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試探 思念已成狂(1)
第89章試探思念已成狂(1)
南溟深宮,佛堂香火繚繞日復一日不間斷。
蕭太后佛經才念一半,蕭廷芳進來對她輕言幾句,蕭太后撥動佛珠的手一頓,接著半闔的眼帘倏的張開。
伸手扶住蕭廷芳,她緩緩起身,秀美的容顏經不住歲月風霜,終是多了垂暮之人的老態,紅唇微動,「叫她進來,廷芳你先退下。」
片刻后,有一個人身披大氅款款步入佛堂,帶路的蕭廷芳退出佛堂,依照蕭太后吩咐關閉佛堂木門。
佛堂稍顯昏暗,幾縷暖陽透過雕窗投入,清晰可見細微浮塵不斷跳躍,一縷照耀在來人肩頭,極為罕見的紅色狐毛光滑柔順泛起一層潤澤光彩,像極了來人輕抿的紅唇。
「妾身見過太後娘娘,娘娘金安。」
「齊夫人不用多禮,起來吧。」蕭太后輕笑,眼前的人長相幾分相似連映瞳,可那心中層出不窮的計謀卻是連映瞳遠遠不及的。
「叨擾太后念佛經了。」
「難得你來找哀家,說吧到底為什麼事?」
齊夫人連映月美眸流轉輕聲道,「太後娘娘,西域鳳家的人到了南溟。」
「哀家知道了,你很在意鳳家來人?」
「妾身的妹妹過世三年,皇上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西域鳳家曾經提起和親一事,妾身想什麼逃不過太后您的眼睛。」
蕭太后冷笑,「哀家老了,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如今只想青燈古佛度過殘生。再者,你三年前暗中部署對付皇上的連環計,哀家差點被你連累,如今連齊北堯都不再管你。誰敢再與你聯手?」
「今天不是妾身來求太后。」連映月頓了頓,見蕭太后擰眉看向自己。
她不準自己一再失敗,她渴望權勢,連親生爹爹阻礙她的路都能狠心除掉!漠北那次她失算,想不到瞳瞳居然為了慕容尉遲下了狠心。
這幾年她活的夠窩囊,慕容尉遲困她在南溟,不殺不放好生伺候,她每天活的膽戰心驚,就像被貓盤弄的老鼠,齊北堯起先還派人幾次三番的想將她接回去,之後莫名沒有消息。她彷彿被所有人遺忘在深宮,鳳家來人,是她緊抓不放的一根救命稻草。
連映月清麗的眸子蘊著妖嬈毒辣,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這個人,太后您必然要保!」
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最終無法達不到自己目的,從連家沒落她入奴籍賣去關外妓寨起,連映月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面對蕭太后的質疑,她從袖中取出一方東西遞過去。
「你怎麼知道!」蕭太后神色一變,飛快將東西收入袖中緊緊攥著。
「妾身冒死入宮來見太后,希望太后看到妾身誠心。」
蕭太后眸中透著寒意,半天才道,「哀家就再相信你一次。」
深夜,佛堂門緊閉,豆丁大小的燭火偶然微微跳動將原本昏暗的光線拉扯都更暗,蕭太後身影隱沒陰暗處,周遭靜謐,時辰似乎停滯不前。
直到室內一道暗門徐徐打開,默默等待蕭太後身影一怔,隨著熟悉低沉的聲音響起,她的心陡然跳的厲害。
「姑姑!」
「遠兮,真的是你?!」蕭太後站起身盡量壓低聲音幾步上前道,語帶不悅,「姑姑囑咐你都忘記了,讓你莫要輕易回來,你還活著的事,哀家連廷芳也沒有告訴!你倒好突然回來不說,還見了連映月那賤人,萬一她將你行跡泄露出去,枉費姑姑當初費盡心思救下你!」
蕭家雖然沒落,慕容尉遲肅清朝堂蕭家餘黨,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幾十年培植勢力,盤根錯節總有他尚不能觸及到的。
當年慕容尉遲移花接木留連利揚一命,瞞住眾人耳目,如今她不過用同樣手法挽留蕭家一條血脈。
她本不看好蕭遠兮,然而他畢竟是蕭家的人,比起秦淺生的兒子穩坐龍椅,蕭太后豈能甘心。
「我回來必然有要緊事要對姑姑親口說,連映月是聰明人,現在她無依無靠,自然需要我的幫助,說出去對她沒有好處,她與慕容蘭心當初在漠北處處逼著連映瞳,得罪的自然是他,慕容尉遲軟禁她不殺不放,可不是忌諱齊北堯。」蕭遠兮眸光邪佞,他清楚慕容尉遲記仇個性,有什麼比精神折磨一個人來的更有樂趣。
「說吧,什麼要緊事你非要親自回來?」
蕭遠兮神情得意,「先帝密詔。」
這四個字激得蕭太後身形一顫,慕容亦誠驟然薨逝太突然,他臨終前也沒有留下一句交代,她趕去前龍榻上那個男人早沒有呼吸,安靜的像睡去。
少年夫妻幾十年,他們也恩愛過,她愛他時恨不得一顆心掏出來給他,恨他時惡語相加句句不留情面。
她想過,若小產的兩個孩子活下來,哪怕只有一個長大成人,她與他的關係也不會冷到冰點。指甲不知不覺掐入掌心尖銳的疼蔓延,她咬著牙鎮定。
「你知曉密詔內容了?」
「當然。」蕭遠兮俯身對她耳語幾句。
蕭太后神色驟變,目光不住閃動,那幾句話觸及到她底線,「密詔在哪裡?你確信是真的?!」
「慕容修荻,姑姑還記得是誰?」蕭遠兮再問。
「廢太子?漠北那次他沒死,蟄伏這麼久又出來了。」蕭太后輕笑,慕容氏曾經的嫡皇子,慕容亦誠突然廢了他,下旨將皇位傳給慕容尉遲,這兄弟兩人為女人、皇位都一番爭鬥。說起來,眾多皇子里他反而是最為相似先帝的兒子。
「密詔就在雪山,慕容尉遲幾年前已經拿到。」
「既然拿到,又怎麼會讓慕容修荻知道,而又不殺他滅口?即便當初被他逃走,皇上也不會放過知曉這麼重要秘密的人,不像慕容尉遲的作風。」從最初震驚慢慢緩和,蕭太后見蕭遠兮那份篤定,她還是有所保留的顧忌著。
「姑姑,難道你還想等下去?蕭家在朝中勢力前幾年被慕容尉遲肅清大部分,剩下的那些又被慕容淮秀與宗霆死死壓制,越拖越難有機會了成事!」
「這幾年皇上稱病極少早朝,沒幾個人知道他到底怎麼了?他之前詐病騙過那麼多人,他比先帝有耐心有手段,小心駛得萬年船。」蕭太后看蕭遠兮的眼光不由微微深了深。
蕭遠兮一震,他本就是聰明人,懂得厲害關係,「姑姑,有人能證明密詔所說關於慕容尉遲真正身份一事。」
「誰?」
「遠兮一定想辦法找到!」
蕭太后咬牙冷笑,「若真如此,姑姑必然助你!」
連映瞳念著玉麟的病留在厲璇宅院里住下,內務府有厲璇打點,就說她病了不能將病氣傳給永樂公主暫時離宮幾天。
玉麟見到她很高興,那麼小的人一口氣喝完苦澀的葯,然後像只小壁虎般緊貼她,一個勁喊娘親、娘親。
兒子脆亮聲音,她聽的心頭一軟,抱他親了又親,想不到他小嘴一撇,眼眶微紅。
「玉麟想娘親,娘親別走了。」
「娘親也想你。」她摸著兒子臉頰,萬般不舍。「你乖乖聽曾叔公和璇奶奶的話,娘親答應你,過幾天一定再回來看你,好不好?」
玉麟撅起嘴巴小腦袋耷拉著,再不情願還是將小手伸出來,「拉勾勾,騙人是小狗。」
「好,騙人是小狗。」兩人手指勾起,玉麟才重新露出笑容撲在她懷中,母子兩人依偎一團。
夜晚,玉麟躺在她懷中熟睡,連映瞳就總想起住在偏殿的薇兒,那孩子不說話的原因始沉甸甸壓在她心頭,腦海中不免又憶起慕容尉遲傷痕纍纍的腿,還有他腿疼起來神情那麼痛苦……
連映瞳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點,與他有關不要再想。
幫玉麟掖好被角,她滿腹心事睡不著,一個人在院中亂走。
未料院中石桌有人獨飲,連映瞳怔了怔還是走過去伸手拿過獨飲之人手中酒杯。
「大夫說你要戒酒。」她口氣頗為嚴厲。
一雙碧綠瞳眸染了幾分酒意,滿臉風塵僕僕,對她笑笑,「吵到你了。」
「我睡不著出來走走,玄之,你回來了也怎麼不說一聲?」
慕容碧霄淡淡道,「剛回來,太晚了不想打擾到別人,喝點酒可以活絡筋骨,想不到被你瞧見。」
連映瞳再度按住他想拿起酒杯的手掌,他突然轉手緊握她微涼柔荑。感覺到她些微的抗拒,慕容碧霄仍舊用力握住。
「坐下,我有事與你說。」
依言坐下,不等他開口,連映瞳歉意道,「我必須要再次入宮。」
「玉麟的病,不一定非要靠慕容尉遲。」他沉眸,手掌握住她卻不敢隨意再用力,他有能力抓住她一輩子,卻始終怕弄疼她。
連映瞳笑容無奈搖著頭,「我今天看玉麟喝葯,那味道我都受不了,慕容尉遲肯答應救他,他就不用再受苦。我知道你和易大哥都為他的病忙碌奔波,玄之,我欠你們太多,這次玉麟的病我身為娘親必然要盡最大努力讓他康復。」
「再回到他身邊?」慕容尉遲眼神一暗,從她決意回南溟那刻起,他充滿太多擔心,宮中比較還有她的女兒和娘親,瞳瞳捨不得。
「我沒有想過。」她想起病重的娘親,還有薇兒,心中好一陣難受。起先她想見過娘親就離開,無意遇見女兒,再得知她不能說話,連映瞳徹底放不下。
「見到皇姐和女兒了?」
「嗯。」忍住眼淚她慢慢將手從慕容碧霄手掌內抽出,端起他的酒,「為了你的身體這個不許喝了,我幫你弄點吃的。」
目送她離去,慕容碧霄自嘲一笑,隨即仰面躺在地上。曇花一現的美麗,他迷戀入骨甘願被傷害。
連映瞳轉角處停下腳步,回望躺在地上的人,她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才好,她不由摸著自己心口,那裡破了一個洞,她的心早就被挖走不見了,她沒辦法再去愛人。
等她弄好吃的送過去,慕容碧霄已經不再那裡。
一早,她餵了玉麟早飯,池行雲告之她玄之昨夜回來過,又馬不停蹄離開繼續找醫治玉麟的葯。
他回來,只為看她一眼安好。
她鼻頭一酸點了點頭,拿了令牌再次回南溟宮中。
入宮,她得知被分去雜役房,慕容尉遲突然的命令,厲璇也沒辦法幫到她,只得先上下打點好,讓她不用做苦差事。
不過這意味著她無法再看見薇兒。
連映瞳心裡著急不已,一整天魂不守舍想著辦法,傍晚時刻,秋雁卻悄悄尋到雜役房來,一見她,秋雁如釋重負鬆口氣。
「姑姑真在這裡。」
「公主出了什麼事?!」連映瞳忙追問。
秋雁一一相告,說她不在這幾天,公主挺乖巧的就是有點念著她,後來西域鳳家的人來偏殿見皇上,公主這次徹底大鬧一場,惹皇上生氣被禁足一天,現在氣的眼淚汪汪真的不肯吃東西。
「奴婢真沒辦法了,錦歡姐姐去請辛嬪娘娘來都不管用,奴婢打聽到姑姑在這裡,求姑姑幫幫忙!」說著眼眶泛紅。
連映瞳聽了心急,一口就應下,管事姑姑看在厲璇的面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她離開。
匆忙趕到偏殿,她衝進寢室,就見薇兒含淚氣呼呼的小臉。
是真生氣,偏著腦袋不理人,潑灑一地食物。
連映瞳吩咐秋雁收拾好地面,暫時不要再送東西過來,她留下照顧小公主。
她靠過去蹲下輕聲喚薇兒,知道不會被理睬,她乾脆坐下。
「我出宮一趟給你帶了小玩意。」說著她拿出東西遞過去。
薇兒抽噎著瞧了眼,伸手拿起卻用力朝地上扔去,這下哭的更凶,她發不出聲音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連映瞳心口銳痛,看的難受。
她坐在薇兒身邊,慢慢俯身摟住,「你不喜歡西域鳳家來的人,你更不想你父皇娶她。」
薇兒抽泣朝連映瞳看去,那麼點大的孩子鬧成這樣還能為什麼,那眼神再清楚不過。
薇兒撇撇嘴角,不再氣呼呼,卻彆扭得轉過身不看連映瞳。
「你父皇生氣責罰你禁足一天,你以為他不疼你了,所以不肯吃東西,其實你想父皇能再來看你,告訴你,他最疼的人是薇兒對不對?」她柔聲繼續說著。
女兒年紀小卻非常敏感,她依賴慕容尉遲任何靠近他的女子薇兒都抱有敵意,從宴席那次就看出,她當著慕容尉遲的面抓傷了鳳家的人。
這次,她鬧的更厲害,慕容尉遲的責罰令她傷心,連映瞳懂孩子的心,像玉麟也如此,離不開生怕被忽視。
「你想皇上來看你,先乖乖吃了東西,才有力氣等他來呀,不然你餓睡著了,皇上過來你哪裡能知道。錦歡與秋雁也不敢叫醒你是不是?」連映瞳湊過頭來偷看到薇兒聽她一說皺了眉頭,有點將信將疑的感覺。
她暗笑,小傢伙還是別彆扭扭的不肯轉身。
「想吃栗子粥嗎?」她記得慕容尉遲上次來看薇兒帶了栗子,薇兒很喜歡。入宮前,她特意買了一包,雖然冷了,倒是可以熬粥。
薇兒小肚子應景的發出咕嚕咕嚕聲,連映瞳起身出去熬了栗子粥端過來喂她,她慢慢低下頭轉身一點點挨著過來,乖巧聽話的吃完粥。
連映瞳一樂將薇兒抱在懷中,揉著他吃的圓滾滾的小肚子,薇兒怕癢咯咯直笑,小手也伸過去同樣撓她,母女兩人躺在床上嬉鬧。
門外,一抹天青色身影帶著驚訝之色注視她們好一會,微微皺了眉頭又不動聲色轉身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