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喜歡 就這樣難嗎(1)
第85章喜歡就這樣難嗎(1)
西楚迎來今年第一場入冬的初雪,輕若棉絮零落,從中午開始下到晚上,夜晚安靜發出規律的撲簌聲,偶而厚重的雪落下,啪的一聲,這些雪夜格外寂靜。
寢宮裡點了好幾個火盆,安紫薰還是覺得冷,從心底蔓延的冷意,從血液里流動,糾纏四肢百骸。
她起身披了衣服在書案邊坐下,燭火搖動,她面前鋪好宣紙準備了筆墨,提筆她想給赫連卿寫點什麼,他在鄴城相隔千里,一封信再快也要幾天後才能送到,她幾乎每天都寫,只不過不在命人送去。
這些信一封一封整齊的壓在她的梳妝盒底,等他回來時能看到嗎?
以前她寫和離書給他,現在她寫的則是從來不曾與他說的話,娘親總說她有一點像爹爹,將什麼話都放在心裡不說。
明明是愛著的,她很少會願意表達出來,與赫連卿瘋狂的炙熱的表現完全不同。
最後落款,她想了想加上了孩子的乳名,怕是最後一封給他的信,再有幾天孩子就要出世,她至今一點辦法沒有想到,東方非池並沒有答應她所求。
唯一的出路,難道真的要求姬雲裳?
她不信這個人,一點不信,她死可以,卻不能信他真的會救孩子。
外面斷斷續續有笛聲響起,遠遠的大致聽出是南海的船歌,吹的並不好。
安紫薰裹了大氅從寢宮出來,月色朦朧清冷,映襯泠泠的白雪,她小步小步的走在迴廊上找尋聲音來源。
聞訊跟來的阿端木棉,步步跟著她,
多事之秋,南海那裡表哥之前還託人帶信,最近也毫無音訊,這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面對,不過答應過赫連卿,她要靜候吾王歸來!
繞過迴廊,笛聲嘎然停止,安紫薰四周瞧過,冰冷的空氣吸入鼻中,有些冷的嗆人,精神格外一震。
紅牆琉璃瓦被積雪覆蓋,白綿綿的,她眸子突然一動,屋檐積雪上坐著一個人,一身素白,白色的風帽下,若不是偶而被風吹散出來的髮絲,他整個人就彷彿溶入雪中。
安紫薰抿了抿唇,從身形她大致知道是誰。
屋檐上的人他本就是等著她,只是怕她不會來。
他慢慢褪下風帽,他彎彎唇角對她笑著,他從來都知道阿薰看她的時候眼裡望著的卻是另一個人。
「夜深了,侯爺請回。」她手中扣了銀針,到如今不是她不能信任別人,而是不能不如此。
赫連春水勉強還在笑著,難言苦澀在心頭,他與她就連朋友都回不去了。
「我有事要對你說。」他有些急切,他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
「還是不用。」她淡漠的回絕。
「我娘對你…」他張張口對上安紫薰慍怒的眼神,赫連春水最終垂下頭,謝清璇素來對他嚴格,近乎苛刻,他不能達到她期望,他在娘親眼中是個無用的人。「阿薰,對不起。」
「赫連春水你再不走,我會對你不客氣。你娘親害我夠慘,你栽在我手裡的話,我同樣不會再顧忌曾經的友情。」
他明白再說什麼都無用,赫連春水渾身凍的僵硬,手指有些不靈活從懷中拿出小小的瓷瓶,「這是…」
安紫薰卻看也不看轉了身子,再也不看多看他一眼照著原先的迴廊返回。
隨手拍落在大氅上的細雪入了寢室,驟然的熱度驅散寒涼她不禁舒口氣,走到床榻,她此刻最想他能在身邊陪著,還記得幾個月前他幫她捏著水腫的小腿,幫她在夜裡翻身,當她的靠墊坐到天明…
眸子漸漸模糊,安紫薰下意識摸了下臉頰,滿手涼涼的淚。
他說只要她想他在身邊,他就一定出現。
她很想他,想了很久、很久…
三郎,我會等到你平安回來的那一天。她心中喃喃,緩緩將珠釵貼在心口。
斜斜靠著她睡的淺眠,後半夜雪落的更大,沙沙作響將她驚醒,屋裡燭火不曾熄滅,隔著幔簾影影綽綽她抬手掀起正要查探。
眼前一黑,被寒涼的手掌遮住,鼻息間帶著冰雪冷冽的氣息,她就勢手肘朝後撞去,被來人化解,接著從后被人摟了滿懷,那樣柔柔的倚靠。
還未有出口的驚呼被柔軟微涼的東西結結實實封住,膠纏著,熟悉的感覺令安紫薰繃緊的身體轉瞬放鬆。
唇間的廝磨,令冰冷變的有了溫度,急迫的碾轉,她微微張開,溫熱的舌尖靈巧地滑入口中糾纏著她。
急切不失溫柔,卻也霸道的汲取。
深深的吻,幾乎讓她快要窒息,久違的新鮮空氣迎面而來,安紫薰不住喘息,嘴角卻朝下撇著,彷彿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欺負我…」她抿緊了唇,即使對方鬆開了手掌,她還是閉著眼睛保持在他懷裡依偎的姿勢。
「寶寶,你該給我個解釋!」耳邊的聲音聽上去並沒有怒意,卻有種壓抑良久即將要爆發的力量。
她聽見紙張響動,猛的張開眼睛,伸手就要奪回來,「你偷看我的信!」那封寫好,沒有藏好的信。
「寫給我的,怎麼算是偷看。」他嘴角泛起弧度,妖冶重瞳閃動一種異樣的光彩,她表情的驚羞,赫連卿甚是喜歡看見她為了他動容。
他慶幸自己看到了,她數天不來信,他心慌不安,得不到她的消息幾乎一刻不能安靜。
他的冷靜自製,他的果斷決定,這些統統的不屬於他赫連卿了。
風雪夜歸人,他希望自己並沒有晚歸她身邊。
她不知,他注視她良久只怕吵醒她的淺眠,這封信孤零零在書案上,熟悉的字體寫著他的名字,墨跡沒有完全乾透,他忍不住打開看了。
他此番回來,他的女人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她想著他,他竟然真的回來,不過並不是時候,孩子的事她怕瞞不過他。
赫連卿手臂撐住在她身子兩側居高臨下俯視她,小巧的臉有些浮腫,手臂仍舊纖細,更顯得肚腹大了很多,她走路都快不穩。
一個孩子就夠了,就生一個,這般辛苦他捨不得。
她凝視他的眸里騰起水霧,還真的難得她說不出話,她總是能幾句惹的他惱怒,甜言蜜語什麼的他真的很久沒有聽她說過,他愛她毋庸置疑,她對他有情,原諒了他的傷害、答應做他的妻子,更願意為他孕育孩子,甚至她說她想他,可是還不夠,他想知道在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心裡,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位置?
她從沒說過,而他等待答案很久。
信上字字是她所寫,卻比不得她親口對他說出!
「我在等你的回答。」他眯起眸子靠近她,等待答案的過程百爪撓心般,期待的心情痛苦卻也喜悅。
她偏過臉,不予回答,鼻子卻酸的難受。
他知道不能逼她,可信上的字字句句早就讓赫連卿按捺不住。
他越發的貪心,越發的想與她的心靠的更近,卻顧忌著對她的承諾。
「扶我起來,難受。」
手撐著床榻,在赫連卿幫助下她起身,一個簡單的動作她都快不能獨立做完,他卻樂呵呵的當起她的靠墊。
他一臉風塵僕僕,下頜冒出青青的胡茬衣衫上留有冰雪痕迹。
從鄴城到西楚,他就這樣晝夜不停的趕著回來見她…
心裡的喜悅滿的快要溢出,貼著他心口,感受他強有力地的心跳,前段時間心力交瘁在他出現的那刻飛快的消失,只涌動著溫暖安心。
「那是我胡亂寫的,你欺負我,還偷看,你、你…」被他灼灼目光緊緊凝視下,她心底唯一的秘密被人窺探的清清楚楚。
一封一封寫下來,是準備將來她若是不在了,有一天能被赫連卿看見這些,她希望他能理解她,有些事真的身不由己,她只想他明白,他與孩子是她唯一難捨的牽挂。
「胡亂寫的?」他深深吸口氣,口是心非的丫頭,就連一句好聽的都不肯讓他聽著。
赫連卿沉默片刻,攤開放在她肚腹上,「你告訴父王,那信上的擔心父皇在外勞苦,心中記掛,盼著相守身邊的話,你娘親是不是胡亂寫的?」他自言自語的低聲問道。
「你別對孩子說這些,孩子聽的懂的!」
「比起有的人分明懂,卻總不肯承認的好。」赫連卿哼了下,手指勾住她低垂的下頜,四目相對,不給她避讓的機會。「寶,對我說聲喜歡有這麼難嗎?」
安紫薰心情起伏不定,正欲開口說話,赫連卿卻主動抱住她。「天快亮了,我很快就要回去,剩下的時辰我陪陪你與孩子。」
「要走嗎?」
赫連卿握起她手掌戀戀不捨親了親,「放心不下你,回來看你無事,我就能安心了,鄴城那裡老七暫時鎮守,我必須儘快回去,攻下鄴城后,我想很快就能班師回朝見你。」他揉著安紫薰柔順的發,眼裡溢滿溫情。
她抿了抿唇,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頸,將頭埋在赫連卿胸口,再過會兒就要天亮了,安紫薰不由抱的他更緊。
「難得你會對我撒嬌。」赫連卿輕笑,他一貫霸道,遇見她後學會處處忍讓,並沒有什麼不好,一輩子遇見一個值得自己心動的人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幸運。
兩人彼此依偎,直到天邊泛白,安紫薰感到身邊的人動了動。
「照顧自己與孩子,只要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他再次抱她好一會兒才鬆開手,眼光描摹她的眉眼,他心中難捨她。
溫柔的聲音與堅毅提拔的後背深深烙印她的記憶,有那麼一刻她很想對他說出抵在喉舌的想念,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赫連卿走後半天,她心裡不安的厲害,到了晚上羊水破了,孩子比她算的日子提早幾天。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白天黑夜,安紫薰耳邊只聽見細碎急促的步子,還有木棉或者阿端不時與她說著話。
有規律的陣痛,早就磨的她筋疲力盡,汗水打濕髮絲,她癱在那裡大口喘著氣。
痛了一夜,還是不見孩子有動靜。
她覺得力氣不斷流走,她眼神對木棉動了動,木棉會意。
「疼的厲害您就喊出來,再用點勁…」老嬤嬤不住的對她說話,木棉見安紫薰快要虛脫的神情,趕緊在她幾處穴位扎了一次。
她動了動唇似乎要說什麼,木棉湊過去,聽清楚她說的,頓時眼眶一熱幾乎落淚。「不會有事的,您和孩子都會平安!」
她在說,求求你,保孩子。
安紫薰勉強對她笑笑,很快她就被生產的疼痛再一次牽扯。
她有沒有事不重要了,而是這個孩子被落了蠱,她一籌莫展,她害怕…害怕這個孩子會有事…
老嬤嬤的眉頭也漸漸皺的緊,都這麼個時辰過去,這大人和孩子恐怕是保不住!
她抬起頭,對木棉搖了搖。
木棉一驚,再轉頭看身側的安紫薰,方才扎了幾針她有了氣色,滿眼的哀求。
她管不了那麼多,朝著安紫薰口中塞了顆藥丸,不能讓她失了體力,至於孩子…
三郎,你在哪裡?她心中默默念著,她好想他能在身邊,如果今次是她生命終結的一刻,她想最後在他身邊,她有好些話都沒有對他說!
寢室外東方非池冒著風雪趕來,剛要入寢宮時,只聽見裡面撕心裂肺的一陣哭聲。
「把孩子給我、給我!」安紫薰從床榻上掙扎跌下來,被木棉攔住。她披散了長發狼狽不堪的朝著老嬤嬤手中抱著的孩子哭道,「我明明聽見孩子哭的,我聽見的,你們騙我,孩子好好的,把孩子給我!」
木棉也忍不住哭起來,「您別這樣,小心身子……」這個孩子生下只發出微弱的幾聲哭聲,就沒有了氣息。
安紫薰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的撲過去就搶,「誰也不許動我的孩子,三郎還沒有看到!」
東方非池早她一步將才出生的孩子抱在手中,「把孩子給我。」
「東方…」她彷彿瞧見救命稻草,一下跪在他面前,蒼白血色的臉儘是淚水,「求求你了,我把的命給你,我的孩子還活著,還活著,你幫幫我!」
他伸手探了探孩子的氣息,然後從衣袖裡那出個小小的瓷瓶,這世間為情所困的人都是傻子,赫連卿是、安紫薰也是,還有更傻的也總算是見識到。
不一會寢室里就聽見孩子哭聲,雖然不大,卻令人驚喜,安紫薰定定的瞧著東方非池懷中哭個不停的孩子,她咬緊了唇伸了手小心翼翼的接過。
孩子在她懷中吸了第一口乳汁,她滿心期待的小生命,幾乎在她快要崩潰時重新回到她身邊,安紫薰心裡被喜悅填塞的滿滿,眼淚卻無論怎樣都止不住。
三郎,我們的孩子平安的活著,你快些回來,快些回來!
寢室里只聽見喜極而泣的哭聲,東方非池不習慣這樣的感覺,轉身出去,漫天風雪裡,隔著一段距離,遙遙可見屋檐上快要溶入風雪中的那個人,就那般痴痴的等著。
他微微點了點頭,那人隨即也對他拱手一拜,才翩然離去。
人間自古有情痴,解掉那孩子身上的蠱,幾乎等於送自己提前去死,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為了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東方非池費解這樣的做法,卻似乎又明白了什麼。
他一貫不多管閑事,這次真算是破例了。
元月隆冬時節,西楚與鄴城的戰事起了幾次,始終沒有分出勝負,每隔幾天赫連孝都有最新的戰事結果命人送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