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蒲公英(4)
第79章蒲公英(4)
「我上高中的時候很喜歡陳雯雯,要是陳雯雯也喜歡我,我大概也不來卡塞爾學院屠什麼龍了,也不會遇到諾諾。厚臉皮地說,現在我喜歡諾諾,可是我覺得自己還是在發花痴,跟我喜歡陳雯雯的時候一樣。」路明非耷拉著腦袋,「我喜歡誰不重要吧?問題是誰會喜歡我。」
「你是我們中唯一的『S』級,不該這麼想。」楚子航說。
「你們都說『S』級很牛的樣子,我就感覺不到,你行動都懶得帶我。」路明非嘟囔。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足夠的經驗。這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總有一天,它都是你們的。」楚子航輕聲說,「那一天你們就會替代我和愷撒站在戰場上。」
路明非立刻展開想象,自己代替楚子航站在那個三無少女的面前,人家一招手,滾滾烈焰彷彿紅蓮火焰燃燒三界,光明怒濤洶湧而來,他這個「S」級也一招手……啥也沒有,只能說句「Hello,你吃了沒有?」然後烈火過境,他漆黑一個人形站在廢墟里,只剩兩隻可憐的眼睛眨巴眨巴……雖然想來倒是有些萌。
「師兄你真覺得我的血統是『S』級?」
「我不知道,你現在還看不出血統優勢。」楚子航很直白。
路明非嘆了口氣:「我不是不想牛逼起來。我以前很騷包的,上課時候神遊,總是想有朝一日我怎麼拽,就是那種老師在上英語課,還講語法呢,進來一漂亮姑娘,操著一口超流利的美語說,騷瑞to打攪你們,但是路明非Sir,總部的緊急越洋call,你再不接北美大陸就得沉了……然後我就當著全班的面拿過電話,用一口標準的法語嘰里哌啦一陣侃,從此老師再不敢罰我抄單詞。」他自嘲地笑笑,「可那樣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沒什麼關係的另外一個人。」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你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大概就是……喜歡睡懶覺打遊戲、沒事就自己發獃、東想西想、每次去報刊亭都蹭雜誌、喜歡一個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種……我也知道這種人很沒意思。可我就是這種人啊。」路明非猶豫了一下,「師兄你知道么?剛進Aspasia的時候我美得都冒泡兒,想著要是陳雯雯因為我英雄救美又請她吃那麼貴的飯,覺得拉風拉到爆而喜歡上我,我該怎麼回答。」
「最後你走的時候她一直隔著玻璃看你,我在後視鏡里看到的。」楚子航說,「她確實有點喜歡你了吧?可你逃跑了。」
「嗯,」路明非認真地點頭,「因為那樣她喜歡的不是我。其實我連Aspasia是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有老大的品位,更沒有Mint俱樂部的會員卡。我根本請不起她吃那麼貴的飯,我的信用卡還欠著錢。請她吃義大利菜的其實是老大,老大當然好啰,是女生都會喜歡老大吧?換了我就算請客只能在攤子上吃拉麵……但是只能請得起拉麵的那個我也希望有人喜歡我……」他抓了抓頭,忽然覺得有點窘,「說亂了……師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楚子航的眼角不易覺察地抽動了一下,沉默了。過了好久,他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明白……以前有個人只會開車,希望別人會喜歡只會開車的他。」
路明非感覺到這個師兄對自己似乎有點親近的意思,卻不理解這話是何深意,只能齜牙咧嘴回應。
「一個人能做到什麼,並不完全取決於血統,而是他想做到什麼。我認為你不行,不是說血統或者能力,而是你沒有目標,」楚子航說,「沒有什麼目標能讓你豁出去、用盡全力,豁不出去的人是沒有用的,就算你的血統比我們都強。」
「我為誰豁出去啊我……」路明非嘟囔。他想起在三峽水下,他看見那根鋒利的尾椎刺穿諾諾的胸口,她漂浮在自己的血煙裡頭發像是茂盛的海藻,於是手指火熱,真想拔出那柄刀。那種感覺真好,他也很想還有那種機會腦袋一熱就為誰豁出去……可是他有資格為誰豁出去呢?
「每個人都會有些理由,可以讓你豁出命去。你留著命……就是等待把它豁出去的那一天。」楚子航輕聲說。
話出口他才意識到這話也太煽情了,他和路明非也沒有熟到要互訴心聲的地步,不過是一次行動的拍檔而已。他不再說話,深深踩下油門,發動機轉速急升,Panamera在高速路上化為暗藍色的閃電。
夜空是深邃的藍,而它下面的冰川是黑色的。快到午夜了,月亮剛從冰川上升起,把幾萬年積下的堅冰照成瑩藍色。狼嚎聲不知來自哪個方向,沉睡的鳥群被驚動了,「撲稜稜」地從漆黑的樹林里飛起。海螺溝的溫泉度假村就在冰川下的山坳里。
諾諾和蘇茜泡在方方正正的溫泉池中,燈光下這裡的溫泉水是柔軟的嬰兒藍,一絲絲白汽從水面上升起。諾諾從水裡伸出一條修長的腿,手裡揮舞著一柄刮毛刀。
「拜託,你並沒多少腿毛。」蘇茜從前面浮著的小木船上拿了一罐冰可樂喝。
「我是在模仿瑪麗蓮·夢露的造型啦。」諾諾一個猛子扎進溫泉里,又像條小魚似的從蘇茜身邊鑽出來,「你說刮腿毛有什麼可性感的?」
「我又不是男人,你問愷撒去。」蘇茜懶洋洋地。
「愷撒覺得蕾絲白裙少女團最性感了,他已經在學生會裡招了一群。」諾諾眯眼笑,「你說楚子航會喜歡么?哪天裝模作樣刮給他看看?」
「你應該刮給路明非看,他噴鼻血的后坐力可以把他送到月球去。」蘇茜捏了捏閨蜜的鼻子,「你記得的吧,今天是路明非生日,他可是你唯一的小弟,你發簡訊給他了么?」
「記得記得,可我有點猶豫。」諾諾在自己腦門上頂了塊浸了涼水的白手巾,仰頭望天。
「你不會不知道他喜歡你吧?」
「我看起來那麼傻么?」諾諾比了個鬼臉,「我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了啊!」
「幼兒園?」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經站在幼兒園大班的講台上,指著台下所有小男生宣布說,從今天開始你們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聽我的,不聽話的就驅逐出隊伍!」諾諾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齒,耳邊的純銀四葉草墜子搖搖晃晃。
「被學弟暗戀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就像幼兒園的時候被大叔讚美說這小姑娘好漂亮。」
「什麼意思?」
「大叔說你漂亮和學弟喜歡你,可他們都並不了解你。大叔下次看到別的小姑娘也會讚美她漂亮,學弟最後是屬於學妹的。」諾諾聳聳肩,起身坐在旁邊的台階上。她穿著泳衣,但是胸口的大片肌膚還是暴露出來,水珠滾落之後,可以看出一道癒合不久的傷疤。三峽水庫的那次行動留下了這道疤痕,但她不記得是因為什麼造成的了,醫生也驚嘆說不知是什麼巨大而兇險的武器,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迹。
「暗戀你的人不少吧?愷撒知道么?不擔心么?」
「其實愷撒心裡很敏感啦,能感覺出誰喜歡我。」諾諾偏著頭,梳理暗紅色的長發,「但他不擔心更不妒忌,他覺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我,當然如果喜歡我的是楚子航……」諾諾眯起眼睛,彎月似的,「愷撒才會打起精神來對付吧?這麼想著有點想色誘一下你的楚子航!」
「楚子航不會被色誘的,就算你脫光了在雪地里向他跑去,他也會覺得你是熱病發作需要降溫。」蘇茜淡淡地說。
「喂,開玩笑的,可別小氣哦。我不會碰你的楚子航的。」諾諾小心地碰碰蘇茜的肩。
「他不是我的,你不會也認為他是我男朋友吧?他只是我的好朋友。他願意為我做些事,只是因為他覺得我幫助過他,他就是這樣的,幫過他的人,他一定會回報。你今天用『側寫』幫了他,他沒準開學後會請你吃晚餐的。」蘇茜笑笑。
諾諾嘆了口氣,摸摸蘇茜的頭:「聽起來都讓人氣哭,這傢伙真是個人渣,等我回學院幫你教訓他。」
「他只是不太有感情,」蘇茜沉默了一會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扭頭颳了刮諾諾的鼻子,「說真的,你跟愷撒交往快兩年了,準備跟他結婚么?」
諾諾托著下巴考慮了很久,搖搖頭:「沒想好呢……我是說真的。我不是覺得愷撒有什麼不好,他對我很好很好,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他結婚啊!」
「我問過我媽這個問題,」蘇茜說,「我媽的回答是……只有結了婚孩子才能上戶口啊!」
諾諾捂臉:「你媽好棒!」
「其實不需要什麼理由的吧,簡單點,你喜歡誰,誰對你好,你就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就跟他結婚,把他霸佔了。」蘇茜說。
「你喜歡楚子航,你會喜歡楚子航多久?」諾諾望著夜空,輕聲問。
蘇茜抬頭,看見她明凈的瞳孔倒映月光,臉上難得地漠無表情,知道她在想心事,於是也認真起來,「不知道,也許我找到男朋友就不再喜歡他了。」
「如果楚子航忽然跟你求婚,你也嫁給了他,你就不會有別的男朋友了,那樣你就會一輩子喜歡他了么?」
蘇茜想了一會兒,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喜歡過誰一輩子。」
「其實你並不了解楚子航,對不對?雖然你連他吃煎蛋喜歡單面煎還是雙面煎都記得清清楚楚。」
蘇茜低下頭:「他也沒有給過我了解他的機會。」
「對啊,」諾諾低下頭,看著蘇茜的眼睛,很認真,「你最初開始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時候。比如楚子航,面癱帥哥,很酷,可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難過,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沒有對你打開的書。但是你還是想著他,迫切想打開他那本書讀一讀裡面到底寫著什麼。也許有一天你們在一起了,你就翻開了他那本書,那本書非常好看,看得你廢寢忘食,恨不得上廁所都帶著……可是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你讀完了那本書,每一行每個字都記住了,你還會翻來覆去地讀么?或者,你就會把它收回封套里放到書架上去?放到書架上的書,其實很少再被翻開了。」
蘇茜沉默了很久,伸手愛憐地摸摸諾諾的臉蛋:「你一天到晚那麼多心事,不累么?愷撒已經是絕品男朋友啦,你到底想要嫁給什麼樣的人啊?」
「我有想過啊!」諾諾眼睛發亮,「我要嫁的那個人,是讓我相信他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只要我想他就會一直一直陪著我,我害怕的時候就算誰也找不到可是一定能找到他,我做噩夢醒不過來的時候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
「嗯,」蘇茜滿臉嚴肅,「這麼說來其實你養條狗也可以……你給它起名叫『啊好可怕』,你做噩夢的時候就會叫,啊好可怕!」
「小娘敢調戲本大爺么?」諾諾撲進溫泉里,把蘇茜也推了進去。
蒸汽濃密如簾,女孩們的笑聲和遠處的狼嚎相呼應,不遠處縮在老羊皮襖里賣冰啤酒的大叔隱約看見白汽里一閃即逝的美好曲線,默默地流下鼻血來。
「嘀嘀」,諾諾套在防水塑料袋裡的手機亮了,有簡訊進來。
諾諾從溫泉里鑽出來,甩掉滿頭的水珠,打開了簡訊:
「Dear:這對你來說可能比較突然,但是對我而言卻是預謀已久,請耐心地讀完這條簡訊……」
來自愷撒·加圖索,諾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和湊過來圍觀的蘇茜對視一眼。
義大利,波濤菲諾,Splendid酒店。
愷撒端著一杯加冰的琴酒,靠著一根大理石柱子,柱子上方的孤燈光芒直落,籠罩了他的身影,夜幕降下,暴風雨於今夜席捲了熱那亞灣。酒店把外面的陽傘和咖啡座都撤回室內了,庭院里只剩下他一個人。背後燈火通明,室內樂隊演奏著舒緩的藍調,前方風雨如晦。從他的位置看下去,淺灰色的海面起伏,就像是巨大的海獸就要破水而出,幾米高的浪拍打在腳下的山崖上,遠處燈塔的光單調地掃過海面。
愷撒撥通電話:「愷撒·加圖索,我想知道我的賬戶有沒有被凍結。」
電話里傳來銀行私人理財顧問惶恐的聲音,「怎麼可能呢加圖索先生,您一直是我們銀行最高級別的客戶,您的賬戶怎麼有人敢凍結?我剛剛又查了一遍,確認您的賬戶一切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