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今夕何夕,一笑嫣兮(1)
第17章今夕何夕,一笑嫣兮(1)
F鎮是個小城,初七把它叫做風港。因為臨海,夜晚站在礁石上聆聽海風吹過的時候,就像聽著愛爾蘭風笛奏響的一首曲子,美麗,而空濛。
她總是喜歡給她喜歡的事物取一個特別的名字,就像她把家裡窗台上不知名的植物叫做愛情果一樣,一個專屬於她和沈言的名字。
這會讓她感覺,這個世界獨特地為她和沈言而存在。
為此,深海說,她是生活在愛情真空里的女子,浪漫,卻不切實際。這樣的女子,容易缺氧。
從前她不懂,現在她懂了,生活在沈言為她隔離的真空里的她,完全依靠著沈言給她輸氧而活,一旦失去了他,她就無法呼吸。
坐了四個小時大巴,她再一次站在小城泛著潮濕水汽的空氣里。她和沈言曾經偶爾來這裡度周末,最後一次來是離婚前了。
小城裡的一切都那麼熟悉,她沿著並不繁忙的街道找尋著她要去的目的地。想著該帶點什麼東西去,思來想去不知買什麼,最終決定,還是買點水果算了。
在街邊的水果店挑了些新鮮水果,讓老闆娘紮成果籃,付錢的時候發現錢包里多了厚厚一疊現金,是誰放的?沈言嗎?不,不可能!她昨晚一直醒著,沈言始終在卧室里沒出去,早上他則直接出門了。包包是媽媽遞給她的,那這錢是媽媽放的?她鼻尖瞬時酸酸的,世界上只有媽媽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
「小姐,包好了,還要點什麼嗎?」笑容可掬的老闆娘把果籃推到她面前。
她從沉思中醒來,「不好意思,可以給我重新包一下嗎?」她找老闆娘要了個信封,把錢裝進信封里,再把信封放在果籃底部,上面用水果蓋住,請老闆娘重新紮。
按照深海哥給她的地址,她找到了那個地方,不難找,很漂亮的小區,就在一樓,帶個獨立的私家小花園。
她在門外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去敲門,等待開門的時間裡,一顆心緊張得「砰砰」直跳。
「來了!」隨著一個女人的聲音,門開了,露出一張女子的臉,三十多歲年紀,看著初七,流露狐疑的神色,「你找誰?」
初七尷尬地笑了笑,「我找一位…姓黃的先生,是住這裡嗎?」
「你是…」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她。
「我就是那個…」初七真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用手攏了攏耳邊的頭髮,「你是黃先生的太太伍青青吧?我姓米,你還記得嗎?」
伍青青盯著她,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原來是你啊!」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哎!等等!」初七伸手一擋,門沒關上,留了一道縫,她急急地道,「我沒別的意思,就來看看,另外…對不起…」
她感覺裡面壓著門的力道漸漸鬆了,她輕輕一推,門開了,伍青青站在門口,淚流滿面。
似乎,人家還是沒有邀請她進屋的打算,她低著頭,把果籃放在地上,輕輕說,「對不起…」
伍青青沒有說話,只默默抹著淚,初七自覺沒臉再站下去,鞠了一躬后匆匆跑開。
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音,她回頭,見果籃已不在門口,算是收下了…她心裡稍稍安定。
時間尚早,不想那麼快回去,她便沿著街道,慢慢感受風港的風,吹在臉上,柔柔的,潤潤的,攜著淡淡的暖意。
這家珍珠奶茶店的奶茶不錯,她曾和沈言因為搶著喝同一杯奶茶而在大街上嘻嘻哈哈追打;這個火鍋店的老闆娘可熱情了,每次她和沈言來吃夜宵,都會給他們多送好幾份配菜;沈言說他喜歡對面那家店純手工研磨的芝麻糊,有懷舊的味道…
她唇角微揚,唇邊淺淺的酒窩裡沉澱了回憶的甜蜜,走過去買了一些,打算帶回家。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海灘了。
脫了鞋,拎在手裡,感覺細軟的沙漫進每一個腳趾縫之間,回頭,她小小的腳印旁已沒有了他的大腳印,心中空落落的,卻感覺手上多了什麼東西,仔細一想,原來是她的鞋。
她喜歡光著腳在沙灘上奔跑,但提鞋的那個人一定會是沈言…
將鞋子隨手一扔,仰天躺倒在沙灘上,閉上眼,用心去尋找如風笛吹響的風聲。
沈言說,只要用心,就一定能聽見風唱的歌。
她真的很用心很用心了,心都用疼了呀…
可是她怎麼也聽不到風唱的歌了…
她記得那一次,是沈言從身後擁抱著她,讓她閉上眼睛,去聽風的聲音,他在風裡對著她的耳朵輕言細語,「七,我愛你,我愛你…」
她忽然明白,其實不是風在唱歌,是沈言在唱歌…
躺在柔軟的沙灘上,風在她皮膚上緩緩爬行,那種感覺很奇特,就好像…好像是沈言的手在她皮膚上遊走一樣。
她想起那樣一個夜裡,就在這沙灘上,月光如水,空無一人,沈言吻著她,很熱烈地吻著她,還罵她是小妖精,害他沾上就欲罷不能,然後,他竟然…竟然就在沙灘上要了她…
那個夜晚多麼狂熱啊,海風,明月,潮漲潮落…
現在想起來她還能感覺到他炙熱的溫度刺穿她身體時的戰慄…
「言…」她咬著嘴唇,強壓著身體里不安的因素,痛苦地叫出他的名字。
手機鬧鐘突然響了,那是她設置的,回去的班車要到點了…
她給了自己三十秒的時間平復情緒,三十秒之後,她必須是活蹦亂跳的初七,她必須保證,爸媽面前的初七永遠是快樂的小公主!
「一、二、三…三十!」她數到三十,立刻站起,穿上鞋,往車站跑去。
又是四個小時的旅途,下車的時候已是傍晚了,打了個電話給媽媽,說馬上回來,煮她的飯,她肚子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呢!
媽媽喜滋滋地回答,「好好好!你快點回來!沈言今天也在家吃飯呢!」
她聽見這個名字,忽然不想回去了…
在風港的時候,念著他,念到心疼,回來要面對他了,卻無端了生了厭,是厭?還是怕?
她不知道了…
只是,回家的腳步卻慢了下來…
一輛車緩緩在她身邊停下,車窗打開,探出一個帥氣的腦袋,一臉諂媚的笑,「奴才小安子叩見娘娘…」
初七看了眼這個從來就不正經說話的傢伙,直接打開車門上了車,免費的司機,不用白不用吧!
「呃…娘娘要去哪裡?小安子當效犬馬之勞!」黎安柏好看的薄唇揚起。
「請我吃飯吧!我好餓!你那有飯吃嗎?」初七潛在的惡魔種子萌芽,想放一次鴿子。放鴿子這回事,不是你放他,就是他放你,被放的人總是痛苦些,她不計後果地任性了,而且關了手機。
黎安柏深知她和沈言的現狀,在沈言失意的一年裡,他沒少扮演OK綳的角色,現在初七回來,沈言身邊卻多了個人,他這塊萬能牌OK綳該貼在初七的傷口上了。
他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大大咧咧一笑,「當然有!娘娘要用膳,奴才馬上傳!」
黎安柏把她帶到自己夜店,本來他是不經營飲食的,為了她,從外面餐廳叫了來。鑒於她一直是沈言臂膀下的乖乖女,他本意是想讓她去他辦公室吃,但是倔強的初七卻非要在吧台上吃,沒辦法,只能順了她。
「有酒嗎?」初七的問話把黎安柏嚇了一大跳。
她要喝酒?她會喝酒?沈言准她喝酒?他記得從初中時沈言就干預她每一項活動,喝酒泡吧這些不良活動是不准她參與的,就連她交的朋友,他都要過問,這樣的結果是,初七幾乎一個朋友也沒有!因為男性是絕對不可以交的,女性嘛,估計沒幾個喜歡初七,沈言是大部分女生心中的夢中情人,夢中情人的寶貝自然是遭人嫉恨的了,再加上凡是沾了不良嗜好的人都不準結交這一條,米初七的孤單可想而知。
對了,沈言是怎麼說的?米伯父把監護初七這麼重的任務交給他,他要負責!那,他現在不用對初七的行為負責了?也就是可以喝酒了?
「拿酒來啊!小安子?還愣著幹什麼?」初七手一伸,不滿地瞪著黎安柏。
「呵呵…」黎安柏笑了笑,「嫂子…我這都是烈酒,還是…」
「小看我?」初七柳眉一豎,對服務生道,「把你們最烈的酒拿來!」
服務生不敢,看著黎安柏,等他示下,黎安柏知道她性格的倔強,不給她只怕連他的店都給砸了,點了點頭,心想大不了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就好了。
初七真是鮮少喝酒,搞不清這樣的酒勁有多大,只覺得是一種難喝的飲料,火辣辣地穿過她咽喉的時候,那種灼痛感會讓周身有痛苦的快意。難怪都喜歡借酒澆愁,感覺真的不錯…
幾杯下肚,她有點點眩暈,夜店慢慢來了些客人,音樂強度大了不少,酒精加重金屬感的音樂,會讓人受刺激。
初七看著那些狂舞的人,有些鄙夷,這也叫跳舞?看本宮的!
她脫去外套,往台上走去。
她今天穿的是弔帶的黑色洋裝,長度只到大腿,因為穿了外套,才沒顯得過分。但外套一脫,加上她迷醉的雙眼,黑色的絲襪,披散的頭髮,就有說不清的妖媚和性/感,尤其,她裸露的手臂和肩背還有淺淺被沈言綁過的痕迹,就更引起人遐思了。
黎安柏看著她,暗道糟糕,闖禍了!上前去拉她的手,「小七…」
「你放開!」初七一甩,將他甩開,人已經上了舞台,隨著音樂,狂亂地扭動起來。
她從來不曾涉足過夜店酒吧這些「不良」場所,但並不表示她不會跳舞。她是米家的掌上明珠,從小琴棋書畫件件都嘗試過,舞蹈,更是她這樣的女孩必修的功課,無論什麼種類的舞,就算沒跳過,也見識過,她米初七跳起來,不會比任何人遜色。
原本在跳舞的那些人,發現了這個精靈般美麗妖艷的舞后,紛紛讓開,當起了觀眾,給她鼓掌,掌聲讓她更投入了…
有自持舞技高的男人走到她對面,配著她,和她一起扭動搖擺,場內掀起高/潮。
著急的是黎安柏,闖禍了,怎麼辦?怎麼辦?
此時的沈家卻亂了套。初七給媽媽打電話時是說馬上就回來,但是天黑透了也不見人影,再打她電話,卻關機了。
聯繫今天早上偷看到的情形,米媽媽急得差點當著米爸爸的面掉眼淚。
沈言一進來就發現情況不對。
今天上午,米媽媽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是否回家吃飯。他才想起,兩位長輩回來后他還沒陪他們吃過一頓飯,確實不應該,馬上承諾一定會回家吃飯的。
可是到了家裡,卻看見米爸爸焦急地不停撥著電話,一見他回來,馬上問,「言言,你看見七寶沒有?」
「沒有啊!」他心裡有點虛,初七現在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那她有沒打電話給你說她去了哪裡?」米爸爸把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沈言身上,盼著他能知道初七的下落。
沈言搖搖頭,心裡點點酸澀,如今的她還會給他打電話嗎?偶爾打一個,說出來的話會嗆死人。
「七出去了嗎?去哪了?」他摸不清眼前的狀況。
米媽媽聽見沈言的聲音從廚房走出來,眼眶微微泛紅,那是在外面不敢讓米爸爸看見她哭的樣子,躲到廚房裡偷偷哭了一場。
沈言其實是個比較細心的人,一眼便發現了米媽媽哭過,心中抽緊,難道真出什麼事了?
「媽,到底怎麼了?」他急問。
米媽媽捂住嘴,抑制想哭的衝動,「今天早上,她說要去看個朋友,還說可能會晚回來,讓我們別等她,可是到了傍晚,又來個電話,說是馬上回家,還讓我煮她的飯,但到了現在也沒回來,手機也關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沈言奇怪了,「她去看朋友?她哪有什麼朋友?沒說具體是誰?」
米媽媽搖著頭,淚光盈盈的。
沈言心中也急,但此時最重要是先安慰初七的父母,尤其是米爸爸,別急出問題來,「爸媽,你們放心吧,七那麼大個人不會走丟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著實是虛的,路痴加白痴的米初七,不會在哪個角落找不到路了吧?
「我就坐在這裡,只要你一回頭就可以看到,可是,我以為你不會回頭了…」耳邊莫名又響起初七的這句話,小初七含淚托著腮的模樣在腦子裡如刻上去的一樣,心裡便如貓抓了一下。米初七,米初七,你究竟是妖還是魔,是不是施了法術,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怎麼就深入我的骨髓里了!
他突然想起昨晚初七和於深海的聊天,今天她的離家會和於深海有關嗎?想到每一次初七不見他都屁顛屁顛去問於深海心裡就憋氣,這於深海簡直就像個幽靈,十幾年來,在他對初七如此嚴密的防護下,還能滲透到初七的生活里來…
他一邊在手機里翻號碼一邊就在想,這個電話打過去又是自己去找於深海嘲笑,可是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電話剛剛打通,於深海就接了,懶洋洋的聲音,「沈大公子,是不是老婆又丟了?」
沈言立刻斷定,於深海知道她的下落,忙問,「她去哪裡了?」
手機里傳來於深海的大笑,「沈公子,真的很好笑!她是從我身邊跑回你這個前夫身邊去的,你這時候來找我要人?我還想找你要人呢!你把我老婆拐到哪裡去了?」
沈言被這句話激了,衝動之下竟對著手機大吼了一聲,「她是我老婆!」吼完之後,他自己也愣住了,捏了捏眉心,重重地坐落在沙發上。
這句話換來於深海的嘲笑,「是嗎?我怎麼不覺得?」
沈言思維一片混亂,於深海說初七是跑回來找他的,這點他知道,不用任何人提醒,可是這個世界不是圍繞米初七一個人轉的,她想要地球圓就圓,想要地球扁就扁嗎?
他扯著脖子上的領帶,第一次對於深海妥協,「好吧好吧,我不想和你說無謂的廢話,你告訴我,初七去了哪裡?我爸媽很擔心!」
於深海那邊又是「嘟嘟嘟」的忙音,沈言胸口憋著一團火,如果不是初七父母在,他一定將手機摔地上了。他就搞不懂自己,無論什麼事都能處之泰然的他一旦遇上有關米初七的事怎麼就這麼不鎮定!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初七應該沒事,於深海也知道她去了哪裡,從於深海的語氣來判斷,似乎並不擔心初七,那麼初七就應該是安全的。他暗暗冷笑,初七去了哪裡,他不知道,於深海卻知道,這多少讓人不舒服!那這米初七到底是怎麼想的?回來找他?又時時想著於深海?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識這個他寵了二十年的女人。
「言言…七到底怎麼了?」米媽媽很擔心,但見沈言發那麼大的脾氣又不太敢打擾他的沉思,最終戰戰兢兢問。
沈言這才想起二老還等著他的回話呢!
「爸媽,你們別擔心了,初七沒事的!可能是去哪玩,手機沒電了吧!我去找找!」他不想初七爸媽擔心,站起身來準備出去找,可是去哪找呢?他一點底也沒有。
手中的手機及時震動起來,他低頭一看,是黎安柏。
他剛按了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講話,黎安柏就在那端鬼喊鬼叫,「老大!不好了!出事了!小七喝醉了,在我這鬧呢!」
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你看好!我馬上來!」
這次是真的不用擔心了!
他欣喜若狂,對二老說,「爸媽!七找到了,在我朋友那呢!我馬上去接她回來!」
米爸爸一顆心落了地,揮手道,「沒事就好!這丫頭太讓人操心了!快去吧快去吧!」
而米媽媽卻在沈言出去取車的時候在花園裡靜靜地等,直到沈言把車從車庫開過來,她才示意他停下。
「媽,有事嗎?」沈言放落車窗問。
「言言,媽有幾句話對你說。」米媽媽小心地看了看屋內,初七爸爸並沒有注意到這裡。
沈言溫和地笑了笑,「媽,有話就說嘛!」有了初七的下落,他也覺得輕鬆了很多。
米媽媽眼眸里浮起憂慮,「言言,七這孩子我很清楚,從小嬌生慣養,調皮任性,什麼也不會,這麼大了還像個要人疼的孩子,可能在怎麼當個好妻子這方面確實欠缺了點,但是,這孩子就一個死心眼,這麼多年,她可是把全部的心都放在了你身上…」
沈言聽到這裡覺得不對勁了,難道媽媽發現了什麼?不禁心虛地問,「媽,這話的意思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