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谷
不知不覺間,三年已至,此情此景,如何追憶?
黃昏已至,夕陽殘照,樹下,兩少年背各靠一側,各有所思。「小庄,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從師父那裡聽說了你到鬼谷時的第一句話。」黑衣少年答道。「你到鬼谷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什麼?」白衣少年發問。黑衣少年沉思,微笑,不語。「和我一樣?」白衣少年試探著回答。「看來在鬼谷的日子不會那麼無聊了。」黑衣少年得意說道。
曾經的景象歷歷在目,曾經的話語縈繞耳畔,曾經的少年陪伴身側,只是,到如今,卻是要全部毀掉么?
清晨,晨光熹微,兩個少年登上崖頂,崖下雲海瀰漫,崖頂,雲霧繚繞,立於崖頂如同立於眾生之端,睥睨天下,掌控棋局,利用人心,成就功業……
「這才是站在高處應該看到的風景。」黑衣少年感慨。「所謂強者,就是必須站在所有人的頂端么?」白衣少年疑惑。「如果不把人都踩在腳下,他又怎會抬頭看你,承認你是強者?」黑衣少年反問。「這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白衣少年置疑。「弱肉強食,不過是世間萬物的天性罷了!」黑衣少年回答。「我們雖是同門,卻必須要爭個你死我活,這也是天性?」白衣少年問。「這是門規,不容置疑;這是成為強者的必經之路,師哥你既已選擇何必多問?難道說,師哥怕了,不敢和我一決勝負?」黑衣少年反問道。良久之後,久久不見回答。白衣少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空氣在一瞬間凝滯,氣氛尤為怪異,竟讓人感到了一絲隱晦的無措與慌亂……
三年情誼,豈能說斷就斷?同門師弟,豈能說殺就殺?白衣少年心中掙扎,臉上的神情也盡在不言中。學得一身絕學,卻要以同門師弟的死為代價么?曾經以為,有了手中劍,可以救自己,救世人,可他記得,他曾親眼看著家人被屠戮卻束手無策的那種痛苦。於是,他入谷修習,以為可以追尋俠道,踏上夢之徵途,可不曾想過,夢的代價,竟是以犧牲師弟之性命而換取的么?他絕不允許。
放眼天下,殺伐不斷;世道滄桑,人心難測;前路漫漫,荊棘叢生;人生路長,且待且行;曾記昔年,情之所處;又逢今昔,詭橘難測……這份情誼,銘記我心,縱有不甘,自當離去……
三年之戰,今日決戰。景未變,人未變,只是這心,是否已變?昔日記得,初見之時,在這裡,對決;今昔,依在這裡,只是,不是對決,而是一決生死,此時,白衣少年的心中,竟泛起了說不出的苦楚。這生死之戰,一旦開啟,便無法回頭……
兩個均擺出了起劍式,無疑,黑衣少年先攻。白衣少年格擋,雖及時減緩攻勢,卻也連連後退,黑衣少年凝神,尋出破綻提劍而去,白衣少年驚覺,已是為時已晚。孰勝?孰敗?突然,天地變色,白衣少年周身氣勢陡增數倍,飛劍破空而來。百步飛劍么?黑衣少年冷笑,橫架劍身,霸氣一揮,橫貫四方,亦是必殺之劍,兩者觸碰,結局如何?無人可知。
寂靜,天地間,死一般的寂靜,白衣少年起身,眸光渙散,卻也強撐起身子,將一切處理得當,轉身離去。
我必須離去,這是少年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在天地間久久回蕩,卻無人聽聞。雖已下定決心,不再回頭,但為何,在離開的瞬間,身體如支離崩解,心如刀絞,每走一步,會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少年傷勢極重,每走一步都會覺得疲憊不堪,每走一步都是呼吸沉重。少年拖著沉重的步子,身後未乾的血跡留下一道長痕。即便如此,少年未曾停留一步,未曾猶豫一分,是呀,鬼谷何曾教過他放棄?何曾教過他軟弱?何曾教過他妥協?出谷,少年雙膝跪地,深深叩首,弟子,不孝,辜負師父重託,不配做鬼谷弟子,鬼谷傳人。既已選擇我所追尋之路,怎能輕易放棄,這條路,我一定會走下去,不論多難……
良久,少年起身,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