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小人
第八章打小人
現在。
大年初一,我剛洗了澡,感覺像是扒了一層硬殼,身上輕了十幾斤,一下子神清氣爽起來。
我撫摸著猴子從劉國鈞那兒偷來的戒指,戒面上的銜尾蛇微微凸起,連身上的鱗片也凹凸有致,摸起來圓潤而有質感。
這是另一枚點金石嗎?抑或僅僅只是一個仿造的藝術品?劉國鈞為什麼會有它?點金石一共有幾枚?是不是也如那顆修羅印一樣有避開感染者攻擊的效果?點金石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有這麼逆天的存在?它們是外星人或者史前文明留下來的東西嗎?
我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樓上一聲輕呼:「普通警戒!」
所有人都像條件反射似的抓起槍一躍而起。普通警戒代表著有人過來,但人數少於三人並目測對方沒有武器,威脅性小。
我衝到牆邊,通過觀察孔往外一看,待看清來人,忍不住心裡嘀咕一聲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牆外匆匆而來的,正是劉國鈞。
劉國鈞走到門口,便咣咣地砸門,同時嘴裡大喊:「馮伯!陳姨!快開門,我老劉啊……」
門邊的三毛朝我看了一眼,我回頭朝猴子做了個手勢,嘴裡無聲地開合—「躲起來!」猴子馬上會意,點點頭轉身進了屋。我這才朝三毛揮揮手,示意他開門。
門剛打開一條縫,劉國鈞便閃了進來,他一進門便四處張望,一邊大喊:「那個人呢?」
「你瞎嚷嚷啥呀?」三毛毫不示弱,推了劉國鈞一把罵道。
劉國鈞像是鬥雞一樣,豎著脖子對三毛怒目而視,但片刻之後便敗下陣來,揮揮手說:「我不跟你說,馮伯和陳姨呢?我找他們!」
「死了!」我沒好氣地說。
劉國鈞聞言一愣,轉頭看到那一堆墳頭,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個人還算有那麼一丁點人性。
但這一丁點人性的光輝轉瞬即逝,劉國鈞迅速地轉過臉,嘴角不屑地一抖,指著我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呢?快把我的戒指交出來!不然我分分鐘讓陳市長滅了你!」
「你他媽給我說清楚!」三毛大吼一聲,抄起手邊的無極刀捋起袖子,指著劉國鈞怒吼,「以前是看李醫生面子才沒動你,今天不廢了你,老子就不是你三爺!」
劉國鈞一下愣住,怒目圓睜,但片刻之後突然一松,「嘿」地笑了,變臉速度堪比川劇大師。
「三毛你怎麼這樣,我這不是跟開個玩笑嘛……」劉國鈞訕笑著說,搞得蓄勢待發的我們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哭笑不得。
「阿源,咱們也算患難之交了,你想想我們在砂之舟一起過了這麼久呢,那時候還有筱月……那個戒指,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你們沒什麼用,我留著就是個念想……」劉國鈞繼續說。
他不提楊筱月倒也罷了,他這一說,我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用力在劉國鈞胸口推了一把,怒罵道:「筱月還不是被你這傢伙害死的!我沒見過什麼戒指,你給我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劉國鈞臉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梗著脖子不知道再說什麼。
三毛拉了一下槍栓,端起槍指著他冷冷地說:「你滾不滾?」
劉國鈞這才變了臉色,忽的一下躥到門外,往前跑了兩步之後,又轉過身,叉著腰指著我們說:「你們給我等著……」
三毛又揚了揚手裡的槍,劉國鈞嚇得一哆嗦,倏地轉身跑了。
「要不結果他算了!」三毛用槍瞄著劉國鈞的背影說。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輕輕地按下三毛的槍口。
「算了,他要是死了,李醫生怎麼辦?」
三毛聞言也嘆了一口氣,槍口慢慢垂了下來。這個時代的女人要是失去了男人庇護,即便這個男人渣得如劉國鈞,女人想要生活下去也會非常困難。
「他要真去告密怎麼辦?」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大力突然說道。
「他能告訴誰去?」我反問道,「那天在鬼市他就不敢聲張,分明是心裡有鬼,再說,就算他去告訴陳市長,說什麼?說自己戒指丟了?陳市長會鳥他?怕他什麼。」
接下去的幾天,似乎是印證了我的話一般,日子過得風平浪靜。春節剛完,天氣便一天天的暖和起來。暖風從南方吹來,空氣也變得溫潤,不再像之前一樣吹到臉上像刀割似的疼。因為能隔三岔五地洗個澡,我們的凍瘡慢慢好轉,身體也好了很多,但為了掩人耳目,外面還是要套上骯髒的衣服,頭髮也不能洗,還是如野人一樣地披著。
我現在總算明白古人為什麼把春節放在這個時候,因為在農耕時代,這就是最閑的一段時間,糧食都已收割,春播尚未到來,大家可以光明正大地遊手好閒,任著勁兒地放鞭炮、舞龍燈、迎社火、走親戚、喝酒、賭錢……
我們自然不會把時間這麼白白浪費,這段時間我們除了每日按MaggieQ的方法繼續訓練之外,最重要的工作是把上次被摩托騎士的催淚彈迷了眼以後,MaggieQ帶我們去的那家食堂改造成第二個庇護所。按曾經的遊戲迷楊宇凡的說法,這是開分基地,免得單基地被偷襲虐死。張依玲和蕭潔還給那地方起了個名字,因為裡面都是藍色的塑料座椅,叫「藍房子」,而現在的基地,因為之前是不鏽鋼工廠,就叫「鐵房子」。
藍房子後面也有個院子,不過比鐵房子小多了,而且完全鋪上了水泥地面,沒有種糧食的可能,我們把一部分食物和物資挪了過去,在外面做了一些偽裝,內部又打通了幾條逃生通道,猴子做了幾個黑色水囊,接好了水管。床鋪也做了安排,力求拎包即可入住,而且能在裡面躲藏一個月以上不用出門。
這期間我們又去了幾趟鬼市,每次去,劉國鈞看見我們便遠遠地避開,似乎是已經認,不想再跟我們正面起什麼衝突。鬼市要撤走的流言也似乎平息,沒人再提。
而這一切平靜的背後,則是殘酷的現實。古人說青黃不接,正是這個時候,春天還沒到來,但儲存的糧食已經在這個漫長的冬天消耗殆盡。
我們每次去鬼市,都能感覺到人又少了幾個,聽到的一些傳聞更是讓人不寒而慄。有一家子吃了發芽的土豆,集體中毒而死;有人吃觀音土,然後屙不出大便,腹脹而死;還有人竟然不顧一切地去吃感染者的屍體,這雖然不至於感染索拉姆病毒自己也變成感染者,但人不是食腐動物,我們的胃酸不足以消化致命的肉毒桿菌,吃了這樣的肉只有死路一條。
城市變得更加的蕭索,文明的痕迹迅速褪去,變成狂野的叢林。感染者因為寒冷還蜷縮於室內,人類卻依舊不敢出來活動,成群的野狗在街上遊盪,原來的寵物犬,不管是黑背、比特、鬥牛這樣的猛犬,還是溫順如金毛、蘇牧或拉布拉多,它們在度過最初一段失去主人的適應期之後迅速野化,變成令人恐懼的野獸。野狗的生存能力遠超人類,它們會狩獵松鼠、老鼠之類的小動物,因為它們的消化液中含有更多的溶菌酶,食物通過它們消化道的時間也更短,因此可以啃食腐屍。它們不再視人類為主人,也不怕人,看見落單的人還會群起攻擊,非常危險。
因為營養不良,人們餓得面黃肌瘦,皮膚緊貼在骨骼上,肚子卻高高腫起,像是以前電視上見過的非洲饑民。大腿上一按一個坑,半天彈不回來。
每個人都如感染者般僵硬而又無神,骯髒透頂,戶外難得碰上一個會動的,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確認到底是殭屍還是活人。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開春。當我們已經忘記劉國鈞和他的戒指的事、開始準備春播的時候,事情來了。
那天是驚蟄,春雨滴滴答答下了一天,不冷,空氣里已經有了青草的味道。大力把一些種子泡到水裡,說今天是蛇蟲出洞的日子,萬物至此復甦,雨水澆透了地,正好可以播種。
但南方來的張依玲卻說驚蟄也是小人出動作亂的時候,嶺南流行在今天打小人,不然必被小人所犯。我們本對這種迷信活動嗤之以鼻,但學究氣濃重的三土卻非常感興趣,非得纏著張依玲打給他看看。
張依玲沒辦法只好同意,我們也好奇,都圍過去看。
張依玲用一張寫春聯剩下的紅紙,剪成一個人形,貼在一塊石頭上,然後拿著猴子脫下的鞋子,開始重重地捶打那張紙片,一邊打還一邊念念有詞:
「打你個死人頭;
打歪你的小人嘴;
劈你損手又損腳撞瘟雞;
打到你沒鞋光腳走,從北方來就南方跑;
好人近身,小人遠離。
……」
一開始,我們還不以為然,在一旁嬉笑著打打鬧鬧,說張依玲的樣子像個神婆什麼的,但後來,張依玲表情越來越嚴肅,咒語也越念越熟,越念越快,氣氛也漸漸詭異起來,隨著張依玲一聲緊過一聲的咒語,天上竟然隆隆地打起雷來。
「春雷乍響,萬物復甦……」三土抬頭看著彤雲密布的天空喃喃說道。
張依玲剛結束儀式,雨便越下越大,雖然只是下午,天色卻如午夜一般黑。雷聲一聲緊過一聲,伴著閃電咔咔地劈在人的頭頂。
我正想說今天這鬼天氣沒法再訓練幹活了,想讓大家收拾收拾早點吃飯,卻聽見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從遠處傳來,一開始我以為是雷聲呢,但在樓上放哨的猴子卻朝我們喊了一聲—「摩托黨!」
我心裡一動,尋思摩托黨幾天之前才剛來收過保護費,怎麼今兒又來?一邊趕緊把張依玲和蕭潔打發進室內,把槍械之類所有惹眼的東西全收起來,做完這些,隆隆的引擎聲已經接近門口,片刻之後,大門上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其實自從打敗那些摩托騎士,得了他們的武器以後,我們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摩托黨,但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們還是按月付出他們要求的保護費,反正只是幾斤糧食,對我們來說不傷筋動骨,卻能避免很多麻煩。
我和三毛各自撐了一把雨傘,跑去開門,門外有兩輛摩托,卻站了十來個人,其餘的人大概是跟著摩托車跑步而來的,一行人都穿著黑色的雨衣,大雨澆在他們身上嘩嘩地響。
其中一人我們熟悉,每次收保護費都來,因為頭髮略黃,被我們叫作黃毛。黃毛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因為戴著兜帽光線又黑暗,看不清面目。
「啊呀黃毛哥,今天怎麼還來呢?」三毛迎上去說道。
黃毛只是輕輕唔了一聲,一群人也不說話,一點也不客氣地往屋裡走。
我見來者不善,連忙不動聲色地朝樓上做了個手勢,提示猴子趕緊通知其他人,做好戰鬥準備。
三毛用手肘推了推我,朝那身材魁梧的人努了努嘴,我看到那人背後的雨衣高高拱起,雨衣下面明顯帶了一把步槍。
我越發狐疑起來,雖然知道摩托黨有槍,但從來沒見他們帶在身邊過,而且這人的身形,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似的,莫名的熟悉。
我們引著一群人來到屋前,打開門伸手請他們進去,但只有黃毛和那人走進室內,其他人就這麼站在雨里。
屋子裡比外面更黑,我還是看不清那人長相,正瞪圓了眼睛努力分辨呢,恰好一個炸雷轟下來,閃電透過開著的房門,把室內照得雪亮。那人這時候正好摘下兜帽,閃電把他的面貌照得一清二楚。
我差點失聲驚呼,只見那人頂著個現在很罕見的大光頭,鬍子也剃得精光,臉色很白,嘴唇卻殷紅如血,對比我們這群鬚髮蓬亂的野人,他就像一顆剝了殼的水煮蛋。但這些都不是我驚訝的理由,讓我詫異的是,此人竟是我們認識的一位老熟人!
「這是我們老大—狼爺!」黃毛邊脫雨衣邊介紹道。
狼爺應該沒認出我們來,畢竟他只跟我們打了個照面,加上我們現在鬍子頭髮亂糟糟的,早已面目全非。他略略掃了我們一眼,抿嘴一笑,那殷紅的嘴唇在他慘白的臉上輕輕一翹,竟然顯出一種詭異的嫵媚來。
「哦……原來是狼爺啊,久仰久仰……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三毛也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他是自來熟,以前又是場面上混的,客套話張嘴就來。
狼爺也不說話,只是借著門外不斷閃爍的電光,在室內慢條斯理地踱著步,東摸西看。我們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呢,他突然停住,鼻子像是聞到什麼的獵狗一樣不停抽動,然後忽地轉身,用一種以前抗日電視劇里日寇的語調對著我們說:「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死了死了的有!」
我和三毛都是一愣,不知道狼爺這是演的哪一出,狼爺卻又展顏一笑,抽了抽鼻子說:「我聞到了資生堂沐浴露、沙宣洗髮水和二十歲姑娘的味道。」
狼爺在我們的瞠目結舌中慢慢地踱到猴子敲的白鐵皮沙發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還伸手摩挲了一下沙發的扶手,才慢條斯理地說:「你們很不老實啊!」
我雖然被狼爺這番做派給震了一下,但隨即便想今天肯定是不能善了,反正要撕破臉皮,也不用跟他客氣。
這時雷聲漸歇,門外雲開霧散,天色也一點點亮了起來。我裝作要取暖,先伸手在嘴前哈了兩口熱氣,然後伸進懷裡,抓住插在腰間的手槍柄。
「敢問狼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挺直了身體,大聲問道。
狼爺似乎沒料到我一下子變得這麼硬氣,明顯愣了愣。
「少廢話!」一邊的黃毛出來幫腔道,「你們的保護費不夠,有人說你們起碼藏了上千斤糧食!」
劉國鈞!我心道還真是讓張依玲說中了,今天真就是犯了小人。
「他媽的誰說的?」三毛可能早就窩不住火了,見我上了火,也馬上不客氣起來。
這一吼,站在門外的幾個狼爺的手下也被驚動了,拿著武器一窩蜂似的衝進來,有幾個人還在狹窄的門框上擠作一團,我側身瞄了一眼,見其中一人拿著一把以前武警用的05式微沖,一人拿著老式的54式手槍,其餘的都是刀劍之類的冷兵器。
可見雖然狼爺千方百計想做出一副虎賁之師的模樣,但這些弱得可憐的武器,明顯缺乏訓練的隊形,都暴露出這些人本質上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的事實。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越過人群和房門,看到張依玲、蕭潔、猴子和大力從這些人身後快速跑過,像平時訓練一樣,飛快地跳進自己的狗洞隱藏起來,他們一定是早就從密道繞到了院子里來了。
我心裡越發鎮定起來,雖然十幾個人都手拿刀槍指著我和三毛,但也學狼爺的樣子,咧嘴笑了起來。
「狼爺……」我對著狼爺拱手說道,「我不知道是哪個小人挑撥離間,但這大半年來,我們哪個月的保護費也不曾短了你們的,就算是東興紅星古惑仔,交了保護費,也得保護我們是不是?你們倒好,不僅不聞不問,還就因為別人一句話,就上門興師問罪,請問這是什麼道理?」
這一群人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鎮定,聽我不慌不忙的說完話,都明顯愣了愣,過了一會黃毛才像只碰到毒蛇的黃鼠狼一樣一下子炸了毛。
「你小子給臉不要臉是不?」黃毛指著我的鼻尖大吼道。
「哎!」狼爺伸手止住黃毛,眼睛里精光閃爍,上下打量了我兩眼,又咧嘴一笑,點點頭說道,「這位兄弟說的有幾分道理……」但緊接著他馬上笑容一凝,換了一種猙獰的表情陰森森地說道,「不過我狼爺做事,什麼時候講過道理了?」
「給我搜!」狼爺把臉一橫,大聲吼道。
他的那些手下齊聲應和,甩開膀子就想往裡面闖。
「我看誰敢!」三毛大喝一聲,抽出一直捂在懷裡的雙手,手裡握著兩把92式手槍,一手指著狼爺,一手指著黃毛。
「都他媽別動!」我也大喊著掏出手槍,指向狼爺。
這下所有人都慌了,那幾個拿槍的剛才壓根就沒做好開槍的準備,只是做做樣子想嚇唬嚇唬我們罷了,這時候拉槍栓的拉槍栓,開保險的開保險,亂作一團。連狼爺也臉色微變,皺著眉頭對黃毛說:「不是說只有一支步槍嗎?」
「我我……我也不清楚,都是那個什麼劉主任說的!」黃毛一邊支支吾吾地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一把仿54手槍指向我們。
狼爺此時也摘下了背上的95突擊步槍,指著我們說道:「難怪那麼囂張,原來有槍是吧?不過可惜啊,槍沒我們的多!」
「是嗎?」我嘿嘿一笑,把手舉過頭頂朝外面打了個招呼。門外馬上傳來幾聲輕響,猴子、三土、大力、張依玲、蕭潔同時掀開狗洞上的掩體站了起來,五支AK黑洞洞的槍口形成一個半圓的包圍圈指向這邊。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三毛蹩腳地模仿著以前警匪電影中的口吻,誇張地說道,「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其他人還好,因為背對著房門,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況。而狼爺的位置剛好正對著門,外面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這時他也沒法再故作鎮定,他騰地站起來,對著我們怒目而視,連腮幫子上的肉也跟著抖了兩抖。
不過狼爺畢竟有一些梟雄之色,在最初的慌張過後,馬上就鎮定下來,黑著臉說道:「槍多有什麼用?你們敢開槍嗎?槍聲可是會把那些『東西』給引來的!」
「你可以試試!」我沉聲說道,「反正拿走我們的糧食,我們也活不下去,不如一起死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一個!」
「你……!」狼爺一時語塞,只能睜大了眼瞪著我,雙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我心裡越來越焦急,確實如狼爺所說,如果開槍,我和三毛生命安全無法得到保障不說,到時候槍聲勢必會吸引來感染者和其他人類,那這個苦心經營這麼長時間的基地可就一定得廢棄了,這樣的損失是我們絕對承受不起的。
我正心急火燎呢,冷不防卻看見對面的狼爺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呢,但隨後他馬上又眨了一下,還微微努了努嘴角。
我一下反應過來,原來狼爺也不想跟我們糾纏,只是我們雙方這麼對住了,如果他先認,難免在手下面前沒了面子,現在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能順著往下爬的台階。
想通了這層,我在心裡暗暗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狼爺,要在這個世上活下去,誰都不容易,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我們有大批糧食的,但我向你保證,這絕對是謠言!多餘的糧食,我們真的是一粒也沒有,你狼爺是條漢子,在下很是佩服,今天多有得罪,也請你高抬貴手,就當交個朋友,以後的保護費,我們還是每月不少,這樣可好?」
狼爺眼中閃過一個「算你小子識趣」的眼神,突然放下槍,過來用力地拍了幾下我的肩膀,詭異地一笑道:「你這個朋友我狼爺交定了!」
我們都被狼爺的巨變弄傻了,就像是從市政府一下走到了天上人間,場景變換得太快,以至於思想都沒跟上,前一秒雙方還拿槍互相指著呢,下一秒就看狼爺一個人在那興高采烈地說「這兩個兄弟不錯,有膽有識……」之類的話,親熱得就差沒跟我們當場結拜了。
狼爺耍了一陣寶,打了幾個哈哈之後,終於一揮手,大呼一聲:「今天跟源哥、三毛哥是不打不相識,以後日子長著呢,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說完便帶著一眾人推推搡搡地往外走,來時如黑風鬼煞,去時卻活像說相聲的,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
狼爺走後,我們頓時炸開了鍋,三毛嚷嚷著要去殺了劉國鈞,三土一臉驚慌,說基地已經暴露了,讓我們趕緊挪窩……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眾人才重新安靜下來,紛紛看我,問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腦子裡飛快地思索著—放棄基地?絕對不可能,雖然藍房子那邊有水和食物,再把這邊的庫存也轉移過去,足夠我們生存兩三個月了,但這也就意味著我們要放棄這邊這塊大院子,已經走上軌道的蔬菜糧食的種植,而這些才是我們可持續生存下去的倚仗。但什麼都不管留下來嗎?好像也不行,且不說狼爺的摩托黨會不會捲土重來—有幾百斤糧食和五六支步槍手槍的誘惑這幾乎是肯定的—劉國鈞也必定不會就此罷休,他要是再找其他的勢力來搗亂怎麼辦?即便我們能勝過這些騷擾,但引來感染者怎麼辦?甚至引來食人族……
「明天去一趟鬼市!」我抬頭看看已經西斜的日頭,心裡做了個決定。「去找找張隊長,讓他幫忙給陳市長說說,讓他出面彈壓一下劉國鈞還有狼爺……」
「那戒指的事……?」猴子指著自己的手指說道。
「向他坦白!」我從褲兜里掏出戒指,看著上面的銜尾蛇喃喃說道,「這東西太重要,太詭異,除了MaggieQ和那些摩托騎士,總覺得還有很多勢力在追查它,而憑咱們的力量,幾乎不可能保住它,還很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現在又找不到MaggieQ,不如交給陳市長,說不定他還能理出一點頭緒……」
「可陳市長這人品……」大力略顯不屑地撇嘴說道。我知道他指的是食品廠一役,陳市長不顧我們死活,讓我們引開感染者好讓他自己的部隊拿到糧食的事。
「現在這世道,哪裡還有人品這一說……」我嘆了口氣說道。
第二天,我、三毛、大力和楊宇凡四人匆匆趕往鬼市。我原本說只要我和三毛二人過去就可以了,但大力說現在是春播之前最後的幾天,他要儘可能地收集些種子,好在開春后多種些糧食。楊宇凡則說自己想去鬼市換個東西,死活要跟著來,我們沒法,加上也有一些煙酒之類的要換成糧食,多一個人也好搭把手,所以就沒拒絕。
來到鬼市剛爬上圍牆,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張隊長和劉國鈞都不在圍牆上,收稅的士兵也非常面生,我們不得不費了很大的勁才解釋清楚我們是免稅的,而且今天鬼市裡交易的人非常少,在的人也是神色慌張,面帶憂色。
我們剛走下樓梯,小牛郎老鼠就迎了上來,他也是滿臉的焦慮,眉頭緊皺,鼻子眉毛擠成了一堆。
「你們聽說了沒有?感染者復甦了!」老鼠離我們還有幾步遠,就按捺不住大聲說道。
我正四下張望著找張隊長呢,但廣場上只有零星的幾個哨兵,一個臉熟的人也沒有,聽到老鼠這話我心裡不以為然,連看也不看他,自顧自咕噥:「開春天氣熱了,就像蛇結束冬眠要出洞一樣,這是自然現象,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對不對!」老鼠頭搖得像電風扇,壓低音量說,「不是那回事,我聽說感染者不止重新走出室外,還在街上集結,正在緩慢向南邊移動……」
「你是說……『殭屍』潮?」我心裡一驚,愕然轉過頭說道。
老鼠左右瞄了兩眼,像是怕驚動那些感染者一樣,才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喘著氣說:「雖然移動速度很慢,但應該是的,老李、狐狸他們都證實了。」
老鼠說的老李和狐狸都居住在靠北地區,也最接近感染者集中地,他們都這麼說,應該不是虛言。
「還有……」老鼠用更低的音量做賊似地說,「鬼市今天一個領導也沒露面,聽說……」
老鼠話音未落,一旁樓裡面就傳來一陣喧嘩,只見陳市長帶著鬼市的一夥核心人物像是會議剛散場似的從樓里走出來,一伙人都陰沉著臉,看起來心事重重地往另一座樓里走去。
我看到軍士長也在其中,連忙朝他招手,但他只是眼角瞄了我們一眼,沒做任何錶示,連表情都一絲不變,跟著大部隊走了。
我暗忖這是怎麼了?軍士長跟我們混得很不錯,平時也一直跟我們亂開玩笑毫無架子,從來沒有這麼不理不睬過,正納悶地看著一群人越走越遠,卻看見李瑾從樓裡面一路小跑著追過來。
「李醫生李醫生……」我們連忙叫住他。
「哦……阿源、三毛我正想找你們呢!」李瑾看見我們眼睛一亮,剎住腳步激動地說道。
「怎麼了?」我心想李瑾在我們團隊的時候一直默默地不怎麼作聲,現在卻這麼焦急,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你們快走!」李瑾瞄了一眼前面陳市長他們的隊伍,見他們已經進了另一棟樓房,才低聲地說,「今天就走,陳市長今天晚上就要帶著部隊撤了!」
「啊!」我和其他人同時發出一聲詫異至極的驚叫。
「噓……」李瑾連連擺手示意我們小聲,她正想繼續說點什麼,卻看見軍士長從對面樓房裡急匆匆地奔了出來,她連忙別過臉往前走去,一邊小聲扔下幾個字—「向東!跨海大橋!」
軍士長跟李瑾迎面擦肩而過,兩人都略略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到我們面前,帶著歉意說道:「剛才不大方便,你們找我什麼事?」
我想起這一趟來的真正目的,但按李瑾的說法,離開錢潮市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那麼找陳市長庇護我們就失去了意義,想進一步問他撤退的事情,卻又怕牽連了李瑾,這一左右為難,就只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軍士長卻沒注意我的失態,一把拉住我的肩膀把我拖著往前走,一邊說道:「算了算了,反正陳市長也正好找你們,一起說好了!三毛,你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