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第129章 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第129章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彷彿睡了長長的一覺,終於清醒,頭卻暈得很,手足也無力。

還是在那間暗室,扶抱著我的卻是明哥、羽哥,安心、安平站在眼前,皆擔憂不已,七嘴八舌地問我覺得怎麼樣。

望過去,昏黃的屋中,站在一側的還有一個太醫。讓我驚詫的是,徒單皇后竟然也在這裡。自然,大姝妃和阿寶還在,並不懼怕,反而咬牙切齒為什麼我沒有死。

怎麼回事?是徒單皇后找到這裡、及時救了我一命嗎?

「皇后,阿眸沒事了,謝皇后救命之恩。」我緩緩道。

「沒事了就好。」徒單皇後轉首問太醫,「她為什麼昏了這麼久才醒來?身上有傷嗎?」

「微臣把過脈,她已無大礙。方才昏厥,許是因為人迎穴被人用力按壓,氣滯血瘀,喘不過氣,才會昏厥。」太醫回道。

「人迎穴被人按壓?」她大惑不解。

太醫伸出輕觸自己的脖子,「此處便是人迎穴,人迎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若是長時間用力地按壓,可致猝死。才人昏厥,所幸施救及時,否則,縱然是再世華佗,也回天乏術。」

我已不是才人,而是在西三所服役的宮奴,也許這太醫不知如何稱呼我,才稱我為「才人」。

徒單皇後面色大變,駭色分明。

明哥祈求道:「皇后,奴婢求求您,才人差點兒被姝妃害死,皇后要為才人做主啊。」

羽哥也求道:「若非皇后及時找到,只怕才人就這麼沒了,才人死得多冤啊……」

是啊,本以為就這麼死了,沒想到救我一命的是徒單皇后。

徒單皇后氣憤地質問:「姝妃,你身受恩寵多年,竟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害人,你該當何罪?」

「皇后不要血口噴人,嬪妾可沒有害誰;嬪妾行得正、坐得直,從無做過害人之事。」大姝妃睜眼說瞎話,冷冷地嘲笑道,「倘若嬪妾有心害人,皇后還能穩穩地當金國母儀天下的皇后嗎?」

「放肆!」徒單皇后怒喝,胸口劇烈地起伏,停頓了半瞬才稍稍消氣,「明擺著的事,你竟敢不認?」

「嬪妾沒做過的事,自然不會認。」大姝妃慢條斯理地說,一副成竹在胸、有恃無恐的模樣,「皇后若有人證、物證指證嬪妾,嬪妾心甘情願伏法。」

怪不得之前她說,我的死不會與她有關,原來如此。

徒單皇后氣得擰眉,「太醫便是人證!太醫可以指證你利用人迎穴殺害她!」

大姝妃嗤笑,「皇后抬舉嬪妾了,嬪妾怎懂得醫理、穴位?這些宮人更不懂了,只怕只有太醫院的太醫、醫侍懂這些殺人的高明法子。」

明哥脫口問道:「那姝妃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將才人關在這裡?」

大姝妃怒斥:「你一個賤婢,插什麼嘴?」

徒單皇后道:「那本宮問你,你為什麼將才人關在這裡?就算她犯錯,你也不能私自用刑!」

「嬪妾丟了一枚玉環,阿寶查出是她私藏起來的,就暫時將她關在這裡。西三所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皇后若不信,就問問這兩人。」大姝妃指向安心和安平,故意拖長了聲腔,從容得令人心驚,「今晚嬪妾也沒什麼事,就來問問她,為什麼偷了嬪妾最喜歡的玉環。嬪妾沒有用刑,只是問了一些話,僅此而已,皇后若不信,可找個宮人給她檢查檢查身上是否有傷。」

「那她怎麼會昏厥?」

「許是她沒有進膳,餓昏了也說不定。皇后,莫非餓昏了也要賴在嬪妾身上嗎?」

「太醫說她不是餓昏的……」

大姝妃勾唇冷笑,「西三所的人都知道,掌事宮人時常不讓她吃飯,加上她服役一個多月,太過勞累,體力不濟而餓昏了,方才又昏了有什麼出奇?」

可真能狡辯,在深宮這幾年,她並沒有白過。

大姝妃忽然問太醫:「她是餓昏了還是人迎穴被人按壓才昏厥,你確定你的診斷沒有錯?本宮奉勸你一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太醫冷汗涔涔,「微臣只說是可能,並沒有斷言是人迎穴……」

大姝妃咯咯嬌笑,「皇后聽到了吧,太醫的診斷不能作數。」

徒單皇后氣得說不出話,片刻才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私自將人關在這裡,萬一鬧出人命,你擔待得起嗎?」

「這不是沒鬧出人命嗎?」大姝妃嬌聲一哼,「玉環找到了,問也問過了,既然皇後來了,也沒嬪妾的事了。嬪妾乏了,先行告退。」

「本宮奉勸你一句,若有下次,本宮一定會稟奏陛下。」徒單皇后鏗鏘道。

「皇后最擅長的,也就是以陛下壓嬪妾了。」大姝妃頭也不回地冷笑,語聲充滿了嘲諷。

「連累皇后被姝妃……是阿眸的錯,阿眸對不起皇后。」我抱歉道。

「快別這麼說,你在西三所被人欺負,今日又被姝妃算計,差點兒丟了命,是本宮無能。」徒單皇后真心實意地說道。

「皇后這麼說,就折煞阿眸了。」

她的真誠與善良,令人感動。

已經過了子時,她問太醫,確定我是否真的沒有大礙,太醫肯定地說我已經沒事了。

我道:「夜已深,皇后回去歇著。」

徒單皇后笑了笑,拍拍我的肩,「九娘已經叮囑了西三所的掌事宮人,她不會再欺負你,不過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你自己當心。像今日類似的事,始料未及,也許日後還會發生,你務必保重,機靈一點。陛下那邊,本宮會找機會勸勸。」

我致謝,送她離去。

之後,明哥、羽哥、安心和安平送我回西三所。徒單皇后之所以能及時趕到,是因為安心、安平看懂了我的眼色,知道我被阿寶帶走非同小可,於是立即去合歡殿告訴明哥、羽哥,讓她們想法子救我。就在她們正要去的時候,琴姑姑故意阻攔,命她們必須先洗完衣袍才能離開。因此,她們去合歡殿的時候已經快入夜了。

明哥、羽哥知道我危在旦夕,立刻去隆徽殿求見皇后,然後就兵分幾路在後宮尋找我的下落,找了兩個時辰才找到。

其實,假若大姝妃早點來殺我,徒單皇后就不會及時趕到了,也許我就真的一命嗚呼了。大姝妃還是棋差一著,必定恨得咬牙切齒吧。

也許,是我命不該絕,上蒼還留著我這條命,讓我救二哥。

回到西三所,未免我再次被人陷害,明哥、羽哥假稱是九娘的意思,要求琴姑姑讓我和安心、安平同屋。琴姑姑禁不住她們的盛氣凌人,只好同意。

西三所的宮人都知道我有隆徽殿撐腰,不敢欺負我,琴姑姑也不太敢明著折磨我,一切平靜。

過了兩日,午後,我正用短棍打著衣袍,忽然陰風來襲,湛藍的長空烏雲滾滾,千軍萬馬似地奔騰著。大雨將至,琴姑姑吩咐幾個人立刻去收衣袍,不過人手不夠,雨已經開始下了,又叫我去幫忙。

我急忙跑去,卻看見大院門外站著一人,一頂金冠在大風中抖動,絳色帝王袍服讓他如此俊朗,袍角飛掠而起,肆意飛揚,好似即將飛去;衣袂、袍上的綉龍似在強風中騰雲駕霧、咆哮叫囂,好像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雨就是那隻綉龍製造出來的。而那個人,孑然一身,矗立在飛沙走石中,屹立在滿目荒蕪里,靜靜地望我,眉目冷峻。

剎那間,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彷彿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他終於來了!他終於來了!

忘記了去收衣袍,忘記了肆虐的狂風,忘記了所有的一切,飛奔過去,撲入他的懷抱。即使有大風阻擋,即使有雨落下,即使很多人會看見,我也要抱抱他。

一雙手臂慢慢收緊,他抱緊我,無聲勝有聲。

完顏亮一人而來,終於放下心結來看我了……

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有點疼;更疼的是,他的胸膛和鐵臂壓得我的肩隱隱的疼。

終於,他略略鬆手,「聽聞前兩日你無故昏厥……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只是來看看我,並沒有接我回去的意思。他知道那件事,該是徒單皇后告訴他的吧。

「沒什麼,只是那日沒休息好,太累了。」我推他,卻推不動。

「在這裡很苦吧,你瘦了很多,氣色也不好。」他心疼我,卻也只是心疼、憐惜。

我瘋了似地推他,潑婦似地掙扎,他沒有防備,被我推開,卻很快拽回我,再次緊摟著我,不解地問:「怎麼了?」

我一邊捶他一邊哭道:「為什麼不信阿眸?為什麼?陛下真的認為阿眸忌恨修容、謀害她的孩子嗎?那為什麼不幹脆處死阿眸?為什麼讓阿眸在這裡受盡羞辱與踐踏?為什麼……」

「朕……朕只是……」

「在你心中,子嗣最重要,懷了你的骨肉的妃嬪最重要,阿眸什麼都不是……」我淚眼婆娑地質問。

「不是這樣的……你聽朕說,鐵證如山,修容又那麼咄咄逼人……」完顏亮解釋著,卻語無倫次。

「既然鐵證如山,為什麼不讓阿眸死?阿眸死了,你那些妃嬪就都拍手稱快了,你也少了很多煩憂……」我傷心欲絕地控訴,「在陛下心中,阿眸無關緊要,陛下說的都是假的……假的……」

「你冷靜一點,聽朕說……」完顏亮抓住我兩隻手,扣在我身後,「不要鬧了,聽朕說。」

我不再掙扎、扭動,就聽聽他怎麼說。

狂風肆虐,綠樹瘋狂地搖擺,慘遭摧殘。瓢潑大雨從陰暗的天空倒下來,澆在身上,我們已經變成了落湯雞,滿臉都是雨水。

他眯著眼,兩股雨水從額上流下來,「人證、物證俱在,朕無法斷案說你是清白無辜的。」

我悲憤地吼:「就算罪證確鑿,陛下相信阿眸嗎?」

他的眼中仍有猶疑,「朕……朕無法斷定……」

我凄然道:「說到底,陛下還是不信阿眸。」

風雨襲身,天地凄迷。

我冷得發抖,想必他也不好受,也許不該傻傻地站在這裡淋雨,可是如此一來,不是更讓人刻骨銘心嗎?

「不是的,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完顏亮忽然住口,說不出來。

「罷了,阿眸也不想追究了。」我心灰意冷地說道,「西三所不是陛下該來的地方,陛下還是回去吧。」

「阿眸……」

「從八虎宣旨的那一刻起,阿眸就已經死了,陛下不要再來這裡了。」

「跟朕回去吧。」

「陛下,修容等著你呢。」我掙開來。

「你就這麼怨怪朕嗎?」他拉住我的手。

「從今往後,再也無怨無恨。」

我轉身,走進大院,滿目、滿臉皆是水,不知雨水多一些還是淚水多一些。

他那句「跟朕回去吧」,究竟有多少真心真意?

假若不是那麼想念,回去了也無用。

西三所所有宮人站在屋檐下,看見了剛才那一幕。在她們的注目下,我昂首挺胸、走回寢房。

不一會兒,安心、安平進房,關上門,讓我趕緊換一身衣服,否則會受寒。我一動不動,她們索性為我更衣,還為我絞乾頭髮,讓我坐在被窩裡,喂我喝熱茶。

她們嘆氣,問我為什麼不跟陛下回去。我獃獃的,什麼都不想說。

「陛下來看你,很顯然,陛下並沒有忘記你,心中有你,你為什麼不把握機會呢?」安心憂心地問。

「陛下來西三所,只是興之所至。」我幽幽道。

此後,完顏亮再無來過。

西三所的宮人心明眼亮,知道陛下心中有我,不再像以往那樣尖酸刻薄,而變得和藹親切,一有機會就巴結我,最好吃的膳食留給我,最好玩的東西也送給我,讓我第一個沐浴,甚至還幫我洗衣。我婉言謝絕,對她們說,陛下不會再要我了,她們才不再煩我。

就這麼平靜地過了半個月。

一日,剛吃完晚膳,安心、安平先回房,我最後,琴姑姑走過來,將一個食盒遞給我,不情願地說道:「這是明哥、羽哥給你的點心。」

「謝謝。」我接過來,「她們呢?」

「她們說還有重要的事,匆匆走了,讓我轉交給你。」她不耐煩地瞪我一眼,轉身走了。

食盒中是兩碟我常吃的點心,和上次帶來的一樣,只是,明哥、羽哥幾日才會來一趟,為什麼這次不看看我就走了?難道真的有事?

拎著食盒回房,和安心、安平一起吃。

她們難得吃到美味可口的點心,說這是她們這幾年吃到的最好吃的點心了。

然而,才吃了一點,安心就捂著肚子喊痛,安平也是如此,我正要問她們怎麼了,肚子也痛起來,越來越劇烈,渾身冒汗。我立即為自己把脈,糟糕,是中毒之象,她們也中毒了,難道點心有毒?

可是,明哥、羽哥送來的點心怎麼會有毒?怎麼回事?

硬撐著打開門,我大聲喊人,吩咐一個有點交情的宮人去找明哥、羽哥,對她們說我中毒了,讓她們立刻去求見陛下。

越來越痛,腹痛如絞,我軟在地上,五臟六腑都扭在一起,血也凝固了似的,手足發冷。

若是劇毒,很快就會去見閻羅王,怎麼辦?

糟糕的是,解毒聖品「鳳仙引」只剩兩顆,留在了合歡殿,遠水救不了近火。

痛,好痛……我吐出一口烏血,體內如有火燒……

好像有人走過來,好像有人抱起我,冷靜而急促地吩咐:「快!將她們送到太醫院!琴姑姑,你拿著我的令牌去昭明殿求見陛下,就說才人中毒,危在旦夕,快去!倘若這次立了大功,有你的富貴!」

琴姑姑立即應了,為了即將到來的富貴疾奔而去。

原來是也速。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為何出現得這麼及時?

他抱著我往太醫院飛奔,微弱的光亮中,我看著他,他臉膛堅毅,有著令人敬佩的沉著、冷靜。後面五六個宮人抬著安心、安平緊緊跟著,可是,好痛,好累,我還能支撐多久……

終於抵達太醫院,迷糊中,我看見有三個太醫守夜,但是他們不施救,因為我們三人是西三所低賤的宮奴,他們只為陛下、妃嬪診治,沒有上頭的旨意,他們不敢施救。

「她是陛下最喜愛的才人,她若死了,你們全都要死,還會株連九族!」也速怒吼。

「這……」太醫猶豫。

「還不快救人?身為太醫就該救死扶傷,你們竟然見死不救,你們也配為人嗎?」也速氣急敗壞地,就像獅子吼,「誰不救的,今夜我也速就算犯法也要殺了你們!」

不知道是擔心株連九族,還是也速的威脅起了效用,三個太醫立即施救。

安心、安平已經昏了,我也陷入黑暗中,彷彿在深水中浮浮沉沉……

溫暖的水簇擁著我,水面還漂浮著很多芬芳撲鼻的各色花瓣,賞心悅目。四肢舒展,身心舒暢,好久未曾這麼舒服了,我閉著眼享受這令人沉醉的一刻,不願醒來……

可是,不知是什麼人忽然在我耳畔不停地叫,聒噪得很,就像清晨的小鳥兒,嘰嘰喳喳個不停,吵死人了。

一陣猛烈地搖晃,我被搖醒,嘔出一大口烏血,正好吐在一襲綉著飛龍的玄色衣袍上。

「阿眸,阿眸……」是完顏亮的聲音,驚喜得像要哭了,「太醫……太醫……」

「阿眸不想看見你……你走……」我掙了掙,卻無力得很。

太醫奔進來,托起我的手腕,為我把脈,然後喜道:「陛下,才人體內的毒已清除了,只余少量,再服三劑葯就能大好。」

完顏亮欣喜地笑,「快去煎藥!」

我問:「安心、安平怎樣了?」

太醫回道:「她們體內的毒也解了,才人不必擔心。」

說罷,他就出去了,屋中只剩完顏亮與我。他抱著我,不無後怕地說道:「所幸今日守夜的太醫會解毒,不然你就歸西了。」

我凄冷道:「歸西才好,無須再在世間受苦、煎熬。」

他捧著我的臉,滿目悲痛,「阿眸,是朕不好,讓你吃盡苦頭、受盡折磨,讓你數次危在旦夕。每次你身陷險境,朕就……稍後朕就帶你回昭明殿。」

「阿眸累了,只想待在太醫院,明日再說吧。」

「阿眸……」他一雙俊眸痛色分明,水色盈亮,映出一個小小的、清晰的人影。

「陛下不必再說,陛下還是回去吧。」我有氣無力道,「太醫會照料阿眸,阿眸死不了。」

「既然你喜歡太醫院,朕就在這裡陪你。」

我冷冷地笑,「既然陛下想在地上打地鋪,那便隨意罷。」

完顏亮耍起無賴,「朕抱著你。」

我慢慢閉眼,因為我真的累了,很疲倦,無力再跟他爭辯了。

片刻之間,我就睡過去,直至他叫醒我。

太醫端來湯藥,完顏亮親自喂我,之後,太醫出去,八虎進來,問今夜是否回昭明殿。

完顏亮道:「朕就在這裡過一夜,你在外面守著。」

八虎看了一眼床榻,「這床鋪窄小,只怕……」

完顏亮橫他一眼,不悅道:「朕在哪就寢,還需要你應允?」

他立即低下頭,「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在外面候著,陛下有吩咐就喊一聲。」

話畢,他灰溜溜地退出去。

我躺下來,完顏亮為我蓋好薄被,自行脫衣。我轉過身,背對著他,他想扳過我,卻扳不動,也不敢太用力,就揉著我的肩,「阿眸,有什麼心裡話,跟朕說說吧。」

「話已無,緣已盡。」我寒聲道。

「怎麼會?」他兀自笑著,「你知道嗎?是西三所的掌事宮人求見朕,朕才知道你中毒了。當時朕嚇得魂都沒了,立即往太醫院趕,趕到太醫院的時候,太醫正為你施針,說你已服了解毒的湯藥,朕才稍稍放心。」

「是嗎?」那毒應該不是劇毒,若是劇毒,只怕不是湯藥、施針就能解毒的。

「你昏迷不醒,朕又焦急又心慌意亂,雖然太醫說你很快就會醒來,可是朕還是很擔心。」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阿眸,若再有下一次,只怕朕再也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就不必承受。」

「朕決定了,明日就讓你回合歡殿。」完顏亮的決心頗為堅定。

藥效很快就上來,我昏昏沉沉,卻也聽明白了他的話。

然而,我沒有回答,緊閉雙目,裝作睡熟了。

翌日,完顏亮很早就去上早朝,我進膳、服藥后,讓太醫配幾副葯讓我帶回去。

剛走到太醫院院門,八虎帶著兩個內侍、明哥和羽哥走來,安心、安平也從內堂走出來,一時之間,大門處站了不少人。

八虎笑道:「才人大喜。奴才奉旨而來,護送您回合歡殿,明哥、羽哥也一起來接您回去。」

明哥、羽哥興奮地攙扶我,「才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奴婢接您回去。」

我抽出手,淡然道:「我不是才人,也不會回合歡殿。」

八虎一愣,大惑不解地問:「才人,這可是陛下的旨意,您為何……」

「才人,陛下都下了旨,您為什麼不回合歡殿?」明哥不解地問。

「那是陛下的旨意,不是我的意願。」我以疏離的語氣說道,「勞煩你對陛下說,我已回西三所,此生不再見陛下,陛下也不必去西三所。」

「才人,這是怎麼了?陛下昨晚陪您在太醫院過夜,陛下對您可是一片真心,您不回合歡殿,陛下會傷心……」八虎勸道。

「才人,有什麼心結,和陛下好好說,任何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合歡殿呀。」羽哥氣急地勸,「陛下終於開口讓您回去,您不能意氣用事……」

我道:「你們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

然後,我和安心、安平一起回西三所。

想必是聽聞了完顏亮親自去太醫院陪我,琴姑姑看到我回來,又驚詫又不解,用古怪的目光看我。昨晚她去了一趟昭明殿,不知得到了什麼賞賜。

洗衣的時候,安心說,她非但沒得到什麼賞賜,還被八虎訓了一頓,說往後才人再出什麼岔子,小心她的小命。

安心問我,陛下已下旨讓我回去,為什麼我不回去。

我說,我自有主意,不必費心我的事。

安平說昨晚救我們的那個男子站在門外,我望過去,果然是也速。

徵得琴姑姑的同意,我離開一會兒,和也速去一個偏僻的地方談話。

昨晚完顏亮駕臨太醫院后,他稟奏后就離開了,暗中追查我中毒的真相。

「食盒是琴姑姑給我的,她說是明哥、羽哥拿來給我的,如此看來,有人借明哥、羽哥的名義毒死我。我沒有防備之心,就中計了。」想起昨晚一閃而過的疑慮,竟然沒有深入地想,還是自己不當心,才會中了某個人的毒計,「你查到了什麼?」

「昨日,明哥、羽哥根本沒有去過西三所,也沒有送點心給才人。卑職也問過琴姑姑,她說是一個宮人交給她的,那個宮人不是西三所的,很面生,她也不認識。」也速問,「才人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大姝妃和唐括修容的嫌疑最大。」

大姝妃一計不成,再出一計,下毒毒死我,大有可能。唐括修容早就想置我於死地,見我在西三所熬到現在,擔心我復寵,索性毒死我,更有可能。那麼,兇手必然是這二人中的其中一個。

他凝重道:「才人與大姝妃、唐括修容水火不容,此事似乎再無追查的必要。對了,陛下也派人追查才人中毒一案。」

我冷冷一笑,「是嗎?」

靜默半瞬,也速問:「才人為什麼不回合歡殿?」

我勾唇,「時機未到。」

他瞭然一笑,我問:「昨晚你怎麼會及時地出現?」

他露出一絲靦腆的笑,「上次才人被大姝妃關在暗室,差點兒……卑職想著,這些妃嬪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當差的時候就來西三所瞧瞧,昨晚也算碰巧。」

「若非你在,只怕我就毒發身亡了,謝謝你。」

「才人這麼說,卑職無地自容了……保護才人是卑職的職責,才人不必言謝。」也速黝黑的臉布滿了尷尬,「卑職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好。這些日子,明哥、羽哥在查維兒的心上人,若你得空,就幫幫她們。」

「才人不說,卑職也會儘力。才人放心,卑職會儘快找到那個護衛。」

我頷首,他猛地抱拳,轉身走了。

回到西三所,卻遠遠地看見一個男子朝我走來,步履如飛,袍角飛揚,衣袍上的金色綉龍在五月強烈的日光下,散發出刺厲的金芒;金冠更是熠熠閃光,奪人眼目。

早已猜到他會再來,終究是來了。

我止步,完顏亮在我面前站定,執起我雙手,以命令的口氣道:「跟朕回去!」

「阿眸可以回去,但無論陛下晉封阿眸為元妃還是才人,阿眸還是謀害皇嗣的蛇蠍婦人!是陛下被廢黜的罪人!」我森冷道。

「朕晉封你為元妃,誰敢置喙?誰敢說三道四?誰敢中傷你?」他狠絕道,「朕砍了他的腦袋!」

「誰都敢說!不在陛下面前說,在私底下說,在牆根說,在心中說。陛下殺得了一個、兩個,難道還能殺了宮中所有人嗎?」

他急得跳腳,「阿眸,這無關緊要……只要朕寵愛你,誰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我冷道:「陛下不信阿眸,就像一把刀刺入胸口,將心刺爛了。」

完顏亮的眉宇布滿了深重的傷色,「朕不知你會這麼在意……」

我抽出手,「陛下不必再說,阿眸不會回去。」

徑自進了西三所大院,他沒有跟來。

安心說,他在門外站了半晌才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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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囚金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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