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94章 記憶碎片
「團兒….」半晌之後,蘇將軍開了口,「你永遠都是爹爹的團兒….」
很有多話想說,遲疑道最後,變成這麼沉重的一句。
這第一句話,便讓蘇團兒紅了眼眶,她懸著的心,也如同吃了定心丸。
「爹爹,我當然永遠是你的團兒,」蘇團兒雙手覆在蘇將軍手背上,「那些事,就都不要提了,團兒不是那麼想知道,只要能一直做爹爹的女兒,便知足。」
蘇家將所有的疼惜寵愛都給了她,何必再去掀一次傷疤呢。
原來的蘇團兒長眠於地下,自己代替她,享爹爹兄長們的萬般寵愛,自然也要替她好好珍視他們。
聽到蘇團兒這麼說,蘇將軍忽然一下子就老淚縱橫。
他最擔心的,便也是再也與她做不了父女
「爹爹原本以為,若是你想不起來什麼,便一直就在將軍府安穩度日,」蘇將軍滿臉慈愛的看著蘇團兒,溫和的說道,「可人這一輩子,就是有那麼多的變數,你是怎麼來的,老天爺最後還是會將你送到哪裡去.」
話至此,他停頓下來,沉吟片刻之後沉沉嘆了一口氣,這才又繼續開口。
「先帝在北凜遇到你,將你帶回青北,是因為心疼當今聖上在宮中孤苦無依,他又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給與他明面上的庇護,你們年紀相仿,與宮中尚沒有任何牽扯,將你們帶回來,或許能讓當年還是八皇子的皇上,日子不那麼艱難。」
蘇團兒已經憶起一些事,雖然有些也只是零散片段拼湊不到一起,但是她知道的是,自己的父皇,殘暴不仁,驕奢淫逸,民間哀聲怨道。
在北凜內憂外患搖搖欲墜之際,他竟不自量力挑起與青北的大戰,自以為能征服天下,卻將仗打得稀爛,與青北的交戰,北凜節節敗退。
青北舉兵攻城的時候,父皇走投無路之下,便想將母妃獻於青北君王求和,且以她做威脅,若是母妃不從,那他便殺了她摯愛的女兒。
母妃是北凜有傾城之姿的美人,世上的男人只要看她一眼,便會被迷了心智。
然而她頂著這一張魅惑眾生的臉,偏分痴情於那位只當她是玩物的父皇,在得知父皇要用她來做誘餌以此保全自己的性命,母妃心寒不已。
或許是在那一刻,她才完全對他死了心。
在父皇親自來行宮準備帶走母妃之際,母妃趁他不備,掏出暗藏在腰側的匕首毫不猶豫的刺進他的左胸,她猩紅著眼眸,一點點加重力氣。
當時年幼的她與張彧,被母妃藏在行宮暗箱之中,那一幕看得真真切切,看到父皇低頭看著胸口匕首時的驚恐,看到母妃看到他時眸中溢出來的憎惡。
匕首幾乎完全沒入父皇的胸腔,母妃再狠狠一用力,將匕首拔出來,順勢又刺進去,就這麼反覆了好幾次,父皇終於踉蹌著身子,緩緩倒在血泊之中。
他那雙空洞的眼就那麼大睜著,死不瞑目。
是啊,他怎麼可能瞑目呢,將匕首刺進他胸口的,是他那位不計付出對他言聽計從的愛妃,是他的掌中玩物,她從來連大聲對他說話都是沒有過的,怎膽敢.刺殺他?!
就是他的自負讓他疏於防備,母后才有機可乘。
父皇臨死都不會想到,那麼弱不禁風被他掌控在手裡的女人,究竟是哪裡來的勇氣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不會知道,母妃的勇氣,就來自於一位做娘親的最後底線,父皇想用她的命來威脅母妃,那母妃,就先取了他的性命。
他或許早就忘了,母妃雖弱,那是因為她將全部的溫柔,都給了他,她其實,曾經也是鋒芒畢露驍勇善戰的巾幗女將,曾與他一同征戰過沙場,為他當過無數刀光劍影,北凜向來能者稱王,母妃將所有功勛都拱手給了父皇,助他擁萬千山河,受臣民跪拜
可最後呢,他卻將母妃所做的一切都忘了,他封母後為王后,然後轉身就廣納後宮,日夜流連在那些鶯鶯燕燕的宮殿之中,歌舞昇平,摒棄了那位助他打下天下的女子。
自古以來,忠言逆耳,朝臣不敢勸諫父皇收斂,因為但凡誰開口說他一個不字,不出明日,那人便會搭上性命,運氣不好點,搭上全族性命。
於是,哀聲哉道的聲音,便統統朝母后湧來。
母后不忍看著北凜在父皇手中沒落,便三番五次勸誡父皇,一開始,他還會有幾分忌憚母妃,但只是沒有對她發作而已,絲毫都不知道悔改。
慢慢的次數多了,他便時常遷怒母妃,各種不堪的言語攻擊.
思緒收回,她看到父皇剛剛倒下,行宮就被數不清的鐵騎裡外圍得水泄不通。
那些鐵騎手裡的長劍泛著寒芒,死亡的趕緊越來越厚重。
母妃就站在原地,冷靜沉著,她抬腳走過去,取下那把她懸於牆上多年的長劍,然後走向父皇的屍體,她高舉手臂,揮刀砍下了父皇的首級。
一切都是那麼利落,不拖泥帶水,彷彿馳騁沙場金戈鐵馬的那位巾幗女將,又重新變得鮮活。
那顆首級還淌著血,她就那麼一手提劍,一手拎著,緩步走出大殿,還記得,當時她青絲披散,如瀑般泄於腰間,身上的拖地長裙將父皇流淌出來的血,綿延成她腳下成片的蓮。
母後走出大殿後,大殿的門被緊緊合上,刺眼灼目的光被那兩扇緊閉的殿門阻擋在外面,殿內陷入昏暗之中。
她蜷縮著身體盯著地上那具沒有腦袋的死屍,不為他傷感,因為他該死,她親眼看到,他是如何羞辱母妃,用她來取悅他自以為對他死心塌地的忠誠。
她害怕發抖,只是因為擔心極了母妃,門外可都是青北的大軍,他們會殺了她吧?畢竟,她是罪魁禍首的孩子,他挑釁了他們,讓他們的君王龍霆震怒,親自率兵攻來了北凜。
張彧那時候就一直陪在她身邊,他說:「錦安,別怕,就算沒了家人,你還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後來他真如同兄長般守太護她,當然這是后話,說回母妃.
那扇大鐵門,沒過多一會兒就重新打開了,映入眼底的是刺眼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眯著眼睛迫切的朝外面看去,想要看到母妃的身影,然而映入眼中的,是一個身材巍峨,甲胄加身的男人。
他邁著矯健的步子走入殿內,腳底踩到那些鮮血,發出粘粘的聲音,他經過父皇屍體的時候,停下來稍稍看了一眼,便又繼續朝前,徑直朝著暗箱走來。
張彧握緊手中的短劍將她護在身後。
那男人走到暗箱旁邊就停下了腳步,而後手中的劍一拔,就見暗箱蓋子被掀飛到老遠,再聽「砰」的一聲悶響,落在地上。
張彧也在此時出劍直刺向那男人,可那時尚且年幼的他,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那人不過微微一抬手,張彧就被擊飛出去,與暗箱的蓋子摔倒在一起。
小小的她緩緩站直身子,望向那位丰神俊朗的男人:「你就是青北皇上?」
為什麼會知道是他,因為她想象當中君王的樣子,就該是他那樣。
「小丫頭眼力不錯,」男人笑著應她,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怕,「你是想留在北凜,還是隨朕去青北?若你留在北凜,朕可助你登基,擁你為北凜新王,若你隨朕去青北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他開門見山,始終面露溫和,一番話也說得很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