位的『神諭』,那是專屬於白王的言靈。112位之上的言靈,我們就稱為『神級言靈』了,意思是它造成的效果可以看作神跡。神級言靈中你們所知的,譬如『歸墟』『燭龍』『濕婆業舞』『萊茵』,都是擁有巨大破壞力的言靈,可以毀滅一座城市,甚至造成通古斯大爆炸那樣的災難。但121位以上呢?言靈是到121位為止么?不,在這些言靈中還沒有黑王的專屬言靈,對么?」副校長不屑地說,「因為黑王在人類開始記載歷史之前就隕落了,所以人類對黑王的言靈一無所知,人類是過於自負的物種,總覺得自己了解的東西就是全世界,可事實上人類了解的只是世界的一角。某些言靈,人類至今為止未曾知曉。」
「這種超高階言靈中包括了能夠改變人類記憶的某種言靈?」
「遠比你想的更加可怕,你以為龍王只能改變未來么?不,」副校長的聲音很低,好像在講述世界終極的秘密,「它們甚至能改變過去!」
愷撒怔住了,幾秒鐘之後他悄悄地打了個寒戰。
能夠改變過去的力量么?那已經超越了科學的範疇,進入了神學的領域,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那種力量,人類根本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他們曾把龍類當作擁有巨大力量的生物,但那種東西在神話中……其實是神!
「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別否定可能性,別以為你在獵殺一種超級生物,龍,可能此時此刻就看著你,就在你身邊!」說完這句話,副校長閉上了眼睛,「真是好酒,讓人送個20瓶來吧。」
「謝謝您,弗拉梅爾導師,您的話我會認真思考,酒一會兒就送來。」愷撒站起身來,微微躬身,離開了冰窖。黑暗的空間里,只剩下弗拉梅爾導師緩慢的呼吸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