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化工廠追擊戰
第十四章化工廠追擊戰
我們早上三點就起床了,三點二十洗漱完畢。這裡有自來水有抽水馬桶,但這些現代化設施竟然讓我們很不習慣,長年積滿污垢的臉已經變得粗糙皸裂,一接觸到冷水便刀割似的疼,還有坐便器也讓我們極不自在,拉了一年的野屎,我已經不會坐著大便了,但基地內嚴禁隨地大小便,抓到的話直接驅逐,所以我不得不到搜索隊隔壁的哨所借了蹲坑才解決了內急問題。
這麼早食堂還沒開門,我們吃了點昨晚聚餐剩下的窩頭饅頭之類的,出門的時候看到孫正文已經牽著一條狗在門口等著了。
「太好了,C羅也去嗎?」曹語軒上前親熱地摸著那條黑背的腦袋,等我也上前想摸摸它的時候,它卻從喉嚨口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嚇得我趕緊縮回手。
孫正文沒說什麼,只是站著冷冷地看著我們,我們經過短暫迷糊之後,馬上認清了問題所在,連忙在他面前排成了一列橫隊。
「很好!」孫正文這才點點頭說,「當兵就要有當兵的樣子,我不在乎你以前是幹什麼的,是單位領導,還是什麼有錢老闆,既然進了搜索隊,就要有規矩,守紀律!聽到了嗎?」
「聽到了……」
「什麼?大聲點,我沒聽清!」
「聽到了!」我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
「那個誰?三毛,你好像很懂車是不是?你來開車!」孫正文一揮手把車鑰匙丟給三毛,三毛接過鑰匙興奮地歡呼起來。
「上車!」孫正文一揮手,自己拉開尾廂車門坐上了不舒服的臨時位置,我們魚貫而入在車廂里坐下,九人一狗,把車廂擠得滿滿當當的。
「這是給你們的殺威棒呢……」曹語軒在我耳邊輕聲低語,「孫隊長平時人很好的。」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汽車行駛到基地門口,馬上便看到了長長的難民隊伍,夜裡不開展甄別篩選工作,等著進基地的人就這麼席地而睡,講究點的往身上裹一個睡袋,不講究的就隨便穿厚點往地上一滾。
「這要是下雨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問誰,喃喃地說了一句。
「還能怎麼辦?現在人命比狗還賤!」孫正文摸著他腳下的C羅,嘟噥著回答。C羅眯著眼睛抽動了一下耳朵。
基地大門的崗哨這次沒有為難我們,只是打開車廂,一看到帶著C羅的孫正文便馬上立正行禮放行。駛出大門的時候,我看到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幾隻籠子,裡面也有幾條黑背正蜷著身子睡覺。
「狗真能聞出感染者病毒的味兒?」我想起楊世傑在隔離室關於孫正文的傳言,忍不住問道。
「可不是,」曹語軒搶著回答,一邊又伸出手去摸C羅的脖子,「起先也沒人知道,有一次基地里混進了感染者,就是梅西和C羅它們倆發現的。它們先是圍著感染者狂叫,孫隊長他們發現不對之後,把這些人單獨隔離了起來,沒到十二小時果然就開始屍變了。後來張將軍親自下令,大壩範圍所有人都必須接受C羅和梅西的聞味篩選,結果一聞,還真的查出了三十二個索拉姆病毒潛伏期的感染者……」
「三十六個!」一直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的孫正文突然睜開眼說了一句。
「對,三十六個!」曹語軒連忙點頭附和,「你說,這要不是它們倆,基地不就完了?」
我沒想到狗竟然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C羅馬上睜開眼睛,一雙烏黑的眼睛非常無辜地看著我,但我一伸出手,它便馬上無聲地捲起嘴唇,露出一排尖銳的牙齒。
「沒事,」曹語軒摸了摸它的腦袋,「它跟你還不熟呢。」
汽車沿著千山湖邊向前行駛,日出的微光慢慢照亮道路兩側,千山湖有著堪比海南三亞的度假環境,各種高級度假酒店沿湖而立。我和三毛曾經多次帶著不同的姑娘來過這裡,在非節假日,這些高檔酒店的價格甚至比市區普通商務酒店還要低,但對那些愛慕虛榮的姑娘卻有著非凡的吸引力。當你帶著她在客房陽台憑欄而立,看著夕陽在湖面上落下的時候,脫起她的衣服來也會變得簡單得多。
但現在這些景象早已消失無蹤,那些往日代表著驕奢淫逸的高級酒店現在已經變得如同荒山野嶺般荒涼,許多沿湖的人工建築被湖水侵蝕,回歸成水邊的沼澤地,我看到一座高大的塔樓高聳著伸出地面,但上面布滿了綠色藤蔓,下面的庭院則一半浸泡在暗綠色的湖水之中,塔樓上還保留著以往的印記—Hilton。
我們穿越了千山湖邊的縣城—永安市,這座以前一半人靠宰外地遊客為生的城市,現在如死一般的沉寂,市區的道路荒涼而破敗,雜草叢生,跟我們到過的海波市、滸丘縣沒有太大的區別。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我以為是太早的原因,但曹語軒說,那是因為現在整個基地範圍都實施宵禁,從晚上九點到早上五點,不允許平民在街上逗留。
我們的陸路終點—永安汽車北站,已經變成了一個軍事基地,這裡修建了大量的鋼筋水泥防禦工事,一些坦克、裝甲車隨意地停在路邊,我甚至還看到幾架「直九」直升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飛。
「這裡是基地的北大門,從北邊過來的難民一律要通過這裡的甄別篩選。」孫正文見我左顧右盼,便主動介紹。
說話間我們的車已經接近了這座軍營的大門,兩個哨兵把我們攔了下來,孫正文跳下車,我透過車窗看到一個戴少校軍銜、身材微胖的軍官迎了上來,孫正文馬上立正給他敬了個軍禮。
「老孫還來給我弄這一套!」胖軍官一把扯下孫正文敬禮的手,「今天來的是梅西還是C羅?」
「是C羅。」孫正文笑著回答。
「太好了!」胖子軍官走到後車門旁邊,也不看我們,只是手裡拿了一根大棒骨去逗C羅,但C羅毫不領情,反而沖他齜牙咧嘴,低聲咆哮。
「好小子!」胖子軍官手一哆嗦把棒骨扔進了車廂,「還認生呢!」
C羅歪著頭看了看掉在它眼前的棒骨,又抬眼看了看孫正文。
「吃吧!」孫正文朝他一揮手,C羅才迅速低頭把棒骨咬在嘴裡。
「我可早跟你預訂了啊!」胖子軍官轉身對孫正文說,「下一窩崽子,必須有一隻是我的!」
「這可不一定!看下幾個崽了……」孫正文搖著頭說,「周營長和王營長比你定的早,要是不行你得等等下一窩。」
「別理那倆龜孫,打仗不行,要起東西來倒是很積極。」
孫正文尷尬地笑了笑,轉過話題說:「我要的船準備好了嗎?」
「你老孫要我辦的事,我什麼時候沒給你辦好過了?」胖子軍官嗔怪地揮揮手,帶著孫正文往前走,「一早就準備好了,一艘駁船,一輛槽罐車,來,你坐我的車,讓你的兄弟跟上。」
孫正文點點頭,朝三毛使了個眼色,然後跟著胖子軍官上了停在大門口的一輛雷克薩斯LX570。雷克薩斯啟動以後不進軍營,在原來老汽車站的站前廣場前拐了個彎,往千山湖方向駛去。
三毛趕緊跟上,幾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一個規模比大壩那邊還大很多的碼頭,一艘大型駁船停靠在岸邊,一輛槽罐車穩穩地停在船上。
「這是給你開船的船老大,老朱。行程計劃我都給他講了。」
老朱滿頭花白的頭髮,看起來至少五十開外,古銅色的臉布滿皺紋,聽見胖子軍官介紹,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連個笑容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死了爹似的不開心。
「唉,不是你谷營長非讓我去,我是不去的哇,那片鬼湖很邪門的哇……」老朱操著一口本地口音絮絮叨叨地說道。
「鬼湖?」孫正文奇怪地問道,「什麼鬼湖?」
「你們不知道哇,二十多年前有一夥匪徒,搶了一艘遊船,搶完了把人都塞在船底,一把火燒了,當場燒死了三十多個,就在那邊哇……後來邪門得很,老是有船在那邊出事,我們跑船的都不往那邊走哇!」
「千山湖慘案?!」我忍不住驚呼出聲,這起案件發生的時候雖然我才十幾歲,但當時印象深刻。
「就是哇……」老朱轉頭看看我,露出算你小子還有點見識的表情。
「什麼亂七八糟的!」胖子谷營長皺著眉頭斷喝一聲,「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鬼?」
老朱嚇得一縮頭,馬上訕笑著說:「行行行,谷營長你別生氣哇,我去還不行嗎!」
我們的船終於開出碼頭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太陽像鹹鴨蛋黃般黏稠火紅,低低地掛在遠處的山頂。湖面如一面平鏡,沒有絲毫波瀾,只在輪船的尾部留下兩道如刀刻般整齊的水痕。我雖然多次來過千山湖,但從來沒在這個時候泛舟其上,也不禁被這壯麗的景色深深吸引,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貨船帶著我們一路向北,慢慢越過一些零星密布的小島,湖面越來越窄,最後我們的正前方現出一條蜿蜒前行的河流,夾在兩邊暗綠色的河岸之間,就像一條銀白色的緞帶。
我們到達江湖交匯口的時候,掌舵的老朱馬上變得緊張起來,不住地左顧右盼,眉頭緊蹙,神色慌張。
「就是這裡?」我看著這段寬闊水面,兩岸全是高聳的山,原本隱約可見的建築物全被密林遮擋,即便是現在也顯得偏僻荒蕪、人跡罕至,二十年前大概更是殺人越貨的理想地點。
「那邊。」老朱伸手一指我們左前方不遠處一座葫蘆狀的小島。它不像其他島被鬱鬱蔥蔥的植物覆蓋,而是光禿禿的,只有幾棵發黃的野草,就像某些開會時坐在主席台上的領導,明明腦袋中間已經禿得油光發亮,還非得把兩側的頭髮留長,梳過來蓋住腦門,留下個光禿禿的「地中海」,也不知道是騙別人還是騙自己。
「樹都是那個時候砍的。」老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說是為了抓特務,找步話機,我當時還年輕,還跑來看,那船燒的,只剩個架子了,他們一個個地往外搬屍體,人都燒成黑炭了……」
「別擔心!」孫正文拍了拍老朱的肩膀,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利群」,抽出一支遞給他,然後自己也不抽,又整盒放回口袋,掏出打火機給老朱點上,「現在風平浪靜的,不會出什麼事!」
可話音剛落,老朱的煙剛湊到火上吸了一口,C羅毫無徵兆地狂吠起來,緊接著我就明顯感覺到船身輕輕地一震,原本「突突突」很有規律的柴油引擎聲突然變得大聲起來,就像是拖拉機上坡動力不夠時發出的吼聲,我們的船速也明顯慢了下來。
「糟了!」老朱嚇得嘴裡的煙掉到了地上也渾然不覺,一把抓住油門操縱桿往上猛推。引擎發出猛烈的嘶吼,一陣黑煙從煙囪里冒出來,瀰漫在駕駛艙四周。
「螺旋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老朱臉色煞白地說。
「那怎麼辦?」孫正文問。
老朱沒搭腔,又繼續來回推了幾下油門桿,但船的速度還是加不上去。
「下面有暗流!」老朱跑出駕駛艙,探出身子往船下面張望。可是在我看來,這裡的水面非常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沒有,但船身就像被一個無形的繩索牽引著一般,慢慢橫了起來。C羅一下子衝到船邊,沖著平靜的水面不斷地咧嘴咆哮。
「冤鬼來索命了……」老朱嚇得渾身篩糠,六神無主地不住來回跺腳。
「你鎮定點!」我雖然對行船一點也不懂,但也知道任由這船這麼失控下去肯定不對,要是被衝到小島附近擱了淺,或者被暗流捲住失去重心,都很可能傾覆、沉沒。
「快想想辦法!」我抓住老朱的衣領,重重打了他兩個耳光,他才回過神來。
「拋錨!快拋錨!」老朱如夢方醒,一邊喊,一邊自己跑到船頭,把船錨拋下水。
船錨入水之後,船身終於穩定下來,我舒了一口氣,但馬上聽到船殼上傳來一陣像是什麼尖銳的東西刮擦金屬發出來的讓人心底發麻的聲音。
「什麼聲音?」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我們面面相覷,都嚇得臉色大變。
「船底?」只有曹語軒面色如常,因為這裡只有他和老朱沒有經歷過感染者圍城。
但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們的老朋友活死人用指甲抓撓船殼發出的聲音。我們跑到船舷旁邊,探出腦袋往下看,片刻之後,第一個感染者露出了腦袋,緊接著又是一個,然後接二連三地冒出一群,足足上百隻,它們像是古代攻城的士兵一樣圍成一圈浮在輪船四周,對著生鏽的船殼又抓又刮,在船體的四個角,感染者甚至直接用牙撕咬,牙齒刮過銹跡斑斑的鋼鐵,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尖聲。
這些感染者的衣服大概被水沖走了,幾乎人人赤裸,皮膚被水泡成青灰色,身體像是氣球一樣發脹,一條條樹根一般暗綠色的血管布滿皮膚表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堆亂七八糟發臭的海鮮。
「啊呀!」曹語軒嚇得渾身一激靈,端起槍就要往水裡打。我連忙一把按住:「別開槍,等下引來更多。」
「這些傢伙哪兒來的啊?」三毛往感染者堆里吐了口痰,憎惡地問道。
「上游衝下來的。」孫正文指指我們前面的河流。
「那不是說,上面也爆發感染者了?」一直不想跟著來的楊世傑馬上接話,「那就不用去了吧?太危險了!」
孫正文仰頭看看上游遠處,想了想,又搖搖頭說:「這條河一直通向太湖方向,那邊早就已經遍地是感染者了,也許只是現在剛好流到這裡罷了。何況這些感染者如果是工業區來的,那不是正好?省的麻煩了。」
「可這些東西總不能隨便讓它們放任自流吧?這要是衝進湖裡,讓漁民給撈起來怎麼辦?」我也提出自己的意見。
「那不是我們搜索隊的事……」孫正文扭頭往船艙里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先把情況彙報給谷營長。老朱你看看,能不能把引擎修好。」
老朱大概還沒真正見過感染者,早已被嚇得滿臉煞白,看著那堆在自己船下蠕動的青灰色爛肉完全呆住了。孫正文又喊了他兩聲,他才從恍惚中反應過來。
「肯定是這些東西把螺旋槳給纏住了。」老朱指指船下,然後返身在船中央固定住的槽罐車旁邊拿起一根長長的竹竿,往船尾走去,我們幾個也跟了過去。
老朱走到船尾,探著身子往下看了一會兒,尾部也像其他地方一樣,擠了一圈伸著手嗷嗷叫的感染者。他把竹竿往下一伸,馬上旁邊的感染者便抓了過來,嚇得他趕緊又抽了回來。
「我們來吧,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弄。」大力從老朱手裡搶過竹竿。
「往這邊……」老朱戰戰兢兢地指著船尾斜後方的一個方向。
大力把竹竿從兩個感染者中間往下捅,竹竿擦過其中一個感染者的臉,直接從上面撕下一大塊肉來,那感染者渾然不覺,條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竹竿開始往上爬。
「阿源!」大力朝我偏了偏頭。
我心下瞭然,馬上搶過楊宇凡的九鬼打刀,把刀尖對準爬上來的感染者。感染者向上一聳腦袋,馬上便被刀頂住了。我只覺得手上傳來一股向上的力道,一用勁,刀尖便一下戳穿了感染者的腦殼。那感染者立刻像沒電的玩具一樣突然停了一切活動,手一松摔進了水裡。
大力的竹竿繼續往下,入水兩三米之後戳中了東西,他用力一攪,攪起了一蓬紅黑色的如煙霧狀的液體……
「應該行了!」大力又用力在螺旋槳四周撥了撥,然後慢慢收回竹竿。
「快去發動起來試試,要不然又被纏上了!」我推著老朱往駕駛艙里走。
正好孫正文也從駕駛艙走出來,對我們大聲說:「行動計劃不變!基地里已經嚴重缺燃料,就算再危險,我們這次也都要把乙醚弄到手!」
「媽的!」楊世傑低聲咒罵了一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時船身一震,馬達重新「突突突」響了起來。然後我聽到錨鏈被拉起的叮噹聲,引擎更劇烈地響起來,船緩緩動了起來,那些依附在船舷四周的感染者不安地躁動起來,但它們很快被巨大的貨輪甩脫,失去倚仗之後,它們迅速地沉入了水裡。
「感染者不會游泳吧?」第一次接觸感染者的曹語軒趴在船尾,看著後面還在水中掙扎的幾個感染者,臉上的肌肉大幅度地扭曲,一半是噁心憎惡,一半卻似乎有些莫名的興奮。他就像那些非常怕蛇的人在動物園看蛇一樣,既恐懼,又忍不住要看。
「應該不會,」我回答說,「起碼我沒看到過。」
「那它們為什麼會走路呢?」曹語軒看著最後一個感染者沉入水中,意猶未盡地站起來拍拍手。
「電視上的專家說,是因為保留了感染者生前的肌肉記憶。」
「那會游泳的感染者呢?」曹語軒又問,「它們難道沒有肌肉記憶?」
我聳了聳肩:「也許要非常深刻的記憶才行吧,大多數人每天走路,但畢竟不會每天都游泳,要是游泳運動員被感染了,可能就會游泳吧……」
「有道理。」曹語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這樣的話,有些特定職業的感染者會不會把它們生前的習慣動作遺留下來呢?像書法家給它一支筆說不定還能寫字,賽車手說不定還會開車?」
「你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麼!」我被他的想象力驚得無言以對,搖搖頭撇下他向駕駛艙走去。
駕駛艙里老朱還沒緩過勁來,他臉色蒼白,額頭上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外套也脫了,露出一件領口都快變成黑色的高領內衣。剛才只抽了一口便掉在地上的香煙又被他撿了起來,只是香煙已經被他自己踩成扁平,點上火以後只能一個勁地猛抽才能不熄火。
「老朱你別怕。」孫正文在一旁安慰,「等幹完這一票,我給你報功,以後讓你吃公糧!」
老朱卻沒有一絲興奮,只是唯唯諾諾地應付幾句,自己還是一門心思開船。貨船帶著我們駛入了上遊河口,水面慢慢變得狹窄,水流也逐漸湍急起來。這時我們又開始看到從上游衝下來的感染者,一些擱淺在兩岸的淺灘上面,陷在淤泥里,聽到我們的船過來,便不住地掙扎蠕動;一些被水面上斜伸出的樹木擋住,像是一攤爛肉一樣浮在水面;還有一些卻是真的屍體,也許是死之前便被破壞了顱腦,或者是屍變后再被人殺死,它們被水泡得發脹,有幾具已經現出巨人觀,像是充了氣的人形氣球一樣在水面上隨波逐流……
「這上面是發生了什麼事?」孫正文嘟噥了一句,他眉頭緊蹙,顯得憂心忡忡。
但我們卻一路無事,非常順利地在中午時分到達了我們的目的地—文屏工業區。出乎我的意料,這個藏在山區的工業區規模不小,也許是交通全靠水運的原因,這裡的碼頭修得很大,也很規範,沿著碼頭一路都是巨型的龍門吊機,現在都已鏽蝕,江風吹過,捲起一堆落葉在空中飛舞。
碼頭上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我看到遠處的廠房門口一片狼藉,各種機器工具和成堆的建築垃圾扔了一地,很多地方還有著過火的痕迹。
這跟我們在錢潮市住了將近一年的江南工業區很像,這些地方都麇集了一大批外來打工者,在危機之前的經濟崩潰期,工廠便大量停工,很多企業主在一夜之間悄然失蹤,工人拿不到工錢,便憤而哄搶工廠,把拿不走的機器設備砸爛,甚至把廠房也點火焚毀。
「倒……倒……倒……往左邊來一點……好,拉直,倒……倒……」我聽著老朱指揮倒車的喊聲,夾雜著槽罐車倒車的「滴滴」聲,不時地把槍抵住肩膀來回掃視。空曠的馬路被中午劇烈的陽光曬得閃閃發光,但我還是感到心裡一陣發毛。我想起在錢潮市食品廠被陳市長算計的那一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情景,可那一次我們有上百人,這次卻只有我們十個。
「好,停!」老朱大吼一聲,槽罐車「砰」的一聲安全落了地。
「行了,小兵,你和老朱留在船上,記住讓發動機一直開著。」孫正文拍拍曹語軒的臉說。
「啊?可是……」曹語軒大失所望。
「沒什麼可是的。」孫正文搭著他的肩膀把他拉到我這邊,又瞅了一眼正在檢查纜繩的老朱小聲地說,「你看好老朱,這老小子膽子太小,到時候別撂下我們自個兒跑了。記住,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你都不能下船,一定要看住他。」
曹語軒見孫正文這般嚴肅的交代,也不再爭辯,只是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好,準備出發。對了,表侄女婿,你不是戰鬥人員,你也上車!」孫正文從我們這兒知道了楊世傑的光榮事迹,也學著叫他的諢號。
「啊?」楊世傑瞪圓了眼一聲驚呼,面目扭曲地盯著槽罐車,「能不能不上啊?」
「少廢話,就一會兒,忍著點你那臭毛病,一會兒別挨了槍子兒拖累我們。」孫正文打開車門把他往車上推。
「哎哎。」楊世傑把住車門梗著脖子叫道,「好歹給我一支槍防身啊!」
「得了吧!」坐在駕駛座的三毛探過身子一把把他拉上車,「就你?給你槍射中我們和你自己的概率,比射中敵人的概率高多了!你也就能射射你表侄女!」
「能不能不提這茬了?」楊世傑苦悶地捂著臉搖頭。
「那可不行,」三毛戲謔地笑道,「就指著這個梗活了!」
我們都鬨笑起來,孫正文揮揮手說:「行了行了!都正經點。」
我們連忙收了笑,孫正文手拍了拍車門:「三毛你慢點開,其他人跟在車後面走。眼睛都機靈點,發現情況別忙著開槍,看清楚是人還是感染者,你們都是錢潮市出來的,怎麼對付殭屍比我更清楚,要是人的話,別管他是誰,第一時間開槍!」
我們都答應了,孫正平才揮揮手示意出發。三毛掛上車擋,槽罐車一哆嗦開始緩緩前進,我們分成兩隊跟在車後面,就像戰爭電影里跟隨坦克朝敵軍陣地推進的士兵。
寬闊的馬路荒蕪破敗,路面因為無人養護而裂出一道道的縫隙,綠色的野草從縫隙間頑強地長出來,馬路兩側地勢低的地方已經積起了一層薄薄的土壤,上面布滿了苔蘚和地衣,這是大自然反攻的最初信號。風和小動物會帶來種子,很快這樣的地方就會長出藤蔓和灌木,再接著就會有喬木生長,不用多少年,人類精心建造的各種文明遺迹都會重新變成野外叢林。
馬路兩側是大量的彩鋼簡易廠房,現在早已銹跡斑斑,甚至很多已經坍塌,扭曲成一堆堆褐色的垃圾,看不出一絲人類活動的痕迹。但我知道不能掉以輕心,在這個叢林時代,每個人都會千方百計地做出沒有人居住的假象以迷惑潛在的敵人,人人都是獵手亦是獵物,既是鼠兔又是豺狼,潛伏在暗處含沙射影,伺機而動。
「到了。」孫正文舉起一隻手示意我們停步,槽罐車拐了個彎,開進了路邊一個鐵門已經被推倒在地的廠區。我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門牌,上面寫著—文屏龍山化工廠。
「楊宇凡、張依玲,你們在門口警戒!」孫正文又下了一道命令,二人應了一聲,馬上左右分開,張依玲跑進原來的傳達室,楊宇凡在另一邊的柱子後面蹲了下來,把槍口對準馬路。
我們其他人跟著車子一路向里,也許是因為這裡堆滿易燃易爆品的原因,這裡沒有受到很大規模的破壞,四周全是各種模樣古怪的管線、高塔、煙囪,不多的廠房裡也是一片混亂,各種機器設備像是動物內臟一樣被拖出來扔得到處都是。
我們不得不在車前開路,把擋道的大傢伙推到一邊。幸虧這個廠很小,一百多米之後,我們來到廠區最靠後的倉儲區,裡面聳立著一片巨大的球形儲存罐,鐵絲網門用鏈條鎖鎖住了,上面掛了一塊三角形牌子,畫著國際通用的骷髏和兩根交叉的腿骨,下面寫著「有毒區域」。
孫正文朝猴子招招手,猴子從車上拿下一把鋼絲剪,麻利地把鐵鏈剪開。他推開門,我們魚貫而入。
「分頭找找,這裡肯定有乙醚,有可能會寫分子式C4H10O。還有,注意警戒!」孫正平一邊指揮三毛把車開進門一邊說。
我點點頭,率先沖了進去,那些罐子非常大,每個都有三四層樓那麼高,底下用一個鋼架架住,我在它們中間穿行,總有一種鋼球會隨時滾落壓上來的感覺。
「在這裡!」猴子突然叫了一聲,我循聲過去,只見他拿著手裡的槍指著最靠近他的那個罐子,上面明明白白寫了兩個紅色的大字—乙醚。
「都銹死了!」前水管工猴子檢查了一下鋼罐的閥門后說道。
「有辦法嗎?」孫正文敲了敲罐子的底部,發出「噹噹」的輕響。
「得從這裡用氣割把閥門切開。」猴子在閥門上比畫著說,「表侄女婿你看看行不行?」
楊世傑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說:「沒問題。可是這乙醚好像是有毒的,人吸一點就會昏迷,這裡切開以後就算你能換一個接頭上去,也至少有幾分鐘時間,到時候我們不是很危險?」
「早給你們準備好了!」孫正文說著從槽罐車後座搬下一隻大袋子,拉開拉鏈以後,從裡面掏出一個防毒面具扔給楊世傑,又朝我們招招手示意我們也都戴上。
我拿起軍綠色的防毒面具罩在臉上,整個世界馬上一暗,傳到耳邊的聲音也輕了很多,就像是得了很嚴重的感冒耳朵被堵住了一樣,我看到其他幾人也相繼戴上防毒面具,一個個變得面目猙獰,像是聖經啟示錄中描繪的末日惡鬼。
「都散開,兩人一組,在四周警戒!」孫正文加大音量命令,聲音傳過防毒面具,變得遙遠而低沉,像是透過水麵在說話。
我們答應了一聲,以裝了甲醛的鋼罐為中心四散而開。我還是跟老搭檔楊宇凡一組負責一個方向,我們剛走開十幾米,便聽到身後傳來氣焊噴射的聲音。
「咦?」走在前面的楊宇凡突然奇怪地嘟噥了一聲,我抬眼一看,只見我們已經走到了倉儲區最邊緣的部分,這裡的鐵絲網圍欄奇怪地破了一個大洞。我湊近看了看洞的邊緣,那些鐵絲像是被掰碎的速食麵一樣亂糟糟地散落,像是被巨力強行扯破一樣,幾根格外突出的鐵絲上面還沾染了一些已經干透的黑色血跡。
我和楊宇凡對視了一眼,我看到他防毒面具後面的眼睛抽搐了一下。
「是感染者嗎?」楊宇凡問。
我攤了攤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心道不管是感染者還是人,但願都已經走遠了吧。我的視線越過殘破的鐵絲網,破口前面是一群奇形怪狀的建築,上面布滿了各種複雜的管線,像是鯨魚肚子里的內臟。
「注意,閥門馬上要割斷了……」身後傳來楊世傑的呼喊,接著一個金屬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我回頭瞟了一眼,只見猴子正蹲在罐子下面用一個水管鉗費力地擰著什麼東西,我收回視線,繼續盯著破口外面。
「行了!」僅僅幾分鐘之後,猴子喊了一聲,「把管子拖過來接上……好了,三毛你打開泵機!」
「好嘞!」三毛高聲應道,同時發動了汽車引擎。緊接著一陣嗡嗡聲傳來,槽罐車的水泵開始抽取乙醚。
「要多久?」我回頭大聲問了一句,眼前這個破洞讓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知道,我又沒開過槽罐車!」三毛從駕駛座里探出腦袋朝我喊,「不過這罐子這麼大,怎麼著也得半個小時吧?」
快點快點……我暗暗嘀咕,一邊端著槍不停地來回掃視,但視線之內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
五六分鐘之後,身後突然傳來三毛的一聲歡呼,我回頭一看,剛好看見他從車上跳下來,拍著車後面載著的槽罐說:「這玩意管子粗,比我想象的速度快多了,這一會兒已經抽了一多半了!」
我鬆了一口氣,但正在此時,槽罐車後面突然傳來一聲「砰」的巨響,像是有人躲在車後面朝我們開了一槍。
「怎麼回事?」所有人都趕忙端起槍瞄準槽罐車。不一會兒,車後面冒起一叢黑煙,三毛端著槍轉過去看了看說:「沒事,排氣管放炮了!」
「現在用的柴油油品不好,老是發生這種事。」孫正文點點頭。
我心裡暗罵一聲,繼續轉過頭觀察,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一群穿著紅色條紋工作服,頭戴黃色安全帽的人飛快地從那堆奇形怪狀的建筑後面沖了出來。
「感染者!」我大喊一聲,這些傢伙雖然速度飛快,但動作明顯奇怪僵硬,我一眼就看出他們不是人類。
「開槍!」我拍了一下嚇得發傻的楊宇凡,端起槍開始射擊。這時候已經顧不上槍聲會引來更多感染者的可能了,這群活死人足有一百多個,而且都是快屍,我們根本不可能靠近戰解決,只能盡量開槍減緩它們逼近的速度。
不過開槍顯然也沒什麼大作用,雖然距離只有五六十米,但倉促之下想要每槍都射中感染者的腦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壓低槍口,掃射它們的下盤!」孫正文和其他人已經趕到,我們在鐵絲網前臨時拼湊起一條火力線,當頭跑來的十幾個感染者被射中腿部,紛紛摔倒在地,把身後飛奔的同伴也絆倒一群,但它們馬上翻身而起,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逼近。
「猴子,拆掉管子。三毛你去開車,我們撤!」孫正文大聲命令。
但話音剛落,跑得最快的一個感染者已經飛身而起,猛地向我們撲過來,在空中被一陣槍彈擊中,四仰八叉地剛好落在了那個圍欄破口上,把我們的火力擋住了一大半,後面的感染者馬上逼近到只剩下幾米的距離。
「跑!快跑!」孫正文大喊著揮手,自己還是朝著外面猛烈射擊。
我拉了一把楊宇凡,扭頭就跑,跑到槽罐車附近的時候,看到猴子蹲在乙醚存儲罐下面,滿頭大汗地在擰槽罐車通出來的管子。
「卡死了!」猴子絕望地大喊。
「媽的!」我咒罵了一句,返身準備繼續對付感染者,正好看見孫正文最後一個飛奔過來,離他最近的感染者只有一兩米遠了。
我抽出腰間的九鬼肋差準備殊死一搏,但一看這群感染者個個戴著安全帽,把額頭以上全蓋住了,我們只能攻擊眼眶四周這麼小的一個範圍。
我心裡一沉,心想這下徹底完了。
「都閃開!」身後傳來大力的一聲暴喝。我一轉頭,只見他手裡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長長的鋼管,嘶吼著朝感染者衝過去,跟孫正文錯身而過之後,他把手裡的鋼管一橫,一個人跟一群感染者撞在一起!
「哈!」大力吐氣開聲,用勁把鋼管往前一推,當頭的十幾個感染者被他硬生生地震得向後退了一段。
「快上車!」孫正文抽出刺刀朝被大力攔住的感染者猛砍,鋼刀砍在安全帽上砰砰作響。
「上車!」我把楊世傑推上車,然後跑去幫猴子擰水管,但這管子被牢牢卡死,兩個人用盡全身的力氣還是紋絲不動。
「擰車身這頭!」三毛在駕駛座里探出頭大吼。
我心裡大罵自己和猴子的愚蠢,馬上一個箭步衝到槽罐車後面去擰那一頭的管子。
幸好這頭沒有卡死,我稍一用力,管子便開始旋轉,我連忙瘋狂地轉動起來。
「小心!」猴子大喊著朝我衝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手上一松,水管從槽罐車上脫落,一股清亮的液體從水管一頭噴涌而出,澆了我一身。
「跑!快跑!」還沒等我扔下水管,便聽到大力和孫正文連聲大喊。我扭頭一看,感染者已經突破了大力的鋼管防線,二人正在朝我這邊奪路狂奔。
這時我是逃是戰都來不及了,一愣神的功夫感染者便到了眼前,我下意識地一轉身,把還在狂噴乙醚的管子對準了感染者。
沒想到奇迹發生了,那些感染者被乙醚一衝突然就像個醉漢一樣左右搖擺起來,然後接二連三地摔倒在地上。
「啊哈哈!」我心頭狂喜,把水管當成了高壓水槍,朝著還在不斷衝過來的感染者沒頭沒臉地噴射,很快這群活死人便全部倒在了地上。
「這怎麼回事?」其他人也都慢慢圍了過來,三毛下了車,傻傻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感染者,我們面面相覷,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先別管了。」最後孫正文打破沉默,「先離開這裡再說!」
這時自然沒有一個人還想繼續留在這鬼地方,紛紛點頭。我把還在往外噴乙醚的水管往地上一扔,撿起自己的九鬼肋差跟著槽罐車就往外走。
這一路再沒什麼阻擋,我們順利地回到了碼頭,遠遠地就看見曹語軒和老朱二人在船上伸著腦袋焦急地往這邊張望。看到我們,二人神色大變,曹語軒更是端起槍對準我們。
我馬上反應過來我們還戴著防毒面具呢,隔著這麼遠他倆自然看不出是我們還是其他什麼人。我連忙朝他們揮手大喊,二人聽到喊話才喜出望外,老朱更是不住地雙手合十拜天。
「怎麼回事?碰到啥情況了打槍打得這麼厲害?」曹語軒從船上跳到碼頭,一路小跑著迎上來,但走到我們跟前的時候突然皺著眉頭鼻子吸溜了幾下,「什麼味道?」
剛說完這句話,他便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這傻×,被你身上的乙醚熏暈了!」猴子幸災樂禍地笑著說。
「有點正經沒有?」張依玲皺著眉頭罵了一句,猴子馬上收了笑一言不發。
「老朱你別過來!」孫正文喊了一聲,從車上拿下另一個防毒面具走過去扔給老朱,然後開始指揮三毛把槽罐車開上貨船。
我們回到千山湖範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遠遠就看見在我們碰到水鬼的地方,有一群輪船在那邊來回作業。其中一艘寫著「水警」的小艇隔著老遠就朝我們喊話:「前面什麼人?這裡禁止通行!」
孫正文走上船頭,扯著嗓子喊:「我是搜索隊的孫正文啊,前面是哪位兄弟?」
「哦,是孫隊長啊!我是小董啊,谷營長說了,今天他忙,就不招待哥幾個了,下回您再來,他一定親自給您接風!」
「哪裡哪裡……你們今天辛苦了!」
我們的船慢慢接近水警船,兩船交錯而過,水警船駕駛艙里一個軍官走到船舷旁邊,指著我們的駕駛艙用命令的語氣大喊:「老朱,你把孫隊長他們送到碼頭以後再回這兒來,聽到了嗎?」
「啊?」老朱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苦瓜,愁眉苦臉地說,「我這都忙了一天,再說也快沒油了……」
「油去碼頭加!」那軍官斷喝一聲,「這是政治任務!你要是不來,信不信我斃了你!」
「啊,哦哦……」老朱哭喪著臉勉為其難地答應。
孫正文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老朱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看到其他船上的士兵正在用長長的金屬杆子往水下猛戳,然後把一具具感染者屍體拉上甲板。
「也不知道衝下來多少感染者。」孫正文憂心忡忡地看著在江面上密密麻麻排開的作業船自言自語。
「藏在水裡的感染者只要注意點,沒有太大的威脅。錢潮江里水鬼很多,但沒咬死幾個人。」我搬出錢潮市的經驗安慰道。
孫正文搖搖頭說:「不一樣,千山湖基地範圍都是山,糧食產出本來就不行,上個冬天全靠水產補充。這湖裡鬧了殭屍,不知道那些魚還能不能吃,就算能吃,產量肯定也大受影響。還有打魚的漁民,他們的危險係數也增加了很多。萬一某個漁民被咬了以後沒有及時通報就回到了基地……」
「真他媽陰魂不散啊。」三毛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
難道又是我們引來的?我心裡咯噔一下,但隨即搖搖頭,兩塊點金石已經被MaggieQ拿走,如果再說感染者們是追著我們不放,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啊……」這時躺在地上的曹語軒呻吟了一聲,慢慢坐了起來,茫然地摸著腦袋左右四顧,「我這是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