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逢 九年的約定(1)
第6章重逢九年的約定(1)
他懷裡的女人是皇后康心雅,原本端莊賢淑的女人,卻在他面前行為挑逗。連映瞳不知道慕容尉遲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可以令一個人改變如此之大。
今夜他一個淺笑一個眼神,同樣輕易勾起關於那晚她極為不舒服的記憶。
她拚命搖頭試圖不去回想那些片段,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住,阻礙她飛跑的腳步,身子摔倒同時,她感覺一隻腳莫名疼得厲害。
再低頭看,繡鞋被黏黏粥水浸透。
漸漸西沉的落日,流火似的美,卻也及不過慕容尉遲徐徐綻放的笑容。
他走過來俯身問她,「朕准你走了嗎?」那雙覷人微微含笑的狹長鳳眸帶著痞氣。
她低頭不說話,只覺得燙傷的腳越發疼。
慕容尉遲注意到她的手捂住一側腳踝,彎腰拉開她的手,脫去鞋襪,她雪白天足被燙紅一片。
「你還是學不會什麼是乖乖聽話。」
「不是這樣的,我……」
「你的粥是特意給朕送來的,不過是為了替易江南求情。瞳瞳,朕的人情不是你這點小心思能求到的。」他一針見血說出她目的,一點不給絲毫迴轉餘地。
「你先聽我說完。」她急了,伸手拉住他衣袍。
慕容尉遲匆匆追出,只簡單披了外衣,禁不住她猛的拉扯,立刻衣襟大敞,肌肉瘦削卻結實有力,白玉般皮膚,背後數道抓痕明顯。
「你打擾了朕。」他笑意多了一絲玩味。
「我……我……」她臉頰布滿紅暈,舔著乾涸的唇試圖說些什麼,雙手還緊抓他衣角忘記鬆開。算了,她豁出去了。「我來是想求皇叔父赦免易江南的砍手刑罰。如果皇叔父不同意,我馬上就走,以後不會再惹你生氣,更不會打擾你,我、我再也不踏入這裡一步!」
璇姨告誡她乖乖聽話莫要惹怒慕容尉遲,可易江南一雙手是否保住只有他能決定。
她突然想起小寒曾經對她說的話。
「當你有求於人時,尤其求男人,要以退為進學著示弱。姐姐我男人見的多,百試百靈。」
「我不信,我叔父這個人很聰明總能看透別人心裡想什麼,而且軟硬不吃,你說的法子一定對他沒用。」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除非你叔父不是男人!」
她平時看似乖巧,私下她沒少拂逆慕容尉遲的意思,每次總要吃些苦頭。以退為進的示弱,是否如小寒說的靈驗?
連映瞳拖著受傷的腳朝殿外走去,每走一步鑽心疼,眼見還有幾步就要出殿外。
她的手突然被他握住,溫暖乾燥,熟悉的感覺。
她腳步一滯,轉身,面對慕容尉遲幽黑冷冽的眸子,蓄滿眼眶的淚水,如斷線珍珠砸落他手背,熱的甚至快要灼傷他。
他幽黑冷冽的眸突然變的柔情似水,手掌撫上她的臉,「真是壞脾氣,說走就走。」
「是你說我這點小心思求不來你的人情,是你說我打擾了你,我現在要走,你又說我壞脾氣!我……你……」她恨的用力跺腳,忘記腳有傷,一下子疼得更厲害,她眼淚越掉越多,話也說的斷斷續續。
他伸手抱住她,連映瞳身體本能一顫,卻鮮少沒有抗拒,伏在他肩頭,她很壞心的狠狠得將臉上的眼淚鼻涕一起蹭在他衣衫上。
「這麼聽朕的話?那好,朕告訴你易江南的事已成定局,你白費心思。」
她一聽,像被踩著尾巴的貓兒,張開杏仁般的眸子瞪著他,清亮異常的眼裡是壓抑良久的氣氛,看著笑容艷麗無雙的慕容尉遲,下一刻她心裡深深責悔。
要以退為進學著示弱,她不僅沒學好,更恨自己被慕容尉遲幾句話輕易激怒,忘記她來養心殿的初衷。
「你說過的,只要朕不同意,你馬上就離開,不再惹朕生氣。」這次慕容尉遲沒有再阻攔她離去。
近在眼前的距離,她依舊無法看透這個男人,也許根本沒人看透他。
連映瞳轉身,只聽見身後的男人淡淡一句,「來人,送白玉生肌膏給常寧郡主。」
憤然離開的嬌小身影隱在夜色中,三年,再怎麼學,再怎麼改變,她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某些東西無法顛覆。
壞脾氣的小女孩,她那麼討厭他,用皇叔父三個字來提醒她與他之間關係,卻懂得利用這層關係,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唯一不足就是缺少耐心。
慕容尉遲嗅著指間屬於她的氣息,他還有耐心再陪她這一場等待的遊戲,不過遊戲的規則從開始就只有他能決定。
她到底還是收下,白玉生肌膏對傷口癒合有奇效,不過她沒用在治療自己的腳傷,而是去見宗霆。
宗霆是慕容尉遲身邊的隨侍,也是大理寺少卿。
她站在他面前緊抿雙唇不發一言,臉色憔悴,一隻腳套著繡鞋卻未穿羅襪,露出的腳背紅紅一片,看來傷的不輕。
「郡主是和自己過不去。」宗霆猜到連映瞳想求他什麼。
「求你了,我真的沒辦法了。」她求過宗霆無果,可人陷入絕境,再努力一次並不會錯。
一向律法嚴明、守則的宗霆退了一步,「我唯一能通融的只是帶你去見他,不過先處理你腳傷。」
不是第一次見識她固執,卻是第一次見識了她固執的為了一個僅相識兩次面的陌生人弄得自己狼狽不堪,一點不愛惜在意自己。
易江南先前受了宗霆一掌,關了好幾天身體恢復的差不多,精神也不錯。見到連映瞳出現大理寺天牢,他坐在她面前。
「聽不到我吹羌笛,你晚上睡不著吧?」
「難道你想念我,所以特意進來看我?」
易江南一連問她兩個問題,連映瞳沉默。
「羌笛斷了,我新的那支還沒有做好,今天沒法吹給你聽。」他笑起來,語調顯得有些可惜。
她正視易江南的眼睛,終於開口,「明天你被斬斷雙手,以後就是個殘廢。」眼前的男人笑起來溫柔,容顏好似南方秀麗的三月景緻,月下吹奏羌笛的他身姿端麗。
連映瞳無法想象他失去雙手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我知道。」他站起身幾步走到她身邊,慢慢彎下腰伸手慢慢環抱她,雲淡風輕的有種令人情緒鎮定的奇妙效果。
懷裡的女子從一進來就一直暗暗的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輕鬆,其實身體因為她內心的焦慮變的緊繃僵硬,突然的,他好想伸手抱抱這樣的她。
所以,他按著心裡想的就真抱了她。
她身子好冷,微微發抖。
「瞳瞳,你不必覺得歉疚對不起我,你根本沒錯,與你無關。」幾天,她眉眼堆滿憔悴,惹人心疼。
連映瞳慢慢掙脫他懷抱,「你現在該知道我的身份,再靠近我,明天被砍斷的不僅是你一雙手。」
「變成殘廢和丟了腦袋其實都一樣,我很高興在明天到來前能見到你,尤其我還有機會抱抱你。」易江南提起明天受刑一事並無懼意,神情淡然。「你能聽懂我的笛聲,別否認,第一次見面,我從你眼裡就看出來。你不快樂,一點也不快樂,縱然你身份尊貴,可南溟皇宮對你而言只是牢籠,你想離開。你再等一個人,一個會帶你離開牢籠,值得你鼓足勇氣,不顧一切跟他遠走高飛的人。」
「別裝作一副你非常了解我的樣子。」這個人說的那樣平靜,區區幾句點出她所有心思,被人說穿心思的感覺很不舒服。
「我還想更了解你,你肯嗎?瞳瞳。」易江南頓了頓,出聲道,「也許,你一直期待等候的人就在身邊,譬如說我。」
「你不是!」連映瞳語氣非常堅定,然而看著易江南時,她眼神黯淡,「你明天難逃一劫。」
她那麼堅定否決他,易江南凝視她片刻,「那他是誰?為什麼不來救你?或者他已經忘記你。」
連映瞳用力將白玉生肌膏丟在他腳下,一言不發轉身跑走。
宗霆緊隨她身後出天牢,「郡主,請回宮。」
她跑的飛快,不理睬他。
想阻攔她太容易,宗霆幾個縱身掠過她面前攔住連映瞳,她停下,挑釁的仰頭瞧著他。她手裡緊握髮釵,尖銳一端抵住自己咽喉。
「讓我走,不準跟來,不然……」
「你這樣鬧沒用,皇上的旨意從沒人能改變。」宗霆勸說她,不敢過多靠近,生怕她狠下心真傷害自己。
柔順乖巧的外表,性子卻格外固執倔強,與慕容尉遲那種個性的人相處,她只能是被傷害最多的那一方。
她笑了笑搖著頭,「不要提他,我不想聽見和他有關的。」隨後她輕聲說,「宗霆,求求你,讓我回家。」
易江南說對一點,南溟皇宮與她則是巨大牢籠,她是慕容尉遲豢養的金絲雀,被折去羽翼,卑微的討好他,日復一日等待主人給予的恩寵。
易江南的話不斷迴旋在連映瞳耳邊,「那他是誰?為什麼不來救你?或者他已經忘記你。」
她腦海浮現那一雙碧綠眼眸如翡翠通透若水。
玄之、玄之……
每一次想念,心頭憋悶的疼,九年了……
還記得他離開南溟那夜對她許下的承諾,甚至他願意和幼小的她非常慎重的手指打勾勾保證。
縱使杳無音信,她卻牢牢堅信彼此承諾。
若真無人救她,最終有一天,她必然撞籠身亡。
日落,城外偏遠荒郊,慕容尉遲策馬疾馳趕到。
連家老宅,三層小樓在連映瞳進宮前晚,被一場大火付諸一炬,如今朱門殘破掛滿蛛網、層層石階烙上大火留下的黑黑痕迹,宅子經年被風吹雨淋,腐朽不堪,夕陽餘暉里,倒像是一隻陰森的口隨時準備吞噬進入的人。
慕容尉遲站在中庭仰頭,連映瞳正坐在最頂層扶欄上,雙腿騰空,身子靠在一邊廊柱,偶然她搖晃雙腿,腐朽木欄發出快要不堪重負的悶響,抖落一大片塵土掉落。
他慢步踏上台階,連映瞳側目痴痴瞧著夕陽西沉,彷彿不曾察覺逐漸靠近自己的慕容尉遲。
「連映瞳。」
他連名帶姓喊她,應該生氣了。惹他生氣是什麼後果,她見識過,她當然害怕,內心卻莫名騰起一絲興奮。
「皇叔父還記得這裡。」還是漫不經心輕輕晃動雙腿,突然腳上的一隻繡鞋掉在地面,發出重重一聲,回蕩整個中庭。
「想死就跑遠點,被朕找到你比死還慘。」他腳步停滯,笑的淡漠。
「這裡是我家,那時我不肯入宮,你帶我回到這裡,然後親手燒毀一切給我看。真想死的話,我一定要回來這裡。」她說著側目瞧著他,清亮眼眸如初,卻帶著令慕容尉遲心驚的堅定。
她身子微微朝前傾去,腐朽的木欄再一次發出苟延殘喘的聲音。
「過來。」他命令道,已然快速朝她衝過來。
她輕笑,卻道,「慕容尉遲,你憑什麼這樣對我!」話音剛落,她身子前傾,這次直直墜向地面。
耳邊有風聲,身子變的好輕,她闔起眼帘任由自己朝下快速墜去,哪怕被折去羽翼不能飛翔,骨血里仍舊嚮往自由。
突然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緊她,風聲戛然而止,她被他緊緊鉗制,有個聲音兇狠而暴虐在她耳邊,「朕買了你的命,也只有朕才能毀了你!」
她被粗暴的塞入老宅外的馬車,陷入突然而至的漆黑,她習慣性蜷起身子,她的弱點慕容尉遲全知道。
而慕容尉遲,美的炫目又極其危險的男人,看不透猜不透,彷彿沒有絲毫弱點。
他身子重重壓著她,雙唇用力反覆碾轉她的唇瓣,她想也不想就咬他,反正不是第一次咬他,索性更狠。
他同樣回敬不留餘力,強硬撬開她的口,汲取她所有的呼吸與氣息。她口裡血腥味越來越濃,兩人的血交融,分不清彼此。
這次的吻不甘心只流連她的唇,他一寸一寸順著她身體曲線朝下移動。曾經多少個夜他擁抱她入眠,柔軟幽香的身體在浴池那次展現在他眼前。
她的身子有反應,微微發抖,緊緊閉起雙眼,眼淚流的更凶,就是不肯哭出聲。
他的小寵物、小女孩長大了,為了一個男人三番四次放低身段求他,甚至還用死威逼他就範。
「為了易江南你連死也不怕,現在這算得了什麼。」慕容尉遲用最冷漠的聲音說話,他撩起連映瞳衣衫,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渾圓,指腹薄繭磨礪細滑肌膚。
他不貪情慾,卻因為她起了慾念。
「這算得了什麼?」她終於開口,「因為你,我變成了什麼樣,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慕容尉遲抬眸,眼底燃起的一絲慾念褪去。
女人的示弱,女人的眼淚的確能征服天下男人,慕容尉遲也是男人。只是他分的出,連映瞳的示弱摻雜了太多虛假,他容不得。
現在她的聲音非常委屈,簡直委屈至極!
三年了,他委屈過她一分嗎?
「我是宣威將軍的女兒連映瞳,並不是常寧郡主。如果有一天被拆穿假身份,我該怎麼辦?人人都說你疼愛我,可你當我是一隻小鳥囚禁我。宮裡沒有人真心待我,我連說句心裡話的人都沒有。我對易江南只是同情,你不肯放過他,因此要殺他,有沒有想過我會怎麼樣?不會再有人敢接近我,這比殺了我還痛苦。這些我能對誰說?在宮裡,我只是一個人,永遠的一個人……我害怕……」
連映瞳哽咽說著,說到最後斷斷續續。
慕容尉遲垂眸,聽她說,只是她一個人,永遠的一個人……
她手臂橫過遮住眼睛,說完那番話她又陷入沉默,只有身子還在不停發抖。
她不怎麼對他笑,即使要笑,那笑容半真半假令他覺得不舒服;她更不會對他哭,僅有幾次也是因為他手段強硬嚇著她。
她用堅硬外殼保護自己,他非要將她的殼砸碎,拔掉她用來防衛的滿身尖刺。就像最初在奴隸市場等著被販賣的那樣,單薄無助那麼可憐,必須要接受他給予的恩澤。
獨獨忽略一點,她骨子裡的剛烈與固執卻不會輕易磨平。
有一刻,小小觸動慕容尉遲的心。
「瞳瞳。」他低頭貼在她耳邊,「朕忽視了這些,讓你委屈好久。你別哭了,再和朕說說話好不好?告訴朕,你想要什麼?怎麼做能令你開心點?」
連映瞳不需要他一時好心情來哄她,只說,「放過他。」
她說的,慕容尉遲不會不知道其中所指。
然而,他沒出聲。
「騙子。」她側過臉一刻不想再見他。
黎明前夕,慕容尉遲帶她返回宮裡。
按照原定計劃,天亮,她隨慕容蘭心離開南溟皇宮前往郊外的庵堂祈福。
她的腳有傷,慕容尉遲抱她坐進馬車,她迴避他的目光,今天易江南會被執行斬手。
慕容尉遲緊繃一張臉,兩人間始終氣氛頗為緊張。
「皇姐一路順風。」最後他對慕容蘭心簡短一句,語氣淡淡。再不看連映瞳一眼,放下車簾。
後宮專門替蕭廷芳診脈的太醫院正,心驚膽戰地跪在蕭太後面前。
「情況到底如何?」
「回太后,貴妃娘娘腹中……」太醫停了下,似在斟酌後面的話該怎麼說。誰人不知道蕭貴妃腹中孩子何等重要,前些日子見紅,經過調理本漸漸好轉,可診脈結果卻是……
「到底如何?」
「胎死腹中。」太醫不敢隱瞞。
「大膽!」素來平和的蕭太后突然厲聲道,目光似刀尖粹著寒光。
「太后息怒,蕭貴妃脈象的確如此,微臣斗膽,死胎需要及時墮下,日子拖久,只會對貴妃身體有害!」太醫伏在地面內心驚慌,還是一字一句說的仔細清楚。
良久,「貴妃身子弱導致小產,再無其他原因。」
「微臣明白怎麼做。」
蕭太后無言,輕輕扣轉手掌里的佛珠,神情微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