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英雄遲暮

多虧了松永久秀，朽木元綱這才打開城門放織田軍通過。

金崎退兵之後，原本從屬於信長的各畿內豪族紛紛動搖，很多地方爆發了一揆，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信長在南部近江只能控制部分零散的城砦，一揆勢力反而逐漸連成一片。

然而經過姊川合戰，淺井，朝倉聯軍南下的勢頭減緩，失去外援的這些一揆勢力遂被信長逐一擊破，元綱看到這種情形，深知是該自己擺正立場，明確態度的時候了，於是徹底放棄了足利義昭，轉而聯絡織田信長。

得到了朽木元綱的承諾，信長立刻親率大軍進至近江國中島砦，嘗試徹平定江南的國人一揆和一向一揆等勢力。

經過激戰，織田軍終於攻陷一揆的重要據點志村城，保證了進出比叡山附近的通路。

比叡山延歷寺因為去年拒絕織田信長臣服的要求，被信長看作眼中釘，肉中刺，尤其在經過與本願寺一向宗教徒的較量以後，使信長對披著宗教外衣的割據勢力更為憎恨。本年元旦，他在岐阜城接受眾將覲見賀年時，就曾明確表示過「今年的第一目標，就是攻打比叡山！」

在平定江南一揆之後，延歷寺已成瓮中之鱉，於是織田信長親率大軍來到山下，要完成他去年許下的諾言，把這座宗教聖山夷為平地。

家臣佐久間信盛，武井夕庵等對此表示異議，立刻遭到信長的痛罵。

佐久間信盛等人勸阻信長火燒比叡山延歷寺，在碰了一鼻子灰以後，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織田信長於是下令封鎖一切下山道路，然後縱火焚燒，開始了殘酷的圍殲戰。

根本中堂以下山王二十一社全被焚毀，包括僧侶，信徒在內約三四千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慘遭屠殺。

就在織田信長火燒比叡山的一個月之後，北條家隱居的老爺子，「相模雄獅」北條氏康去世，於是他的兒子北條氏政遵從他死前的囑咐，恢復了甲相同盟，結束了與上杉家的越相同盟。

越后，春日山城。

上杉家在春日山城之中開了宴會。

所有的地方領主和將領紛紛到場。

雖然夜色已深，但是天守閣里卻是一片其樂融融之象，眾人推杯換盞，莫不歡欣鼓舞。

「諸位，今天沒有什麼別的事，就是好好的享受這個宴席，大家不要拘束，放開來！」上杉謙信（於元龜元年1570出家，法號不識庵真光謙信，這便是世人皆知的上杉謙信了。）舉著酒杯大聲對眾人說道。

「喔！」眾人齊聲歡呼。

酒喝到一半，甘糟景持已然有了三分醉意，他對上杉謙信說道「御館大人，此次宴會應該還有一些別的事要跟我們說吧！自從上次越中征戰回來，大夥心裡都憋著一股氣呢！御館大人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吧？」

眾人聽到皆是放下酒杯，默然不語的看著上杉謙信。

上杉謙信臉色微變，直江景綱低聲喝道「近江，你胡說些什麼？不得無禮！」

甘糟景持吐出一口酒氣，不滿的哼了一聲。

上杉謙信放下酒杯，笑著說道「果然還是被你近江知道了，沒錯，這次宴會確實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讓大家一起享受一下，其二就是我希望大家能夠與我再次出征越中！」

直江景綱臉色一變，顯然這件事上杉謙信事前也沒有跟他商量過。

眾人看到直江景綱的臉色，心中頓時也瞭然了三分。

甘糟景持拍著胸脯道「御館大人，只要您一聲令下，在下近江絕非貪生怕死之人，我立刻手持太刀為您殺盡前方一切阻攔之敵，出征越中，算我一個！」

眾人齊齊躁動起來，齋藤朝信大聲說道「沒錯，打仗怎麼能夠少了我下野呢？御館大人，算我一個！」

「沒錯，算我一個！」

「算我一個！」

眾人皆是齊聲鼓噪道。

上杉謙信含笑看著他們，顯然十分滿意。

直江景綱卻是急了，他出列對上杉謙信說道「御館大人，此事不能急於冒進啊！竹中家現在剛剛平定了加賀，又進行了擴軍，正是如日中天之時，我們貿然去進犯，只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如等竹中家與織田家爆發大戰之時，我們再出兵，這樣一來，把握更大啊！」

甘糟景持聞言十分不滿，他說道「大和，你是怎麼了，怕了嗎？這現在誰都知道，織田信長正在與本願寺和淺井，朝倉家斗得不可開交，哪裡還有精力與竹中家開戰，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啊！」

上杉謙信亦是贊同的點了點頭，說道「大和，雖然竹中家進行了擴軍，但是據我所知，經過加賀一戰，竹中軍損失慘重，就連麾下騎馬隊也十去五六，進行了擴軍之後的問題就是戰鬥力的下降，雖然已經練了許久的兵，但是不經歷實戰的部隊只是一幫弱兵，所以說，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沒錯，對啊！早就應該出擊了！」眾人齊聲說道。

直江景綱見上杉謙信與眾人其意已絕，心知沒有辦法改變了，只能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既然如此，我們就來商議一下何時出兵的事宜吧！」上杉謙信說道。

「主公，在下以為，此次出兵一定要聲勢浩大，一舉平定越中，畢其功於一役！切不可像之前那樣拖拖沓沓。」甘糟景持大聲說道。

上杉謙信點了點頭，他說道「我決定此次出兵兩萬人，一舉平定越中，以近江你為先鋒，我親率大軍隨後跟進。」

甘糟景持大喜過望，連忙說道「在下為御館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次出征，由大和在春日山城居中調度，確保我軍後勤，諸位，越中一戰，就看諸位的了！」上杉謙信大聲說道。

「喔！」眾人齊聲歡呼道。

待眾人已經喝的是醉醺醺之後，上杉謙信隨即宣布席散，在臨走之前給直江景綱使了一個眼色，直江景綱會意，待眾人離開之後，來到了院子後面。

「御館大人，不知有什麼事？」直江景綱悶悶的說道。

上杉謙信輕笑一聲，說道「大和，你還在為剛剛的事而生悶氣嗎？」

「在下不敢。」直江景綱說道。

「我這麼做自然是有我的一番意思的，大和，這兩年我感覺身體每況愈下，恐怕，大限不遠了。」上杉謙信語出驚人的說道。

直江景綱大驚失色，說道「御館大人此話何意，您一直以來身體康健，尚能提三尺太刀殺敵，何來大限將至之說！」

上杉謙信苦笑一聲，說道「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我知道是自己太過貪杯，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

「貪杯？御館大人，我不相信一世梟雄的您會倒在酒杯上面！」直江景綱堅決的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

「醫師已經給我看過了，確實是這個毛病所以，我希望能在大限將至之前，為上杉家最後一次開疆擴土！」上杉謙信有些惆悵的說道。

直江景綱看著上杉謙信，他一瞬間彷彿突然老了十歲，不自覺的流出了兩行濁淚，哽咽著說道「御館大人……」再也說不下去。

「大和，乃美還好吧？我原本答應了結束與武田家的戰爭之後就回來娶他的，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能達成心愿。」

「御館大人，雖然小女出家了但是她一直其心所向的還是你，不僅她，上杉家的所有將士，都以您為標榜！」

「我知道了，你去準備一下吧，如果我這次真的不能活著回來了，請你，一定要讓卯松成為上杉家的家督！」上杉謙信語重心長的吩咐道。

「在下一定誓死守護卯松大人的地位！」直江景綱含淚說道。

「如此這樣，我便放心了！」

元龜三年，正月。

織田信長的兒子織田信孝舉行元服禮，橫山城守將木下秀吉連忙準備了禮物，前往岐阜城表示恭賀，得知秀吉離開的消息之後，淺井長政立刻南下攻擊橫山城。

三月五日，織田信長再度出陣江北，逼退淺井軍，隨即留下明智光秀，中川重政，丹羽長秀三將構築付城，包圍水戶，田中兩城，監視敵人動向，然後主力轉往京都。

就在這個時候，「天下至惡」松永久秀大概久未操舊業，骨頭開始癢了起來，他煽動三好義繼以平定家族內訌為名，發兵攻擊河內守護畠山昭高，包圍了交野城，三好，松永和畠山三家大名都是名義上從屬於幕府將軍足利義昭而實際從屬於織田信長的大名。

向同僚動手，何況畠山昭高還是信長的妹婿，這無異於公開謀叛。

得到消息的信長立刻派佐久間信盛，柴田勝家等將領領兵前往討伐，三好義繼和松永久秀，久通父子望風而降。

查看松永久秀的一生，藐視權威，貪慕權力，似乎有謀反的惡癖好。

他所以被稱為「天下至惡」，還因為當年與「三好三人眾」對戰的時候，放火焚燒了著名的東大寺大佛殿和附近的民宅，與織田信長焚燒比叡山延歷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初信長上洛，久秀見力不能敵，急忙獻上名茶器「九十九發茄子」，表示降服，信長認識到這個「幕府執權」對自己控制畿內有很大的助益，權衡利弊，就赦免了他弒殺足利義輝將軍的大罪，允其歸入麾下。

此後久秀把他的才智貢獻給信長，頗建立了不少功勛。比如金崎的退兵，如果沒有松永久秀在，大概信長就算能夠僥倖逃脫性命，也肯定損失慘重，甚至難以復振吧。

那個時候久秀一定想到，一旦信長被趕出畿內，則朝倉，淺井勢力就會坐大對自己也絲毫沒有好處，既然如此，不如再協助信長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更好是機會出現吧。

事隔數年，看到畿內烽煙迭起，信長四面皆敵，松永久秀又起了不臣之心。

攻擊畠山昭高只是一次小小的的試探，如果信長抽不出手來討伐自己，正好趁此機會擴充實力，就算聯合朝倉，淺井等勢力攻擊信長，自己手裡也好有更多的本錢。

沒想到織田軍來勢如此之快，久秀一看情況不妙，立刻毫不猶豫的獻出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多聞山城和名刀「不動國行」，再次請降。信長也出乎意料的再度寬恕了久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信長與久秀是為人處世頗有相似之處，一樣藐視權威，一樣野心勃勃，也一樣是政戰兩道的高手。

據說某次信長指著久秀對德川家康說「這個男人平生做了三件他人所不敢為的事情，一是消滅主君三好一族，而是弒殺幕府的將軍，三是焚燒東大寺的大佛殿，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奇男子！」從語氣上來說，這話不像諷刺，倒像是由衷的讚歎。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信長恐怕是不會殺死久秀的。或許對於信長來說，久秀正是一塊最好的試金石，一旦久秀起了叛亂之心，就說明自己對各依附勢力的控制有所鬆懈了，必須提高警惕。

元龜三年，五月。

上杉家家督上杉謙信在居城春日山城起兵一共兩萬人，正式對越中展開平定之戰。

上杉軍以上杉四天王之一的甘糟景持為先鋒，前鋒五千人，上杉謙信自率一萬五千隨後跟進。

得到消息的竹中家亦不敢大意，竹中久作連忙召開家臣會議，會議決定，以家督竹中久作為總大將，率領一萬精銳，自北庄城起兵，迎戰上杉謙信。

越中，魚津城。

上杉家的所有部隊到了這裡便停了下來，上杉謙信再次召開了一次會議，準備會合魚津城守軍一千五百人，對對面的竹中軍構築的興盛城發動進攻，興盛城的守將，正是竹中軍足輕大將大谷盛治。

這天上杉謙信又召集眾人開了一次宴會，眾人推杯換盞，席散之後，賓主盡歡。

上杉謙信喝完三大盞酒之後就覺得身體有些不適，自己一人回到帳中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