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今夕何夕,幸福如戲(1)
第30章今夕何夕,幸福如戲(1)
威尼斯,我又來了!
初七再一次站在聖馬可廣場上,這顆亞德里亞海的明珠就在腳下,水城蜿蜒的河道,流動的清波,水光瀲灧中無不詮釋著它不朽的靈氣,一如五年前那場婚禮、那個蜜月一樣,在她記憶深處永久地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米媽媽真是有心人,居然定到了五年前她和沈言度蜜月時所住的同一家酒店,同一間套房…
因為到達威尼斯的時間是傍晚,把行李放入酒店之後,一行四人便出了酒店外出晚餐,遊覽夜景。
乘坐兩頭翹的貢多拉穿行於縱橫交錯的河道,兩岸行人熙熙攘攘,大教堂鐘聲琅琅,鴿子和海鷗齊鳴,初七彷彿回到五年前的蜜月,那時,漫天漫水,只有甜蜜。
划船的義大利小夥子有一副好歌喉,給他們唱了一首祝福的歌曲,祝他們永遠恩愛幸福,並猜測他們是來度蜜月的,每年都有很多新婚夫妻來度蜜月。
沈言看了看初七,微笑著擁住她的肩,「我們是來慶祝結婚五周年的。」
義大利小夥子笑,「那一樣!一樣!哈哈!」
夜晚的水城,風一吹便有些涼,初七穿了無袖的連衣裙,突然被沈言的溫暖一襲,冷暖交加,竟情不自禁一抖。
「冷嗎?」他似乎觸到她胳膊上細密的雞皮疙瘩,溫暖的手掌握著她胳膊,上下輕撫,把那一層小疙瘩抹平。
「嗯…」多久沒有感受他這樣溫柔的體貼了?她竟有想流淚的衝動,為了掩飾自己,只好「嗯」了一聲,低下頭。
沈言的手便鬆開了,下一瞬,他的氣息完完全全將她籠罩,是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在他獨有的男性氣息的熏蒸下,她情不自禁紅了臉,熱了眼眶,怕淚珠掉下來,頭埋得更低。
頭頂傳來義大利小夥子爽朗的大笑,「你們東方人就是含蓄,這位先生說你們結婚五周年了,可哪像?夫人還像新娘子一樣害羞!」
沈言也隨之大笑起來,伸臂一攬,將她摟入懷中。
初七索性順了這話,埋頭於他懷中,順勢,將滿眶懸而未墜的淚悄悄在他襯衫上擦乾。
她偷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父母,瞥見他們幸福而愜意的笑,心中感激沈言,陪她一起演著如此真實的一場叫做幸福的戲,讓兩位老人得以慰籍。
「謝謝你。」她在他胸口,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
她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手臂一僵,卻似乎將她抱得更緊…
「今天不僅是我女兒女婿結婚五周年,還是我女兒生日呢!」每一個母親都熱衷於炫耀自己兒女的幸福,米媽媽也不例外,眼前這一幕,已經讓米媽媽濕了眼眶,她相信,女兒是幸福的,一定是…
「真的嗎?那我再送上一首生日歌吧!」穿紅條紋上衣黑褲子的義大利小夥子熱情洋溢,用他優美的男高音給初七祝福,末了,笑問沈言,「結婚紀念日和生日一起,先生一定送了一份別出新意的禮物吧?不介意的話,可以透露一下是什麼嗎?」
「當然不介意!」沈言笑著鬆開初七。
禮物?初七整理著自己凌亂的長發,不曾記得沈言送過自己禮物。
只見沈言從她披著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子,打開,華麗的深藍色絲絨底,襯著一條精緻的項鏈,在威尼斯夜色下,鏈子上錯落有致的小鑽如繁星閃爍,她想看一看鏈墜是什麼,還沒看清,沈言就拿起了項鏈,給她戴在脖子上。
在她適應項鏈的冰涼時,他低頭輕吻了她的臉頰,聲音輕柔如威尼斯夏夜的風,「生日快樂,寶貝!」
她的淚潸然而下,真的好懷念他叫她寶貝時的感覺,有多久沒聽到了?似乎久遠得快要忘記了…
可是,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如果只是演戲,可不可以不那麼逼真,逼真得讓她想反悔。不過,在她離開之前,能再一次從他嘴裡聽見一聲溫柔寵溺的「寶貝」,她也滿足了。謝謝他如此盡心地去演一場戲,而她,是如此的入戲…
「傻丫頭!哭什麼!」米媽媽輕罵著她的同時,自己也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
初七極力而誇張地笑著,惟恐自己的「幸福」父母看不見,「媽,我是覺得自己太幸福了…真的…」
「真是傻丫頭!」米媽媽一笑,眼淚也情不自禁往下掉。
米爸爸看不下去了,皺眉道,「你們女人真是!高興的時候哭,不高興的時候也哭,真是莫名其妙!」
「你懂什麼啊!老頭子!」米媽媽輕掐他的胳膊,眼眸里是濃濃的情誼。
米爸爸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甩開她的手,「掐我幹什麼?真是!一大把年紀了!」
貢巴拉上頓時笑聲一片。
初七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河面,笑到僵硬。河面倒映著兩岸的夜景,如此美麗,可倒影終歸是假的,水面一搖,就幻滅了…
回酒店的時候,她挽著爸爸的手,在她前方,是媽媽挽著沈言的胳膊,她凝視著媽媽和沈言的背影,痴了,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在酒店相鄰的兩個房間前,米爸爸鬆開她,把她推向沈言,慈愛地微笑,「去吧!」
那眼神,一如五年前的婚禮上,爸爸親手把她交給沈言的時候一樣…
她低頭一笑,假作羞澀,實則心酸,走向沈言。
若不是父母堅持,這一場回憶蜜月的作秀,她真的不願意走。她原本就在很努力很努力學著去祝福,可是,要她再這樣用傷痕纍纍的心去演甜蜜的戲,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那痛,如此刻骨,憑她再堅強,又怎能把遺忘兩個字做到如說那般輕鬆?
蜜月套房裡溫馨浪漫如昨,她不敢看,不敢體味,一頭鑽進浴室,她需要一個時間來調整自己的狀態,她必須以最佳的狀態來面對沈言。
在用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沖洗了二十分鐘后,她強硬地命令自己平復下來,對著浴室里的鏡子吹乾頭髮,然後努力地微笑,再微笑…
OK!她莞爾,穿上睡袍出去,用屬於她的歡快聲調說著,「好了,沈言,該你洗了!」
套房裡只有一張大床,她知道這床必是自己的,她和沈言不需要你推我讓地爭執誰睡床誰睡沙發,所以躺上床,把項鏈取下來把玩。
鏈墜很特別,似乎是一滴淚的形狀,略微狹長,也鑲了鑽,這條項鏈想必價格不菲,可他應該知道,她在乎的不是價值,幸好這鏈墜和從前的禮物一樣,刻著她名字的縮寫——「MCQ」,此外,鏈墜背面還刻著一竄花體的字母,她不認識,好像是義大利文。
初七伸了個懶腰,將項鏈擱下,睡意朦朧地問,「我幫你吹頭髮?」
「不用!你累了,睡吧!我坐一會兒再睡!」
「那好吧!」她翻身,用被子蓋住自己。
他目光斜視,落在那條項鏈上。因為她的翻身,床墊微動,項鏈掉在了地毯上,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初七其實毫無睡意,藏在被子里,關於這個套房的記憶如電影般在腦中不斷重放。
五年前的今天,他們的新婚之夜。
她出浴而來,如初放的花,含羞嬌艷,水潤剔透。她清晰地看見,等候她多時的沈言看直的眼睛里燃燒的火焰。
她抿唇一笑,他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抱了起來…
這一刻,他們等待得太久太久。
他們那麼那麼愛,愛了那麼那麼久,沈言卻始終堅守著承諾,一定要把他們最美好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
可是他們卻都是如此的稚嫩,儘管熱情燃燒,可他毛手毛腳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時候,她卻覺得被撕開了一樣的痛,痛得她忍不住大叫起來。
她的沈言怎麼會捨得讓她痛?退出去時慌張而內疚的樣子讓她看了都心疼,鼓勵他再來,可還是一樣的痛,試了好幾次,沈言終於放棄了。
她好恨自己沒用,媽告訴過她會有點痛,每個女人都一樣,她為什麼這麼嬌氣不能為沈言堅持呢?
當時的她急得快哭出來了,這可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啊,怎麼能這麼遜?她抱著沈言不肯放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老公!再試一次好不好?這一次我保證不喊痛了!我能忍,一定忍住!」
沈言卻吻著她的眼睛,寵溺地對她說,「老婆,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這樣,她心中反而有了陰影,越害怕,就越覺得痛了,以致他們的儀式竟是在許多天以後才完成的,期間,她曾偷偷發現沈言上網查了…呃,關於新婚之夜的「秘笈」…
不過,從此,他們把ML換了個名稱,叫吃冰淇淋。無論是沈言抱著她說「老婆,我想吃冰淇淋」還是她吊在他脖子上撒嬌「老公,我想吃冰淇淋」,那麼其中的意思,心照不宣了…
以致,很多時候,她真正想吃冰淇淋的時候,沈言還會沒臉沒皮地不分場合就賴了上來…
想到這裡,她又翻了個身,便聽見沈言的聲音響起,「七?還沒睡著?」
「嗯…」她閉著眼睛答應。
「七…這次回去…我打算…」「把燈關了吧,我睡不著!」
這兩句話是異口同聲的,沈言遲疑而緩慢的聲音和她快速果斷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哦!」沈言答應著,關了燈。
黑暗中,忽的悄無聲息了。
「你剛剛說打算幹什麼?」初七想起他剛說的話,問他。
「哦!我打算…」他遲疑了一下,「我打算讓你熟悉一下公司的業務。」
有很多這樣的時候,有些話總是說不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往往被打斷,而後,就再也鼓不起勇氣了…
「為什麼?我不要!」初七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怎麼不要?你是公司股東,以後要參與股東會的,這是你自己說的!」
「我才不!我開玩笑呢!那多累啊!我要做只分錢不幹活的股東!」初七嘟嘟囔囔地說著。其實,她真實的想法是等爸媽走了,自己也要離開了,那時心情沒現在這麼紛亂了,就把股份還給他,她要他的股份幹嘛呢?她要學著自己養活自己了,不能太依賴他,否則真正失去他的那天,她該怎麼辦?
沈言聽了,只是一笑,也不再強求。
其實,睡不著的她有一度想對他說,「出去吃冰淇淋吧!」
可是,太多曖昧的含義讓她說不出口,再者,她回憶起五年前在午夜未打烊的冰淇淋店裡,他們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喂冰淇淋的畫面,她怕自己無法承載這種「歷史上的今天」物是人非的折磨,今天在貢巴拉上的一切就夠她心碎的了…
算了,還是睡覺吧!她對自己說。
黑暗中的嘆息聲,是誰的威尼斯不眠夜?
第二天,初七醒來的時候,沈言已經梳洗完畢,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她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怎麼不叫我?」她起床找出衣服準備去浴室梳洗。
「度假唄,想睡就睡!」沈言依然看他的報紙。
「爸媽呢?」
「他們早起床了!說你累著了,讓你再睡會,他們先去教堂,等下我們去找他們。」
米媽媽每去一個地方,是絕對不會錯過教堂的,這點初七明白。
在她忙亂的起床過程中,她穿拖鞋的腳無數次踩到在地毯上躺了一夜的項鏈。直至她進了浴室,沈言放下報紙,在項鏈前駐足,稍許遲疑,終俯身把它撿起,翻過鏈墜的背面,拇指輕輕撫過那一串花體義大利文…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穿戴整齊,背上包,打開門,喊道,「走吧!」
他什麼也沒說,跟隨她走出房間,順手把項鏈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她走在前面,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一摸脖子,發現項鏈忘帶了。算了,反正就在房間里,不會掉的了,回來再找…
和沈言一起簡單地吃了早餐,便在城內徒步尋找爸爸媽媽。威尼斯實在是一個很小的城市,要找他們並不難,當然路痴例外…
雖然初七是典型的路痴,但是她的目光還是被一家熟悉的甜品店給吸引住了——她和沈言的新婚之夜就是在這度過的。
沈言也隨著她站住了腳步。
見她不動,他便走進了甜品店,她沒有跟上去,她不敢…
只見他笑著在和老闆說著什麼,那個老闆她記得,還是從前的那個。
五年前的那次,老闆得知他們新婚,還刻意給他們送了一份新婚快樂的蛋糕,給她的藍莓冰淇淋里多加了好多顆藍莓…
玻璃門內的沈言手捧著兩份冰淇淋走出來,藍莓的遞給她,他自己的那份也還是從前的巧克力味。
兩個人買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一人一種,交換著吃,便可以吃到兩種口味了。這個道理等同於一份快樂兩個人分享變成兩份快樂。
可是今天,他卻走在前面,吃著自己那份;而她,在默默吃著她那份。她發現,她的藍莓還是多加了很多顆…
她只吃了一半,剩下的拿在手裡,是留給他的嗎?她不知道…許是吧…
然而,她沒有勇氣叫住走在前面的他,更沒有勇氣再把冰淇淋喂進他嘴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冰淇淋化掉…
或許,爸媽在場,她就有勇氣給他餵了吧,畢竟有演戲做幌子,那麼,她利用這個演戲的機會滿足一下自己的私慾有什麼不可?
她微微一笑,把冰淇淋扔進了垃圾桶。
昨晚她是如此地害怕重複「歷史上的今天」啊,可是,仍舊不可避免的重複了…
只是,她沒有看見,在她前面的他,巧克力冰淇淋也只吃了一半,最後,逃不過在日光下慢慢融化的命運…
「七寶!言言!這裡!」人群中傳來媽媽的呼喚。
她立時換上了笑臉,和沈言並排走在一起。
「我見你們還不來,就過來找你們了!快去!那邊的教堂有人結婚,我們看看去!」米媽媽不由分說拉著初七就走。
而米爸爸身上居然還背了一個大包,不知裝了什麼。
「爸!怎麼行李不放酒店?」沈言見狀接過來自己背。
米爸爸指指米媽媽,「不是皇太后讓背的嗎?」
沈言不禁莞爾,有爸媽在,氣氛果然好多了…
教堂里正在進行著婚禮,新郎新娘交換了戒指,甜蜜地擁吻在一起。初七眼眶澀澀的,這就是五年前她和他立誓不離不棄的地方啊!
她越來越覺得,這趟威尼斯之行是個錯誤,這讓她以後的離開變得如此疼痛不舍…
婚禮完畢后,教堂里的人都涌到外面合影留念了,米媽媽卻突然道,「老頭子,我們來給言言和七寶來個婚禮重現吧!」
婚禮重現?沈言和初七都不禁愕然。
卻見米媽媽從沈言身上取下背包,一番鼓搗,竟然拿出兩套結婚禮服,一套男款,一套女款!
她把男款扔給沈言,「快!自個找個地方換去!」
而後,自己拿了女款的婚紗就往初七身上套。
初七今天穿的就是一件弔帶的小裙子,婚紗套在裙子外,還一點破綻都沒有。
米媽媽把她安排在教堂門口候著,她糊裡糊塗,不知所措,回頭尋找沈言,發現他也在米爸爸的監督下不知在何處換了新郎禮服而來…
教堂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四人,米媽媽便充當起牧師加鋼琴…
只見她用嘴唱著婚禮進行曲,米爸爸便把她的手強行塞入自己胳膊彎里,拉著她往前走,一直走到沈言身邊,並把她交給沈言…
時光迴旋,她彷彿真的回到五年前,她剛剛滿二十歲,大學還沒畢業,沈言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娶進了家門。
因為她還沒畢業,所以不曾大宴賓客,只在威尼斯這個美麗的水城,進行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儀式。
當時,爸爸也是這樣把她交給沈言,沈言當時多興奮啊,還出了丑,沒等牧師問話,就說著我願意,她也願意…
真是笨死了…
「米初七小姐,你願意嫁給你身邊的沈言先生,一生無論貧窮還是疾病,都尊重他愛護他,永遠不離不棄嗎?」這是米媽媽冒充的牧師在說話。
初七獃獃的,完全陷在五年前的回憶里,牧師、鋼琴、百合花、還有沈言充滿愛意的眼神…
她情不自禁,如若夢中,答著,「YES,Ido.」
「沈言先生,你願意娶你身邊的米初七小姐為妻,一生無論貧窮還是疾病,都尊重她愛護她,永遠不離不棄嗎?」
她聽見,他如夢如幻的聲音在說,「Yes,Ido.」
她的喉嚨頓時熱辣辣地脹痛…
「好!我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她呆若木偶,任由沈言握著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肩膀,隔著面紗,她看不清沈言的臉…
面紗被沈言接起,他熟悉的氣息緩緩靠近,她想躲,卻渾身一軟,倒在他懷中,他溫軟的唇瓣覆上了她的…
天地旋轉,萬物無聲…
她在他的索取中迷失了自己,就當這是最後一個告別吻吧!
就此,和他吻別在曾經立誓要不離不棄的地方,她環住他的脖子,主動與他的舌糾纏追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