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夕何夕,玉人獨殤(3)
第14章今夕何夕,玉人獨殤(3)
當雙腳漫入熱水中時,舒適的感覺讓他情不自禁「噝」了一聲。
「舒服吧?爽吧?」初七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爽就一個字!」他完全陶醉在這樣的感覺中,「我怎麼以前不會享受?白白浪費了二十年光陰,爸媽多住一段時間就好了!」
初七在他這句話之後,手不禁一抖…
多住一段時間?那也就是說讓她和他再多演一段時間夫妻?呵…她想笑,很苦。
也許,沈言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不太好,陷入了沉默…
一時,寂靜無聲,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直到水變得有些涼了,她才發覺,從浴室取來干毛巾遞給他,「好了!擦擦吧!」
「哦…」他好像陷入了沉思,被她扔來的毛巾驚醒。
兩人什麼話也沒再說,初七把盆子里的水倒掉之後,把言言從窩裡抱出來,抱到床上,和她一起睡覺。
沈言很自覺地在地上鋪了被子,繼續睡他的「榻榻米」。
剛睡下,他又想起了什麼,起身從包里拿出一瓶藥酒,走到床前坐下,「初七,痛不痛?我給你揉揉!」
「嗯?」初七睜開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撩起她的長袖,胳膊上紫紅的印記經過了一天之後更加明顯了,「對不起…」他發自內心的歉疚,扭開藥酒瓶子要給她揉。
初七發現,這瓶藥酒是新的,還未開過封,也就是說,是他刻意為她而買的嗎?
心尖不由自主就濕潤了…
她立刻把自己看清了,曾經的沈言是如何把她捧在掌心裡的,而今就這麼點小事她就感動了?呵,人啊,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眼看沈言就要抓住她胳膊給她揉,她猛然縮回,用被子蓋住自己,「不要了!」
「怎麼不要?揉一下好得快一些!」沈言在正經事上霸道的本性顯露出來,強行要來揭被子。
「說不要就不要!又不疼!」初七緊緊抓著那床被子,好像那就是她的保護傘…
「怎麼會不疼呢?」曾經連注射都怕疼的初七會不怕疼了嗎?
「真的,不疼…」初七有些哽咽了,疼的是心,你知道嗎?
「真不揉?」沈言見她這麼堅決,有些遲疑。
初七覺得這樣的氛圍太煽情,她怕自己會哭出來,趕緊換了一副臉,沖著他大吼一句,「怎麼著?難道你還想把我脫光光給你揉?」
沈言微怔,想起她在自己面前毫不害羞地脫衣服洗澡的情景,現在居然還害羞了?隨即知道她是在用玩笑來調節氣氛,他也就順應著她的話答,「行了,老早都被我摸光光了的,還有什麼看不得的!不揉就不揉吧,睡覺!」
他將藥酒放在床頭柜上,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明天自己揉揉吧,老穿長袖也熱!」然後才躺回自己的地鋪。
天花板上那盞燈好亮,好刺眼,初七覺得眼睛疼,閉上眼睛也覺得疼,用胳膊遮住,輕道,「沈言,關燈吧,我睡不著!」
「好!」他的回答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起身把燈關了,重又睡下。
70.
寂靜的黑暗裡,彼此的呼吸都那麼清晰。
不爭氣的眼淚漸漸瀰漫了她眼眶,默默擦乾,把言言抱得更近,貼著它的溫暖,才覺得稍稍安心,這一隻言言,再也不會離開她了吧?
終是無法睡著,偷眼看他,他背對著她,月光下,他的側影完美無缺,心中的哀傷就如月亮的光華一般,清冷起來,皎白起來。
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米之寬,就真的再也垮不過去了嗎?
「沈言?」忍不住輕輕叫了他一聲。
「嗯?」
這一聲回應又差點引出她的淚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珍惜過這一個簡單的字,她輕輕叫他的名字,他隨意地回答一聲「嗯?」就好像很多這樣的時候,他或在工作,或在玩網游,或在看書,她叫他一聲「沈言」,他就會這樣「嗯」一聲,只有最親密的人之間才會有這樣的對白場景,她以前怎麼沒體會到?
「沈言?」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好怕以後再也叫不到了似地,又叫了一聲。
這一次,他轉過背來,「在呢,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面對面讓她措手不及,幸好關了燈,他看不見她的表情。黑暗中她撐起笑臉,「還沒睡著啊?」
「睡著了怎麼回答你?豬…」
她眼眶再度一熱,是誰說過?如果有人叫你豬,是因為他愛你疼你寵你…在她的成長歷史里,她幾乎每天都會被他罵一次「你個豬」…
以後,她還能是他的豬嗎?被人叫做「豬」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她逼回即將奪眶的淚,沒心沒肺「嘿嘿」乾笑,她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再加上這夜幕的掩飾,再聰明的沈言也發現不了其實她內心是在流淚的吧?
「沈言,今天那個就是靜靜嗎?」她曾經發過誓不去問關於靜靜的任何問題,可她的大腦怎麼就指揮不了她的嘴了呢?
沈言沉默了一會兒,選擇了承認,「是,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呃?初七總不能說自己偷聽了他的電話吧?「你自己說的你忘記了?」矇混過關,糊弄他永遠是她的強項。
「我有說過?」沈言還真記不清楚了…
「當然說過!你什麼記性!還總裁呢,公司不被你敗掉算走運!」在糊弄之後連珠炮似的批鬥一定能把他炸暈,然後,黑的就可以被她變成白的了。這是她的經驗,不知道還管不管用,昨天沈言說不管用了的…初七說完還偷偷看了一眼沈言,發現他並沒有反駁她的打算。
嗯…其實經過昨晚,她真的想過從此不耍詐欺負沈言了,可是今天還是沒能忍住,初七就是初七吧,永遠也變不了初八…
沈言果真沒有反駁她,其實他說沒說過還有意義嗎?這,真的不是問題的重點…
「沈言,你上次買的玉琢呢?送給她了嗎?」
拍賣會上的那個玉鐲,連天雨也看上了,說是要拍下來送給他妹妹,還問她,小女孩是否喜歡玉,沒想到沈言也看上了,還和連天雨競價競得這麼激烈,最後,連天雨讓步了,他說,沈言這麼不顧一切,一定是想買下來送給最重要的人了,就讓他算了。
沈言母親不在了,他身邊最重要的女性一定是那個靜靜了,總不會是自己吧…
其實她也挺喜歡那個玉的,夢想要一個上品的玉鐲想了很久了…
沈言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那個玉琢,至今還躺在他辦公桌里。從拍賣會回來,他便把它扔車上,後來又帶回了辦公室。買下它是因為初七,買下后卻不知怎麼處理,送給靜靜?他從沒想過…
黑暗中他笑了笑,「你喜歡嗎?」
如果她喜歡,或者他會選個合適的機會送給她,本來就是因她而買…
「我?」她也沒想到這個問題會丟還給她,慌亂之下不擇言,「我才不喜歡!明代的東西,那是從墓里挖出來的,嚇人啊!」
「也對!」他有些小小的失望,他給她的禮物,她從來都是歡呼雀躍的,可能,有些東西真的變了吧…
短暫的沉寂。
在沈言以為她睡著了以後,又聽見了她的聲音,似乎充滿好奇,「沈言,說說你女朋友啊,挺漂亮的!」
其實說完初七就在罵自己了,你丫米初七越來越口是心非了…
說實話,沈言不喜歡這種感覺,在她面前說文靜,這讓他覺得心裡堵,像堵了個大石頭,難受得無法呼吸。
聽她這麼說,只隨意敷衍了一句,「沒你漂亮。」
這句話真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可是從來沒聽他誇過自己漂亮,還被他嘲笑皮膚不夠白,腰不夠細…
「不是吧?我皮膚不夠白,腰也粗…」她用他的話還擊他。
他想笑,卻又笑出來,很難受地苦笑了一下,「你還記得呢,女人就是這麼容易記仇!」
「沈言,今天遇到的那兩個老人家是她的父母嗎?」既然談起了她,初七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了,對情敵的好奇心誰都有。
「是的。」而沈言的回答卻總是那麼簡潔,不願多說一個字。
「沈言,她是幹什麼的?」
「她曾經是我的秘書之一,現在沒讓她做事了,好了,不早了,該睡了。」沈言顯然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語氣也生硬起來。
不說,就不說了吧…
初七慢慢合上眼睛,暗夜裡聽得他的呼吸漸漸勻凈,她的眼淚才敢慢慢的,一顆一顆往下淌…
沈言,你以為我談起她的時候真的那麼輕鬆自如嗎?自以為聰明的你,可曾看見流在我心裡的淚?
她記得一段經典到濫俗的話: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淚,因為我在水裡;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裡…
那麼,感覺不到她的淚的沈言,是否,她已經不在他心裡了呢?他的心裡,又會裝著誰的淚?
沈言,如果我是魚,你是水,魚離開了水就無法生存,可水,卻還可以容納很多很多魚…
是這樣嗎?沈言?
她一雙淚眼望向他,只看見他微微起伏的身軀,或許夢正酣,她得不到答案…
手邊只有毛茸茸的言言,她向它靠近,除了她和深海,沒有人知道,這一隻言言,已經不是過去的那一隻了,那一隻早已死了。它留在深海哥身邊,說好等她回來,可是,當她回來時,卻是一隻陌生的言言…
她能看出深海哥的慌張,他沒照顧好它,以致讓它喪生車輪下,不得已買了只新的吉娃娃來等待她回歸。這些是她後來才知道的,可她終究沒有點破,也沒有怪深海哥,也許,這是宿命,是因果循環…
她歡歡喜喜抱著這隻新的言言,歡歡喜喜地以為,從此回到沈言身邊,會有新的生活,難道她錯了?世間真的沒有永恆啊,就連言言也是…
她說過,給這隻吉娃娃取名叫言言,是因為沈言工作很忙,有了它的陪伴,就好像沈言在陪伴她一樣了,所以,言言怎麼可以走?即使換了一模一樣的一隻,新的終究不能替代舊的啊…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入睡,夢裡全是活蹦亂跳的言言圍在她腳邊跳躍的畫面。忽然畫面一轉,只剩她一個人被扔在黑暗裡,周圍全是鐵制的欄杆,就連言言也不見了…
沒有了言言在她腳邊蹦跳,她是如此慌張,她拚命地拍打著鐵欄杆,拚命地呼喊,「言言!言言!你在哪裡?」
「言言!我好怕!來救我!來救我!」
忽的,只聽一聲汽車緊急剎車摩擦地面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言言凄厲的慘叫。她的心痛到碎裂,在鐵欄杆中掙扎,哭喊,「言言——放我出去——我要去找言言!言言不見了——求你們放我出去——言言——」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是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發出的聲音卻這麼微弱。她似乎聞到了血腥的氣息,似乎聽見言言絕望的哀鳴,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不顧一切地用手去掰鐵圍欄,用頭去撞,嘴裡哭著喊著,「放我出去——讓我去找言言——讓我去找言言——」
「七!七!我在這兒!別怕!我在這兒!」恍惚間,有人推著她,搖著她,還有人緊緊抱著她。
她猛然驚醒,推開抱著她的人,剛睜開的眼睛還不習慣這黑暗,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她哭了,四處摸索,「言言!我的言言在哪裡!」
「七!我在這兒!你做惡夢了!」有人還想來抱她。
她一把推開,哭得無法收拾,「不是你!不是你!我要我的言言!不是你!你走開!」
他胸中劇痛。
她夢裡的哭喊讓他心痛;她哭著喊著要言言讓他心痛;而最讓他心痛的,是她推開他,說他不是她要的言言…
瞬間明白了什麼,抱起狗窩裡的那隻吉娃娃送回她懷裡,溫柔低語,「是不是它?」
這傢伙在床上睡了一陣,自己爬回狗窩了…
初七如獲至寶地把它抱在懷裡,臉頰貼了上去,淚如雨下,「對不起,言言,以後我會看好你,再也不讓你走丟了,你也要答應我,永遠都不可以離開我…」
沈言轉身,臉上濕濕的,是她的淚?還是他的?
如果是他的,這是他人生第二次流淚,為夢裡哭醒的她,竟比上一次她離去時更痛…
倏然回身,將她和言言一起抱入懷裡,不敢說一句話,唯恐驚了她好不容易安寧的情緒,只用他手心的溫暖去烘乾她的眼淚,用胳膊的力度去支撐她的脆弱…
如此,她的淚卻越涌越多了,泣聲亦不止,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鬆開了懷裡的吉娃娃抱住了他,整個臉埋在他胸口,眼淚大片大片潤濕了他的睡衣。
他不知道她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只聽見她的嗚咽和低泣,還有那些破碎而凌亂的語句,「我好怕!言言不見了!它死了!他們把我關起來!裡面好黑!我怕黑!我怕…我要去找言言…」
他只當是她噩夢裡的餘悸,更緊地抱了她,如哄著一個孩子般輕輕搖晃,用最溫柔的聲音撫慰她的恐懼,甚至耐心地回答她夢裡的痴語,「不怕,言言在這,言言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他們是壞蛋,我幫你打他們,乖,不怕了,不哭了…」
她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夢裡和他對話,模模糊糊,邊說邊流淚,「深海哥,你下次什麼時候來看我?我想你…」
他心中一沉,如被針扎,苦澀一笑,「我…很快就會來,很快…」
她終於深深沉睡,柔軟的身體即便在沉睡中還會因突然的抽泣而顫動。他輕輕放下她,她卻往他懷中一縮,抱得更緊。
他知道,這個人,他是放不下了…
抱著她一起躺下,讓她的頭擱在自己肩窩最舒服的位置,輕舒一口氣,扯過被子蓋住她和他自己。
米初七,米初七…閉上眼,念著這個名字,一陣陣的悶痛就這樣拍打著他胸口。
陽光總是讓人振奮的。
當晨曦攜著夏日清晨的溫暖鋪滿天空,鋪滿初七的陽台,陽光也斜斜的,將床上緊緊相擁的兩個人驚醒。
初七稍稍睜了睜眼睛,只覺得陽光刺眼,眼皮腫脹得睜不開,索性閉了,想轉身繼續睡,終於發現身邊的異樣。
她,竟然躺在沈言懷裡?
她這輕微的一動,也驚醒了沈言,昨晚這一鬧鬧得很晚,他有些疲憊,按著眉心,用清晨模糊不清的語調說,「醒了?」
「你怎麼睡床上來了?」這是她坐起來的第一句話,眼睛仍然覺得腫痛得睜不開。
沈言怔怔地看著她,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難道她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了?
「你昨晚做惡夢了,哭醒的,我抱著你睡了。」他簡單地向她解釋,心中還因她那句「深海哥,我想你」而悶悶地痛,想一個人想得到夢裡頭,會是什麼感覺?難怪她會推開他,說他不是她要的言言…
「是嗎?」初七想起了那個噩夢,想起了言言,想起黑夜裡抱緊自己的懷抱,忽然很緊張地抬頭問他,「我…沒亂說話吧?我都說了些什麼?」
他腦中迴響的還是那句「深海哥,我想你了…」。
終是微微一笑,搖搖頭,「沒說什麼,只是嚷著要找言言!」
「哦——」她好像如釋重負的樣子,「我去洗手間!」
她是在逃避他嗎?那麼急切地跳下床?可她前一天晚上還在用她火辣的身體勾/引他呢!看著她這樣,他忽然有些懷念那個勾/引他的壞初七了,心裡失落感蔓延…
「啊——」浴室里傳來她的尖叫,他不知發生了什麼,連拖鞋也顧不上穿,三步兩步跨進浴室,卻看見她對著鏡子在揉眼睛。
虛驚一場!總有一天,他會被她嚇得魂飛魄散!
「我還以為怎麼了!」他看著她那雙核桃一般的眼睛。
「我眼睛腫成這樣怎麼見人啊?」她指著自己的眼睛抱怨。
「用冰敷一敷會好一些!」他在她身後給她提議,「我去給你拿吧!」
於是穿了拖鞋去廚房,把冰裝在塑料袋裡,回到卧室讓初七躺在床上,再輕輕把冰袋放在她眼睛上。
「你怎麼懂這個?難道你也腫過?」她躺在床上問他。
他沒有回答她,因為這個方法是文靜用過的。文靜也是個愛哭鬼,每次晚上一哭,第二天眼睛必然會腫起,她便用冰來敷。
房間里響起他的活動聲,噓噓、刷牙、洗臉,換衣服…初七眼睛被遮住,只憑著聽力來判斷。
「我去公司了!有事打我電話!」他準備打開門,忽又回頭問,「衣櫃里多了很多男式衣服,是你買的嗎?」
初七想也沒想就回答,「是我媽心疼你,給你買的!」
沈言笑了笑,「我想來也不會是你!」
這話初七聽在耳里極不舒服,難道她從前真的太不合格嗎?可是沈言明明說過,就愛這樣的她啊…
房間里響起他開門的聲音,初七猛然想起老媽給的任務,一把扯掉冰袋,大喊,「等等啊!」
「怎麼了?」沈言莫名其妙,手中的領帶剛剛繞到脖子上,他似乎習慣了邊走邊打領帶。
「我來!我來!」她衝到他面前。
老媽果然已經在餐廳監視了!
她呼出一口氣,還好,剛好趕上!有意讓老媽看見自己「賢惠」的身影,搶過沈言手中的領帶,用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這個也是我媽下達的任務,如果我不做,就會被K,你配合點,別搖尾巴得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