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回、母女培人種，天選汰瑕疵

這對母女從鍾馗和宋其山的身邊走過，卻完全不搭理他們，她們的手裡仍舊拿著小筐，不慌不忙的在土地里播種，所有播下的種子都在頃刻之間便長出枝芽，一晃就長得老高，每片葉子上都生著一雙眼睛，那眼睛東轉西轉的盯著鍾馗和宋其山，這讓鍾馗和宋其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可鍾馗卻驚訝的發現那每一雙眼睛雖然長的不同，但那眼神卻都十分的熟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樣。有的眼神中滿是哀傷，有的眼神中又有乞求的神色，有的眼神看上去彷彿心灰意冷，孤獨無助，沒了生的希望。

就這樣鍾馗和宋其山轉回身跟在那對母女的身後一直往前走，一邊看著身邊葉片上的那一雙又一雙的眼睛。鍾馗想起來了，這些不正是白馬城那些倖存的人們的眼睛嗎。

當他們走出白馬城，並沒有被那些鬼魂吸收陽氣的時候，他們的眼神中滿是慌亂，他們有恐懼，他們對於未來幾乎失去了希望。

看到這一雙又一雙的眼睛，鍾馗的心裡百感交集，回想起在楊婆婆家住的那個晚上所夢到的一切，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的話，如果剛才在那白馬城第三層那個假冒宋其山先生的說書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話，這場災禍真的是在遠古的時候自己剛出生因為心裡的怨恨而造成的話，那麼這一雙又一雙眼睛顯露出那無奈的神色，對於鍾馗來說卻好似一把又一把的尖刀，一下一下的割著他身上的皮肉。他彷彿能聽見無數因為這場災禍而死去的人們，在沖著自己喊叫，讓自己償命，讓自己來贖罪。

他的心中波濤起伏，身上瞬間被汗水濕透，步子也變得蹣跚了起來，他的五官聚集在一起，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宋其山先生髮現了他的異樣，趕緊往前邁了一步，轉過臉仔細的盯著鍾馗的臉。

「老三，你這是咋啦……」

鍾馗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但他心裡的折磨越來越嚴重，他再也走不下去了，蹲下身子，雙手抱著頭，渾身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宋其山先生也蹲下身子，緊緊的拉著鍾馗的胳膊，試圖能給她一點安慰。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宋起山連忙站直了身子，轉過頭循聲望去，只見身後那長得一人多高的莊稼上，都已結出了果實。

這果實的樣子，宋其山先生從來沒有見過，它是橢圓形的，足有一人多長，可最奇怪的是它一半黑一半白，黑白之間的界限十分的明顯。

他趕緊拉拉鍾馗，當然鍾馗也聽見了身後的異響，可他實在是頭疼的厲害，仍舊蹲在地上，渾身顫抖。

身後那些果實開始搖晃了起來，隨著搖晃那些原本以鬱鬱蔥蔥的莊稼，卻很快變得枯萎，葉片變得干黃，上面的眼睛也都閉上，不再睜開了。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拉扯著那些莊稼的秸稈，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

突然砰的一聲，一個果實爆開了，果實的外殼向四外飛散，從裡面竟然跳出來一個人。那個人30多歲的年紀，光著身子並沒有穿衣服。他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宋琦珊和鍾馗。與此同時砰砰砰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那些莊稼上結出的果實，都紛紛的炸開，一個又一個人從裡面跳了出來，轉眼之間身後的田地里竟然站了成百上千的人。

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肥胖有的乾瘦。他們都光著身子，沒有穿衣服，慢慢的挪動著步子，走到宋祁山和鍾馗身後十來步遠的地方站住，將他們圍在了當中，他們並不說話，都直勾勾的盯著他們倆。此刻宋其山先生明白了，原來剛才葉片上長的那些眼睛已經生長到這些人的身上。雖然他們都沒有穿衣服，但仍舊可以清楚的分辨，這些人就是白馬城裡那些倖存的人。

此刻的鐘馗仍舊沒有緩過神來，低著頭抱著腦袋，身上哆嗦的越來越厲害，汗水滴滴嗒嗒的從她的臉上流淌下來，落在了地上，滲進了土中。

宋其山先生徹底的懵了，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他記得白馬城裡那些倖存的人都跟著劉隊長逃出了城去，一直向東走了，怎麼此刻會出現在這裡呢？

雖然他已經跟著鍾馗經歷了七寶山的前幾層，也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大多都是幻像，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可眼前的這些人，每一張面孔都那麼熟悉，他們平時就是白馬城裡的街坊鄰居，一時之間，宋其山先生的一時也慌亂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人群向兩邊分開，那對母女胳膊上仍舊挎著小籃子走了進來，來到了鍾馗和宋其山的面前。

他們的臉上仍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微微的低著頭看著眼前的鐘馗。那群圍著的人們並沒有說話，甚至都無法聽見他們呼吸的聲音，那對母女也不做聲，於是整個世界突然變得像死一般的寂靜，這樣的寂靜讓鍾馗和宋其山都感到萬分的緊張，彷彿胸口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緊緊的壓住，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那個女人的臉上微微的露出一絲笑意，對鍾馗輕聲的說道：

「鬼王老爺，何苦這樣呢？你抬頭看看這七寶山還有三層，沒有哪一層會像我這兒這麼安靜了，你留下來吧，別上去了，就在這兒跟我種地吧……」

聽見他開口說話，鍾馗這才慢慢的把手放下緩緩的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女人，又轉過頭看了看身邊圍攏著這些熟悉的面孔，他並沒有說話。

那女人一揮手，圍攏在他們四周的那成千上百的人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的轉過臉向四外散開。他們又都蹲下了身子，開始用雙手奮力的挖土。

地上的土雖然鬆軟，但他們挖了一陣子之後，也都個個都磨破了手指，甚至磨掉了指甲流出的血來，但他們卻全然不顧，彷彿並不知道疼痛，手上出的血滴進了泥土之中與泥土混在一起，泥土的顏色變得黑紅。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挖了好一陣子，每個人的面前都出現了一個土坑，他們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然後伸出手來，把堆在土坑周圍的浮土，重新填進土坑裡，就這樣折騰了一陣子，他們都把自己埋在了坑中，每個人在地面上只露出了一隻腦袋。

而他們的眼睛都閉著嘴唇緊緊的綳著，臉色都變得煞白，彷彿已經死了一般。

雖然鍾馗心裡知道眼前的這些人，雖然長得和白馬廠里的那些人一模一樣，但一定不是真的，不過看到他們把自己埋在土中彷彿死了一般，他的心裡還是十分的難過。他趕緊跑到一個人的身旁，噗通的一聲伏下身子，用兩隻手用力的扒著土，試圖把它從土裡拉出來，可他剛拔了幾下，卻發現那人的頭蓋骨慢慢的隆起，竟然從裡面鑽出了一個翠綠的嫩芽。

那嫩芽根剛才地里長出的一模一樣，他迅速的生長，不一會兒的功夫變成了一人多高的莊稼，而與此同時身邊的其他人也像這個人那樣頭上長出了莊稼，不一會兒的功夫，這些莊稼便伸展著葉子長成了綠油油的一片，看起來十分的茂盛，與剛才一模一樣，每片葉子上都生著一雙眼睛，也都盯著鍾馗和宋其山，那眼神之中充滿了哀怨和無助。

很快這些莊稼上又結出了果子，橢圓形的足有一人來高。這些果子很快的成熟，砰砰的炸開，從裡面跳出了一個又一個一絲不掛的人，這些人仍舊圍在鍾馗和宋祁山的周圍，直勾勾的盯著他們，什麼話都不說，而他們的長相也如同剛才的一樣，都是白馬城裡的那些熟悉的面孔。

鍾馗和宋其山被驚住了，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而那對母女，看了一陣子還是搖了搖頭，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說，

「不行不行，還得重來……怎麼一茬不如一茬呢……」

說著他們一揮手，這些人就如剛才一樣，紛紛的轉身蹲下身子，用兩隻手奮力的挖土，並且把自己埋了起來。

很快他們的頭上又長出嫩芽，生成莊稼，結出果子，重新生出人來。

可那對母女彷彿還不滿意，於是再次一揮手，一切又循環了起來。此刻的鐘馗終於明白了，看來這對母女在這裡中這人一茬又一茬的是在篩選，試圖找出他們滿意的樣子。

那個女人來到鍾馗的身旁，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微笑對他說：

「你看，你玩兒了命的救他們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缺陷太多了，我本想種出一茬好一點的，留點兒種子，涅磐之災之後好重新種出人來，可你看看這都不滿意呀……所以這些凡人註定沒有辦法活在這個世上，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滅亡做準備的……算了，你還是罷手吧，跟我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