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朝堂之上遇故知(1)
第12章朝堂之上遇故知(1)
雲清一回到宮中,碧桃便小鳥一樣撲上前,緊張地拉著她左看右看,生怕少了一塊肉。
之後雲清才知道,原來在她與皇帝離宮之後,華妃經太醫診治過便回了朱華宮,卻在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竟傳出朱華宮走水了。
初聽這個消息,雲清很是嚇了一跳。後來碧桃一臉不以為然地告訴她,根本不嚴重。
原是華妃突發奇想,說要親自下廚給皇上做點消夜等皇上回來享用,卻由於自小生得嬌貴,從未下過廚,不僅未曾做成消夜,還差點將后廚給燒了。
聽說人沒事,雲清也便未放心上。之後連著兩日,都無人再來找她的麻煩,她也樂得清閑,每天僅與碧桃和小桃紅一起打理宮中的花花草草,或是坐在陽光充足的地方看看書,偶爾與碧桃下下棋,日子倒也怡然自得。
而朱華宮中,雖然皇帝一下朝便留在沁月殿,可是何若婉卻再也失了從前的那份自信。
每當她撒嬌地倚在皇帝懷中之時,他的面色便有一絲不異察覺的失神,讓她心情驟然下沉。
而讓她隱隱憂患的主角,便是這兩日皇帝絕口不提的那個女人--雲清。
「娘娘,秋月來了。」珠簾微晃,一個粉色的纖巧身影掀簾鑽進暖香閣內,輕若蚊蠅的聲音在朱紗帳前停下。
「嗯,讓她進來。」床上的人兒動也不動,只懶懶地吩咐一聲,便繼續閉目休神。
當秋月走進環繞著濃濃馨香的暖香閣時,一種漫不經心的奢華讓她不由暗暗心驚。雖然自己如今已升為金鳳宮的掌事姑姑,卻不想朱華宮比金鳳宮不知要華貴幾倍。
當真是因人而異,便是皇后又怎樣,失寵終比不得受寵人。
「奴婢秋月,見過華妃娘娘。」
秋月連著請了兩遍安,裡面的人終於動了一下,而後見華妃藕臂一伸,輕喚道:「寧兒。」
「娘娘醒了。」喚作寧兒的丫鬟立時上前,小心地扶著華妃起身。
「喔,你就是金鳳宮裡的掌事姑姑?」似乎才注意到半屈在床前的秋月,華妃唇角微微一揚,笑道:「快起來吧,這裡又不是別處,犯不著如此多禮。」
如是說著,秋月卻還是拜了拜,不敢失了禮數。
「哧。」輕聲一笑,華妃也未曾開口,只是讓宮女替她梳理著頭髮,有一下沒一下地跟宮女說著今天戴什麼釵子好之類。
「你叫秋月,是吧?」突然,她冒出這麼一句,讓秋月心下一緊,有些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
「是,娘娘!」
「喔,很不錯的名字,也算有點詩情畫意。呵呵,聽說你頂撞了皇后姐姐,而皇后姐姐卻提升了你,可有此事?」徑自笑笑,華妃突然話鋒一轉,笑聲也讓人聽了生寒。
「是,娘娘!」秋月吃不準華妃今天突然讓人找她過來有何事,不過她想,定與那個女人脫不了干係。
果然,見秋月只是謹言慎行,華妃再度笑了:「嗯,她果然有幾分眼光,你確實是個人才!」
「奴婢不才,謝謝娘娘誇讚。」秋月一愣,著實有些受寵若驚。
華妃盯著秋月看一眼,又道:「呵呵,你別謙虛了。本妃今天請你來,就是想見識一下你這種有膽有識的宮女是何模樣。一見之下,竟然生得清眉秀目,很是讓人喜歡。」
說著,她的目光盯在秋月手腕帶著的色澤粗糙玉鐲上,自言自語道:「很是標緻的人兒,做個宮女可惜了。」
而後,在秋月拘謹地將手腕縮進衣袖時,她再度淡淡一笑,喚道:「寧兒,把皇上前兒才賞賜的翡翠玉環取來。」
「是,娘娘!」寧兒麻利地從妝盒中找出一副流光溢彩的翡翠玉環,恭敬地遞到華妃眼前,道:「在這兒,娘娘。」
「嗯。」華妃看看秋月,美麗的臉上散發著讓人不容拒絕的笑容,懶懶道:「秋月可喜歡這對玉環?本妃看你手腕柔美,這玉環應該很配你。反正本妃這兒的手飾多得戴不完,放著也可惜了。」
「娘娘,這可使不得。」秋月一驚,沒想到華妃竟然送她如此貴重之物,當即嚇得跪了下去,不敢接受。
華妃也沒有要她起來,只是面色一沉,聲音亦冷淡許多:「秋月姑姑可是嫌棄本妃面子不及皇后姐姐高貴,是而看不上我送與的東西?」
「秋月不敢。」微低著頭,秋月算是心知華妃找自己來的目的了。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收她的這份賞賜。
自古無功不受祿,而她秋月,深知自己有何優點竟然讓受盡寵愛的華妃娘娘賞賜自己。
「是不敢,還是不想。本妃從來不會為難下人,若是不敢,本妃方才就說了,此物配你,放我這裡閑置實在可惜了。若是不想,那便是嫌本妃面子小,不願收本妃這尋常之物。」輕哼一聲,何若婉冷眼看著秋月,句句讓秋月如針剌心。
她明白,既然華妃找上了自己,那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後宮之地從來不是乾淨地,她自從進了宮,雖年紀不大,卻早已看透這宮中爭鬥。
無論妃嬪之間還是宮女太監之間,全是釣心斗角,無一單純。
而她自己,也全是靠著小小的心計才得以從許多的宮女中脫穎而出,脫離辛者庫被選進金鳳宮。
所以,有時一念之差,便可改變一生際遇。
如今,或許又是自己的另外一個際遇,不妨將這個華妃,作為自己日後再登榮華的另一條大道。
「奴婢不敢,只怕辜負娘娘美意。」思及此,她方低聲作答,卻顯然已經做好決定。
「無妨,只要你喜歡就好,日後本妃或許會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到時秋月姑姑還需費心才是。」華妃一笑,使個眼色讓寧兒拉起秋月,並幫她摘下舊手鐲,將這對玉鐲替她戴上。
「奴婢定當隨喚隨到,只要娘娘不棄。」秋月看著腕上那一雙幾乎要晃暈了眼的翡翠玉環,突然發現原來幻想也並非可望而不可及。
只要機會得當,一切便會順應而來…
月下,樹影婆娑,細風沙沙。
行走在御花園的幾個纖影被月光拉得細長,倒映在地上,顯得清冷而朦朧。
「小姐,華妃太過份了!太后只是問她好些了沒,她竟然無端扯上小姐,暗示太后小姐你三天來沒去探望過她。」碧桃提著燈,想起方才宴上華妃陰險的嘴臉,心裡就很不舒服。
「呵呵,她只說她受驚未平,未能日日來給太后與我請安,這也沒什麼。」雲清微微一笑,根本不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我看呀,說小姐氣量小的傳言八成是她傳出去的,什麼人嘛,自己也清高不到哪裡去。」雲清不介意,可碧桃就不同。她直覺華妃是故意的,不然宮裡哪來的傳言。
「好了碧桃,事後說人必為人說之。是非都是人說的,多一言不如少一言,清靜是福。」雲清搖了搖頭,輕聲制止了碧桃的口沒遮擋。
其實她也並非沒想過要去看看華妃,但是想到皇帝可能會在那裡,擔心撞上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便決定作罷。
何況已經三天了,又有著皇帝細心的呵護,雲清想那點驚嚇也該平復了。
可是日間從來不會主動跟雲清說話的秋月,突然向雲清請示是否要準備些禮品前去探望華妃娘娘。對於她的突然提起,雲清還是頗覺好奇,不由想聽聽她的意見。
秋月告訴她,宮裡已經有人紛傳:說皇后本想借十五那晚勾引皇上,卻還是沒成功,是而怨恨華妃奪去了皇上全部的關愛,心下嫉妒故而不肯前去看華妃。
雲清聞言只是一笑置之,可秋月卻一臉鄙夷地說,身為皇后沒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不要緊,可是卻害得她們這些在金鳳宮的人平白遭人眼目,實在有失身份。哪怕是備份禮差人送去,也好過落人話柄。
想了想,雲清便同意了。
本打算待明日皇帝早朝時再去,可是今晚太后卻突然召皇后與皇帝幾人一同去養心殿,說是聽了軒轅墨玉說起皇后元宵夜的作為,很是好奇,便想問問雲清和軒轅澤那晚的其他趣事。
宴上,幾乎是軒轅墨玉一人在說,軒轅澤沉默不語,何若婉一臉溫婉的笑容下,總有讓雲清覺得不在自的感覺。
所以,她則能不說話便不說話,能少說時,絕不多說。
後來估計太后覺得大家都太沉默了無趣,吃完飯也沒再留著說話,便都散了。
「小桃紅,你說太后是喜歡小姐多一點,還是喜歡華妃多一點?」碧桃安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找了個話題。
只是這次她不是跟雲清抱怨,而是想從小桃紅那裡獲知太后的一些看法。
現在她也知道小桃紅是太后那邊撥到金鳳宮的人,所以到底小桃紅是幫助小姐還是監視小姐,她還不能肯定。
「小桃紅只是聽主子吩咐行事,至於主子的心思,小桃紅不敢妄自猜測。而太后也說,如今小桃紅的主子,便是皇後娘娘。」前面提燈的小桃紅頭也不回,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似乎永遠不會波動。
然她的話已經分明告訴碧桃,太后的意思是向著皇后這邊的。
可碧桃卻不解,只覺無趣,方欲再問,卻覺右方花園中白影一閃,再看已經不見。
「小姐。」心下一驚,她忍不住靠近了雲清,並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低聲道:「那邊好像有人。」
小桃紅也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等著雲清靠近,讓雲清不覺想笑。
再沉著的人也有弱點,小桃紅平日懂事乖巧,倒容易讓人忘了,她亦只有十幾歲而已。
「哦,那不如我們過去看看吧。」微微一笑,雲清上前從小桃紅手中接過燈籠,徑自向右方走去。
「小姐我們還是走吧,這宮裡…」碧桃沒敢再說,因為她曾聽人說宮裡被冤死的人很多,尤其是女人居多,所以死後陰魂不散,很可怕的。
「沒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有些事若不親眼見著,便會成為捕風捉影的謠傳,故而這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無中生有的謠言。」伸手拉起碧桃的手,雲清對著小桃紅揚唇一笑:「小桃紅,你怕嗎?」
「娘娘不怕,小桃紅也不怕!」小桃紅搖搖頭,看著月色下美麗如同仙子的皇后,方才升起的一絲恐懼也消失不見。
雲清淡淡一笑,領著二人沿著一條通往花園另一端的小徑走了過去。
有風輕起,刮著燈籠搖搖晃晃,引起四周花葉輕擺,沙沙之聲不斷。
小桃紅下意識地更貼近雲清,彷彿她是自己心中的明燈,有她在才不會害怕。
「嗚…」一陣低沉的哨聲突然響起,嚇得碧桃「哇」一聲,緊閉眼睛大叫起來。
而哨聲亦嘎然而止,雲清燈籠一提,遂看清了前方不遠半蹲於一叢花下的白色身影。
「是你?」她微微驚訝,看著那個面色蒼白卻俊美如玉的少年,不知他為何在此。
少年未曾多言,只是懶懶地看了雲清一眼,便優雅地起身,扔下了手中的樹葉,轉身離去。
「哎,對不起!」雲清雖在那次家宴上見過此少年,可是由於他來得較晚,故而無人介紹他是誰。
而此刻少年一轉身,雲清便看清了,方才他身影下遮住的東西竟然是祭奠死去之人之物。只是未曾燃紙錢,故而雲清她們方才沒有看到火光。
少年身形一頓,似乎頗感意外。緩緩轉過身,他俊眉微挑,淡淡地開口:「你是誰?」
其音清洌,如一股清泉,緩慢且清澈。只是那聲音中透一股陌生的敵意,彷彿很是排斥生人。
碧桃聽到人聲,這才敢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個清秀的少年站在不遠的地方,眉宇間滿是清冷。
「你又是誰?深更半夜在這裡幹嗎?裝鬼嚇人啊?」知道不是鬼,碧桃當下膽大了很多,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碧桃。」雲清微斥,並暗暗捏了碧桃一把,對那少年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是我們打攪到你了。我叫雲清,上次好像在明月殿見過你…」
「雲清?」對方淡淡地打斷雲清的話,俊容閃過一絲意外,似乎在思考雲清是誰。
「小姐,既然知道是人在這裡,那我們趕緊回宮吧。夜裡風大,擔心受寒。」碧桃見少年竟然打斷小姐說話,直覺對此人沒好印象。加上方才他像鬼一樣悄無聲息地獨自在花園中遊盪,還是大晚上的祭奠死人,好陰森。
少年只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轉身便又向不遠處的清風殿走去。
「娘娘,我來提吧。」身後傳來一個小宮女的聲音,少年眸子一動,迅速猜到了雲清的身份。
娘娘?
如今這宮裡年輕的娘娘只有皇兄新納的皇后和華妃。既然她不是華妃,那她定是皇后了。
只是他沒想到,她這樣清清淡淡的一個女子,竟是宮中瘋傳的失寵皇后。
怪不得那次見她在宴上獨自坐在一角用膳,原來也跟自己一樣,在這宮裡全不被人重視…
次日雲清起得偏晚,並且還是碧桃急促促跑來喚她才醒。
「什麼事,碧桃?」她迷迷糊糊,不解出了什麼事讓碧桃這樣慌張。
「小姐,快起來,皇上派人前來請你去太極殿,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碧桃面色微紅,顯然是從外面剛跑進來,話說有些氣喘。
「太極殿?」雲清眨了眨眸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呀,小姐,常公公親自前來傳旨,說皇上在大殿等你呢。」碧桃面露憂色,不知皇帝為何傳小姐去朝堂之上,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常公公人呢?」雲清連忙下床,雖不解何事,卻不敢怠慢。
碧桃忙上前幫忙,應道:「就在殿外候著。」
「哦。」點點頭,雲清洗漱完卻發現,碧桃竟然給自己梳了宮髻,不由笑道:「碧桃不是想讓我再戴上那頂后冠吧?」
「是呀,小姐是一國之後,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小姐豈可太寒磣了!」碧桃理所當然,應得毫不含糊,手上也沒閑著。
見她真要將那頂鳳冠拿來,嚇得雲清忙起身擋住,嗔道:「傻碧桃,只不過去一下太極殿,又不是接見他國使臣,我這個皇后只要打扮得端莊一些便好,何必那樣正統。再說了,你不知道那鳳冠有多重?」
說著,雲清后怕地摸摸脖子,大婚那日的酸痛彷彿還在,她是再不願意戴了。
「這…」碧桃為難了,見雲清豪不在乎的樣子,只得再度按住她,堅持道:「不戴鳳冠便不戴罷,但這髮釵是絕不可少的。」
而後她不由分說打開妝盒,替雲清在髮髻上插一圈精緻珠花,在左邊分插兩支雍榮華貴的紫金朱釵,再在右邊插一支金步搖,將頭兩側再各垂一縷烏髮,使雲清看起來高貴又嬌艷。
既不失皇后的尊貴,又不失少女的溫柔與嫵媚,便是碧桃看著鏡中的小姐,都忍不住連發數聲感慨:「小姐,你真的好美啊。皇上真是太沒眼光了,其實小姐長得要比華妃好看多了。雖說她長得也不錯,可是她的眼睛不及小姐清澈迷人,笑容也沒有小姐隨和,聲音也沒有小姐好聽…」
「好了碧桃,再說下去天都要給你說黑了,到時就怕你再也見不到小姐我了。」雲清及時打斷碧桃的滔滔讚美,笑著回頭在她額上一點,便聽碧桃忙呸呸幾聲,大呼著不許雲清亂說。
進來侍候雲清換衣的小桃紅見到二人如此親密,不覺心中一暖,亦舒心地笑了起來。
「娘娘。」見雲清出來,常樂忙恭敬地上前行禮,而後才催促道:「請娘娘速隨奴才去趟太極殿。」
「嗯,讓公公久等了。」雲清點點頭,跟著常樂出了金鳳宮。
「公公可知皇上讓本宮去太極殿何事?」路上,雲清看著兩旁的宮女太監在見到自己和常樂公公一起時,態度明顯很意外。
因為在眾人眼中,自己的地位,尚不及皇帝身邊的一個貼身公公。
「具體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關上元佳節時皇上與皇後放燈的事情吧。這是我國的習俗,皇上應允撿到帝后題詞燈籠的人,可以實現一個皇上許可範圍內的願望。」常樂恭聲應答,對這個皇后雖有所耳聞,可是態度卻不與旁人一樣輕蔑。
雖然他知皇上並不待見這個皇后,可是這兩天,旁人不知,他卻清清楚楚:皇上每次下朝時經過金鳳宮,總會不自覺地往裡看看。
雖然那只是一片宮牆,可是常樂卻覺得,皇上似乎在看牆裡的人。
而那個人是誰,皇上沒說,常樂也不敢問。但他猜想,定與這個皇后脫不開干係。
「呃,天闕習俗本宮也略知一二,可是揀到燈籠的人,難道提出了與本宮相關的要求嗎?」雲清微微一怔,想起那晚自己的題願,不由心兒微動。
她想,不會有人看懂了自己的心愿吧!
轉而一想又覺不可思議,怕是自己多心了。
「娘娘明見!」常樂暗暗驚奇,不想這個皇后不僅出乎皇上的意料才情極佳,便是相貌智慧也非一般人所傳的那樣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