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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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駒田點點頭,遙控打開了一個大型的液晶電視。上面,是高橋的中年照片。

「相信大部分人都見過高橋先生青年和中年的樣子。但是,有的人沒有見過。」

「富岡先生告訴我,高橋先生在去京都前一直在神戶生活,對吧!」

「是的。」

「諸位。根據高橋先生的住民票和戶籍顯示,他是不折不扣的京都人。那麼為什麼他的口音帶有神戶的味道,因為他曾經是神戶人。高校畢業後來到的京都。大概一直嚮往著京都,所以他學習了一口京言葉。」

「高橋先生當時在京都是沒有親人的。他是孤身一人離開的神戶。因為他是孤兒,親生母親在他童年去世了,親生父親則不知所蹤。他的養父母也在某一天同時離世。」

「這些,大家都不知道吧!」

眾人議論紛紛,很多人則恍然大悟。

「富岡先生提供給我一個高橋先生的學生證,還說過一頂制服帽的故事,對吧!」

「是的。」

大屏幕上畫面轉換,出現了高橋童年照片。

「這就是高橋先生的童年照片。駒田先生,請切換三個時期的照片。」

畫面繼續變幻,終於定格在一張合成的照片上。正是高橋的童年、少年和中年。

「啊!是他!」

淺野夫婦立即站了起來,驚呼出聲。而望月看著照片,眼淚卻流了下來。

伊東立即明白淺野夫婦認出了,在大震災中救助他們的高橋。卻沒有理會,專心講述著。

「於是,我根據學生證去了一個地方。諸位,這個故事很長。希望諸位都有耐心聽下去。」

眾人心思各異。

不過,追求真相其實是人性的一種需求。人需要通過了解真相,來確定自己的道德和價值觀。

伊東的聲音在大廳回蕩。

「命運是有魔力的。從來都是不可揣測。已經註定的命運,從來就不曾改寫。每個人的命運都通過一張網,連接在一起。每一個點,就是自我的宿命。」

眾人紛紛點頭。

「凡人無知,就像河川中的落葉。身不由己,卻無能為力。即便知道了命運,卻無力抗爭。有的衝到礁石上被晒乾,能多存在一段時間。有的,則腐爛在水裡。

一棵樹有很多葉子。落在樹根下沒有被風吹走的,最為幸運。待到腐爛化作養分,也會滋潤母親樹。算是一種共生的關係,可以看做是子女和父母。今天這個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

「事情的最初,發生在昭和五十年。也就是在四十四年前。當時,山口百惠、三浦友和出演的電影《絕唱》轟動日本。只是在兵庫縣某個偏僻的小鎮,卻是沒有人看過。」

眾人大都茫然。

是否應該加一句「longlongago」會顯得更適合一點?

這時候阪井臉上突然泛起一絲訝色,隨即斂去。

「那是個安靜的小鎮,鎮上的人都很熱情友好。小鎮下轄兩個村子。兩個村子雖被撫大山脈隔開,但是山口卻是兩村的彙集地。地勢較高的是東南村,地勢較低的是西南村。」

「東南村有個美麗的少女,叫木村登紀子。她有一個哥哥,叫弘則。兩人父母雙亡,只留下祖傳的田地。依照當地的風俗,只能傳與男丁中的老大。這是在中央山地,田產其實很少。所以作為兄長的弘則繼承了田地。登紀子中學畢業后,就選擇了到鎮上當了一個郵遞員。」

伊東覺得口乾,就喝了一口水。

「登紀子性格活潑,人也美麗。工作非常認真。所以大家經常會看到她,騎著自転車送信。無論老少,大家都很喜歡登紀子。在小鎮和村子上,她是眾多青年人暗戀的對象。有的青年故意寫了情書,投遞到紅色的信箱里。但是登紀子因為讀過中學,對這些人都不理不睬。」

在場的人都專心地聽著。就連阪井的臉上都露出微笑,似乎想起了他的青年時期。

「有一天,有一個叫梅沢的少年從京都來到這裡。他是個高校生。相貌英俊,性格溫和。他穿著黑色的制式校服,戴著帽沿上有兩條白線的學生帽。在座的絕大多數都不知道這種制帽和制服吧?現在男學生都穿立領制服和西裝。當年這種白線帽是高等學校才有,相當於大學預科。諸位誰看過電影《伊豆の踴子》的第六版?」

在場眾人紛紛舉手,氣氛相當熱烈。

「三浦飾演的川島,戴著就是我說的這種白線帽。駒田先生,請繼續。」

電視上顯示出《伊豆の踴子》的畫面。

「啊!原來是這樣。我在網路上,好像看過這種白線帽呢!」

鳩山情不自禁地說著。

畫面繼續轉換:一個男子模型上,頭戴白線帽,身穿黑制服。

「這種舊式制服叫做『詰襟』。紐扣是金屬製造的,紐扣上面是校徽。我國當初的校服模仿歐洲,而歐洲的校服沿襲了軍服的設計。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詰襟作為學生制服被採用之後,逐漸在全國普及。也就是說,詰襟和白線帽有一段時間是同時存在的!但是白線帽自七十年代末就銷聲匿跡。現在,已經變成收藏品了。」

在場的人紛紛點頭。伊東這麼圖文並茂的解釋,加深了他們對白線帽和詰襟的印象。

「梅沢對登紀子一見鍾情,登紀子對他也是一往情深。兩人很快私定終身。一個月後,梅沢決定回家稟告父母,回來娶她為妻。明年他就是二十歲,可以結婚了。就在登紀子的依依不捨之下,他踏上了回鄉的歸途。」

「登紀子以為梅沢很快就能回來。結果此人一去不復返。而她卻珠胎暗結,有了身孕。這個年代,少女未婚先孕乃是傷風敗俗的事情。鎮里和村裡的人們嘲笑不已。」

伊東暗暗瞥了某人一眼。

眾人唏噓不已。

這故事雖然老套,卻至今長盛不衰。日本現在未婚先孕的少女多如牛毛。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為了填補寂寞和空虛,容易對陌生男人產生好感。

「兄長弘則大怒,要求登紀子打掉胎兒。可是倔強的妹妹沒有屈服,獨自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健一。」

「健一生下來后,弘則也是無可奈何。登紀子獨立撫養健一。靠著微薄的薪水,也是捉襟見肘。後來她生了一場大病,不得已將健一寄養在兄長家,最後病逝在醫院,那年是昭和五十六年。健一五歲。登紀子唯一的遺物,只是梅沢的那頂白線帽。」

伊東揉了揉眼眉。

女人們紛紛流下了眼淚。這是個悲傷的故事。男人們則紛紛猜測,這個健一是誰呢?

座上的某人哈下腰去,似乎要在桌子下面尋找著什麼要緊的東西。

伊東看在眼裡,心如明鏡。

「對不起!伊東老師。我有個疑問。據我所知,日本有生育的福利政策。孕婦在確認自己懷孕4個月以上,一胎就可得到42萬日元出產育兒一時金。還有出產手當金,兒童補貼等等。這似乎於理不合……」

花村提出了疑問。

「沒有關係的。花村女士。您說的這個,我已經調查過了。可惜這項政策是在平成二年才陸續出台的。政府針對現在的『少子化』現象,才做出的。而在遙遠的昭和五十一年,根本不會有這種政策!」

「原來如此。我就說嗎?對不起!伊東老師。」

「您的記憶力相當不錯!畢竟是關係福祉的大問題啊!」

伊東讚賞道。

「嗯。就是這樣。」

花村說著,她的臉卻紅了。

「健一在舅舅家過得不好不壞。弘則對他還行,舅母奈緒子卻視他為眼中釘。經常趁弘則不在的時候,對他打罵。作為沒有親生父母照料的孤兒,健一隻能默默忍受。」

眾人聽了都覺得憤怒。大都握緊拳頭,臉色陰沉似水。

「與東南村相鄰的西南村有個寡婦,叫安佐子。他的丈夫久家勝彥因為失足,摔落山谷而亡。留下了一個兩歲的女兒小雪。北部山區多雪,就是小雪名字的由來。這一年,兩個村子各死了一個人。兩村的居民紛紛去村裡的神社祭祀。」

伊東心道:從這一點來說,大家還是信奉神道的。

「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五十七。健一應該上小學了。雖說在昭和四十四年,文部省實施完全免費的義務教育。但是校服餐費這些,還是要學生自己支付。鎮上的小學是公立學校。老師到弘則家好說歹說,他才勉強支付了餐費和雜費。實際上,他也是沒有什麼閑錢。田地所出不多,還要三個人吃飯,也是比較艱難的生活。校服健一沒錢買,就穿普通的衣服。他戴著母親遺留的白線帽。此帽畢竟是高校生的制帽,有些大。健一用茅草放在帽子里,總算能戴上了。」

這時候眾人紛紛猜測,健一很可能就是高橋。總不能伊東講的是別人的故事。

「上學后,大家才發現健一非常聰明!學習優異。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就是神童。很快,他的名聲就流傳開去。」

伊東油然道。

「他天才的名聲,自然也傳到了西南村。安佐子當然也知道了。又過了三年。健一九歲了,而小雪也已經六歲。安佐子為了生計,經常到鎮上做工。」

「健一很善良,覺得安佐子很辛苦。知道她也是獨自帶著女兒,和登紀子曾經的境遇相同。健一雖說年齡小幫不上大忙,卻也和小學老師說起,為安佐子爭取到一些雜活。」

「這件事,鎮上知道的人不少。小雪卻並不知道,畢竟她還太小。據說安佐子在感激之餘,還有過等小雪長大后,將她嫁給健一的想法。畢竟健一聰明好學,為人善良。」

眾人雖猜出健一就是高橋,但是小雪又是誰啊?按年齡,淺野夫人當然不能算在內。要是這個小雪是在場的女人,似乎只有美代子、花村、前田,還有那個蒙面的女人。難道說這個小雪就是蒙面女嗎?男人們的目光開始隱秘地在她們的身上巡視著。

「這一年是昭和六十年。有一天,小雪發現本村的渡邊敏之和鄰村的健一挖了一個洞。小雪是站在遠處望到的。」

「這個洞,是殺戮的根源和開端。一切的不幸,痛苦,哀傷都由此而來。」

伊東表情憂愁地停了下來,好半天才道。

眾人不解,一個洞怎麼就成為殺戮的根源了?都頗有興緻地想要了解下去了。

「第二天,安佐子很久沒有回家。小雪出去尋找,發現母親已經死了,就是死在那個渡邊和健一挖出的洞邊上。她應該是一腳踩空,腿折斷在裡面。摔倒的時候,頭部碰到了石頭。應該造成了嚴重的顱腦損傷。當時周圍應該沒有人見到,所以最終安佐子不治身亡。」

「啊!怎麼可以這樣。這……兩個孩子竟然做出了這種事……不對!他們只是好玩,應該也不會預測到這麼嚴重的後果啊……」

眾人立刻七嘴八舌起來。

伊東沒有理會,繼續講述。

「過了七八天,一場山洪席捲了整個西南村。所有沒去鎮上的人,都消失在滔滔的洪流中。事後登記遇難村民,渡邊和小雪都赫然在列。」

眾人大吃一驚。洪水!滅村!男人們立即收回了目光,原來小雪早就死了!

「在洪水發生前的六、七天,健一已經離開了東南村。奈緒子病了,弘則再也無力承擔他的求學。一個九歲的孩子,就這樣離開了故鄉。他是坐帶空調裝置的11型郵政車走的。」

「雖然郵政省已經在昭和四十七年新造了14型,但並沒有全國普及。小鎮如此偏僻,11型郵政車已經算是非常豪華的公用車了。所以當時鎮上的看到的人,都牢牢記得。他的母親登紀子雖然死了,不過還是有遺澤的。」

「郵政車的司機叫小倉悠登,當時還是個小夥子。可現在已經蒼老,明年就要退休了。小倉先生雖然面有難色,不過還是接受了健一的請求。小倉先生不知道健一是要離開故鄉,還以為他只是想出去轉轉。」

「對不起!伊東老師我有個問題。既然挖洞的渡邊和小雪都死於洪水。那麼您怎麼會知道挖洞是渡邊和健一。小雪看到挖洞的事情,您又是怎麼知道的?」

鳩山代替大家提出了疑問。

「首先要說明一下,小雪見到的並不是事實。」

伊東嘆了口氣。他掃視了一眼眾人,幽幽地道。

「伊東老師。對不起!小雪親眼見到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花村表面上為鳩山助攻,實際也想知道下文。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們容易把眼睛看到的當成真理。從來不曾想過,眼睛有時會欺騙自己。物理學有折射現象。光線從空氣斜射入水時,傳播方向一般會發生變化,這種現象叫光的折射。由於波速的差異,使光的運行方向改變的現象。當一條木棒插在水裡面時,單用肉眼看會以為木棒進入水中時折曲了,這是光進入水裡面時,產生折射,才帶來這種效果。」

「那是怎麼回事?小雪怎麼會看錯?」

「因為那個洞,本來就是刺蝟的巢穴。刺蝟白天隱匿在巢內,黃昏后才出來活動。渡邊喜歡惡作劇。聽說往刺蝟嘴裡塞上鹽粒,刺蝟就會咳嗽不止。他之把它挖出來,本想帶到學校,嚇唬同學的。刺蝟渾身是刺,不能用手抓。所以只能用工具挖出來。這就是小雪看到的所謂「真相」。

眾人吁了一口氣。這洞原來是刺蝟的巢穴啊。看來不是兩個孩子的「惡行」。

「掏刺蝟的孩子有兩個。一個是渡邊,這沒有錯。另一個孩子卻不是健一,而是戴著健一白線帽的南原泰成。南原是健一同村的孩子,又是同班的好朋友,那天借了健一的帽子。雖說健一不捨得出借,但是他非常重視朋友。最後還是借給了南原。」

眾人再次驚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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