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 曙光
或許是因為之前有過很長時間的不完全休克,所以這一次的休克時間格外短,池染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他扭了扭身子,觸感很軟,但他卻動彈不得。
他知道自己躺在一張馨香的床上,他知道有一個柔軟的人擁著自己,他也知道那個柔軟的人有一雙鐵箍一般的臂膀抱住了他。
可這些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他只是試探性的動了一下就停止了,他睜著雙眼,看著漆黑的天花板。
自下午醒來之後,他一直處於一種平靜的狀態中,他沒有懊惱的神情,沒有痛楚的臉色,甚至沒有一絲絲的悲傷的眼神,他就是這麼面無表情,這麼平靜。
可有時,平靜,並不代表平靜。
他一直注視著那根本就看不見的天花板,眼睛都沒眨一下。
阿狸,現在在哪兒呢?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在哪兒,這個寂靜漆黑的世界中,只有他一個人。
她還好么?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好不好,在這漫長的煎熬中,他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卻又無言。
也許她依舊是每頓吃那麼多,也許她睡覺的樣子依舊是那麼四仰八叉,也許她依舊那麼古靈精怪依舊那麼嬌俏可人?
她會露出兩隻小虎牙嘻嘻笑么?又或者是捂著眼睛嗚嗚抽泣?
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無法了解自己的狀況,控制自己的生命,又何談他人呢?
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有兩個月么?可能還沒有吧。
可在她離開之後,他才發現,她在他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世上的確是有那麼一種人,當她在那兒的時候你很平淡,你感覺不到她的地位,甚至偶然掃去,你還會覺得她很煩很累贅。
可當她不在那兒了,你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塊,她走了,卻帶走了你半個魂兒。
從醒來之後,他就一直竭力避免去想起那個人,因為他知道追究什麼過錯是無意義的,徒然神傷也是無意義的。
如果心中真有那麼團火燒得你燥熱難耐,你就該去做點兒什麼,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可寂靜的夜總是思緒的催化劑,這一刻池染無法忍耐。
他根本控制不了,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個小女孩兒,她的一顰一笑一動一靜。
池染的腦海中閃過了太多太多的畫面,這些畫面多得他都來不及一一細看,是的,儘管相處的時間很短,可他和阿狸之間值得去回憶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多到你剛想起這個,又想到了那個。
這是個多麼乖巧的女孩兒啊,這是個多麼完美的妹妹啊。
可就是這樣的女孩兒,這樣的妹妹,此刻卻……卻……生死不知?鳥無音訊?
怪誰呢?
誰都怪不了……
這才是微光R4最可怕的地方——你必須在絕對沉默中擔下自己的所有行為,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何緣由。
那些結果都是你內心的抉擇。
有喜你不能承,有苦你不能訴。
因為內心的抉擇並不是你自己的抉擇。
只要你願意,背上行囊說走就走,時間和空間都可以輕易跨越,然而內心的隔閡才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得如何彌填這絕望的天塹?
寂夜星辰閆然,時間像是粘稠的糖漿,竭力流淌卻又滴之不下。
這是一種漫長的煎熬,池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是他不動,而是他不想動,甚至是不敢動。
施以絕望的人,必將為絕望所噬。
彷彿過了一萬年那麼久,窗外終於有了蒙蒙的亮光,這是晨曦。
柔和的光鋪灑滿這間九天閣樓,借著微光,池染漸漸的能看見周遭的事物——艾瑞莉婭的閨房,而艾瑞莉婭本人此刻就像袋鼠媽媽一樣抱著他。
她睡著了,髮絲有些凌亂,也許是昨夜為了限制池染耗費了太多體力,她睡得很熟,呼吸深沉……
她的手腕上有一塊淤青,這顯然是昨夜在掙扎中弄出來的。
池染抱有歉意,然而這歉意並沒有他自己想象中那麼沉重——做錯了事抱歉是禮節,抱不抱歉卻與這無關。
恩,天快亮了,也許天亮之後不會那麼糟糕?
當然不會,如果我能讓它不糟糕,那就一定不會糟糕。
他掙扎著起身,從艾瑞莉婭的懷裡爬了出來,給她掖好被子,然後跳下床,拿起那柄里托給的木劍——開門、下樓、離去。
自始至終他的動作不算輕,可卻沒能吵醒艾瑞莉婭,也許她睡得太熟了,也許她根本就沒睡著。
誰知道呢?
這些都不是池染該關心的問題,也不是他想關心的問題。
時間差不多了,該找亞索練劍了吧?
他從劍閣里出來,法陣光芒的閃爍間他回到了那片劍冢之中,順著劍冢,他邁著堅定的步子朝著飛天道場的後門走去。
再給我一點兒時間,給我一點兒時間。
當我準備好之後,我將再次離開普雷希典。
這一次,我所求的不再僅僅是治好腦域的病痛……那個不死的秘密,我也必須得到!
然後……
阿狸~~~你不要走得太快,能等一等你的染哥哥么?——
興許是里托吩咐過了,池染在從後門走進飛天道場的時候沒有受到任何盤問,看門的門房弟子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道場里人不多,畢竟天色還是灰濛濛的,距離晨練的時間得有半個鐘頭。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道場里沒有晨練的人,還是有極少數的人在晨曦之前就開始了一天的修行。
比如亞索。
寬大的場地上,扎著馬尾的少年聞雞起舞,手中的長劍虎虎生風,煞是有氣勢。
池染駐足觀看,這只是一套簡單的初級劍術,儘管亞索舞得很好,可劍術本身如此,看起來倒也並無什麼出奇的地方。
可看著看著,池染的臉色有了些許變化。
對於擁有軌跡之眼的他,任何與能量有關的東西在他面前都不是秘密,這套劍術的軌跡他一直看在眼裡,可就在亞索舞完收劍的時候……
他看到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軌跡,那並不是屬於『劍』的軌跡,如果在過去,池染或許並不能注意到它,可就在不久前,他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了極為相似的軌跡。
那是疾風的軌跡。
亞索收劍完畢,看到了邊上的池染,笑著打了個招呼:
「你來了?恩,師父跟我說過了,以後……」
「你剛剛練的是什麼劍術?」
池染打斷了亞索的話。
「就是一套簡單的入門劍術啊,怎麼?有問題?」
一聽到池染問道劍術的問題,亞索頓時來了興趣,他喋喋不休著:「師父把你交給我了,你要是想學……」
「那不是簡單的入門劍術對吧?」
池染的一句話讓亞索戛然而止。
「特別是最後收劍的那一下,根本就不是道場里該有的東西吧?」
亞索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池染:「你怎麼可能看出來,這連師父都……」
池染幾乎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追問道:「你從哪兒學的這東西?」
亞索再一次僵住,這一次僵了很久,到了最後,他的額頭上甚至滲出了幾滴汗。
「怎麼?不能說?」
池染斜眼看著亞索,這劍術的由來他心裡已經基本有了個譜,只是要從亞索這裡得到確定罷了。
「如果你不說,我就只能告訴里託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
一聽到里托的名字亞索瞬間就投降了,他紅著臉,支吾道:
「幾,幾年前我有幸隨師父進入過一次劍閣,出來的時候順手拿了一本有趣的東西,叫做《風劍》,又被稱為疾風劍術。不過……」
亞索攤了攤手:
「你要告訴師父也沒什麼,我最多被吊起來打一頓,因為這本《風劍》只是一本殘本,根本就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