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834章 最後一次
南炎無雙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整個營房之中的氛圍都有些不一樣了。他被單獨安排在了一個營帳之中。
絲雨正坐在一旁候著,瞧見南炎無雙醒過來,也是連忙上前。
「殿下醒了?可覺得身體還有什麼不適嗎?」
南炎無雙搖頭。
當時為了脫離幻境,對著自己的小腹便是捅了一刀。但位置他是專門挑選過的,除了流了點血,沒有傷到什麼致命的位置。
只是後來的種種,讓他失血過多,昏過去了才是。
「君念之她……」
絲雨低了低頭:「公主她被孟森帶回了漠北國,按著現在的時辰,只怕已經是進入了漠北城內了。」
南炎無雙點了點頭,人生千萬,自有命數。
如果一切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也只能夠聽天由命了。
他瞧出了絲雨的自責,寬慰道:「你不必自責,孟森狡猾多端,他又是有著謀星之說。在戰局的把握和調度中,你是玩不贏他的。就算你沒有去後方截殺從後方突襲的南燕國士兵,他也定然是有別的法子,將你支開。」
只是,他還記得,在他昏迷之前。他記得孟森還刺了陸凝安一劍……
他開口詢問著絲雨。
絲雨有些沉默的不知該如何開口,絲雨的那一番欲言又止,差點讓南炎無雙以為,陸凝安已經死了。
直到,他跟在絲雨的身後,走入了陸凝安所在的營房之中。
他走入營房之內,只瞧見正中間放著一口巨大的棺木。南炎無雙一眼便能夠認出來,躺在那棺木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陸燁霖。
南炎無雙面上浮起幾分驚愕之色,瞧了一眼絲雨。
絲雨沉默的點了點頭。
陸凝安站在棺木的一旁,神色像是被人抽了神魂的人偶似的。
只是手上拿著沾了水的帕子,一下又一下的擦著陸燁霖的臉頰。陸燁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身上也乾淨的不染一絲污濁。
然而陸凝安卻是一直這樣擦拭著,眼眸中沒有了任何神采,只是在不斷的重複這個動作罷了。
南炎無雙退出了營房,等著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株紅色的花朵。明明是冬日,卻如同一團火一般。
南炎無雙將那一株花放在了陸燁霖的胸口前。
「這株花的名字叫做萬生桔梗。按照南炎的風俗,它是死者在黃泉的引路燈。只要有這一株萬生桔梗陪伴,便能夠準確的尋到前往轉世投胎的路,不會迷路在黃泉之中。」
深深的向著陸燁霖行了一禮,又是看了一眼陸凝安。
「你準備守著他的屍身到什麼時候?需要我告訴你一遍,他已經死了嗎?」
陸凝安的面色籠罩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出喜樂。
雖然只是一夜,但陸燁霖死在了他的面前,終究也是他難以越過的一道山。
只是一夜之間,陸凝安眼看著便是蒼老了許多。下頜也是爬上了許多青灰色的胡茬,渾身都透著一股衰敗的氣息。
陸凝安沒有動,依然是看著棺中的陸燁霖。
「我知道他已經死了,你不必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這一件事情。」
南炎無雙開口:「然後呢?」
「你知道一切,卻依然甘願在這裡做個爛人?前方的戰事,你有過問嗎?我妹妹被孟森帶回了漠北皇城,現如今還生死未卜。你也可以在這裡緬懷陸燁霖嗎?」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如果你在這樣下去,很快,你可能就不僅僅要緬懷陸燁霖了。以後你日夜入睡的時候,將會有兩個人讓你徹夜難安,整夜難免。」
陸凝安猛然抬頭,南炎無雙能夠瞧見陸凝安通紅的眼,充斥著淚水。
憤恨而又不甘。
南炎無雙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極為的重。
但現實就是這樣,不斷的在前進,身後有不斷滾動的巨輪,催促著每一個在輪子下行進的人,甚至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了。
陸凝安起身,最後一次觸摸了陸燁霖的臉。
按照軍中的規矩,將領陣亡,應該立刻寫下傳軍令,通傳至皇城之中。
但此刻,陸凝安心卻有著另外一個念頭。
「十四,你說你願意成為我的矛。那麼就讓四哥任性一次,用你的死,重整漠北山河,換天下海晏河清吧。」
陸凝安面向了眾人:「將文記官,傳入內來。」
蘇鈺聞言點頭,走出了房間,再回來時,身後帶了一個人。
文記官瞧了一眼營房內的情況,行過禮之後,便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跪在了地上。
陸凝安沒有讓其起身,反而是親自端了一套文房四寶走到了文記官的面前。
「按照,軍中的律令,凡發生將領犧牲的事情,皆是要隨行軍要案,記錄之後送回朝廷。」
「今日,你就按照你在營房中看到的,寫下來,然後先行一步,送回皇城之中去。」
文記官看著放在面前的文房四寶,卻還是頗有些不明白的看向了陸凝安。
終歸是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文官,一些最起碼的東西,他還是知道的。
如果陸凝安真的只是讓他按照所見之事去提寫,又何必專門與他說呢。
在文記官驚異不定的眼神中,陸凝安緩緩的開口道:「你依然按著你今日看到的一切去記錄,只是……薨逝的那個人,不能是十四殿下,而要是本王,你明白嗎?」
文記官有些無錯:「殿下,所有的行軍要聞。皆是要求實事求是,不可瞞報。如果習慣作假上傳,只怕……」
諍的一聲響——
陸凝安挑起一把劍,伴隨著空中寒光閃過,那鋒利的劍尖已經橫在了文記官的脖頸前。
陸凝安猩紅著眼,如同從幽冥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一般,聲音透著陣陣森然:「你大可以相信一件事情,你寫下來,起碼在被發現之前你都還是活得。可你如果不願意寫的話,你則沒有辦法走出這個營房。」
文記官,只是在短暫的思量之後,立刻提起筆,沾染上濃烈的墨,在紙上快速提寫著。