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親林姨

小五，你怎麼回來了？」

正躺在炕頭打點滴的李蘭芝勉力坐起身來，消瘦的臉龐上表情很豐富。她詫異又有些惶恐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黃祥雲放下東西，趕緊扶她躺下，笑著說：「媽，快躺下。林姨說你病了，我回來看看。」

「就她嘴快！也不是什麼大病，看什麼看……小五，那你工作咋辦啊？」李蘭芝看著正在脫羽絨服的兒子，眼中滿是憂愁。她懷疑，自己的病八成林姐說給他聽了，剛才她看到兒子轉身時眼裡淚光閃閃。

黃祥雲吸了口氣，將眼淚憋了回去。從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袋黑芝麻糊，拆開給母親沖了一杯。

黃祥雲以前上中專的時候給母親買過芝麻糊，她雖然喜歡，卻還是都留給了他和嬌嬌柔柔。可大妹黃嬌嬌二妹黃柔柔都和他一樣懂事兒，捨不得吃。

結果，最後那袋芝麻糊只吃了一點，剩下的都返潮霉了，只好可惜的扔掉。

「媽，我請了假，你別擔心我的工作……媽，吃點芝麻糊。這個對身體有好處。」

黃祥雲將母親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後用小勺餵給她吃。她這次沒有推脫，可是吃著吃著就抱著他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黃祥雲都沒見母親哭過，可是現在她不但哭了，還哭得這樣的傷心難過，這樣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黃祥雲放下碗，緊緊的抱著母親，眼睛紅紅的，卻沒有再流淚……從現在起，他就不能再流淚了，因為他以後就是這個家的支柱和脊樑！

哭了好久，李蘭芝的哭聲才漸漸小了起來。黃祥雲低頭一看，母親閉著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翹翹的睫毛微微顫動，還在輕輕的抽噎……她睡著了！

黃祥雲將母親放下躺好，看看吊針已經打完，便熟練溫柔的拔掉，用棉球在她的小小手背上輕按著。

看著母親本該年輕美麗的面孔，現在變得這麼憔悴，黃祥雲的心裡頭疼得不行！

他用大手握著母親粗糙的小手兒，給她掖了掖被子，靠在牆上長長的嘆了口氣。想起母親這一生，心裡頭更疼！

李蘭芝並不是黃祥雲的親生母親。黃祥雲是個醫院裡的棄嬰，被去醫院看病的李蘭芝姐姐姐夫抱回家撫養。那時他們已經結婚多年，卻一直沒有小孩兒，看了很多醫院，也弄不清病情。趕趕兩人的歲數都大了，正想要抱養一個，黃祥雲便及時的出現了！不得不說，這是黃祥雲和黃家夫婦的緣分。

就這樣，黃祥雲成了黃家的養子。雖然黃家家境不好，可是對他這個兒子卻視若眼珠兒，從小他就沒吃過什麼苦。

說來也是神奇，黃祥雲到黃家之後兩年多，李蘭芝的姐姐便有了身孕，生下一雙粉雕玉琢的女兒：黃嬌嬌黃柔柔。

不到三年，黃家不但有了孩子，還兒女雙全，這讓黃家夫婦歡喜不已。那時，從小父母雙亡，給姐姐姐夫一手帶大的李蘭芝還只有十來歲，正在上小學。

黃家夫婦很能幹，而且腦筋也活。漸漸的，黃家開始有了錢，日子越來越寬裕。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李蘭芝和黃祥雲以及黃嬌嬌黃柔柔過得很輕鬆，命運也不會是後來那般凄苦。

可是，就在李蘭芝十六歲那年，她拿到市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後不久，黃家夫婦的農用四輪車就在公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擠進了路旁又深又寬還滿是雨水的大壕坑裡！

一車的貨，人還有四輪車都在那個夏日的夜晚淹沒在那可惡的深壕里。等現的時候，已經是水被蒸掉一些的幾天之後！

幸福和不幸，只是那一線之隔！

李蘭芝安葬完姐姐姐夫，家裡已經一貧如洗，還欠了不少的外債。可是看著可憐兮兮的黃祥雲和嬌嬌柔柔，她知道自己的大學夢已經無法實現——她要照顧這三個孩子，還念什麼高中！

就這樣，李蘭芝成了三個孩子的第二個「媽媽」。含辛茹苦，不知遭受了多少的磨難，才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

眼看，黃祥雲中專畢業有了份好工作，就要享福的時候，她又得了癌症！她只比黃祥雲大八歲，今年才二十八啊！

想到母親還是花朵一般的年紀，想到她還沒有經歷過愛情，想到這麼多年的默默付出，想到她悲慘的人生，黃祥雲心裡頭疼得要命！……他和兩個妹妹對李蘭芝的感情，是一般人根本無法體會的！

黃祥雲將母親微涼的小手兒放在手裡暖著，輕輕的吻著，心中暗暗誓：「媽媽，就算是我豁出了這條命，也一定要讓您活下去！命運不該這麼不公平……」

正想著，裡屋的門被推開，鄰居同時也是母親的好姐妹林小玉走了進來，看到黃祥雲的樣子，心裡又是酸澀又是溫暖：蘭芝到底是沒有白養這個小傢伙！

想到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孤身一人。林小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黃祥雲聽到她的嘆氣聲，轉頭到是林姨，便輕聲說：「林姨。」

媽吃東西了嗎？我給她熬了些小米粥。」林小玉指了指放在柜子上蓋著蓋子的小盆。

黃祥雲點了點頭：「謝謝林姨。我剛才喂我媽吃了點黑芝麻糊。林姨，你還沒吃飯呢吧，芝麻糊就在那裡，你也沖些喝，對身體有好處。我包里還有一袋，是給你買的。」

林小玉心裡一暖，不過看著李蘭芝那消瘦的面龐，心裡頭又滿是憂愁。輕聲問：「小五，你想好怎麼辦沒有？」

黃祥雲毫不猶豫的說：「想好了，明天我就帶我媽去省城看病。咱們市醫院看的病有時候不準，還是去省城的大醫院好好的看一看，如果確診是這個病。就住院……反正，我會讓我媽享著我們的福……林姨，你要是躲開身，也跟我去吧。我一個人忙活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